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错，”他皱起眉头，“我本以为是我的错觉……‘她’突破了封印。可是，这层封印明明只有作为辉夜家族天赋最强者才能解开的啊，‘她’到底是如何逃脱的？”他烦躁地用力蹂躏着自己的头发。
“……抱歉，虽然有些鲁莽，但能否请明道君解释下‘诅咒’之事呢？”眼见少年仿佛就要沉入自己的思绪当中，幸村精市及时开口了。
黎反应过来：“既然你的事情与我们家族世代所承受的诅咒有关，那我也不隐瞒了。两千年之前，我们家族——辉夜一族曾经封印过一名作恶的魔王，但魔王在被封印时对辉夜一族下了诅咒。自此之后我族后裔很难再诞生拥有阴阳师潜质的人才，但一旦有这样的人才，其人天赋定然举世无双。”
——幸村精市与真田弦一郎对视了一眼。
明道慧的母亲正是姓辉夜。
“然而，这天赋却恰恰是最恶毒的诅咒。”黎继续道，“因为这样的人，正是世上唯一能够解开魔王身上封印之人。而另一方面，不知魔王是怎么做到的，我族先辈有多次被其引诱，几乎犯下大错误，令魔王得以重生，幸好都及时被制止了。只有一次，那位遭引诱的前辈似乎狂性大发，离解开封印仅仅只差一步，好在彼时正遇上晴明公，在晴明公的帮助下最终清醒过来。此后，我族每每发现身怀阴阳师资质之人，便会让其在m国专门的一处幽静园子里修习阴阳术，一辈子远离尘世，保持心灵纯净，以免遭受魔王蛊惑。原本我这辈子也是该被锁在园子里和先辈们一样的，只是……五年之前，我忽然有种感觉，总觉得那个封印已经被人揭开。只是长辈们并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所以磨蹭了这么多年，一个月前才从园子里逃出来……”
黎耸了耸肩膀：“因为先祖与晴明公有过师徒缘分，又觉得以土御门家族的器量应当不会赶我出门，因此便厚着脸皮来寻师父。而师父不但相信我的话，还收我为徒，让我终于安定了下来。”言辞中，透着对土御门家主真挚的尊敬之情。
“你们的那位——那位不幸丧生的朋友想必正是被‘她’利用解开封印……”黎总结道，“只是你们的朋友究竟是怎么解开这个封印的呢？莫非她是流失在外的辉夜一族？”
“……黎。”土御门家主忽然开口了，他的神色凝重，缓声道，“这些天，你和你的妹妹是否还有联系？”
——！！
对于真田和幸村而言，土御门家主这句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无疑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眼前的这个银发少年，正是自己逝去的友人，明道慧的兄长！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明道黎却露出了完全不符合他的外形的、傻傻的笑容：“大概是逃亡的时候没有在固定的日子和她邮件聊天，小慧有些生气似乎在打冷战呢~啊啊，好久没有对我这么撒娇了呢~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那虽然带着傻气，但透着一股子幸福的味道——啊啊，或许妹妹生气的撒娇也是妹控的幸福吧。
——不过，这真的是撒娇吗？
真田、幸村、柳三人心头冒出了疑惑。作为在慧生前与她接触过不短时间的人，立海大的三巨头们深知当时的明道慧经受了怎样的痛苦。那段时间里，那名少女身上的伤势不断加重，挣扎在绝望中，经受着孤独的痛苦，最后凄惨地死去。
然而，这位兄长却全然不知情。
不过，这也难怪。
从明道黎的话语中，可以粗略描绘出他过去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被关在一处园子里，而且几乎一辈子都不能踏出那个狭小的空间，想一想就让人害怕。而【固定的日子里和她邮件聊天】——意味着他通过网络与外界的接触是有规定的。这大概，可以算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关在监狱里了吧。
似乎觉察到幸村等人的表情，黎摆了摆手：“真是，不自觉透露了些不该透露的信息呢。不过，不必同情我，这样的生活并不枯燥。在园子里远离尘世，保持心灵澄澈，我才能进一步接触阴阳术，感悟阴阳术的博大魅力。而且——”
少年依旧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而且这大概也是我的‘罪’吧，如果不是我一诞生便拥有阴阳师的资质的话，母亲也不会和父亲离婚。毕竟，父亲是不可能同意让身为长子的我按照辉夜一族的族训被幽静一辈子的。”
