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南哪里还能被她影响,只心里默默念着,没办法啊,只能先拿李厉顶着了。事实上,一下子回到现在,祁南已经没有了李厉的什么印象,她只记得,自己的抽屉偶尔会出现苹果,以及没有吃过的点心,在那些敏感自卑恐惧交杂的日子里,一点一滴的善意,都让她记忆深刻。
黄大贵果真很容易就抓住了重点,“李厉,是谁?不不,他爸爸在哪里上班?”
祁南猛然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再也不敢了。”
黄大贵一窒,放缓了语气,“咱家小南不怕,爷爷没有怪你,你好好想想,他爸爸在哪工作的?或者,你见过李厉从哪里出来吗?”
祁南懵懂地眨着眼睛,“好像是在乡镇府。”
黄大贵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心下暗喜,当初祁南上学他原本就不太同意,这听说有人出了钱,又想着这念了书,日后嫁的人也好些,要真的跟黄大富的闺女那般嫁到有权势的人家,他也就算是熬出头了。
想到这些,黄大贵咳咳两声,整个人都慈祥了起来,“小南啊,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虽说从小你妈就扔下你走了,她心狠咱不管那么多,但咱们也都在,家里决计亏不了你半分,为了让你上学,你爷我这一把年纪了,也得地上死活干着,你爸也在鞭炮厂里干活,只要你们小辈以后出息,咱们受的这些苦,也就值得了。”
声音是越说越低,祁南感动得手都不知道放哪了,“爷,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孝敬你们。”
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份“孝敬。”
一家人吗?自己可是姓祁,对外,黄大贵却是表现得相当仁义,说自己母亲是独女,当初就答应了让孩子跟着那边姓,实则,不过是这老狐狸当年怕自己外公的海外关系,拖累了他罢了,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偏偏他还很是自得。
要自己还跟以前那般,听他这样说,不知道该有多恨自己的母亲,一边拿着母亲源源不断的好处,一边让自己愤恨母亲,他们果真是……但前世跟母亲生活那般久,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想到母亲,祁南的神色就有些恹恹的,不想再说什么,黄大贵一看,马上让祁南回阁楼上休息。
至于那没有洗干净的衣服以及做饭之类,这不是有马艳丽跟黄芳芳吗?
祁南悠悠然在坐在楼板上,脑子却依旧在飞快运转,按照黄大贵的尿性,一是面子二是利,把事情闹大,面子上他也不会为难自己,接着有李厉做挡箭牌,这就跟挂在驴跟前的胡萝卜一般诱惑,他自然会更上心一些。
不过也只是挡箭牌罢了,照黄大贵那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等这几日过去,必然还会反弹。
但有几日也就够了,她从一开始谋的,不外乎就是一个喘息之机。
自己也并没有一开始就要把他们如何。
祁南眼里的冷光一闪,“咱们,来日方长。”
晌午饭是马艳丽跟黄芳芳做的,好一通鸡飞狗跳,灶房弄的跟熏老鼠一般,被高秀梅好生教训了一通。
吃过简单的午饭,祁南缩在屋檐底下晒太阳,一声不吭。
黄芳芳的眼神要吃人,被马艳丽扯回去了,高秀梅看着想训斥两句,想了想到底还是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祁南想着接下来的总总,脑子一时间有些乱。
看见刘招弟抹着眼泪进来的时候,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一瞧,俱都跟见了鬼一般。
怔住的刘招弟,看见祁南好模好样地在屋檐的小板凳上晒太阳,穿的干干净净的,脸上没有伤痕,这春天的暖阳之中,半眯着眼睛十分惬意,那平常就十分勾人的眼睛现在半睁半闭,睫毛小扇子一般扑闪……
料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黄芳芳被她连累掉进了河里,照以往,难不成回来应该先被打再挨饿吗?而且芳芳明明是说,打花她这张脸不让她去学校了?
