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该是寿终正寝了吗?怎么看到了年轻了许多岁的禾苗?
正想着,便听见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禾苗道:“奴婢不过是出去安排一下茶点,您怎么就睡迷糊了?可是这几天累到了?要不今儿个不见护国侯夫人了,叫太医来给你整个平安脉吧?”
阮十娘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到底当了二十年的太后,还是端得住架子的。
听禾苗说什么“护国侯夫人”,皇帝什么时候册封过护国侯?护国侯夫人又是哪位?
想到这儿,阮十娘只感觉一个恍惚,然后另一个自己却全然不一样的人生片段在眼前一一闪过。
仿佛过了天长地久,又仿佛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阮十娘捂着头,似笑还哭的看着禾苗,“哀家没事儿,一会儿护国侯夫人到了,赶紧请进来。”
禾苗:……
看您这脸色,真不像是没事儿的。
阮十娘摆摆手,“哀家真没事儿,不过做了一个梦,有些迷糊了。”
但,那真的是梦吗?
待见到了护国侯夫人,也就是苏苏,阮十娘依旧还在想那个梦,梦中没有苏苏,没有凛哥儿,没有大猫。
洪笙是个早就战死沙场却被皇帝时时放在嘴边怀念的挚友兼衷心的手下。
六哥当了理国公,却一辈子没有娶亲。
自己一辈子都在挣抢着皇帝的宠爱,即使心中早就荒芜一片。
如今的一切与梦中没有一点相同!
“苏苏,我做了一个梦。”面对着妹妹,阮十娘没有自称“哀家”,这会儿的她,心中只有庆幸,没有一点悲哀。
苏苏早在禾苗那得知了姐姐似乎有些不舒服,所以进来时也有些忧心。这会儿见了她身上显现出来的苍老气息,心中一惊,“十姐姐,梦都是反的。”
阮十娘拉着苏苏的手,想着过往的一件件事情,所有的人,都从这个妹妹没有早夭时,走进了另外一条宿命。
当她们姐妹二人再次相遇时,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一样。
阮十娘安抚的拍了拍妹妹的手,也是在安抚自己,“苏苏,你们都还在,真好啊!”
时光荏苒,不变的是我们依旧还坚信着,这世界有爱!
第五章 秦嬷嬷是个预言家
大楚立国到承德帝继位,历经了八任皇帝,有史可查,凡称帝者,母族皆为开国十八家勋贵之一,关系密切。
第六任皇帝康平帝,生母虽不是出生开国勋贵家的贵女,但养母却出身荣显侯府。
这位皇帝天生就刻在骨子里的自卑虽然叫开国勋贵们很是看不上,但到底也没别的皇子可以继任了,只能选他。
不过他的自卑和疯狂也导致了他的自取灭亡,开国勋贵们没有一点心慈手软。
第七任皇帝启泰帝倒是血脉高贵,但偏偏也因为如此,有点不服管教,居然想推翻勋贵们。
十八家开国勋贵,除了几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昌乐伯之流外,其他人可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开国圣武皇帝驾崩前,还找他们谈感情,要与他们共治天下。
其实大家都不傻,你都要死了,还谈什么共治天下?不就是叫他们互相监督嘛,说那么煽情做什么?
所以,有关皇帝的出身是打一开始就划定了一个范围的。
启泰帝光看到勋贵们出手废了康平弟,为什么就不看看自己得了多大好处?
果然当了皇帝之后,好人也成了神经病,被害妄想症相当严重,时时刻刻想的都是“总有奸人想害朕!”
