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钏,既然穿成你,我便会替你找回这个公道。
这武家坡就在长安城南,李明明步行一段,蹭了一段人家的驴车,太阳还老高呢,李明明便看见了长安城的城墙。
长安,我李明明又回来了。
李明明这都是第三次唐穿了,一回生,二回熟,又有原主记忆,连路都不用问,就一路找到了城东的永兴坊。
看看另一侧的安兴坊——宰相王允家就在那儿,李明明有点为王宝钏难过,“真是有家不能回啊。”
来到永兴坊最北面的一家门前,看看开向大街的乌头门和门前的长戟幡旗,李明明走上去敲门。
那看门的奴仆皱着眉看看李明明,“什么人?来提督府有何贵干?”
“我是提督夫人的妹妹王三娘。”
那奴仆睁大眼睛,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李明明,“咣当”关上门,一溜小跑地去禀报,“总管,总管,外面来了一个娘子,说是夫人的妹妹……”
好一番周折,李明明才见到二姐宝银。
见李明明的样子,宝银又是骂又是心疼,“作孽啊——”
应对女人的眼泪,李明明觉得比跟渣男斗智斗勇还累。
“阿姊,阿姊,我真知道错了……”李明明求饶。
宝银用春葱似的手指点点李明明的额头,“你先在这里住着,我回去替你在阿爷面前转圜。”
被张罗着沐了浴更了衣又吃了点心喝了热茶,李明明才算活过气儿来。
看李明明一口一口吃得香甜,宝银又哭了,“以往这种点心,只嫌吃絮了,多一口都不吃……”
宝银虽抱怨,到底亲姐妹,舍不得说重话,对前年去看妹妹被她“生是薛家人,死是薛家鬼”气出来的事绝口不提。
李明明吃饱喝足,把二姊哄得开了颜,传说的奸臣魏虎终于回来了。
“姊夫——”
魏虎早听了下人禀报。
“三娘这一向可好?”魏虎客气中带着亲切,举手抬足一派斯文贵气。
李明明打量这个后代传说故事中的反面角色、王宝钏记忆里有点惧怕的姐夫。
“不大好——妹有事求姊夫帮忙。”李明明看着魏虎,正色道。
魏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听闻薛平贵在西凉被招为驸马,儿想去西凉,找他问个明白。”
宝银立刻变了脸色,“你还说你都改了……”
李明明拉住宝银的手,“阿姊,阿姊,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在这守着。他若真当了西凉驸马——”
“你便如何?”魏虎淡淡地问。
“宰了他!”
宝银拍下李明明的手,哭道,“莫要胡说。”
“我没胡说!他于国,叛我大唐,于家,停妻再娶,不当杀吗?”李明明眼中一片凛然之气。
魏虎轻轻地拍手喝彩,“很好,你怎么宰了他呢?”
宝银道,“郎君还问!”
魏虎轻轻抬手制止宝银。
“姊夫请看——”李明明拿起案上的两支笔,顺手往墙上扔去。
宝银一声惊呼,魏虎眯起眼来。那两支笔竟然已经没入墙内大半儿。
“姊夫,我本已让王家蒙羞,不能再让家里担上叛贼家眷的名声。只有亲自把他逮回来,才能一雪前耻。”
魏虎看着王宝钏,印象中的小姨子是个有点骄纵有点天真的姑娘,一个错误的决定,让她像换了个人一样,还有这一手好功夫……
魏虎缓缓地点头,“我答应你。”
李明明缓缓地笑了,在心里再次谢谢燕赤霞,谢谢你送我的金手指。
赵如琢在监控里看李明明旗开得胜,也不禁笑了,然后躺倒,接受灵魂电击。
“惩罚项目:灵魂电击
惩罚原因:进入穿越世界,干扰穿越者。
惩罚强度:III级
已经惩罚次数:27次
减去本次,还剩余12次。”
赵如琢咬着牙,攥着拳,身体一阵颤栗。
第54章 战场琴声
“三娘, 你老实说,怎的有这般怪力?” 宝银问。
魏虎也等着李明明回答。
“昨天夜里,梦中一位金甲神人跟我说了薛平贵的事, 他可怜我是被错待的苦命女子, 便借予我这神力,待事了了, 便会收回去的。”如今李明明说个瞎话真是张嘴就来,而且说得要多真有多真, 估计用测谎仪都测不出来。
宝银捂着嘴, 眼泪又流了出来。
“阿姊, 这是神人的指示,违之,不祥。”李明明拉住宝银的手。
宝银看看魏虎, 又看李明明,“刀剑不长眼,那战场岂是你一个小娘子能去的?再说,怎么跟阿爷阿娘交代?”
