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殷铭对这位大庸朝第一世子爷也不敢存了小觑之心。之前对楼樾虽然心存嫉恨,却还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平和。
但今日殷铭胆敢这样赤裸裸的嘲讽打击楼樾,却是笃定此次他逃不出他设下的局了。
闻言,楼樾毫不动怒,却不以为然的笑了。
他一笑,殷铭心里却莫名的慌了。
果然,下一刻,楼樾的话让殷铭心里的得意瞬间烟消云散,换之是满心的胆寒——
“近年来,私盐猖獗,国库因此亏损巨大,可三殿下却赚得盆满钵满,成了最大的赢家……”
“砰!”
楼樾话未说完,殷铭已是震怒后怕的重重一掌击在红木桌面上,厉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楼樾,别以为有皇后和太子为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连皇子都敢诬陷……”
楼樾将一本账簿扔给殷铭,凉凉道:“是不是诬陷,殿下自己看吧!”
接过账簿的那一刻,殷铭心里一寒。等他随手翻开一页,却是全身如坠冰窖,身子站立不稳,脸色苍白的跌倒在太师椅上。
然而楼樾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肝胆俱裂——
“私盐一案,危害朝廷的利益不说,更是在民间造成混乱。为此,陛下头痛不已,让刑部重查南方私盐一案,更是让大司马李修亲监此事……”
“李修查出一切背后主谋皆出自三殿下之手。却在上报陛下之前,被你半路劫下,你拿苏流萤活着的消息换回了李修手中的东西,更是贿赂李志让刑部将此案的源头断在了
秦侍郎身上,让他一人包揽了所有罪责,殿下成功脱身……”
“这个账簿只是殿下这么多年来私盐收益、以及与其他涉案官员利益分脏的其中一本。其他的,本世子暂时替殿下保管……“
“只要殿下帮我达成方才所说的两件事,不光这些账簿,本世子当从没见过。当日云岭上暗算本世子的暗夹,本世子也不再追究。殿下,这笔买卖可还划算!?”
殷铭之前趾高气扬的脸已没了半点血色,身子抑不住的战栗,阴桀的眸里一片恨意,却又透着满满的无可奈何——
私盐一案,早在秦侍郎抄家砍头后尘埃落定。
殷铭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此事也不会再被人发现,没想,看着整天无所事事的楼樾竟是将私盐一案查得仔仔细细,还手握致他性命的证据……
原以为自己怂恿丽姝闹这么一出,楼樾为了救苏流萤,一定会如当初李修般,就范屈服,没想到,他竟是反过来将了自己一军,却是将他自己逼得无路可退!
殷铭脑子里又慌又乱又恨,更有着深深的不甘。
若是这次他出面让丽姝主动放弃与楼樾的婚事,以后,丽姝就彻底与楼家无缘,再也不可能嫁给楼樾,还会成为大家眼里的笑话。
而丽姝,只怕也会因此恨上自己这个哥哥!
思诸急速的运转,殷铭迟迟不愿意开口向楼樾就范。
可是一想到父皇对私盐一案的痛绝,若是知道他是最大的主谋。只怕他要彻底失信于父皇面前,与帝位再无缘份……
眸光闪过狠绝,殷铭咬牙切齿不已,嘴边却是生硬的扯出一丝笑意来,道:“楼世子果然利害,这大庸朝的事,竟是没有能逃得过你的法眼的。我马上进宫!”
见他应下,楼樾慌乱不堪的心终是放下半分,道:“我随殿下一起进宫!”
只有亲眼见到苏流萤平安无事,他才能彻底放心!
然而,两人刚刚到达宫里,南山就给楼樾带去消息,告诉他苏流萤已被慧成帝放出宫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楼樾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窒住的呼吸也通畅起来。同时心里也涌起疑惑,不明白慧成帝为什么突然愿意放过苏流萤?
如今苏流萤既然已安全,只留下丽姝的事了。
一边,楼樾仍然让殷铭进宫去劝服丽姝公主,让她去慧成帝成面前主动放弃嫁进楼府的想法,他却是急忙出宫去对苏流萤去了。
被赦免出宫的她,会回别苑等自己吗?
另一边,苏流萤出宫的消息也传到了永坤宫。
楼皇后一宿没睡,又费神忙了一早上,等到楼樾离开永坤宫后,她终是抵挡不住疲惫歇下了。
可这一觉,楼皇后睡得并不踏实。
她梦到了一个让她又恨又怕的女人。
梦里,那个女人揭发了她所有的罪恶,将她赶下皇后之位;梦到自己被关进冰冷阴暗的冷宫,慧成帝至死都不肯再见她一面;梦到她的儿子女儿跟着她遭罪,纷纷被贬,不再是最尊贵的太子和嫡公主……
梦境太可怕,将楼皇后心中最在乎的人和事统统摧毁,让她几乎癫狂。
梦境里,她一直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样子,她恨到不行,一直拼命的追赶,最后终是让她看清那女人的面容——
竟是苏流萤!!
