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誉为官几十年,要寻他的错处却是比对付楼皇后轻松许多。
所以,苏流萤此法却是可行。
但一想到将楼家牵扯进来,势必就要牵扯到楼樾,宁妃不免迟疑的看着一脸清冷的苏流萤,道:“若是牵扯到楼家,楼樾怎么办?”
宁妃不知道楼樾的真正身份所以担心楼樾会受到牵连。可苏流萤正是因为要帮楼樾打赢与楼家的恶战才要这样做的——
只有下手对付楼家,才能分散楼誉的精力,让他焦头烂额,不能再一门心思的对付楼樾。
如此一来,楼樾的危险减少,胜算自然就大了。
但楼樾身世之事,苏流萤现在还不能告诉给宁妃,所以,面上她只能跟宁妃说,楼樾有军功傍身,就算楼家出事,他虽会受到牵连,但不至于送命。到时再请宁妃出面尽力保他……
与苏流萤交谈一番,宁妃烦闷的心思豁然明朗许多。
道别时,苏流萤对宁妃道:“我与娘娘兵分两路,娘娘在宫里盯紧楼皇后与东宫。而我则在宫外搜寻楼誉的罪证。”
宁妃点头应下,吩咐她小心行事,起驾回宫去了。
送走宁妃,苏流萤心事重重,但眼下她却是要先回驿馆,以免韩钰为自己担心。
然后还没走出两步,苏诗语却是从后面追了上来。
她手上缠着纱布,面容痛苦阴沉,身后下人抬着担架,上面躺着已醒过来,正痛苦呻吟着的杏雨。
杏雨是苏府的家生丫头,从小就跟在苏诗语身边伺候,与苏诗语关系亲厚,亦仆亦友。
所以如今看着她面目全非,面容如鬼的可怖样子,苏诗语心如刀绞——
明明这样的形容应该出现在苏流萤的脸上,为什么最后却是杏雨遭了这生不如死的大罪?!
越想,她越是愤恨,越步拦在了苏流萤面前,指着担架上面容如鬼的杏雨痛心道:“贱人,看看你做下的好事。她如今这个样子,全是你害的……”
苏流萤停下步子,眸光冰凉的从杏雨身上落在了一脸痛苦狰狞的苏诗语脸上,冷冷道:“绿矾油是她带进牢房的。所以,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的报应。”
苏诗语将手背上被绿矾油蚀出的丑陋伤疤藏在衣袖下,就像她那颗肮脏不堪的心,无法见人。
心里的恨意翻涌着,苏诗语咬牙恨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苏诗语的恐吓,苏流萤缓缓一笑,冷冷道:“老天终是有眼的,你活该被休,而你的恶婢更是活该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你不放过我,我更不会放过你。苏诗语,好好记着我在牢房里说过的话吧,只要我还活着,我不会忘记你们今日的残忍,我更不会放过你——我与你,还是你们苏家之间的帐却是应该好好的、一笔一笔的算一算了!”
当一切亲情友情化成仇恨,苏流萤再也不会心慈手软……
☆、第115章 庐山真容
回到驿馆,刚进院子,就见到韩钰正送萧墨从屋子里出来。
见到她回来,韩钰微微一怔,下一刻脸上却是露出欣慰的笑意来。
萧墨面容一松,回头对韩钰道:“看来不需要本******这个忙了。人回来了!”
韩钰温和道:“还是要谢谢太子爷的相助。”
听到他们的话,苏流萤心里已是明白,是韩钰担心自己,请求萧墨出面救自己。
心里一暖,她上前对萧墨盈盈拜下,感激道:“谢谢萧太子!”
萧墨眸光淡淡的从她身上扫过,见她完好回来,心里一松,淡然道:“回来就好,你家公子却是很担心你。”
送走萧墨,韩钰看着消瘦下来的苏流萤,揪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温暖笑道:“先去洗漱休息一下,中午我让阿奴加菜。”
苏流萤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心里一片苦涩,顾不上休息,上前担心道:“公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眸光划过晦涩,韩钰心里苦涩,面上却是淡淡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话间,阿奴与长风也赶了过来。长风性子老实敦厚,心时高兴也只是站在一边裂嘴笑笑。性格活泼的阿奴则是欢喜的围着苏流萤问长问短,高兴不已。又急忙拿来柚子叶水给她泡澡,让她去去晦气。
阿奴将苏流萤拉走后,韩钰眸光默默的暗了下去,低声对长风道:“可有找到大夫?”
