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点,嗯?”
杨清河紧了下颚,问道:“他要把苏妗带哪儿去?”
曾国发选择的人都有几个共同点,和他妻子刘美有关,他试图在她们身上找到刘美的影子,随而报复她们,报复刘美。
眼下唯一的难点是,曾国发绑架了苏妗会去哪?
他自己的住所和张宏住所是一定不会去的,西郊公园也有警卫看所。
他要寻一个地方展开最后的报复,会是哪里?
......
苏妗给杨清河打电话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零六分,现在是九点二十三分。
陈冀调了学校前后两门的监控排查。
曾国发带着个人想要出学校,就必定要借住车辆等工具,学校会给清洁人员配备脚骑三轮车,这可能是他最好的运输工具。
十来个人分工查监控,不出20分钟便有了结果,都无曾国发出校园的记录。
如果苏妗真是被他绑架了,那么他一定还在校园内,这无疑是让警方省了很多力,可以更快速的找到人质。
杨清河站在边上听着他们分析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她以为她自己见过世上最龌龊的事情,原来这世上多的是龌龊事情。
赵烈旭:“曾国发选择的对象都和他妻子有共同特征,啦啦队队员,而苏妗的专业是计算机,这和丁美大学时期的专业一模一样,也是共同点之一,篮球啦啦队和计算机对曾国发来说是他最美好的回忆,如果他选择的地点是在校园内,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是计算机实验楼和篮球场。”
“篮球场?”有人问。
杨清河眼睛一亮,“室内篮球场。学校的室内球馆一般下午六点就会闭馆,这是学校专门一些比较职业的篮球队打比赛用的,所以关的特别早,一般不允许学生随意使用。”
赵烈旭点点头,他想说的也是室内篮球场。
“既然是比赛专用场地,那么啦啦队也肯定是那上场的,曾国发要选择目标,就要多次观察,我想,如果只要有比赛他就一定会去,这是唯一可以见到所有啦啦队成员的办法。但也不排除他选择别的地方。”
他顿了顿,吩咐道:“暂时把学校的出入都封了,让校方发给紧急通知,让学生和老师都暂且回避,以防抓捕时嫌疑人失控殃及无辜。”
“是。”
“还有,你们分成12个小组,带人在学校搜查,每一栋楼每一间教室都要仔仔细细的查过去,陈冀跟我去篮球场,蒋平你带人去计算机实验楼,一有消息就通知我,距离受害人被绑架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抓紧时间。”
一个小时,杨清河从未觉得一个小时是一个很长的概念,这不过是她画画打个形体上第一层色的时间,这不过是半场电影的时间,这不过是高速公路上堵会儿车的时间。
她拉住赵烈旭的衣角,“苏妗会没事吗?”
赵烈旭顿住,只拍了拍她的手,没给答案。
人的生命到脆弱一刀就可以结束,而这一刀只需要几秒时间,一个小时她可以活着也可以死亡。
“你在这等消息。”
这里是监控室,有保安,他也足够放心。
“我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不可以。”
“那如果找到了你要告诉我。”
“好。”一字落地,赵烈旭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清河双手插入发间,深深吸了口气。
她慢腾腾走到座位旁坐下,保安大叔好心问道:“姑娘要喝点水吗?”
“不了,谢谢。”
保安大叔还是给她递了瓶矿泉水,“你嘴唇都干了,别担心,喝点水润润嗓子。”
杨清河接过,瓶盖拧了好几下才拧开。
这一瓶水一直被她握在手里,时不时喝一口,将近喝了半瓶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砰的一声,杨清河手一抖,瓶子没握住,哐当掉在地上,水渐渐蔓延到她脚边。
保安大叔结巴了,“这这这这是枪声?”
监控室里几个人还没回过神,只听见又是一声枪响。
第25章
杨清河猛地站起啦,她努力分辨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但她脑子被这两枪打得嗡嗡作响。
保安大叔说:“这应该是逮到了吧?都用上枪了?吓得我心口突突的跳啊。”
杨清河想出去看看,但她答应了要在这里等他,眼下手机也没电,如果出去了他回来就找不到她了。
但她实在坐立难安。
苏妗胆子太小,平常就畏畏缩缩的,这会不知道怎么样了,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杨清河更担心她心理上的伤害。
监控室里冷气打的足,可她还是出了一身的汗,虽然她看上去很冷静。
杨清河捡起瓶子放在桌上,对保安说道:“我去趟卫生间。”
那大叔点点头,“可千万别乱跑,警察没给解除警报,就不能乱跑。”
杨清河:“好,我知道的。”
......
