静瑶其实听皇帝提过,知道段濡尘为何忽然要带着妹妹住进宫中,自然也晓得这位小姑娘其实很爱玩,如今被关在皇宫,最多就是来棠梨宫坐坐,也着实可怜。
所幸现如今凌烟阁还算冷清,太液池边大约没什么人,静瑶便应了下来,为避免出现昨日的险情,特叫小厨房自己备膳,送去凌烟阁。
谁知这边刚安排好,院外却来了位不速之客,却是淑妃宫里的落英。
落英进来后跟静瑶与段菁菁问安,而后便道:“奴婢刚去过碧清园,听说三公主在贵仪娘娘这里,就过来了……是这样的,昨日三公主受惊,淑妃娘娘很是挂念,今日特在昭纯宫备下薄酒,邀三公主赏脸过去坐坐,不知三公主可方便?”
落英说完,说着瞅瞅殿中人脸上都是喜色,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这叫段菁菁可有些尴尬了,才刚蹭上棠梨宫的饭,别人又来请,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段三:哈哈哈,贵仪娘娘要请客哦!
静瑶:等等,该请客的难道不是你?明明是你相公啊!
段三挠挠头:哎,好像是哦!
第六十三章
只是尽管淑妃主动示好, 但段菁菁自认同她不熟, 且棠梨宫这边都已经说好了, 凡事还得分个先来后到不是?
段三公主可不是见人下菜碟的人,不会因为淑妃位份高,就格外给她面子。
所以她笑了笑道:“淑妃娘娘真是客气,只不过有些不好意思, 我刚刚才跟贵仪娘娘说好,要在她这儿用饭呢,淑妃娘娘若是不介意, 我明日登门拜访可好?”
果然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又让这个李贵仪赶在前头了,落英心里不舒服, 但见段菁菁已经这么说,便也只好道了声是, 跟这二人告退,回了昭纯宫。
而等回到昭纯宫, 淑妃见到落英脸上的神色, 不必问就懂了,问道:“三公主不肯赏脸?”
落英点点头, “回娘娘的话,三公主人又在棠梨宫呢!还说跟李贵仪说好了要一起用饭, 明日再过来拜访您。”
淑妃一怔,倒没想到这个李妙淳竟如此会笼络人心,不过几日的工夫, 已经与段三公主如此交好了,纵使段三公主昨日在棠梨宫险些遇险,今日也依然愿意过去,竟然毫不介意。
眼看着主子脸上不是颜色了,落英就更觉得愤愤不平,在一旁道:“从前倒没看出来,李贵仪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若论位份,娘娘才是这宫中最高的,就算要代陛下尽地主之谊,也该是您来出面才是,她算什么?如今不过仗着几日盛宠,就愈发不把旁人放进眼里了!”
这可算是戳中了淑妃的心事,她心头渐渐涌起烦闷,这算什么?一计不成,竟叫她愈发得意了!下次再要如何下手,才能除掉这个女人?
一个宫女子出身的女人,娘家也根本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然而凭着皇帝的宠爱,眼看着就要压过自己了……
危机感渐渐浮了起来,然她正这么想着,却见自己的另一个侍女雪鸢忽然打从外头进来,行过礼后便急着跟她分享刚才听到的消息,“启禀娘娘,奴婢听司礼监的人说,今日杏榜揭晓,中了头名的那位会元,正是棠梨宫里李贵仪的弟弟呢!”
淑妃一愣,呵,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
如昨日一样,轿辇出了棠梨宫,去到太液池边,静瑶与段菁菁下来后再乘小舟,方才到达位于太液池湖心岛上的凌烟阁。
此时湖心岛上桃花初绽,点点嫩绿中透着娇艳粉色,也甚是美丽,果然与棠梨宫现如今的一片雪白不同。
只是地方并不太大,前后左右行过几步,景色也就一目了然了。来回转了几圈后,段菁菁折了几支桃花,也没什么新鲜了,百无聊赖之下,问起倚波,“你还会做什么新鲜的?不如来教教我?”
倚波愣了愣,“奴婢还会种花,修剪花枝……”说着面露歉意道:“奴婢手拙,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叫公主失望了。”
段菁菁可对种花不感兴趣,看来一时没什么好玩的了,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怪我二哥,外面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不让去,还非要把我关在宫里……”
一旁的灵儿安抚她,“公主不要生气了,二王子能同意您出碧清园,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这算什么安慰……
段菁菁差点冲她翻个白眼,倚波将她这副难受样子看在眼里,想了又想,忽然眼睛一亮道:“今日杏榜揭晓,用不了多久就该殿试了,通常等殿试完毕,皇上会在清晖园赐恩荣宴犒赏才子,后宫的娘娘们也可移驾去赏景,三公主不妨到时一起去看看?清晖园景色很好,比宫中御花园开阔多了。”
又有宴会?似乎也没什么新意。不过说来说去,总比圈在宫中强多了,段菁菁想了想,忽然问静瑶,“贵仪娘娘的弟弟此次考了头名,那下一次考试,能得第几?”