而在她的身边,还站着她最疼爱的侄子楼樾。他们联手将最锋利的刀刃刺进了她的心口……
“啊!!”
一声尖叫,楼皇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全身已被冷汗浸湿,脸色煞白,大口的喘着粗气。
闻声,璎珞领着值过的宫女们匆忙的赶了进来。
见到楼皇后这副样子,璎珞心里一惊,担心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要哪里不舒服?奴婢马上去召太医帮娘娘看看……”
“不必了!”
那怕醒来,楼皇后心口还一直‘突突’的跳着,梦里那些可怕的事情,随便那一件都让她胆寒后怕。
她无力的对璎珞道:“备下热汤沐浴吧!”
璎珞连忙迭声吩咐下去,宫女们不到片刻就备好沐浴的一切。
璎珞伺候楼皇后沐浴更衣后重新回到寝宫。一边拿着玳瑁梳子为楼皇后轻轻梳着头发,一边小心的窥探着楼皇后的神情。见她自醒来就一直郁郁不乐的样子,一边揣度着她的心思,一边越发小心的伺候着。
正在此时,派去查探承乾宫消息的宫女回来,诚惶诚恐的守在寝宫外,悄悄往里面探着头。
璎珞将手中的梳子交到一旁的宫女手里,退出殿来听那宫女汇报得来的消息。
等璎珞再进寝殿,脸上也染上了忧色。
楼皇后见了她的神色,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冷冷问道:“承乾宫那边怎么样了?”
直觉上,璎珞知道楼皇后听到消息会动怒,所以一时竟是不敢开口。
凤眸微睇有寒光闪过,楼皇后想着方才那个极其不祥的噩梦,心口至今还堵着,脸色越发的阴戾,冷冷喝道:“快说!”
璎珞全身一颤,连忙禀道:“娘娘,承乾宫那边传来消息,那个贱人……皇上竟是放了那个贱人,还让兰嬷嬷领着她出了宫……”
‘砰’一声,正打开妆奁挑选饰物的楼皇后,闻言,直接将面前的妆奁砸了。
无数精美无价的翡翠珠玉在面前碎成碎块,可楼皇后眼皮都没眨一下,咬紧牙关恨道:“果然让我猜对了。那个贱人十之八九还苟活着,所以才特意让兰嬷嬷在这个时候给皇上送来帕子,就是为了救那个贱种一命……可恨!”
看着碎了一地的珠翠,璎珞很痛心,但她更心痛皇后,连忙劝道:“娘娘莫急,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
话音未落,楼皇后已叱道:“有何隐情!?之前在绯烟宫,皇上执意要那个贱人性命,后来眼看那个贱人要被活活绞死,却因为兰嬷嬷给他一块帕子,皇上立刻就改变了心意!!”
“事实很明显,就是那个贱人还活着。而皇上因着她,才放了苏流萤出宫!”
越说,楼皇后心口越冷,想着梦境里苏流萤那张让她胆寒的脸,咬牙冷笑道:“别说出宫,那怕去到天涯海角,本宫也不会放过她……”
而随兰嬷嬷出宫的苏流萤。手里抱着简单的包裹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那一刻,她恍若重生。
为免再出差错,虽然时辰已不早,兰嬷嬷还是去驿站找到一家出发出汴州的商团,给他们银两,让他们带苏流萤一起回汴州,免得她一个人路上孤单。
商团出发前,兰嬷嬷趁着间隙,找来大夫帮她看了身上的伤口,另给她买了路上的干粮,还有厚实的棉袄御寒,最后还塞给她一沓厚厚的银票。
“孩子……你一个人回去,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嬷嬷希望你好好的……忘记这里的一切,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可以,找个老实的人家嫁了吧……”
说到后面,兰嬷嬷红了眼眶,喉咙哽住,浑浊的眼泪落下,滴在她紧紧握住的苏流萤手背上。
从出宫开始,苏流萤一直强忍着眼泪,更不敢再去想楼樾。
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就像生生被撕开成两半,那种痛楚让她生不如死。
此刻,听到嬷嬷的话,她的眼泪终是无声滂沱,哭得说不出话。
“好孩子,别哭了。路上注意安全!”
