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楠晴两步跳上床,一把抱住李夕颜,连声叫道“真的吧!你是真的转过来对吧!没骗我吧!太好……”声音一顿卡着肩膀推开她“等一下,我还有一个多月就毕业了,你这个时候转过来?你想干什么?”
“想在剩下的一个月每天都见到你,你就快成为社会人士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李夕颜装出感伤的样子,抽过她手上的纸,撕开胶带往墙上贴“现在不觉得我要换朋友了吧,每天都在想什么呢,有问题直接问就行,别乱想。”
柳楠晴大大的扬起嘴角,下一秒伪装高冷“别想用甜言蜜语哄我,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学分修的都差不多了,最迟年底就可以准备毕业论文,现在要重新修,你来得急毕业吗?”
“放心吧,你不会有一个留级和肄业的学妹的。”李夕颜咬着胶带把纸贴好“我去问过了,今年会多一个艺能作家的辅修,占四成学分,加上这个我上课积极一点,下个月就去换专业,应该够学分。”
并不很清楚‘戏剧文学专业’学分情况的柳楠晴,怀疑的看着她“怎么可能辅修课占四成学分,而且就算有四成,你要一年修满全部学分怎么可能。”课时、作业都是问题,哪会像说的那么容易。
“教授说,本来学校是打算开设单独的艺能作家分类,但是业内没有这方面专业毕业的教授,都是社会人士来上课,学校也不是很看好,只是想试试水。所以虽然是选修课,但是不止要跟一个教授,相当于一个分类学科在学。”李夕颜拍了拍墙上的纸“这个你别担心了,先看看这个怎么样?”
柳楠晴跳上床远远的比对了一下角度“还行,没歪。”走过到床边,伸手扶着还是伤患状态的李夕颜下床“说实话,你要是来电影系我当然高兴,就算明年毕业,你也是我的直系学妹了。”
“不过你也不必放弃法语,像我一样修双学位就好了,你的学分都快修完了,现在放弃之前的两年多不就白费了。”她当初在学校听到消息的时候,直接飞车来找李夕颜,因为她是真的觉得这孩子脑子出了问题。
“再说吧,我转系申请已经交了,现在说这个有点迟。“李夕颜转院的原因不完全是因为柳楠晴,但她确实是让李夕颜做决定的契机。
法语不是李夕颜的兴趣所在,她做小组作业的艰难程度,足以让她担心毕业论文要怎么办。与其和法语不尴不尬的耗着,还不如去读编剧,起码她那是她熟悉,又有兴趣的事情。
正午的艳阳从窗户照进来,两个姑娘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墙上那个‘工作签证’。李夕颜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决定了,就好好走下去。别左顾右盼,也别瞻前顾后,你会走的很顺利的。
然而生活就是这么操蛋,不管李夕颜原先的打算是怎么样,永远不会按照她的计划行事,先前做好的所有准备,都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乱。改期的家族聚餐,变成了永远也实现不了的约定。李夕颜甚至没有亲眼见过这具身体的父亲和哥哥,他们就以一种永别的方式离开了她。
距离金希徹人生第一次像女孩子告白的十四天后,那位当初拒绝的干脆利落的姑娘给他发来了一条,打破所有他预想接近计划的短信。
我们交往吧。——李夕颜
第二十章
釜山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急症室外面,一群三十几岁的釜山汉子七嘴八舌的争吵,警察站在两拨人的中间把推搡的人群分开,医生护士远远的站在一边,小声的指着那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群人都没靠近的走廊尽头,停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身。
金惠子披头散发的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有尖锐的指甲划伤的伤口,脸色苍白的抱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老奶奶哭的撕心裂肺,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流。李夕颜气喘吁吁的跑进混乱的人群,脚步还没停,就被金惠子扑上来一把抱住。突然被金惠子推开的老太太,一个没稳住直接扑到在地,哭喊声尖锐刺耳,把众人都吓住了。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老太太飞速爬起来,扑上去把两人都抱在怀里,惨嚎“你爸爸,你爸爸……”