静瑶愣了愣,照常理来说,只要李尚林能保持水准,应该不会差到哪儿的,不过还没有发生的事,不该随意妄言的好,她谦虚笑笑道:“殿试在武英殿举行,且由皇上亲自主持,与贡院又有不同,除了真才实学,也要看个人造化,所以我也说不好。究竟他能考得怎么样,只有等揭榜时才知道。”
段菁菁当然晓得这是谦虚的话,莞尔道:“我看一定差不了,你可提早准备好,到时再请客吧!”
静瑶笑着点头应下,“好,倘若舍弟还能高中,我一定再宴请三公主。”
若李家弟弟真能连中三元,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趁静瑶与段菁菁说话的功夫,春萍倒又想起了好玩的事,主动说,“去年的水戏也热闹啊,奴婢从前有幸随御驾出宫,记得金明池外人挤人,百姓们都来争相观看呢!想来三公主一定喜欢的,有竞渡,水秋千,还有一种水上演的傀儡戏,特别好玩。”
果然这个更对段菁菁的胃口,一听水戏这么好玩,小姑娘眼睛都睁圆了,忙问道:“什么时候有啊?”
春萍回忆了一下,“上年是在清明过后,不知今年会不会延期,毕竟现在都三月了……”
水戏并非祭祀等重要仪式,并非年年都会举办的,尽管段菁菁充满向往,但谁知道今年如何,眼瞧着春萍把没谱的事说了出来,空吊了一把段三公主的胃口,静瑶无奈,悄悄给了一个告诫的眼神,春萍一愣,反应过来后忙低下了头。
只是眼看段菁菁已经升起强烈的盼望,静瑶只好解释说,“今年政事颇多,不知陛下有没有时间安排,三公主别急,等我见到陛下亲自问问。”
段菁菁忙点头说好,不好意思当着众人面讲,只悄悄告诉她,“其实到京的头一天,我就偷溜出去玩了,你不知道,傀儡戏可好看了,只可惜我都没看够,我二哥就领我住进宫里了,惹得我一直空念想。不过料想这水上的傀儡戏,一定更好玩!”
静瑶也点头悄悄回她,“既这样,我一定请示陛下,争取叫公主如愿。”
料想就算不能去金明池,请戏班来太液池上表演,应该也可以的。
段菁菁忙点头说好,眼里都放出光来了。
在凌烟阁吃过午膳,一行人从湖心岛上出来,段三公主原回碧清园歇息去了,静瑶也回了棠梨宫。
只是刚回来没多久,便有人来找倚波,原来是倚波在宫中的旧相识,此次替她打听消息的。而等倚波过去说完话,回来便告诉她,从前赵氏在时,钟粹宫与昭纯宫几乎不相往来,不过私底下却有两名宫女是同乡,的确常常背着人说话。
静瑶心中一顿,为了进一步确认,又跟倚波交代说,“看看钟粹宫的那名宫女现在在何处当差。”
其实不用她说,倚波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忙出去进一步打听,事到如今,她也已经有了预感,那向赵氏递消息的人,恐怕正是来自昭纯宫。
~~
乾明宫。
最近前朝后宫许多事叫人焦头烂额,今日杏榜揭晓,倒算是一件令人期盼的事,宇文泓借着在暖阁里用茶点的功夫,浏览今次入围的贡士名单。
为首的名字格外显眼,正是今次的头名,李尚林。宇文泓当然知道这是谁,也免不了格外留意一下,不过稍稍停顿过后,仍是继续往下看。
正看着,忽听见福寿进来请示,“启禀陛下,龙图阁学士徐志清求见。”
他大约能猜到徐志清此为何来,冷笑一声,“朕没找他,他倒先找朕来了,传吧。”
福寿应声退出去叫人,须臾,就见徐志清垂首进到暖阁中。
勋贵赫赫的朝中,他的官位实在算不上高,难得有单独面见皇帝的机会,因此必须要抓紧机会说出心中诉求。徐志清行过礼后顾不得起身,便紧接着道:“臣昨夜听闻噩耗后彻夜难眠,反复思量一夜,今日斗胆前来面圣,婉仪娘娘一事恐有冤屈,还请陛下明察。”说着为表迫切,咚咚又磕了几个响头。
且先不说皇帝有什么反应,一旁的福鼎把这幅情景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直摇头,徐志清啊徐志清,怪道这眼看五十多岁的人了,依然只能在龙图阁担个直学士的位子,为人实在迂腐顽固,一根筋的要命。
就这番话,一听就是来挑事的,什么叫“噩耗?”能用在那犯了罪的徐氏身上吗?说话实在不用脑子,今日能不能活着出宫,端看陛下的脾气了!
果然就见皇帝冷脸道,“明查什么?昨日是朕亲自料理的此事,徐氏嫉妒他人受宠,便投毒坑害别人,更是险些连累到贵客,朕如此处置,何处不妥?”