陈冀带人从篮球馆正门而入。
空旷静谧的篮球馆里黝黑一片,高处一排透明的玻璃窗拉了几丝月光进来,而篮球架底下瘫坐着个女孩,手脚被绑住,嘴上贴着黑色胶布,那一缕月光正好照在她身上。
陈冀看清了她的样子,就是照片上的女孩。
而女孩边上站着个沧桑的男人,他时不时挠挠头,来回一直走,看似很焦虑很忐忑。
陈冀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所有警员屏息凝神保持着随时冲锋的姿势不动。
男人抓狂似的跺了跺脚,篮球馆里回荡着他的跺脚声。
苏妗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被吓得一缩。
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故意做出凶狠的表情,呲咧着牙吼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去哪了!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我哥哥会不开心的,你这样我哥哥会不开心的!”
“唔唔唔......”苏妗拼命的摇头,想往后退,但已经无路可退。
男人生气的一拳砸在篮球场地上,咚的一声,男人哇哇叫起来,呼着自己的拳头。
“好痛好痛!”男人嗷嗷叫。
苏妗抽搭着哭。
比起那些正常的凶手,这种无条理又神经的变态才更让人害怕,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他像个猴子跳来跳去,嘴里喊着:“妈妈,爸爸,哥哥,我疼...我疼......”
陈冀神情凝重,不自觉的皱了眉,抬眼时,和赵烈旭对上视线。
赵烈旭带了两个警察绕到篮球馆后门,那是一扇全透明的玻璃门,上面拴着大链子,一看就知道后门长年不开,这门也没法从外面打开。
后门两侧是玻璃窗,窗没关紧,敞开了一丝缝隙。
赵烈旭轻轻拨动玻璃窗的锁,让它完全可以打开,窗户有股韧劲,用了些力才推开一半。
一阵凉风涌入,男人猛然察觉到,突然转过头,赵烈旭立刻收手贴墙往边上一靠。
正当男人想走过去看看时,陈冀等人破门而入,十来把枪齐齐对准他。
男人瞬间惊慌了起来,猛地抓起地上的水果刀将其搁在苏妗的脖子上。
“你们别别别过来,不然我就捅了他!”
“别过来!”男人嘶吼着,眼睛瞪得像灯泡。
入警那么多年,挟持人质的戏码他们不知道处理过多少回了。
陈冀依旧瞄准着他,开口道:“你如果杀了她,你就问不出话了,你哥哥会不开心的。”
陈冀的话像一根箭,直中红心。
男人低下头像在思索,刀子在苏妗眼前泛着冷光,她哆嗦着看向前面的警察。
男人猛地摇头,“不,你们要抓我!我不能被抓!我还没和哥哥过生日!不能被抓!”
刀子狠狠抵在苏妗脖子上。
陈冀一步步靠近,“那你把那个姑娘给我,我就不抓你,你就可以和哥哥过生日了,怎么样?”
男人又迟疑了。
就在此时只听见砰一声,男人张着嘴肩膀一抖,他手中的刀滚落在地。
男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的只想捡地上的刀,这是他唯一可以捍卫的武器。
“砰——”
男人刚弯腰小腿中一弹,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陈冀收枪,警察快速冲上去按压住嫌犯,咔擦,手铐精准的落在他手腕上。
其余警员给苏妗解绑,女警察安慰她,拿纸巾给苏妗抹眼泪。
赵烈旭从后窗翻进来,陈冀快步走向他,沉着脸说:“他不是曾国发。”
男人倒在地上哭喊着疼。
虽然他长得很像曾国发,但言语举止整个人的感觉都和曾国发判若两人。
是张宏。
张宏精神有问题,他不可能想到绑架苏妗,那一定是曾国发在背后指使他,可曾国发人呢?
陈冀说:“刚刚张宏问这个姑娘,说,她去哪了?这个她——”
陈冀话还没说完,赵烈旭就抢先一步走到苏妗面前,苏妗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
“他把你绑来这里后对你说过什么吗?”赵烈旭蹲下,和她平视。
苏妗被他盯得莫名心一紧,回想了下,颤栗道:“我醒了后他一直问我她在哪,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一直问我她在哪?我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过程苏妗都没有受到一点儿伤害,显然,曾国发真正的目标不是她。
她是诱饵,是分散警方注意力的棋子。
赵烈旭慢慢抿直了嘴角,两腮紧咬着,霍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出篮球馆,似风一样。
陈冀吩咐几句也追了上去。
............