为了过来“安慰”祁南,她甚至都没有换衣裳,还特意揉红了眼睛,就是让自己显得凄惨一点,说到凄惨处,或许还能姐妹二人抱头痛哭,然后,她就能获得奇异的满足,继续自己那虽然糟心却没有祁南糟糕的日子。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这是怎么了?
刘招弟闪烁惊讶的眼神没有逃过祁南的眼睛,她冷冷说道:“我没有挨打,真是让你失望了。”
刘招弟赶紧反驳,“祁……祁南你说什么呢,之前见你落水跑回来,我这是担心你,就怕你一时想不开。”
祁南咧嘴笑了笑,雪白的牙齿在太阳底下闪着光,她道:“刘招弟啊刘招弟,我要是想不开,这回来已经半日了,我要是一心寻死,不死十次也有八次了,你现在过来,是想看热闹还是想看我比你惨?”
见祁南像是变了一个人,刘招弟有些手足无措,“小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这一回来就过来,你也知道我妈,她心里只有我弟,现在出来都被她打了……”
看着刘招弟这熟练的装可怜模样,祁南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停停停!我不管你是真惨还是假惨,出门前是谁跟黄芳芳说我的,现在又过来装什么?趁着我现在不想跟你计较赶紧滚。”
刘招弟还打算狡辩,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的打断了,“人家都让你滚了还不滚,最烦这种哭哭啼啼的样子”,说完又对祁南道,“祁小南你果然不算笨到家,原以为你掉河里脑子会进水,没想到倒是把以前进的水倒出来了,哈哈哈!”
冷俏!
祁南看着眼前冷俏爽朗的模样,控制不住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瞬间泪流满面。
第7章 冷俏
冷俏被祁南这一出,弄得心里毛乎乎的,笑容干在脸上,“那……那个,你脑子又进水了?”
这是活生生的冷俏啊!
祁南想说话,喉头哽住了。
冷俏还是这幅俏生生的模样,依旧是这样活泼爽朗的性子,真好。
前世,母亲跟小弟来接自己的那个让人绝望的夜晚,被算计得不死不活的时候,在所有人袖手旁观的时候,是冷伯伯,拖着一双瘸腿,拐杖也摔断了,也不知道这样崎岖的路,在那样的雨夜之中,他是用什么样的毅力坚持的。
为此,她跟母亲弟弟三人才得以活着出去。
但冷伯父拖着一身的伤,只能躺在床上,冷俏独自照顾冷伯父,性子好强的她,为了不拖累两情相悦的恋人,很快找了人带了冷伯父出嫁了。
待从病榻之下活下来的母亲,听继父偶然说起报信的人,回来找他们的时候,冷伯父已经过世了。而冷俏……嫁在这当地,这不把女孩当人的地方,生了女儿当场被婆婆浸死的时候,她就疯了。
母亲带走了她,好的时候,跟正常人一般无二,不好的时候,冷俏就抱着枕头当成自己的女儿,浑身再没有以前半点生气。
祁南透过泪眼看着冷俏,心下是激动的。
那天还没有来,真好,那天永远都不可能再来了,真好。
那个日子,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母亲再也不会失去腹中的胎儿,弟弟也不会不死不活,冷伯父也不会遭受那样的磨难,冷俏依旧还是这样元气满满,自己……
祁南没有再想下去,只用力抱着她,“俏儿,我们都还好好的。”
被祁南抱着的冷俏,僵着一张脸,猛然推开祁南,用手探探她的额头,舒了一口气,接着嚷道:“哪里学来的这套,发什么神经!”
