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温和淡雅的韩钰难得的黑了脸,眸光冷冷的看向萧墨,冷声道:“太子殿下来晚了,小满如今是在下身边的人,太子殿下还是另寻他人伺候!”
说罢,示意阿奴开门,不再去理会萧墨,主仆几人进门将萧墨关了院门外。
门一关,萧墨的脸色就黑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想到苏流萤陪在韩钰身边的样子,心里竟是堵着什么东西般难受起来……
而就在萧墨心里难受之时,今日本是纳妾之喜的楼樾更是剜心般的痛苦着。
说是纳妾,可从头至尾,楼樾半步都没踏足前院,一整日都站在楠院的荷花池边。红袖按着规矩给苏诗语敬了一杯茶后,就默默的独自进了榆院……
望着一池幽幽的池水,楼樾脑子里全是那日苏流萤绝望痛苦的当着他的面前跳下荷花池的情景。
而这些天里,他夜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苏流萤沉在幽深的水底、如无根的浮萍被水卷入深渊的样子,心里就会撕心裂肺的痛着,痛得透不过气来……
南山与薛念劝了半天无果,只得默默放弃。
而整理礼单的管家却在众多贺礼间发现了楼樾的玉牌,心下一惊,连忙将装着玉牌的礼盒送到了楠院,递到了南山手里。
南山听管事的禀告后,心里一跳,连忙抱着礼盒去找楼樾。
礼盒打开的那一瞬间,楼樾看着盒子里的玉牌,心里剜心般的痛了起来——
她终究是不愿意原谅他,将他送给她的玉牌再一次还了回来,并且是当成了他纳妾的贺礼,多么的讽刺!
看着楼樾痛苦的形容,南山连忙劝道:“爷先别伤心。苏姑娘虽然送回了玉牌,但至少我们知道她还在京城内,没有离开……如此,却是可以很快找到她了……”
听南山一说,楼樾死寂的眸光里亮起了神彩,伤心欲绝的他竟是差点将这点都忽略掉了。
想着苏流萤还在京城,想着很快就可见到她,楼樾顷刻间就来了精神,顾不得身上的病痛,吩咐南山召集楼家所有的影卫在京城内展开寻找。
不到两个时辰,楼家影卫就找到了苏流萤租在离安王府不远的安仁里的小院。
消息传来时,楼樾久悬不下的心终于落了地,不顾身上的裂开的血淋淋的伤口,亲自赶去安仁里的小院,迫切的想再看到苏流萤。
短短几日未见,楼樾度日如年,仿佛离开她已是几年的光景……
可是,满腔欢喜赶到小院时,院子里除了一个老嬷嬷,却是不见苏流萤的身影。
不论南山如何追问,老嬷嬷却是一问三不知,除了告诉他们苏流萤最后离开院子的时间,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满腔的欢喜再次落空,楼樾不死心的进屋内找线索,却是发现了一屋的嫁妆。
大红的锦被,还有成对的鸳鸯锦帕,赤金的头面首饰,还有红盖头……
满屋的大红深深刺痛了楼樾的心,他心痛如绞,痛不欲生!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为了嫁他提前备下来。
别家女儿出嫁,一切的嫁妆都是父母家人置办。而她没了亲人,也没有朋友,为了嫁给他,她竟是自己在离他王府不远的地方租下小院,再置办好一切出嫁所需要的东西……
不难想像,当她独自操办这一切时,只怕心里既心酸又是满怀希望与幸福的。
她做好一切准备嫁给他,可惜,最后他却给了她绝命一击……
窗前的木榻上放着一件快绣完的嫁衣,很是精美,上面绣着娇艳的蜡梅花,每一朵都仿若那日的云岭猎场上,他亲手摘下戴在她鬓角的那一朵……
腊梅花普通平凡,却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之物,他送她腊梅花簪和耳环,她就将它们绣在了自己的嫁衣上,穿着它们嫁给他……
颤抖着手将嫁衣拿到手里,楼樾嘴角扬起最满足又最痛苦的笑意,心口却是一片片的撕裂开来,眼前全是她绝望悲痛的面容,还有她颤抖绝望的声音——
你都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喉咙一甜,楼樾嘴溢出了鲜红!
苏流萤不能原谅他,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原谅自己!
南山从外面跑进屋,看到楼樾嘴角溢出的殷红,心里一痛,下一刻却是欢喜道:“爷,方才去问了巷口的人,得知那日是一位带外地口音的人送苏姑娘回来,后来苏姑娘拿了包裹也是随他走的,从那以后,就没再回这里了……”
外地口音?