魏虎对李明明道, “你先在这里安心住着,其余事情我们再议。”
魏虎出了门,就吩咐得力的属下明日去武家坡探问。
这个三娘是真的三娘吗?果真有金甲神赋予神力这种事?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今日殿上圣人刚点了自己为“征西元帅”, 她便上门来说要去西凉,怎么那么巧呢?魏虎摇摇头。
经历的阴谋诡计多了,便难相信巧合这种事了。
然而魏虎一个政客的脑洞只在朝堂、政治这方面,怎么会想到世界上还有一种现象叫穿越?
拿着呈上来的王二郎、邻人、里正、沿途茶水摊老板等多人的证词, 听属下报告翻检土窑的结果,一点疑点都没有。
魏虎不死心地探问宝银。宝银一个“傻白甜”,都不用魏虎耍什么心眼儿,便有问必答了。
“原来每逢这个时候,家父总要带着我们姐妹去终南山青霭院住几天,登高赏菊、临溪垂钓。刚才阿钏还在吹嘘自己钓技厉害,每年最大的那一条,都是她钓到的。简直扎人心——”宝银拉拉魏虎的袖子,一脸的委屈,“郎君,每年都是我钓的最少,也最小,鱼都欺负我。”
这样的事连自己都不知道,外人就更不可能了。魏虎笑着安慰妻子,“下次我为卿卿置办一张大网,把溪里的鱼都网上来,让你在姐妹中长脸。”
“郎君——”宝银娇嗔地拧魏虎一把。
这边满室春光,那边院子里,李明明一把剑舞出漫天霜雪。
一个体育渣,靠着金大腿,终于体验了一把小脑发达的乐趣。
两日后,魏虎书房。
魏虎用手敲着桌子,朝中党争不断,各方势力相互掣肘,号称十万大军,其实只有两万,其余要沿途藩镇补齐。呵,藩镇!
兵还可以后招,将呢?自己手底下几个人,除了草包、来混资历的,就是不一条心的,真正能干活儿的自己人太少了。
魏虎叹口气。
外面传来敲门声。
“进来吧。”
李明明一身暗红色胡服,头上勒着红抹额,让人看见就精神一振。
魏虎笑着指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李明明大大方方地坐下——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时候椅子已经普及了,曾几何时,崔莺莺还用“胡坐”表示叛逆呢。
“从军很苦,而且危险,你想好了吗?”
李明明点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在我身边做个亲兵吧。”
李明明露出大大的笑脸,“多谢姊夫。”至此,去西凉的事总算是敲实了。自己没资历,身份又不能言说,当魏虎的亲兵是最合适的,李明明很感谢这种安排。
魏虎一笑,倒是个懂事的。但愿一直懂事才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出征的日子。
长安金光门外,先是宫使宣读了骈四俪六的敕旨,然后宰相王允充当符节使,给魏虎授了鱼符和钺。
魏虎一身重甲,黑面红里的披风在秋风中猎猎作响,“虎必不负圣人所托,守关卫民,扬我国威,不退西凉之兵,誓不回还。”
王允亲自递上送行酒。
魏虎双手接过,一仰头喝了,“岳父保重。”
王允点点头,“家里不用担心,有我。”
翁婿对望一眼,魏虎重重地点一下头。
军乐奏响,战鼓擂起,“大军出征——”
李明明一直老老实实缩在亲卫队伍的后面,万一被“亲爹”发现,就走不了了好吗?
到王允上车走了,李明明才敢抬头。
若说刚才的场面是“壮”,这会儿光剩了“悲”了。场面整个儿就是一首杜甫的《兵车行》:“……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李明明轻轻地叹一口气。
出了长安,军队以每天七八十里的速度向西进发。
作为亲卫,李明明有马骑,不用像小兵一样用腿跑。然而只走了两天,大腿内侧就都磨破了。第三天,李明明几乎上不去马。
怎么办?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咬牙死扛!
