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妹到牛棚溜达一圈回来后,家里似是恢复了平静,只是柳建国许翠林再也没说让柳三妹不念书的事了,甚至也不让她做事情了,就连每天要割的猪草也让许翠林自己代劳了。
甚至,许翠林还一脸讨好地过来问柳三妹,要不要吃鸡蛋?
柳三妹纳闷地看向柳大姐,得到她使的脸色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许翠林脸上僵硬了一下,恢复之后,就到卧室里拿鸡蛋。
她们家养鸡下的鸡蛋,为了防止三个闺女偷吃,全都是放进父母的卧室里的。
以前是柳二姐捡鸡蛋,现在是许翠林捡鸡蛋,捡完之后需要立刻放到柳建国许翠林他们的卧室里,柳建国许翠林每天查验鸡蛋的数目。缺少一个就会言词逼问三个女儿。甚至翻看他们三人的卧室,找所有能藏匿的地方。
这种形为让她们苦不堪言。后来,柳三妹看出苗头来了,他们是做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柳大姐的私房钱被翻到了好几次,找到之后,许翠林就全部没收,柳二姐倒似乎很会藏东西。没有一次被找到。
时间久了,柳大姐就让柳三妹帮她收着。比起柳二姐,她当然更信任柳三妹。
许翠林没找到柳大姐的私房钱,便开始偷听她们晚上的谈话,有一回就偷听到柳大姐说把钱都给三丫收着了,并且似乎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的样子,甚至连柳二姐都帮三丫头喂猪。大丫头这就不用说了,连一向无利不起早的二丫都能帮三丫做事,可想而知这孩子该有多精!
所以,才会有了柳建国许翠林一起对付柳三丫的事情。
但,计划不如变化,谁能想到年纪最小的三丫才是最有本事的呢,怪不得两个丫头对她言听计从呢。
看来,现在不能跟她对着干,要不然她一生气,还真能让她大姐二姐的工作泡汤喽。
到时候,他们就没有二十块钱的收入了。要知道二十块钱能买很多东西呢,她们工作了三个月,给了家里五十块钱。他们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了四百块钱,要不了多久,家里就能攒到五百块了,到时候他也给金宝上高中,高中生呀,文化人啊,多有面子。到时候再花点钱找个好工作,买三转一响,给他娶个好媳妇。他们下半辈子就能有指望了,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
现在,只能先哄住三丫,让她上学,反正上高中是要考的,她要考不上,也不能怪咱们。就算考上了学费也不贵,一学期才一块多钱。等她上了高中也不过才十五,到时候,她还能工作五六年,让她也拿十块钱一个月,到时候,咱们一个月就能有三十了。家里的活反正也不重,柳奶也不用带小孙子里,喂猪养鸡不是啥难事,一个人就能搞定。
这些全都是柳二姐偷听柳建国和许翠林说私密话时听到的。
柳三妹对于这样的情况很满意,让她亲近他们真的很难。
不仅她是这么想的,似乎柳大姐柳二姐也这么想的,柳大姐一贯的沉默寡言,她看出来,是因为她平时喜欢听她说话,甚至连交往的细节都告诉她。而且还让她帮着出主意,甚至连要去见婆婆穿的衣裳,也要她帮忙参考参考。
柳二姐直接的办法就是她不再讨好柳建国许翠林了,而是更努力的工作,下了班,也东跑西跑的赚外快。
她们似乎觉得父母不可靠。
因为按柳建国说的,家里攒的钱似乎就没她们的事儿。甚至连嫁妆到时候都不可能有,聘礼也多半会被昧下。
第22章 柳大姐定亲
很快就到了年底。村子里的杨树全都变得光秃秃的,地下落满了厚厚的枯树叶,一大早柳三妹就起来,拿着大扫把开始扫这些落叶,然后装到麻袋里留着引火。
秋忙时剩下的稻草和玉米芯子全都上交到队里去了。这些东西都有大用处,比如稻草用来做纸,玉米芯子就要卖到城里给那些煤炭供应不足的人家。这些全都是大队组织卖的。价格非常低。可即使再低,在农家也算是有笔收入。所以,家家都不留这些东西,全交上去换钱。
而,他们这些人家烧火,用这些落叶来引火,剩下的全都到小群山里捡枯树枝。
因为是冬天,野兽都冬眠了,所以山里还算是安全的。大人小孩都成群结队的去捡。
每家院门前都堆满了树枝。而树叶全都堆放在廊檐下。
快过年时,柳大姐的对象王宏林一家子带着十斤粮食来柳家拜访了,今天是约定的定亲日。
许翠林一天都乐呵呵的,今天要进账了,能不高兴吗?