后来,启泰帝被不想当卸磨杀驴中那只驴的阮家一家子男女老少搞死了,承德帝即位。
这位皇帝,后台、起点那是相当高,只要不作死,妥妥的投胎小能手、人生赢家。
但就是这么一位皇帝,在娶皇后的时候,却与开国勋贵们产生了分歧。
他看中的皇后不是出自开国十八家勋贵中任何一家的姑娘,而是封爵不足二十年,换了三任主子,才得以封为兴国安顺侯府的嫡长孙女儿宋氏雅安。
说来,福宜与雅安也算老相识,毕竟雅安的姑母是宋侧妃。宋侧妃与福宜的生母阮庶妃交好,两人小时侯倒也见过几面。
后来恪王登基,按理,两人该是没有什么交集了,偏偏,禁卫军大统领的夫人苏氏进京了。
苏氏是宋老夫人认的干孙女,也算雅安的姑母。而她实际上又是阮十娘的亲妹妹,是福宜的亲姨母。
宋老夫人对苏氏的喜爱,那是连亲孙女都比不得的,爱屋及乌,对苏苏所出的雪姐儿也很是疼爱。
因为苏苏愧疚自己不能常伴老夫人身侧,便叫萌萌哒的女儿常去顺安伯府给老夫人当个开心果。
一年里,雪姐儿在顺安伯府待的时间,比在家还长,雅安更是把雪姐儿当成亲妹妹般照顾。
而阮十娘只生了两个儿子,对于雪姐儿这个外甥女也当成亲生的疼爱,连带着她所出的福宜和福康两位皇子,对这个表妹也很是疼爱。
因此这般,福宜和雅安之间穿插了一个雪姐儿,倒也没断了交集,比别的人自然也多了几分熟悉。
所以在福宜登基后的第二年,朝廷大臣上书“国不可一日无后”时,福宜脑子里第一出现的,就是宋雅安那张清丽的脸。
因养母、生母的教养,福宜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既然非要有一个皇后,那自然是熟悉的最好,所以回了后宫,就给两宫皇太后请安,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懿德太后和懿安太后,早就就皇帝大婚选后一事商量了来商量了去,意见从来没有统一过。
也因此,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越吵越热闹,都吵成习惯了。若是哪天不吵,都觉得生活中似乎缺了点儿什么。
但这会儿两人才发现,她们似乎从来没有问过儿子的意愿,不说懿德太后,就是自诩“民主”的懿安太后阮十娘,也觉得十分羞愧。
懿德太后看着样子,沉声道:“你该知道,无论历任皇帝,还是皇子,他们的原配嫡妻从来没有过开国十八家勋贵世家之外的姑娘。
宋家那姑娘,我和你娘都见过,家世、人品皆不错,你若是看中,选进宫来,有禧贵太皇太妃和荣贵太妃的面子,一个四夫人是跑不了的。但在高,怕是不能够了。”
而阮十娘则想起她在先皇跟前说的那番话,她说过,她会把先皇没有完成的遗命完成,谁也不能威胁她儿子的皇位。
想到这儿,心中一紧,不知道福宜是不是也有这番考量?
阮十娘心中苦笑,那时候还是天太年轻啊,等她当了太后,接触了更多的皇家秘闻和政治,才知道。想要摆脱开国勋贵们的“控制”有多困难。
或许开国圣武皇帝那位牛叉的穿越前辈,在临死前意识到自己养蛊似的继位方式到底有多么不靠谱,一不小心,大楚就可能四分五裂,也可能因为内讧玩完了。
所以才求着开国勋贵们“共治天下”,与皇帝互相监督。
这是皇室求着人家开国勋贵“清君侧”,而不是人间喜欢争权,喜欢多管闲事。
这会儿你江山稳了,就想过河拆桥,也有点儿太不地道了。
“福宜,你很喜欢雅安吗?”
听到生母问这话,不过十八岁,因为生母管教的严格,所以连贴身宫女都没有的纯情皇帝红了脸,有些结巴的道:“不、不、不知道,就是觉得和她在一起,挺舒服的。”
“舒服?”两宫皇太后听了这话大惊失色,然后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福宜再纯情也是个男人,加上还有一个不正经的舅舅阮七郎,自然看懂了两位娘亲为何惊讶,满头黑线的道:“母亲、娘,你们在想什么呀?”雅安才不是那种不庄重的姑娘呢。
懿德太后和懿安太后也知道自己想多了,面对又羞又气的儿子,尴尬的不行。
不过阮十娘到底不是一般人,面不改色的道:“我们就是好奇怎么个舒服法?你以为我们在想什么?”在儿子面前,绝对不能露怯!
福宜:……
您以为您这么理直气壮的,就能掩盖您们满脑子不正经的思想吗?