魏虎坐车,手里拿着一卷兵书在看。
坐在他对面的是门客黄叔敏。
“令妻妹倒是个傲气人儿。”
魏虎抬起头看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窗外,不远处,“王宝钏”咬着嘴唇,姿势僵硬地坐在马上。
常在军中的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魏虎不为所动地重新把目光落在书上。
到李明明大腿内侧的伤好了并磨出一层薄茧的时候,西凉终于在望了。
夜宿一道无名山梁间。
李明明跟在魏虎后面巡营回来,一行人踩在沾满霜花的枯草上,“擦擦”的脚步声都透着冷气。
忽然大帐中传来呜呜咽咽的箫声,苍凉悲壮,透着关外的寒意。
魏虎笑了,掀开大帐的帘子,走了进去,“学文好雅兴。”
黄叔敏放下箫,笑道,“来到这种地方,总要感怀那么一下子。”
黄叔敏目光一转,“王三郎要不要来一曲?”
李明明在军中的称呼是“王三郎”。军中参将们都以为李明明是魏虎的侍妾——此时,纲纪松散,大将带着一二婢子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众人又觉得,把侍妾掩人耳目,扮成男装,还算懂规矩的。谁也不愿因为这点小事与魏虎对着干,既然魏虎说她是“王三郎”,众人也便称呼她王三郎。
“某不擅掩藏心计,怕一个荒腔走板,坏了元帅和先生的大事。”
魏虎斜眼看李明明,“坏我什么大事?”
“在泉林时,元帅分兵,人马没了大半儿,倒是粮草好像多了。自昨日过了关隘,我们就慢慢悠悠地走,驻扎的地方就像个明晃晃的靶子……今晚月黑风高,元帅的鱼该上钩了。”
黄叔敏先笑了。
魏虎庶几有点姐夫的样子了,温声道,“阿银说你擅钓,看来果真是。”
李明明也只是笑笑。
休息号吹响了,李明明去熄了灯,三人各自坐着闭目养神。
三更时分,外面号角吹响,接着传来喊杀声、哀嚎声、马鸣声。
魏虎不动,李明明走去点燃灯烛。
“报——”传令兵来到帐前,“有敌军袭营,约两千人,中王芳参将埋伏。”
“报——”又一传令兵到,“周祝部已到位,奉将令与王芳部夹击敌人。”
魏虎道,“传令高蔷,护好粮草,以防对方狗急跳墙;传令司徒广深,继续埋伏,以防有变;传令赵元庆和李绅,守好了自己的地方,以防敌人声东击西之计。”
传令兵都走了,三人静静地坐着。
李明明突然笑道,“某为元帅和先生弹奏一曲《楚汉》。”
魏虎看她一眼,点点头。
李明明取下墙上魏虎的琴,略调两下,便进入到金戈铁马的正曲中。
《楚汉》之曲,说的是刘邦项羽垓下之战,在明朝一度很盛行。杜十娘是琵琶名家,这支曲子虽然不合风月,但因为流行,又与其激烈的性子相合,所以弹得很好。李明明继承了几位“音乐家”的天赋和技巧,把这支有名的琵琶曲用古琴来弹,激烈外又增加两份苍凉的古意。
这样的边塞,这样的夜晚,外面的人声马鸣,铿锵激烈的琴声,便如一轴古战场画卷,刻画在活下来的人心里,终生不忘。
“锵——”最后一个调子弹完。
“报——王芳部与周祝部已合歼敌人,大获全胜。”
“好!”魏虎道,“其余各部继续警戒,王芳、周祝打扫战场。”
第55章 献策
首战即大获全胜, 诸将都很高兴,军中也士气高昂。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进了石头城。
石头城是泉林关外六城中最大的一个,也是唯一没被西凉军队攻下的“孤岛”。
石头城守将姓尉迟, 名烈, 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将。别看姓尉迟,其实跟唐初名将尉迟恭没什么血缘关系, 而是一位西部军队中的“土著”,一位真正从底层一步一个血印子爬上来的将领, 镇守石头城这许多年, 在军中及百姓中颇有威望。
验了符印, 尉迟烈大开城门,亲自把魏虎一行人迎了进去。
魏虎军中诸将自以为是来“救民于倒悬”的,没想到这老头还一通啰嗦地验看这个验看那个, 当真迂腐!心眼更多一点的则觉得,这老头要么是沽名钓誉之徒,画虎类犬地学周亚夫,要么是给魏虎下马威。这么想的又分成两拨, 有人高兴有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