柳三妹一大早扫院子,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柳二姐到地窖拿白菜,土豆和梅干菜。洗干净之后,就让小妹切。刀工这个技能,柳二姐是一点也擅长。小妹比她能干多了。
柳二姐开始引火烧热水,两姐妹一大早忙得团团转。
大姐今天穿着新做的衣裳,打扮得很端庄得体。看到王宏林过来,脸上挂着拘谨的笑容。
双方父母在聊天,柳大姐时不时担忧地往外看,也不知道两个妹妹忙得怎么样?她们能不能搞定这么多的菜呢?要知道这两人平时可都是帮她打下手的。什么时候烧过大菜呀。她娘也真是的,非要让两个妹妹来做,自家定亲,应该让大伯母过来帮忙才对呀。就因为大伯母总是损她,她心里有气,所以才不愿意去请人。可今天这事情多大呀,她居然还记着仇。真是拎不清!柳大姐越想越对许翠林不满。
王宏林看着她的动作和神情,忙拉着她一起到院子里。
双方父母看到了也没在意,总不能让两个小辈呆愣愣地杵在那儿,多难看呐。出去走走也好。
柳大姐感激的看了一眼王宏林,进了厨房看到柳二姐在烧饭,柳三妹在炒菜。
“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柳三妹正在翻炒土豆丝,正是关键时刻,这个翻炒的时候,最好不要间断,否则土豆丝很容易炒面了,那样就不好吃了。
柳二姐见她没时间,就回了,“你别进来,好不容易做了一件颜色亮点的衣裳,别进来再把它弄脏了。”
柳大姐红了红脸。上回因为买衣服的事情,王宏林有点不高兴,后来她就特地跑到百货大楼买了一款白色带黄花的厚棉布,回来以后,做了这件罩衫。今天里面穿着棉袄,外面套这个罩衫,穿得刚刚好,显得特别年轻有朝气,王宏林时不时带着惊喜的目光看过来。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瞪了一眼柳二姐,见她正在忙着烧火。根本没接收到她的不满,也就只好出去了。
王宏林和柳大姐在院子里说话,柳金宝在院子里打陀螺,时不时的凑过来问问题。他现在最是好奇的年纪,整天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常常弄得一家子的人都招架不住。
平时柳三妹比较有耐心,多数能回答他的问题,可现在柳三妹忙得很,根本没时间搭理她。
“大姐,河面上都结冰了,水里的鱼不过冬吗?”
柳大姐无言以对,这个问题她还真不会回答,王宏林也是一头雾水。虽然他是高中生,可这问题书上没有啊。
柳金宝扁着嘴,鄙视的眼神看着他,“原来你什么都不会呀。这个问题我都知道。”说着,一本正经地直了直小身板说,“因为冬天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层冰就像是给河面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一样,不管外面天气多冷,冰下面的河水都可以保持在4℃左右,4℃的水密度大,在底层,能保持不结冰,所以我们鱼儿可以照样游来游去,不会被冻死,只是没有夏天那么活泼而已.”哎呀妈呀,这么一段,也不知道有没有背错,要是错了可就糟糕了,奶糖,我的奶糖!
王宏林听了,这和夏天用棉被盖冰棒是一个道理呀。于是摸着金宝的头夸赞了他几句。
柳金宝见他认同了,眼神一亮,得意洋洋的跑到厨房,向三姐姐邀功去了。
柳三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把奶糖给他,柳金宝立刻乐呵呵的跑出去,向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柳二姐‘噗嗤“笑了出来,“你呀,小小年纪,心眼子倒挺多的。”
柳三妹不以为意,撇撇嘴,“我这不是为了试探试探他,人大不大气吗?要是小心眼的男人可千万不能嫁。上回他因为一件衣服给我大姐脸色瞧,这回,我得亲自去瞧。”说着,端了一盘菜出去,经过院子的时候,仔细地看了看王宏林的脸色,发现人很正常,没有啥变化,心里也就放心了。
因为定亲,柳建国许翠林准备材料的很充分,连肉都割了一斤,做了三个肉菜:土豆炖肉,梅干菜炖肉,肉沫豆腐,又做了三个素菜:土豆丝,白菜炖粉丝,炒豆芽,前三个用碟子盛的,后三个用盆盛的,饼是玉米馒,煮的是红薯粥,里面加了大米。
吃饭的人是王宏林,王大友,刘小芳,柳大姐,柳建国,柳爷爷,柳建军,柳奶奶和柳金宝,一共九个人,这么多的菜,绝对够了。
其他人都是在厨房吃的。
一家子吃得很满意。柳三妹仔细观察了一番,王宏林长得人高马大的,长得很一般,唯一不同的是,他很温和,一直微笑着,似乎很会来事儿。王父名叫王大友,王母叫刘小芳,年纪都在五十岁上下,似乎都很好相处的样子,一脸的老实巴交的模样。
柳爷爷,柳奶奶之前住在大伯家,因为分家了,老两口还能挣钱,谁家都想要,于是四个儿子商量着,大儿子和二儿子,按照轮流制,一家一年。今年是大伯家,明年就是她们家了,在谁家住,老两口的工分就算谁家的。柳三妹的三叔工作后就一直留在了上海,后来更是在那里成了家,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了,偶尔寄东西或邮钱过来。最小的叔叔还在上工农兵大学,也不需要老两口的工分,他自己就有补贴。听说在那边找了临时工先干着。也没能回来,
因为柳大姐算是小辈里第一个定亲的,所以,老两口一大早就过来了。
当天下午,王宏林带着柳大姐到县里买了一身衣服,给了她三十块钱,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回来后,这钱就被许翠林给要过去了,美其名曰,帮她保存,怕她乱花。柳大姐虽然不想给,但是这钱已经被她搜走了,估计要也要不回来了,她又没有二妹那巧嘴。只能安慰自己孝顺父母也是应该的。
而王宏林回到家,就听到刘小芳一个劲儿在说柳建国许翠林办事不地道。
“他家这啥人家呀,自家办喜事就让两个孩子来弄钱。许翠林,她又不是没有妯娌,听说就在她家前头,离得可近了,愣是不请人过来帮忙,这亲家母可不会办事!”