“……”切原赤也张了张嘴，原本他还觉得明道黎的过去很厉害，但现在……让他想象一下黎的生活，切原就有些受不了了。
一辈子关在一个地方太可怕了！
——而且……
几位正选相互交换了下视线，有些不忍心告知明道黎，慧的事情。
“黎，”土御门家主沉声道，“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多亏了明道黎的妹控之情，土御门家尽管还未见过那名少女，对她的样貌丝毫不陌生。
“把你皮夹里明道慧的照片拿给幸村看吧。”土御门家主深深地叹息道。
“——咦咦？为什么要把那么可爱的慧拿给不相干的人看……”黎的话语一滞，他的心头似乎腾起了一种相当不妙的感觉。
银发的少年将略显慌乱的视线投到正襟坐在主位上的土御门家主：“师父……”那是偶尔会翻腾在他心口，却又被强抑下去的感受，也是促使他在五年前开始布局想要逃出那个幽禁之地的焦虑之感。
“……”土御门家主点了点头。
黎的喉头一哽。
“不、不可能的……小、小慧每次通邮件的时候都和我说自己过得很快乐啊……”黎面上越发惨白，“照片里也笑得很灿烂，虽然后来喜欢拍风景了，但是、但是——”
他几乎是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几人这才明白，偶尔明道慧拿着手机或相机，让他们帮忙拍拍学校风景什么的，用意竟然在此。
“……虽然同样并不想，但……”幸村精市顿了顿，“能否将照片给我们看看？”
“……”他闭了闭眼，将手伸入自己的口袋。
少年颤抖着，将自己的皮夹拿出来。因为过于紧张，皮夹几次都落在了地上——与之前那副慵懒且自信的模样完全相反，让人看得几乎有些心酸。
“——啊！这果然是我们在庭院花园里看到的那个女鬼！”切原赤也惊叫了起来。
明道黎脸上的表情，瞬间一边空白。
第十一章 （捉虫）
夜风习习。
晚间的庭院花园有些凉，幸村精市拢了拢外套。
立海大的正选们正站在他的身旁,看明道黎伏在地面上画着复杂的阵法。
——慧曾去过很多地方,了解了很多知识,阵法的描绘正是在其他世界里学到的。为了凸显“明道黎”的强大,慧刻意选择了一个复杂而又精致的阵法。
当然,它在这里这个世界毫无作用,只不过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好了。”黎抛开手中的粉笔,转身礼貌地道,“幸村君,请站到这里来。”
“好。”幸村精市应声往前走，却被真田弦一郎拉住了。
“……幸村，我觉得还是有点危险。”真田道。
在土御门家听闻明道慧的噩耗之后，明道黎没有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样崩溃,而是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出人意料的平静了下来。
——不，这并非平静，反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谁都能感觉得出，明道黎心底汹涌着激烈的情绪。
真田弦一郎心头闪过不安。
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他们能够看得出，明道黎无疑是很疼爱自己的妹妹的。然而，这个人在明确得知自己的妹妹出事之后，竟然表现得那么冷静——冷静到让人觉得他似乎酝酿着很可怕的事情。
——明道黎面上的冷静，只怕一戳就能爆炸，而且看他的行事和身世，其爆发的杀伤力绝对很可怕。这样的黎，让见到他的人无不心惊胆战、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刺激了他，造成可怕的后果。
仿佛来自心底的惊惧，让所有人都神色凝重。
连向来粗神经的切原和丸井都有些脸色发白了。
——当然，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大家之所以会有这么沉重的心理压力，不过是因为“黎”利用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对立海大众人施加了威压。毕竟，她过去曾经与整个世界为敌，征伐无数，除了一次，不曾遭遇过失败。这在无数战斗中所形成的威势，不是一般人能够若无其事地承受的。至少，面对这样的“黎”，大部分人的第六感都会发出警告。