说完,自己倒是噗嗤一声笑了。
刘招弟见一向不合的她俩,居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很是不可思议,也有些不甘道,“祁,祁南,冷俏她就是嘴巴坏一点,你不要往心里去,以后,有什么事情咱们都商量着来,毕竟咱们都是苦命的人。”
祁南擦擦眼泪,拉住要说话的冷俏,对刘招弟道:“是我们,但是没有你,刘招弟,我刚才就跟你说过了,你不要再把别人当傻子糊弄,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我想通了,你不就是一边跟黄芳芳告密,一边看着我多惨然后安慰我吗?看到有人比你惨,你就安心了,你安慰人还安慰出优越感来了,我也真的是服气。”
心里的秘密被人这样直接说出来,刘招弟有瞬间慌乱,想要辩驳又被祁南打断,“刘招弟,我可怜你!”
她怎么敢!她居然这么说!自家好歹还有爸爸妈妈,即便她经常打自己几下,让自己做很多家务,把好的留给弟弟,但是这是祁南啊,她连亲妈都没有,从小就吃黄芳芳吃剩下的,穿黄芳芳穿剩下的,闷声打不出两句话的人,就是这样的人,她!居然!可怜自己!
恼羞成怒的刘招弟走了。
冷俏哈哈笑了起来,眨着眼睛盯着祁南瞧,“哎呀,我真是想看看你这脑子是不是偷偷被人换了,这才算是有点人的样子嘛,你这么说她,担心她背后阴你!”
祁南很无所谓地摊手,“我就算不说她,她也一样阴我,要我知道她阴我……哼!”
“怎么样?”
“见一次打一次呗!”
于祁南而言,与冷俏这如久别重逢,于冷俏而言,看祁南而今是步入正常,惺惺相惜,很快闹成一团。
事实证明,世上永远都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即便当事人满意了,旁观者也不见得就满意。
黄芳芳现在就十分、尤其不满意。
她被打的脸依旧还是肿的,又不知道马艳丽哪里弄来的紫药水,涂上去更是显得狰狞。啪地放下手里的镜子,黄芳芳心里的气无论如何都平息不下来。
她这个样子,怎么去见李厉。
想到李厉,她就有些失神,眼前居然浮现出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俊朗如玉,力大无穷,他把自己救了上来,还安慰自己不要想不开,就连略微低沉的声音都那么迷人。
黄芳芳赶紧摇摇头,打断思绪。
你想什么呢黄芳芳,李厉才是最重要的,以前她一直觉得李厉的完美男子,白白净净的样子一看家里就过得好,那个人其实只能算粗壮,他有李厉那么好吗,他有李厉家里的权势吗?
黄芳芳想着李厉,仿佛可以看到,通过李厉之后,自己眼前就是一条康庄大道:让人羡慕的工作,温柔体贴的丈夫,不需要节约的花钱,众人羡慕的眼光……
没错,他只是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好,祁南那个小贱人,只不过是会装可怜罢了。
“芳芳,你们班那个李厉,果真是有个在政府里工作的爸爸?”马艳丽进门,盯着黄芳芳说道。
黄芳芳点点头,“是,我听姐姐说,他爸是副镇长了。”
黄芳芳说的堂姐,叫黄莹莹,在他们的学校做老师。
马艳丽的眼神就更热切一些,抓着黄芳芳的手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你是女孩子,没有什么比嫁个好人家再要紧的事情了,你看你姐姐,嫁镇上,平时什么都不用做,你又是高中生,要真的嫁过去,以后就是享福了。”
见母亲不仅没有责怪自己,黄芳芳揪着的心总算是放开一些,也敢说话了,“妈,李厉哪哪都好,就是太心软了,见祁南会装可怜,才给她东西的,她有什么,以为自己长了张好的脸,就会勾搭人,以后要是她成了,肯定不会让咱们好过。”
马艳丽轻蔑地笑了一声,摸摸黄芳芳的头发,有些古怪地说道:“脸又有什么用呢,当初她娘还不是被赶出去了,这男人啊,看的可不是脸,你这样……”
一通话,说得黄芳芳面红耳赤的。
说完这些,马艳丽叹息一声,“原来我还有点不忍心,但她既然碍了我女儿的前程,也别怪的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