徐志清却是个不怕死的,眼看皇帝脸上已经不是颜色,居然还敢继续,他又在地上咚咚磕了几个头,痛哭道,“此事一定有所误会,婉仪娘娘自小淳厚善良,从未有过任何害人之心,请陛下明察,请陛下明察啊!”
“徐大人说话还请三思。”眼见皇帝的怒气一触即发,福鼎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拦,“徐氏身犯死罪且已经伏法,不好再用婉仪之称;昨日之事宫中众人有目共睹,且徐氏亲口承认是她嫉妒贵仪娘娘受宠,故而下毒害人,案情清清楚楚,绝不会再有什么误会。”
福鼎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却见徐志清还欲多言,宇文泓终于出声怒道,“你若还是不相信,朕大可传出内廷监总管,列出证人证物与你对质,你与其这里喊冤,不如回去好好思量一下自己是如何教女的!朕念你是老臣,尚未以徐氏之罪迁怒于你,你却还有胆来找朕喊冤,你眼里还有朕吗!”
福鼎心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眼看着陛下怒气已经起来了,糟糕 ,今日怕是不好收场。
哪知徐志清眼看皇帝如此质问,自知无言以对,竟然转而说起了其他,“请陛下息怒,臣只是担忧陛下被女色迷惑,绝无任何不敬之心。”
这话一出,只见皇帝额上青筋暴起,被女色迷惑?这是在说谁?说阿淳?还说他是昏君?好个徐志清,你也有胆!
宇文泓一拍炕桌,怒道:“看来朕容忍你倒容忍出错来了!朕惩戒一个罪人倒成了昏君?来人,传旨,龙图阁直学士徐志清,迂腐不化,颠倒黑白,教女无法且口出狂言,即日起削去官位,降为庶民,子孙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话音落下,福鼎忙遵是,即刻招呼太监来摘他的官服官帽,徐志清还想疾呼几句,来不及张口,便被福鼎带人拖出了暖阁门外。
福鼎恨得牙直痒痒,这个老糊涂蛋,活腻歪了找个河跳下去成不成?非得来惹圣怒!得亏今日是陛下脾气好,换做是他,敢如此冒犯陛下,一定得杖毙了不可!
福鼎将人丢出乾明宫,拍拍手,原回了御前侍驾,见宇文泓脸色不好,忙好言安抚道:“陛下请息怒,徐志清胆敢如此以下犯上,实在罪不可恕,陛下已是法外开恩,千万不要将他放在心上。”
这怎么能不气呢?宇文泓道:“昔日人人都道他迂腐,朕念他这么多年本分,才一直留他在龙图阁,没想到竟还留错了!上回朕封阿淳,就料定他会出来异议,果不其然!如今竟然连这种话都敢同朕说了!弘景三十年的一甲头名,就是这样的德行!”
没错,这个徐志清当年参加殿试,竟是当年殿试头名,也正因为如此,纵使为人迂腐些,这么多年过去,也能保住直学士的位子,几任天子因为爱才,一直没动过他,没想到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在皇帝面前妄言。
皇帝在暖阁里头暴跳如雷,而此时,被夺了官服后只身穿中衣徐志清方走出宫门。
原本想找寻自家马车的影子,未料想迎面却走过来一个小厮,扬言有人要见他,将他兜兜转转引到一辆马车上。徐志清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等他的,竟是惠王宇文铭。
宇文铭见他此般模样,似乎颇有些意外,忙叫人寻出一套自己的便服先给他换上。徐志清自认与宇文铭没什么交集,最多也就是在他幼时偶尔指导过书画上的事,是以对宇文铭此时的帮助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纵然摸不着头脑,如此形容实在有碍观瞻,所以他还是先换好了衣裳。
宇文铭等他收拾妥当,方问道:“老师何以成这副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声“老师”把人叫得实在惶恐,徐志清忙拱手道:“殿下实在折煞草民了,草民……”
功名路上苦熬多年,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徐志清心内也是免不了激动,一时竟潸然泪下。
其实单看他这副狼狈模样,岂会猜不到出了什么事?宇文铭适时感叹道:“婉仪娘娘的事本王亦有听闻,实在是太……”他没讲话说完,话末只留下一声叹息。
徐志清被戳中痛处,胸前起伏的愈加剧烈,宇文铭又道:“只是不论后宫如何,老师也是高祖爷钦点进士及第,岂能说罢就罢?今上未免太过武断了些!”
他为徐志清愤愤不平,这一手雪中送炭打的实在好,徐志清心中防线顿时崩塌,将那些心中“不平”,一下全都交代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好几天没跟媳妇儿腻歪了,求亲亲……
静瑶:心好累,好想生宝宝……
皇桑:媳妇儿我来了!!!
静瑶:先把那些作妖的收拾干净再来!
皇桑:……好吧,媳妇儿我先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