商团马车启程了,要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
最后的分别时刻,苏流萤想再问兰嬷嬷一句,四年前阿爹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话到嘴边她终是悲怆咽下——
皇室秘闻,不能让外人所知的。自己既然要离开京城了,何必再为难嬷嬷!
她抑住哭声,从马车上下来,跪在兰嬷嬷面前,朝她磕头,动容道:“四年前,流萤没了家没了亲人,如今,嬷嬷却是流萤身边惟一的亲人了……流萤永远不会忘记嬷嬷的恩情,嬷嬷一定要保重!”
说罢,擦干眼泪爬上马车,在落日余晖中,随商团离开了京城……
☆、第77章 琼妃娘娘
楼樾骑马飞奔回别苑,心急万分的推开了苏流萤的房门。
可是,屋子里空荡一片,那里又有苏流萤的半点身影。
瞬间,楼樾的心就像这空荡的屋子般空落起来……
她明明出宫了,不在别苑又是去了哪里?
在别苑看不到苏流萤,楼樾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心里焦急苏流萤去了哪里?同时对慧成帝突然答应放过她,心里越发的充生了疑惑……
他让南山带着楼家的影卫分散到京城的四周去寻找苏流萤,自己更是将苏流萤可能去的地方一一不放过的找去……
苏家南院的废宅子,他带她去过的小南里,长街上的客栈饭馆……
可是,从傍晚一直寻找深夜,找遍了街上所有的客栈都没有找到苏流萤。
仿佛一夕之间,她突然从这里消失了,再也看不到她半点身影。
越到后来,楼樾心里越是慌乱,也越发明白,慧成帝答应放苏流萤走,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南山从宫里回来,告诉楼樾,苏流萤当时离宫里,却是与兰嬷嬷一起离开的。
闻言,楼樾神情一松,连忙吩咐手下的人,一定要找到兰嬷嬷在宫外的住址。
兰嬷嬷之前对苏流萤的爱护他是知道的。所以听到她与兰嬷嬷一起离的宫,他的心里瞬间放松半分。
他想,苏流萤既是跟兰嬷嬷一起离的宫,如今,一定也跟兰嬷嬷呆在一起。
只要找到兰嬷嬷,就能找到她了!
楼樾焦虑的心放松片刻,找寻了半夜不免身心俱疲。体内或许还残留着迷药,他的头还时不时的晕眩。
南山劝他回府歇息。而王府的楼老夫人也听说了今天宫里发生的事,在得知楼樾竟是当场晕厥后,担心他的身体,已派了好几拨人来催他回府,要让府医好好帮他看看身体才能放心。
可是楼樾不肯回王府,坚持去别苑——
万一苏流萤回去别苑,看不到他怎么办?
一回别苑,南山去唤薛念来为楼樾查看身子,却被他拦下。
他冷冷道:“我休憩片刻就好,无需大半夜的惊动他。”
南山才不这么想,想着他之前在绯烟宫无故晕倒,心里直发怵。
世子爷的身子骨他是知道,一直顶好的,可今日无故晕倒,还昏迷那么长的时间,南山能不担心吗?
可楼樾心里却知道自己的昏倒是怎么回事,所以并不让南山去叫薛念,合衣在苏流萤屋子窗前的软榻上躺下,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她睡过的床铺,心里全是她的样子……
虽然苏流萤只在这屋子里住过一宿,可在楼樾的心里,她仿佛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屋子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然而就在此时,南山面色凝重的从外面进来,将手中两副画卷交给他,却是之前调查琼妃娘娘与苏流萤阿娘的影卫传来消息了。
有些迫切的打开影卫带回来的画卷,当看清两张画像上的人时,楼樾心口一震,眸光越发的深沉——
两人的身世一模一样,画像也是同一个人。
无乎再无悬念,苏流萤的母亲就是十九年前的琼妃娘娘。
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画像,楼樾眉头越锁越紧,心里竟是涌起了一丝慌乱——
他已是猜到,苏太守的死与琼妃娘娘的‘重生’脱不了关系。
试问,一个臣子娶了皇上的宠妃,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苏太守是因此事丧命,那么,这样一个真相对一直在找她父亲一案冤屈的苏流萤而言,会是一个怎样的打击?
担心苏流萤不知去了哪里,还想着琼妃的事,楼樾注定这一宿又睡着了。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苏流萤。
商团的马车出城不久,苏流萤就让车夫停车,独自从马上下来了。
她知道楼樾一定会追来,然而,自己是奉旨离开京城回去汴州,若是他执意留下自己,就是抗旨不遵!
既然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一切人和事,苏流萤不想再留下一丝牵挂。
就当一年前她从未回来过……
下车后的她,在路边的村庄找到一个独居的婆婆家,给了她二两碎银,让她收留自己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