不知道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神经,安静的人群突然暴起,一个穿着花衬衫,手臂上纹着青龙的壮汉,一把推开警察,一脚上去把对面的一个人直接踹飞半米远,群殴出乎预料的开始,两个警察直接被推搡到了外面。
社团组织一样的人群,每天都在上演各种生死的场所,嚎哭、怒骂、拳脚、警服和尸体,几乎像是一场电影械斗镜头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李夕颜的面前,出现的突兀,出现的怪异,出现的让她无所适从。
今天一大早李夕颜去学校处理转院系的事情,因为教授那边不想放人有点麻烦。李夕颜想要见教授一面好好说清楚,但是教授非要叫上她想要转院系的教授一起见她。对方刚好有事情要处理,李夕颜硬是从早上十点等到晚上八点,才等到教授能坐下来一起聊聊。
教授也是为李夕颜好,她成绩一向不错,奖学金都是全奖,眼看着要大四,学分修的差不多,学位就到手,这个时候转院系不是脑袋有问题吗。连接受她的主要指导教授都想劝李夕颜,要不干脆修双学位,反正这个时候转院系,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四年毕业,多学一两年,多拿一个学位,对就业也有好处。
李夕颜不太好直接拒绝教授的好意,之后还要在新教授手下混日子,只能在两边教授的夹击下,拖延时间。没想到说到一半,妈妈打电话给她了,当时她大松一口气,准备以家里有事的理由告辞,电话一接,金惠子只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爸爸和哥哥出车祸,赶快回来。她那边也不清楚情况,正在的往医院赶就给女儿打电话了。
当场被惊住的李夕颜慌乱的和教授告辞,首尔到釜山的KTX,30分钟就有一班,李夕颜到车站就直接买票上车。一路上给自己做各种心理准备,不就是爸爸没什么,记忆里李爸爸对李姐姐挺好的,哥哥也好相处,一定不会有问题,不会难相处。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李夕颜默默演练了几十次见面后要怎么打招呼,要怎么做一个面对父亲的女儿,现在都没有用了。她不用和谁打招呼,她也不用在乎他们好不好相处,因为迎接她的不是慈祥严厉的父亲,塞给她零花钱的哥哥,而是顶着这两个称呼的,熟悉又陌生的尸体。
警察和保安出动了二十几个人,终于把群架的两拨人分开,半个小时后,李夕颜一手抱着金惠子,一手搂着初次见面的奶奶朴美英,作为这个家目前唯一镇定的人士,从那位第一个动手的花衬衫嘴里,知道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刚刚那场斗殴的原因。
手臂上纹着过肩龙的李德业,是他们家远房的一个亲戚,往上追溯大概在太太爷爷那一辈,非常远的远房亲戚。韩国从古至今都保持着宗族制度,战争结束,有名有姓能从大学毕业的人,不是军人政客、日本二代,就是宗族庇护下的家人,本家都在的,只是随着社会发展慢慢疏远。
李德业小时候爹死娘跑,是李爸爸回老家祭祖的时候,觉得他和李哥哥差不多大,那么小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看他可怜给了他一点照顾,其实没多少钱就是顺手的事情,李德业却一直记得。后来再回本家不见李德业,李爸爸还打听过,听说他去混社会了,叹息一声也没再管。
年轻的时候学人家混社会,凭着敢打敢拼混的还不错的李德业。十几年后,李爸爸都不记得这个人了,他却听说了李家家道中落的事情,找上门说要和李哥哥一起做生意。釜山是港口城市,他的行当里也没什么能合作的,即使有也不适合李哥哥碰,远航捕鱼就卡在黑白线上,港口正好是他的地方,渔船又要血性的汉子,正合适。
李德业从小到大不欠人任何东西,唯一还不出去的恩情就是李爸爸的那笔钱,也是那笔钱让他熬过了没米下锅的冬天。说是做生意,其实就是想还当初的恩情,李德业不缺那点钱,但是害怕李爸爸不愿意接受,也担心自己的钱会被嫌弃,有钱是有钱但是他的钱多少不干净,才说要一家一半出资的事情。
李德业一开始说是一起做生意,但是他基本后面都是交给李哥哥管,时间一长李哥哥也明白自己沾光,两家越走越近,今天是年中对账的日子。李德业对李哥哥宽松,李爸爸却在钱上面抓的紧,对账的时候他都要跟着去,就怕李哥哥见钱眼开,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得了好处,再伸手就是人品有问题,人不能贪,一贪就没有收手的时候了。
