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盾先是一呆,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脸色顿时爆红起来,连连摆手分辩,舌头都打结了,“阿摩,不是我给你生的,我没有给你生。”有考据的陛下总共有四子二女,其中三子一女是萧皇后给他生的,说起来再过一年多一点,陛下十五岁,就有第一个儿子了,可现在情况就很复杂,晋王妃不是二月了,贺盾这才反应过来她答应七年后做真的晋王妃是何等草率的一个决定,事情变成一团乱麻。
杨广听了就冷哼了一声,她记忆中的晋王妃不是她,那个晋王就更不是他了。
这么急忙忙的撇清关系,是当真没想过以后的事了。
杨广方才被甜酒泡过的一颗心,瞬间就拔凉起来,又答应以后不对她发火,便只看了她一眼,满脸郁气,“看来你答应做真王妃也只是胡乱一说敷衍我的,现在就要后悔了,想不到阿月你是这样的人……”
杨广说完便去了矮榻上,拿着舆图随手翻了起来,再有两日的路程,就到并州了。
贺盾见他生气了,忙跟在他后头在他身边坐下来,比划道,“答应了就是答应了,阿摩,我没有敷衍你,你莫要生气了,我虽是不知道以后的事,但现在这样陪着你我也很高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顺其自然。”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答应了,也确实没想过生孩子这件事,但他们这样的关系已经是纠扯不清,七年后等他长大了,何去何从一切自然就都明朗了。
这样说来倒真像她说的那样,她并没有抗拒他。
杨广唇角不由自主弯了弯,却又立马正了神色道,“那你是想让我断子绝孙么,母亲不喜欢有妾室的男子,我这一生都不会娶妾的,你不生我就得断子绝孙了,阿月你好狠的心。”
怎么就谈到了生不生的问题上了,真是一头乱麻,贺盾脸上热得冒烟,舌头都打结了,“阿摩,我没有说不给你生,我,咱们过些年再讨论这个问题,现在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些,若是还看得上我,我们再来说这个问题……”
虽说不尽如人意,但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杨广虽是觉得还不够,但也不好步步紧逼,便只看着她通红的脸,目光灼灼,“阿月,你说的是真话么?”
贺盾点点头,七年的时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他还想这样,那成亲也不错,像这里的人一样生活,她也会尽量做一个好的晋王妃,一个好妻子,不会她也可以学,那该是另外一种新奇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连孩子都愿意给他生了,心悦于他那就是迟早的事。
杨广心情舒悦,看着她还染着绯红的脸,虽是知道差不多该收口了,却还是目光炯炯地问了一句,“那这么说,阿月,你不是因为当时骑虎难下迫不得已才嫁给我的了?”
当时不就是因为情况特殊两人才决定假结婚的么,贺盾脸色胀得通红,看着好不容易才高兴起来的炀帝陛下,又硬生生把话憋回去了,心说他怎么这么难对付,高纬宇文赟不高兴了只会把人拖出去打板子,打完心情就好了,哪里像他,一言不发让她心慌不已。
杨广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很快收了笑摇头道,“阿月我不信你……除非阿月你能亲我一下,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饶是贺盾素来没脾气,这会儿心里也跑起了九头刨土喷气的老黄牛,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半响见他忽地看着她哈哈哈笑得胸膛震动,脑袋一懵反应过来他是在捉弄自己,自小到大第一次有了气血上涌的感觉,这时候也记不得面前的人是伟大的炀帝陛下了,手一伸就揪住他的耳朵拧住了,气愤道,“你捉弄我是不是,好啊,你老实说你以前是不是也捉弄过我许多次。”
杨广却被她拧得麻了半边身子,心说失策,绷不住面皮没忍住笑出声就控制不住越发不可收拾了,只是这样似乎也不赖,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亲昵亲近的和他打闹,虽说义愤填膺说话都用喊的,可见是气着了。
贺盾的声音大概都盖过了车轴滚动的声音和马蹄声,铭心从外面探进头来,刚想问一句阿月发什么事了,瞧见里面的情形噗嗤一声就想乐,对上自家主子看过来无绪无波的目光,又忍笑将脑袋缩出去了。
杨广也没挣扎,知道她是气狠了,就只好声好气的哄道,“阿月我刚才是真生气了,只是你顶着个红频婆果头的模样太可爱,我才忍不住想笑的,阿月原谅我罢……”
他声音本就好听,皇室里的男孩变声期都有专门的大夫来给看,交代他们一些注意事项,吃食忌口,还配合调养的药方,是以陛下的声音过渡得很好,清越极了,现在含着些笑意,又和颜悦色的真诚极了,贺盾有点生不起气来,犹豫再三见他耳朵有些发红,就撒手了,郁闷道,“这次就原谅你了,总之我现在觉得你心眼多有了警惕心,你下次别想再戏弄我了,我不会上当的。”
是么?