“说来雅安倒是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只这出生……”
懿德太后赶紧转移话题,就怕这有时幼稚得可怕的母子两个会就“舒服”二字争辩开来,她真丢不起这么大人。
阮十娘虽然面上怼了儿子,但心里却在想怎么帮儿子实现这个愿望,她心底认准了儿子就是喜欢宋雅安。
却不知道,纯情皇帝这会儿真不知道“喜欢”是个什么感觉?
“雅安的外家是文昌侯府,说来也不是外人。而且顺安侯府与开国勋贵的联姻还真是挺密切的。
雅安的二姑母是昌乐伯府的二奶奶,她的六姑母是武安侯府的三奶奶,五婶娘是平顺伯府的沈县君,那可是昌隆姑祖母的心头肉。再加上苏苏,论人脉,比得上雅安的姑娘还真不多。”
阮十娘原是为了说服懿德太后,但越说越觉得,宋雅安给自家儿子当皇后也挺不错的。
一来,这么一个出身比之渐渐走向颓势的开国勋贵们也不差多少;二来,也算摆脱了开国勋贵们对皇帝后宫的控制。
懿德太后近些年对顺安侯府并没有多少关注,如今听阮十娘这么一说,才发觉顺安侯府竟已经是贵圈的一颗闪亮新星了。
她狐疑的看了一眼阮十娘,“你不会老早就打上这个主意了吧?”
阮十娘忙摇头,这个锅她可不背。
儿女都是债这句话,在皇家其实也并不例外。为了满足儿子的要求,两位太后真是发动了所有人脉,苏苏更被委任为媒人一职。
等苏苏把话透露给宋老夫人的时候,古稀之年的老夫人和自己的心腹秦嬷嬷就是一阵面面相觑。
两人都想到了好多年前,秦嬷嬷私底下的一句玩笑之语,如今竟果真应验了,宋家还真有出皇后的命。
宋雅安被定为皇后一事虽然费了一番波折,但到底成功了。
毕竟纯情的承德帝对宋姑娘表现的情有独钟,她若只封了妃子,,不说谁家姑娘当皇后面对这样的妃子都堵心的很,便是朝臣和新贵们也怕再出一个珍贵妃那样祸国殃民的人物。
而且,历经了前两代帝王的事,开国勋贵们也觉得他们该收敛一点了,他们监督的是大楚的江山,而不是皇帝的后宫。与皇帝撕破脸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承德二年十月,承德帝与顺安侯府嫡长孙女宋氏大婚。
大婚第二天,护国侯夫人苏氏看着来凤仪宫拜见长辈的帝后二人,对自家十姐笑道:“再没想过陛下能和皇后走到一起,现在想想,这两个孩子的缘分竟是打小就定下了。”
在座的两位太后和众位亲友皆是奇道:“怎么个说法?”
苏苏指了指皇帝腰间的玉佩,和皇后项圈上的玉锁,“这两件物什儿皆出自同一块玉料,那块玉料不仅是极品的和田玉,还是稀罕的烟紫色,因为不过婴儿拳头大小,我自己亲自动手雕了一块玉佩、一枚玉锁。
后来,玉佩给了陛下,玉锁给了皇后,如今,这两样东西竟凑到了一起,可见是天定之缘。”
众人定眼一瞧,果然是稀罕物,而福宜和雅安捧着自己的玉佩/玉锁,也是才发觉,两人的玉佩/玉锁皆是五蝠样式,只一个阴刻了一幅“喜上眉梢”,一个浮雕了一幅“喜在眼前”,看着还真和配套的一对儿似的。
帝后对视一眼,之后皆害羞的快速移开视线,众人看着这一对儿羞红了脸璧人,皆发出善意的调笑。
而原本只是互有朦胧好感的小儿女,却因着这一份“天定之缘”,感情迅速升温,也算先婚后爱了。
承德四年初,宋皇后诞育了一对龙凤双胞胎,皇帝大喜,普天同庆。
同日,承德帝宣旨,大废后宫,天下皆闻帝后之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而做了祖母的阮十娘,抱着孙子孙女,看着儿子偷偷握着儿媳的手,装作不经意的移开了视线,然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眼角却有一滴清泪滑下。
四郎,两世的你都没有做到的事,我们的儿子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