长风不忍的看着一脸黯然的韩钰,不由开口劝道:“之前在北鲜,主子不是放弃了么?怎么突然又……”
垂眸看着失去知觉的双腿,韩钰眸光一片灰暗,心里更是痛苦难言——
之前在北鲜,在得知双腿不能再站立行走时,他虽然伤心难过,却从没像现在这般痛苦绝望。
苏流萤被关进牢房这几日,韩钰自责愧疚痛苦。他想,若是自己像个正常人那般能站起身子,那****就可以轻松的制服苏诗语,护得苏流萤周全,更不用她为了救自己,身陷囹圄……
想当年,他却是北鲜最骁勇善战的大皇子,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面对千军万马都淡然于色,没想到如今却是连一个小小的女子都对付不得,也护不得自己想守护的人。
双腿初初失去知觉的那段时间里,不光他自己难过,一向最看重他的北鲜更是悲痛,重金召集了北鲜国最出名的大夫进皇子府为他诊治,可却无一人能让他有双腿恢复知觉……
韩钰治腿的这一年时间里,他吃尽苦头,忍受着各种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可最后还是回天乏力。
来大庸为质却是他自己要来的,一为来找苏流萤,二则是他双腿被废,却也希望为北鲜再出一份力,主动担下这份耻辱。三则是他不想再留在熟悉的环境看着四周悲悯的目光……
他的双腿是为了所爱之人被废,所以,他虽然痛心却并不反悔,更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可直到这一次苏诗语跑到驿馆来行凶,一想到当时的凶险和他的无力,他不禁想,这次只是一个苏诗语,若是下次换成更厉害残暴的对手,他拿什么来保护她?
所以,原本已放弃双腿的韩钰却是让长风开始在大庸搜罗神医,重新开始治腿……
抬眸静静的看着窗外的虚无,韩钰灰暗的眸光闪起点点亮光,淡淡道:“只要有人敢治,不管是什么苦,我都愿意……”
中午,阿奴做了一桌子苏流萤喜欢的菜品,主仆四人高兴的吃了。
吃完饭后,苏流萤帮阿奴收拾好桌子后,重新返回韩钰的屋子,却见他屋子的门关着,长风守在外面。
她正要推门进去,长风拦下她,道:“主子歇午觉了,姑娘这几日也辛苦了,主子让你回屋好好歇息。”
闻言,苏流萤有微微的诧异,因为韩钰并没有歇午觉的习惯,不知今日怎么突然开始睡午觉了。
回到自己屋子后,苏流萤想着今早同宁妃商议的事,蹙眉细细思索着对策……
过了一个时辰,她估计着韩钰应该醒来,起身朝他的屋子走去。
长风没有守在门口了,苏流萤正要推门进去,却被里面陌生的声音怔住了。
“……殿下双腿冻到坏死,没有办法再让它恢复知觉,更没有办法再站立行走……”
一个苍老凝重的陌生声音传进苏流萤的耳朵里。她明白过来,这是韩钰请来看腿的大夫,而大夫的话却是让她心里悲痛。
“……那可有法子让我站起走路……无论什么法子都行……”
韩钰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沉重,听得她心头一颤。
“有却是有的,可以为殿下为特殊材质配一副假肢……虽然不能像正常人那般奔跑跳跃,但简单的行走还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问话的却是着急的长风。
“——若要配假肢,殿下这双腿就不能……不能再留着了……”
大夫的声音刚刚落下,长风已是急不可待道:“不行……殿下的双腿不能截……”
“截了吧……既然无用,还留着它们做什么?”