王大友无奈地打断了她,板着脸吼她,“你管人家啥事,人家也没亏待你,那么多的菜呢,再说两个孩子烧得菜也好吃,反正比你这一辈子烧菜的人都要好。”
刘小芳掐着腰,不乐意了,指着王大友破口大骂起来,“你个臭不要脸的。俺辛辛苦苦烧饭给你吃,你倒头来埋怨我!你看人家烧得好吃,你咋不去人家吃呢。”
王大友不想吵架,只好无奈的摇头避出去了。
王宏林把自行车在院子里摆放好,进了屋。
刘小芳又找到发泄的对象,“还有你那对象。猪脑子呀!定亲当天居然穿着一件白衣裳,不知道的说是定亲呐,知道的还不以为她是奔丧啊!她虎啊!”
王宏林一愣,对他娘说的话,心里有些不乐意听。他猜到柳大姐穿那衣服多半是为了他。这说明柳大姐是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呢。他心里正美着呢,刘小芳就过来浇灭它,他能高兴吗?
再说了,西方结婚当天还穿一身白呢,这有啥?
看他娘还在那边唠唠叨叨个没完,他觉得心烦,出了堂屋拿着大扫把把院子重新扫了一遍。
咋人家那么干净,他家就跟狗窝一样呢。
刘小芳见一个两个的都不乐意听她抱怨,只好回屋重新躺着了。
可越想越觉得来气。许翠林年纪比她小不了多少,那身新衣服穿在身上显得人特别年轻,瞧着就像三十出头的。
想想,自己也是四个孩子,而且还是两个儿子,还都有工作,可自己却捞不到一件新衣裳,今天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是当年自己结婚时娘家姑姑送她的。衣服虽然还很新,可款式和面料却老旧了,穿上显得特别老气。
刘小芳越想越觉得憋屈。她的命咋这么苦呐!
第23章 批*斗之风
定亲过后,很快进入了1974年,不知不觉批*斗之风又刮起来了。刘海名卖东西都开始提不起劲头来了。听赵大军说,刘海名为了让他爸挨批*斗时能少点罪,愣是把他这半年多来辛辛苦苦攒的钱全都喂给了那几个看守所的人了,否则他爸爸的身体很有可能撑不到他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柳三妹挺同情他的。可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对政治上的决策毫无影响,只能帮他加点工资,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情了。
经过北京一行,她深深知道言行的重要性,她不能再像之前似的莽莽撞撞,她的年纪也渐渐大了,之前因为是孩子,许多人不太在意,可因为这半年多以来,她吃的饱睡的好,身条也抽高了不少,脸上也有了肉,脸色更是白里透红的健康色,不再是之前那种一副难民样儿了。
这样的情景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她也渐渐与大家融合起来,各种活动也都积极参与,既不显眼,也不落后。
因为最近学校里组织的活动越来越多,她渐渐地不再往县里兜售东西了,直接从黑市的几个头头那里买。偶尔也让他们帮着卖点稀有货,卖来的钱刚好可以用来买他们的货,也算是收支平衡了。
这天,周五下午,学校里不上课,集合所有学生到操场那里举行了忆苦思甜大会。
台上,坐着一个瞎子,穿着红军的衣服,衣服已经很旧了,还打着几个补丁,声泪俱下控诉着旧社会的血泪史,台下学生们高呼着: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这个瞎子是类似宣传员的职业演讲者,各学校都争着请他,需要提前排队预约,还需要安排食宿,伙食很好,还要给钱。
“听说这个陈瞎子是咱们学校的副校长请来的,在县里非常有名气。你看副校长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恐怕以为他办成了这件事,校长的宝座就会落到他身上了。”柳三妹的同桌林菲菲小声在她耳边说道。
柳三妹伸长手臂跟着大家一起挥舞。心里憋闷的很,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饭菜好,居然被班长严厉的批评,反应过来后,她积极的认错,哎,以后,中午都只能吃素了。
“那这人是谁呀?”
林菲菲撇撇嘴,“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他就是咱们村子里的人。因为和哥哥一起去打仗,哥哥脑袋里挨了一枪,人救过来了,可却成了傻子了,这弟弟向组织申请退伍,说为了回家照顾哥哥,回来后没粮食没钱的,就四处演讲赚钱。前些年媳妇都娶了,可却把哥哥撵出去要饭。村子里的人都可怜他哥,毕竟也是英雄,所以也都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