“没办法，就算我不想这么做，明道君也不会同意吧。”幸村精市道，“放心吧，他对我应该没有恶意。而且，我也相信，明道同学不会伤害我的。”
“有种情绪叫迁怒。”真田弦一郎担忧道，“总之，小心点。”
“……嗯。”幸村精市微微一笑，便越过真田往黎的方向走去。
立海大的“神之子”立于阵法中央。
在四周早已埋好的微型灯泡以及智脑的帮助下，法阵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下一刻，改装后具有投影功能的微型摄像机启动。
正如立海大的正选们上一次来这里时一样，四周，刹那间一亮。
阳光无私地照耀着大地，微风拂过，花园里泛起淡淡清香。
明道黎喉间溢出痛苦的低吼，那隐藏在平静表面下如巨浪般汹涌的情绪终于开始扯破了他面上的平静。
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幸村的面前。
“慧”没有看黎。
她只是静静地、用那没有眼仁的眼，盯着幸村精市。
再怎么厉害，立海大的神之子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国中生而已，幸村精市不免有些冒冷汗。但他不避不让，仍旧保持冷静地回望着明道慧。
正如幸村所言，他相信自己的朋友。
不多时，明道慧开口了：“……幸……村？”
仿佛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明道慧道：“……幸……村……太好……了……”那声音不似生前一般清澈，倒有些似利器划过玻璃一般刺耳，还带着漏气的感觉——不过也是，明道慧是死在爆炸当中的，听说还是死无全尸，因此气管漏气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一点，一旁的立海大众人忍不住有些发毛。
“危险……！”好似想起了什么，明道慧的面上浮现了焦虑——尽管那表情旁人看到只会觉得心头直冒寒意——她道，“‘她’开始行动……了……危险……幸村……要小心……”
虽然一开始幸村已经从切原他们口中得知慧是为了提醒自己而留在这里，但真正面对慧时——他的心头一暖，即使看上去再可怕，眼前的少女也是死后仍牵挂着自己的朋友。
幸村精市温声道：“我知道……以后就交给我吧，明道同学……”他看着少女：“我已经找到土御门家族帮忙了，所以……明道同学，请不要担心我。另外——”
他将视线移开，落在因为忍耐着激烈的情绪而表情有些扭曲的明道黎身上：“你的兄长来了。”
慧的视线落在了黎的身上。
“……哥哥？”
“……慧。”明道黎低低地唤着妹妹的名字，扬起嘴角，努力露出笑容——不过，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难看的笑容吧？这笑容太过扭曲，几乎比慧更加吓人。然而，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人觉得这个笑容难看。
“……我来看你了。”虽然在心底挣扎了很久，但明道黎最终却是选择用微笑和一句简单的招呼与妹妹说话。
——他舍不得责怪妹妹。或者说，他痛恨的只有自己。
明明与妹妹一直有联系，却没有觉察出慧的真实情况。明明自己知道一切的真相，却隐瞒妹妹，终至一切无法挽回。明明早有不祥预感，却不能更早地逃出来……
——如果知道慧身上发生的事情，就算是拼死也一定早点要逃出来！就算再冒一点险、就算——
明道黎在心中嘶吼着。
然而，在现实中，他只是含着眼泪，难看地笑着：“一直都在骗哥哥，真是不乖啊。”
“……哥哥。”慧低低地道，虽然声音并不好听，但明道黎却留恋着——舍不得那声音流逝在空气中，“……哥哥……才……说谎……”
“什么……学校很好……参加了……活……动……和大家……玩得……很开心……”那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子暖意，“……骗人……他们……根本没有……让哥哥……上学吧？”
“快乐的……生……活……都是……假的！”
“……”明道黎张了张嘴，尽管努力控制着，但声音里仍是透出了哭腔，“果、果然是世上最聪明的小慧，被你发现了。但是哥哥过得很好哦！真的……”
视线有些模糊，明道黎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怎么能在妹妹面前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