杨广忍着笑,捏了捏耳朵,痛苦地嘶嘶了一声,“好疼,阿月你好狠的心。”
贺盾吓了一跳,忙又凑过去看,杨广见她目带担忧,瓷白精致的小脸就在咫尺之间,凑上前就重重亲了一口,见她一脸懵不可置信地站着,哈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是阿月在面前,他还真的想在床榻上来回滚上几圈的,阿月宝贝实在太可乐了。
他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灿烂张扬得和盛夏的阳光一样耀眼炙热,贺盾只觉心里来气,有点想冲上去咬他,又觉得自己是被气昏了头,朝他挥了挥拳头,深吸了两口气,决定两天都不与他说话,以此表示自己生气了。
马车咕噜咕噜的走着,贺盾背对着杨广坐到了案几前,脑袋搁在案几上开始睡觉了。
杨广知道自己失控了,抿抿唇正打算说话,车窗外有了些响动,马车停了一停,传信官将奏报递进来,杨广看见上面加急的黑漆脸色就是微微一变,拆了信匆匆过了一遍,便扬声唤了铭心进来,沉声吩咐道,“先去安排些好马,我与诸位大人要带兵先行一步赶往并州,女眷仆人在后,越快越好,另外让人去请王韶李彻,便说有急务相商。”
铭心闻弦知意,知道办事要紧,急忙领命去了,贺盾在旁边亦是听得心惊肉跳的,抬头看他面沉入水,便问道,“阿摩,出什么事了。”
杨广看着北方,“突厥境内天灾加上人祸,沙钵略果真铤而走险了。”
这是突厥人打进来了,贺盾忙道,“父亲早先便有防范,倒不用太担心,只是我们得尽快赶往并州,守好国门才是。”
杨广点头,不过片刻的工夫,王韶李彻李雄等人都过马车里来了,贺盾行过礼,从马车里出来,便去和铭心一起忙活了。
第47章 感谢宝宝们支持
李彻任左戍大将军,总领晋王府军事,很快也收到了军报,马车并没有停下来,车里气氛凝重,杨广将加急令与王韶李彻李雄等人一一传阅看了,他虽是跟着宇文宪王轨等人学习兵法数载有余,但真实且直接的经历兵事还是第一次,因此心中虽是有些想法,却也未着急说出来,而是耐心的等着李彻等人看完急报。
李彻看完,把军报递给段达,目光落在摊开的大幅舆图上,神色凝重,“眼下突厥兵分两路,一路数万人,于鸡头山被韩僧寿将军击破,另一路不足万人,于河北山被柱国李充击退,隋军是胜了,但臣下看敌军死伤情形,沙钵略此番倒像是来试探隋军兵马实力的。”
马车里坐着七八人,包含杨广在内,没一个人因为这军报是捷报松口气的,王韶立即朝杨广躬身行礼:“突厥境内干旱缺粮,沙钵略不可能就这么空手而归,只怕更大的反扑还在后头,并州与幽州雁门毗邻,还请王爷加速行军,我等尽快赶往并州安排迎敌事宜,以防兵患。”
“还请王爷即刻下令。”
包括李雄在内的一应僚佐皆是应声附议,杨广点头应了,立刻便传了府官进来传令,后又把方才送信的传令官叫进来,吩咐往后但凡是加急的军报,一并送往列为将军大人处,王韶李彻等人听了倒是微怔了怔,旋即又回过神来,纷纷拜首行礼,“臣等谢过王爷信任。”
杨广摇摇头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外面铭心叩门请令,“回禀王爷,一应安排妥当,即刻便能出发。”
杨广点头,事情发生的突然,王韶等人也要和家里人通声气,当下便行礼告退了,贺盾在外看见王韶李彻他们神色还好,进来见陛下正坐在舆图前一言不发,便道,“阿摩,王大人方才夸你来着,说你沉稳有度,少年持重。”少年王爷虽然就只是占了个尚书令的名头,并没有多大的实权在,但毕竟是皇子,藩王该有的尊重体面还是要有的,这样对臣子来说,辅佐陛下这样的藩王就比较省心,满不满意看看大人们谈论起晋王时的神色便知道了。
毕竟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独自应对战事,贺盾一来是想鼓励他,二来是想让他和大臣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关系亲近了,僚佐大臣们的意见,总是更容易听进去一些,贺盾这么想着,便走到他身边坐下来道,“阿摩,莫要太过忧心,多听听李彻将军怎么说就是了。”
这是时时刻刻都提醒他要兼听纳言了,她成日这么絮叨着,效果也十分厉害,至少方才他是想直接下令,但最后还是打算等商议完了以后再说,虽说结果是一样的,但在这些僚佐心里,他定不会是什么莽撞之人。
阿月说的也有些道理,他头一次应对战事,多听多看才是长久之道。
杨广未理会贺盾夸奖的话,只伸手将人拉来身边,拿了自己的一方私印,就着丝线在她手腕上系了个死结,低声吩咐道,“我先行一步,阿月你在后头乖一些,大概两日进了并州,七八日也就到晋阳了,介时我若在晋阳也罢,若不在,你也乖乖呆在尚书府,莫要到处乱跑,知道了么?”