楼樾静下心来细细思索,脑子里蓦然想到了曾经在苏流萤手臂上看到的那个烙印,再想到随大军来大庸为质的北鲜大皇子,心里瞬间明白过来,当即朝驿馆飞奔而去……
驿馆
刚刚打发走萧墨,主仆几人都还没坐下喝一口水,下人来报,说是楼世子在门口求见!
闻言,一屋子的人,包括韩钰在内都怔愣住。
苏流萤脸色发白的呆呆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韩钰眸光关切的看着她,尔后吩咐道:“长风去迎世子爷进来,阿奴帮我换身衣裳见客……小满暂且回房歇息……”
“阿奴姐姐去泡茶吧,我帮公子换衣裳!”
不过转瞬,苏流萤神色已是恢复如常,不等韩钰同意,已是推着他去了里间。
打开衣橱门,苏流萤问韩钰要穿哪一套见客。
韩钰眸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嘴唇嚅动,想对她说什么,话到嘴边终是咽下,改而温言道:“你帮我安排就好。”
苏流萤拿出一套白底银线绣龙纹的锦服给韩钰看,笑道:“公子穿这身最好看。”
听到苏流萤的夸赞,韩钰面上竟是飞起了一道红晕,好半日才面带羞赧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夸我……”还是你!
苏流萤一面帮韩钰换着衣服,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屏风外那道僵硬站立的身影,手指抑止不住的轻轻颤抖。
看着她神情间的隐忍,韩钰不用看也知道楼樾已等候在外间了,而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他却是可以将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楚,更是可以听到两人的对话。
帮韩钰穿戴好后,苏流萤笑道:“我就说公子穿这一身最好看,果然不错!”
看着她娇艳的笑脸,那怕知道她是故意做戏给外面的人看,韩钰还是一点点的沉沦在她的笑容里,情不自禁道:“……你也是最好看的!”
闻言,楼樾心口一滞,身子越发的僵硬。
苏流萤将他的头发打散,拿过梳子重新给韩钰束发。
从楼樾的视角看过去,她身子俯下去靠近他的身畔,两人的身子挨得这般近。而两人间的轻呢细语更是刺痛着楼樾的心……
楼樾心口酸成一片,像打翻了陈年老醋,心里又酸又痛。
束好头发的苏流萤,又取来棉巾给韩钰擦脸擦手,当看到两人手拉在一起时,那怕知道那只是她在帮他擦手,楼樾还是酸得全身直哆嗦……
经过漫长的等待,就是楼樾快被折磨得冲进内间时,苏流萤终是推着韩钰缓缓从内间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两人皆是笑意盈盈,而站在外面的人整张脸已酸得变成了黑色。
韩钰无视楼樾黑透的脸,温和笑道:“楼世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
楼樾眸光不舍的从苏流萤脸上移开,语气微凉道:“大皇子客气,给府上送来贺礼,本世子特意上门致谢!”
韩钰淡然笑道:“今日世子爷纳妾之喜,本宫一点小心意,不足为道,却是让世子爷见笑了!”
韩钰一惯的低调,在苏流萤阿奴她们面前都从不以本宫自称,今日却是在楼樾面前架起了称呼,空气里蓦然仿佛掺入了一丝火药的味道。
两人说话间,苏流萤手下不停,又给韩钰端来了茶水,却无视楼樾,任由他坐在一旁。
韩钰喝了一口,对她赞许道:“你泡的茶也最合我心意。”
苏流萤温顺道:“公子喜欢就好,奴婢以后天天为公子泡茶。”
主仆二人间的‘主仆情深’再次刺痛楼樾的心,他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冷冷道:“大皇子谦虚,你的婢女却是给本世子送来了一份大礼!”
说罢,他站起身对韩钰道:“大皇子,本世子想单独同你的婢女说几句话……”
“我与你无话可说!”
不等韩钰开口,苏流萤已是毫不迟疑的冷声回绝!
☆、第106章 认贼做父
苏流萤决然的回绝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怔愣住了。
不等楼樾回过神来,她眸光冰冷的看向脸色发白的他,冷冷下逐客令,“世子爷请回吧,我家公子方才外出辛苦了,奴婢要伺候公子小憩一会。”
说罢,调转头柔声的对韩钰道:“公子累着了吧,奴婢伺候公子去休憩一会,晚膳时候奴婢再唤公子起床。”
她对韩钰的态度异常的温柔亲密,因为韩钰坐着身子,她与他说话时,都是俯低身子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说着。
虽然知道她是故意与别的男人亲近气走自己,但楼樾还是感觉到苏流萤对这位北鲜大皇子不同寻常的情感。并不是完全在做戏,而是真的有感情在。
之前在云梦台,她给萧墨做婢女,那时的她,总是不自由主的离他远些,每每萧墨向她靠近半分,她都会不自禁的往后面退步……
楼樾知道,在经历了太多磨难波折后,苏流萤内心孤傲又自卑,更是对靠近她的人带着防备,就连对李修都是如此……
而如今她与韩钰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她主动靠近他,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他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她瞬间就能明白。
而且从楼樾进来开始,她竟是护犊般,寸步不离的守在韩钰的身边。
这一发现,让楼樾心里更是心酸难受,也生出了无尽的恐慌来,如临大敌!