监控室所处的大楼是一个三层楼的老楼房,一层是一些后勤工作人员的办公司,二层是监控室,三层都租给了食堂人员做寝室。
这地方人进人出。
卫生间在拐角过去,走廊顶上是一盏盏散着淡光的灯,圆形,里头还有些黑色的杂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杨清河对这儿不熟悉,摸索一阵才找到卫生间。
男女厕所公用一个洗手台,厕所里灯没开,乌黑如墨,只有洗手台那边的吊灯开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灯光幽暗,十分微弱,能照亮的范围也很小。
洗手台上有一副清洁工遗落的蓝色塑胶手套,镜子上大大小小都是水渍斑点。
杨清河拧开水龙头抹了把脸。
冷水拍在脸上,她整个人顿时清静不少。
她之前看过关于挖眼女尸的报道,说是虐待性侵,随后凶手残忍的挖去了她的眼睛抛之垃圾桶。
她不知道苏妗会被怎样的对待,但唯一确定的是她那样的性格承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杨清河站在洗手台前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她的焦点不在自己身上,眼神是模糊的。
她的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
......
她住在淮城一个较偏僻的地方,比起高楼大厦那巷子里的屋子都保留了淮城从前的特色,青砖白瓦,似江南水乡。
那巷子的标签有两个,一,淮城著名aaa景区,二,杨守城
杨清河不记得崔萍,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长大点,听得懂闲言碎语时她才知道崔萍在刚生下她一年的时候就跑了。
她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老人家没什么本事,靠做些手工活赚钱,景区人多的时候一天能赚好几百。
等她懂得钱的重要的时候,她忽然能明白为什么杨守城一回来就问奶奶要钱,要不到就骂就打,奶奶更是拿着扫把赶他,直呼孽子。
再大点,上学了,她学到了几个词语,烂赌,不孝,家暴。
杨守城字字都沾了。
奶奶是在杨清河七岁的时候去世的,杨守城回来操办葬礼,他是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回来的。
那一阵杨守城一直待在巷子里,也不出去赌博,弄点花生米弄点啤酒,他能摊一天。
杨清河不会做菜,但会用灶锅煮米饭,她几乎吃了一个月的白米饭。
她也曾小心翼翼的告诉杨守城,“爸爸,我饿了。”
杨守城说:“你饿死关老子屁事。”
风头过了的时候杨守城又出去堵了,回来又是一脸的乌青快,边骂边抄家,找不到一分钱的时候他气得把椅子都砸了,椅子屑蹦到杨清河脸上,娇嫩的皮肤立刻渗出血迹。
她愣了一秒嚎啕大哭起来。
杨守城一脚踹她身上,“哭你麻痹哭,就知道哭!”
小小的人儿被一脚踢在墙上,哭声一声比一声大,把邻居都引来了。
大家纷纷劝杨守城,他说:“那贱人生的种我来养?去他妈的狗逼!”
后来杨清河再也没哭过。
杨守城每次回来都会砸东西发脾气,她不和他说话也不哭不闹,尽量躲着。
最长的记录是,躲在房间里反锁,躲了一个星期,饿的吃掉了半本语文书。
还是老师找上门她才出来的。
老师走后,杨守城又打骂了一顿,“你还躲老子?给你吃给你住你还躲老子?”
他一把提起杨清河,她直直的盯着他,目光里没有畏惧。
杨守城更怒了,连着就给她几巴掌。
扇完,他忽然发现女孩已经十一岁了,胸部微微凹凸着。
那是杨清河第一次被猥亵,但她始终求过他,没掉过一滴眼泪,她咬破了杨守城的耳朵,他才收手。
也许是他仅剩的一丝良心发挥了作用,他嘀咕骂了几句就走了。
“婊子生的野种,长得也是一副骚样!操你妈的野种!”
那次后,他很久都没回来。
可后来每次一回来就会对她动手动脚。
那是一个春天,阳光温暖,草地上小花绽放,风里有花香,还有蒲公英飞舞的种子。
杨清河躺在床上,逼仄的房间散发着春雨后的霉味,阳光洒进来,她伸手摊开,金色的光熠熠生辉。
她拿在小卖部里买的五毛钱的小刀隔自己的手腕,这是一把浅绿色的干净的刀,虽然不够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