贺盾是十分想跟在他身边一起去的,可她身为晋王妃,又恰逢兵荒马乱的时节,她势必要和这些大臣们的家眷和女子待在一处,虽说她没什么武力值,但身份放在这里,一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就是一颗明晃晃的定心丸,比跟在她们身边一千兵丁还管用。
贺盾知道这个道理,便也没缠着说要跟在陛下身边添乱,听了便也认真点头应下了,“好的,阿摩你路上小心。”
杨广看着贺盾,低头凑到她耳边,声音又低又沉,目光灼灼,“听说突厥内草原广漠,若有一日我能踏平突厥,定要带你踏马扬鞭领略塞北风光。”
口出狂言。
贺盾听了忍不住莞尔,嗯嗯点头应了,她知道陛下心里当真是这么想的,比起其他人畏惧突厥铁骑,杨家人是不怎么怕突厥的,祖辈杨忠当年就是与突厥多次交锋的一员猛将,杨坚更不用说了,自停止对突厥的岁贡起,便已经做好了两国交兵的准备,陛下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有这么一番雄心壮志实在是太正常了。
杨广看她神色便知她没放在心上,又清楚现在多说无益,听门外铭心来报说该启程了,深深看了自己的新婚妻子一眼,大步出了马车,翻身上马,下令启程,这便随军走了。
数万人的军队急行军绝尘而去,整个队伍就清减了许多,车马走得缓慢,贺盾也不着急,和铭心商定完下一个停宿的村镇,就在案几前看起地州志来,马车晃得人头晕,贺盾看了一会儿就头疼得不行,本是打算拿个小毯子来睡一觉,铭心叩门说冯夫人来了。
大臣们的女眷来拜访,躺着那肯定是不行的。
贺盾忙爬起来飞快地将被褥折起来收拾好,安安静静坐下来,让铭心把人请上了马车。
是晋王府司士冯慈明家的夫人林婉,脾性温和柔软,水做一样的女子,是个说话声音大了都怕吓着她的温柔女子,长得十分漂亮,就是安安静静坐在那绣花,都是一副美丽的画,贺盾见过几次面,很喜欢她。
冯夫人脸上带着忧色,上来行过礼,就问道,“阿月,我听说是要和突厥人打仗了,是不是真的。”
她一边说手便一边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贺盾学医,知道怀孕的女子容易多思多愁,忙指着舆图给她看,“是要和突厥打仗,不过婉婉你别怕,你看,我们离边关多远呐,打不到这里来的。”
千里长的距离在地图上不过指甲盖那么大点距离,并州本就是军事重镇,与现在出事的两个山头都不远,贺盾这么一指,冯夫人的身形反倒晃了晃,连目光都慌乱起来了。
贺盾知道他们是被突厥的残暴血腥吓坏了,挠了挠头,拉过她的手,认真道,“婉婉,我就实话跟你说了,这次打仗是打仗了,但是我们并州,因为事先就有充分的准备,并没有波及到,婉婉你安心养胎就是了,婉婉你知道我原先是太史令,就相信我的话罢。”
贺盾一脸这是我占卜出来的秘密将天机泄漏给你的模样,林婉噗嗤笑了一声,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忧色尽数去了,扶着腰看着贺盾笑道,“阿月你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相士,你说没事,定是没事了,没事我就放心了,刚刚真是要担心死了。”
贺盾莞尔,给她把了脉,说宝宝很健康,林婉就彻底放下心来,舒舒心心的给丫头扶着回去歇息了。
贺盾本以为林婉是情况特殊,这才每日来她这里求安心,岂料等突厥可汗发兵四十万入长城的消息在车队里暗中传开来,她这里就热闹得很了,基本时时刻刻都有人过来,开茶话会一样,好几日连自己的马车也不回了,有直接问的,也有不问战事就拉着她闲聊的,每日从早到晚,连留宿的时候也不放过,越是临近晋阳留的时间就越长。
铭心将一个每日来几次的夫人送下了马车,回来就哭笑不得地朝贺盾道,“她们也奇了,便是知道也没什么用帮不上忙,还日日来问,真是……好在是快到晋阳了,再这么下去,阿月你受得了,我都受不了了。”
突厥人烧杀抢掠,并不把中原人当人看,听说有四十万铁骑入关,隔几日便有战败退守的消息传回来,家眷们担心丈夫在外有危险,当然怕了。
贺盾虽是知晓此一战是大隋赢了,但打仗毕竟是要流血牺牲的事,离晋阳越来越近,一路上随处可见兵丁巡逻,再加上车马粮草拖家带口四处逃难的百姓,她心里也有些紧张,这种紧张在到了晋阳,听人说陛下打算带兵前往弘化支援西北战线之后,就彻底变成不淡定了。
第48章 定好过牵肠挂肚
突厥此番声势浩大,来势凶猛,高宝宁配合突厥向平州发起进攻,一路南下,待贺盾到了晋阳时,已经突破北线长城攻到了马邑、平凉、兰州等地,杨坚闻报,当即便命令柱国冯昱屯据乙弗泊,兰州总管叱李长叉坚守临兆,上柱国李崇据敌幽州,达奚长儒镇守周槃。
军令雪片一样一封跟着一封送往西北东北各地,军情紧急,除却突厥进犯兰州,被贺娄子干率部驰援赢得一战以外,隋军的防御多处被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