眼见苏流萤推着韩钰再次进入内间,楼樾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拦在了主仆二人的面前。
如墨的深眸深不见底,楼樾忍住心里的酸痛和高烧下身体的不适,咬牙向韩钰拱手道:“大皇子请见谅,本世子与苏流萤之间还有未了结之事。等事情完结,本世子不会再来打扰!”
苏流萤心口一窒——
他们之间,从他说下那些狠心话开始,从她万念俱灰跳下荷花池开始,一切皆已了结,还有什么未了结之事?
韩钰眸光冷然的看着面前一脸悲痛的楼樾,想着他在战场上大败北鲜时的叱咤风云,面对千万大军厮杀时的镇定自若,而如今为了一个女子却慌乱无措起来,心中不由想起了父皇训斥自己的那些话。
帝王者,最忌讳重情。
所以,他空有一身的才华,却没有一颗做帝王的绝情之心。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大庸最出众的将帅,同样如此……
收回心神,他回身对苏流萤柔声劝道:“既然有未了之事,你就同世子爷好好说清楚罢……不要留下遗憾!”
苏流萤了解楼樾的脾性,更不想因为自己与他之间的纠缠,让他再来驿馆打扰到韩钰,所以就依韩钰所言,随楼樾来到了屋外的院子里。
两人来到院子里的石桌面坐下。
短短几日未见,二人皆是形容消瘦憔悴,而此时的楼樾更是全身难受至极,高烧下的身子忽而如放在火焰上煎烤,炙热难受。忽而又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全身冷得直打冷颤。
但为了不让苏流萤发现他的异样,他咬牙镇定坐着,表面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苏流萤眸光冷冷的从他铁青的脸上划过,转而看向别处,冷冷道:“世子爷有话就快说吧。”
她神情间的冷漠与疏离,让楼樾心痛如绞,后背****一大半,伤口又开始在流血。
然而,伤口的撕裂不是最痛,最痛的却是他的心。
头脑昏沉间,他差点就将那晚云梦台上发生的一切告诉给苏流萤。
可是话到嘴边终是被他咬牙忍下。
从怀里掏出苏流萤退回去的木盒放到她面前,楼樾硬着嗓子冷冷道:“本世子不收你的贺礼!”
不用看,苏流萤都知道木盒里装着她退回去的玉牌,心里一痛,面上却冷冷道:“这原本就是世子爷的东西,本就不属于我,世子爷何必要将它强留在我身边——世子爷还是将它送给它真正的主人罢!”
说罢,伸手一推,将木盒再次被推到了楼樾面前。
看着她绝然的样子,楼樾心里越发的慌乱失落,就像手里紧紧握住的某样东西正在悄悄的流失,不再属于他……
苏流萤又冷冷道:“若是因为这玉牌之事,根本无需争执,我不会要,世子爷也不要因此事再来纠缠……”
说罢,她再无留恋,留下楼樾,转身朝屋内走去。
“这一块……与四年前给你的那一块本就是一对。人已分离,玉牌也要分开吗——若你执意不要,就将两块一起还我!”
身后,楼樾声音冰冷刺骨,却带着难以察觉的落寞与伤痛无奈。
苏流萤执意不肯要玉牌的态度,代表了她要与他彻底划清界线,一刀两断的决心!
可楼樾那里是真的想放弃她?!
可偏偏是他抛弃她在先,是他愧对她。
所以,在所有事情真相大白之前,他怕她忘记自己,那怕让她恨着自己,他也不愿意她忘记自己!
‘人已分离’四个字再次刺痛了苏流萤的心,而他的话更是让她愤恨——
原来,他将玉牌退回,并不是要挽留她的心意,却是在向她要将四年前的那块玉牌一起讨要回去,还美其名曰是不让玉牌分开!?
可是,四年前求亲的那块玉牌,明明在她拒婚时就一并退回给他了,那里还有什么玉牌?!
回头冷冷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楼樾,苏流萤语气冰寒的嘲讽道:“四年前我明明拒婚不嫁给你,又怎么会再留下你的玉牌?世子爷莫不是纳妾欢喜过了头,脑子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