打断长风的话,韩钰坚决的话语让苏流萤心头一痛,眼泪顷刻间汹涌而出。
不等她推门进去阻拦,长风已是急乱道:“主子不行啊,你伤口容易溃烂不易愈合,小小的一个划伤都能烂上数月,若是截腿,到时伤口溃烂引发高热,同样会致人性命的……主子,请你三思……”
“找个借口让她离开一段时间……不要让她知道了……”
再次打断长风的话,韩钰的声音决绝不容一丝置疑。
眼泪滂沱而下,苏流萤捂紧嘴巴悄悄退回自己的房间内,心痛如绞……
等长风悄悄将那大夫送走后,苏流萤洗尽脸上的泪痕再次来到韩钰的房内。
彼时,韩钰一身素白的衣裳静静的坐在窗前,面前放着一杯热茶,氤氲的茶雾慢慢升腾,将他清俊的面容衬得越发的出尘如仙。
依着门口,苏流萤怔怔看着他孤寡的身影,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的双腿上,心口窒痛,眼眶又红了。
过往的记忆在眼前徐徐展开,苏流萤再次想起了那个大雪冰封的寒冷冬夜。
那时她已成了韩钰的贴身婢女,一次外出办事,因风雪太大冻得迷乱了回去的路,更是在慌乱之下掉进了猎人狩猎挖下的深坑里。
深坑里落满积雪,冰寒入骨,苏流萤不但摔伤腿脚,更是冻得僵硬连爬动都困难。
北鲜的冬日滴水成冰,冻死人是常事,何况是苏流萤这样的南方人,去到那样的环境下,更是冻得整个人脑子都麻木空白了,连呼救声都叫不声……
而那样大雪天,人人都躲在家里足不出户,郊野更是人迹罕见,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就算是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就在苏流萤以为自己会冻死在深坑里时,韩钰却是冒着风雪找到了她,并毫不迟疑的跳下深坑,将冻成雪人的她抱进怀里取暖。在等待其他人赶来救援时,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盖到了她身上,最后终是为她保下命来。
韩钰的双腿因之前受过伤,一到风寒天就疼痛难忍。太医曾叮嘱他要小心腿伤,要好好将养着,却在这次营救苏流萤当中,将双腿冻伤。尔后更是在送苏流萤回大庸时,双腿冻坏,彻底失去了知觉……
犹记得初初见到韩钰时,是她刚到大皇子府当差,与一众仆人跪在外院,远远的看着他健步走过,身姿笔挺欣长,清俊如谪仙临世……
而如今看着他长年坐在四轮椅上,苏流萤心酸悲痛——
若不是因为自己,他还是那个身姿矫健、前程不可限量的大皇子,更有可能是未来的北鲜王。
可因为自己,他双腿不能再站立行走,永远坐在四轮椅上,没了前程,沦为可慧的质子……
而如今,他为了能实现再次走路的愿意,竟是要截掉双腿换上假肢……
苏流萤怔怔的看着他的双腿,心头巨痛,终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闻声回头,韩钰看着站在门口泪流满面的苏流萤,面上一惊,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急忙推动四轮椅朝她赶过去,却在情急之下打翻了手边的热茶,滚烫的茶水悉数倒在了他的双腿上。
苏流萤飞快的奔过去,急得连手绢都来不及拿,慌乱的拿着衣袖帮他擦着腿上的水渍,又去拿外伤药给韩钰涂擦烫到了的地方,却是被韩钰拿手挡开。
“公子痛吗?这么烫的水,一定烫伤了,奴婢帮你擦药……”
苏流萤急乱得额头都出了汗,脸色都急白了,脸上还带着泪水。见她如此,韩钰心里一暖,温言道:“你不要着急,我没事,并不痛的……”
是啊,他的双腿都失去了知觉,又如何会感知到疼痛?!
韩钰本是安慰苏流萤,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可越是如此,苏流萤越是内疚自责心痛,她捂着脸痛苦万分的在韩钰面前跪下,悲声道:“是我对不起公子,是我害了公子……”
温润的眸光涌现怜爱,韩钰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可手到半途又默默收回,语带自责道:“不,是公子无能……既护不得自己,更护不得你,让你平白受了这牢狱之苦!”
他的话更是让苏流萤伤心不已,她哭道:“以后,我就当公子的双腿,侍候公子一辈子……”
他确实想一辈子与她在一起,可却不希望她是怀着愧疚赎罪的心跟在他身边。
他却不能用恩情困住她一辈子……
韩钰苦涩笑道:“傻丫头,你有你的人生如何能跟在我身边一辈子?!楼世子丧母心痛,你可要去凉山庵堂吊唁?我想,若此时有你陪伴在他身边,他心里会好过些。”
想着方才在门外听到他对长风的吩咐,苏流萤那里会不知道他是要支开自己,心里酸楚,却又不能当面点破他让他难堪。
她知道,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只要自己在他就不会截掉双腿。所以为了打消他的念头,她道:“今日宁妃放我出牢房时,曾托我在宫外帮她办一些事情,所以,这段时间我都不会离开京城。”
韩钰微微一愣,几不可闻的拧起眉头缓缓道:“宁妃所托?那只怕是很重要的事。你放心去办吧,我身边有阿奴与长风照顾就可以了。”
事关重大,而且韩钰如今的身份敏感,苏诗语一事已让他遭遇磨难,而与楼家之间的恶战,苏流萤如何忍心再让他陟险其中。
为了打消他截腿的心思,苏流萤又道:“我在京城认识一位神医,专治疑难杂症,之前就想请他来帮公子看腿,却被苏诗语一事给耽搁了,如今我出来了,明天就去请他来帮公子看看腿,希望他能帮公子治好双腿。”
闻言,韩钰眉眼间闪过疑惑与不安,再想到方才她站在门口痛哭流涕的伤心样子,心里已是明白,方才自己与大夫说的话被她听到了,眸光不由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