两边约好晚餐的时间见面,一起吃个饭,李德业坐在餐厅左等右等不见人,李爸爸一向守时,就算不来也不会连个电话都不打,等李德业察觉不对打电话过去,那边已经是护士接的电话,张口就丢过来一个噩耗,车祸,正在抢救。
李德业火急火燎的赶到医院,等到的就是‘节哀顺变’几个字,太过突然的消息让他都没有反应过来,肇事者的家属赶到了,两边一碰面,□□味四起,对面是熟人,一向不对付的家伙们,李德业差点怀疑,李爸爸他们是不是因为自己被寻仇牵连了。
对方的想法和李德业半斤八两,又过十几分钟,两方人马在急症室吵起来,一个小护士却跑过来招呼对方,说是家属是谁,去给钱,顺便警察也来了,要一起见。
李德业这才知道,意外确实是意外,他想多了,没人蓄意杀人。但是这个意外,是因为对方酒驾,而且酒驾的情况下因为车好,该死的人被安全气囊给救了。遭受无妄之灾的李爸爸和李哥哥却抢救无效,宣告逝世。
这种结局别说是李德业,换谁都接受不了。当即就想送该死的家伙去死,对面哪能不知道他想什么,幸灾乐祸不至于,直接把他们拦在了急症室的走廊上,等警察过来。李夕颜看到的,就是两拨人马互相召集小弟,一边想出去,一边不给的情况。
暴力冲突因为执法机关的介入而终止,尸体却不能老放在急症室门口,金惠子六神无主,朴美英年纪大了,直接哭的喘不过来,被安置在病床上,这个时候谁都怕老人再出问题。
李德业一心想着报仇出气,满心准备弄死那个病房里还没醒的人。李夕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镇定,拍板先处理后续,尸体进太平间,灵堂准备好,酒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让李先生走的安稳才是当务之急。
照顾金女士,照顾朴奶奶,医院、警局、灵堂、墓地、处理所有后续,通知所有亲朋旧友,李夕颜像个陀螺忙了一天一夜,才把整件事情安顿好。电话打了一个接一个,手机一次次的充电,刚停下来喝口水,朴奶奶醒了,急着要见她,立马又从定灵堂的地方打车回医院。
而她要面对的,是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从未面对过的选择,李德业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脸肃杀的盯着李夕颜,要得到她的答案,只不过看他的神色,仿佛答案只有一个,这个问题,只是一个通知。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又困又饿又累的李夕颜,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一脸空白的看着对方。
在三十一岁的李德业眼里,李夕颜还是个小姑娘,他原本没想对李夕颜说这些,只是朴奶奶一直攥着李夕颜的手不让她出去,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对方还没醒,动手最方便,再晚一点谁都知道是他动的手,就麻烦了。有些不耐烦的重复问题“我说,你要他死还是要钱?”
被太过奇特的问题吓到的不止是李夕颜,还有金惠子和朴美英,普罗大众的日常生活又不是电视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问题,可是两人一个反应比一个迅速。
“要他死!给我儿子陪葬!”
“要钱!”
同时出声的两个人齐齐的转头瞪着对方,朴美英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攥着李夕颜的手,力气大的连输液管都开始回血“你居然要钱!我儿子……”
“他是我老公!死的也有我儿子!”金惠子抓着李夕颜的胳膊用力扯到身边,双眼充血瞪着朴美英,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我还有个女儿!谁都别想碰我女儿!那些钱是她的!她的!”她要钱!夕颜才22岁,这个家不能压在她的肩膀上,她必须要钱,她只有女儿了,她要保护好女儿,这是她唯一的亲人!
剧痛让死机的大脑回神,李夕颜大呵一声“够了!”金惠子的手正好掐在李夕颜还没完全好的伤口上,朴美英的指甲又尖又薄,攥的死紧,她被金惠子拽开的时候,指甲划开手背,皮开肉绽。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在这里说什么东西!”李夕颜血迹斑斑的手指着李德业,累到极点也强撑着到现在的姑娘终于爆发,转头冲着两个疯了的女人“要钱还是要死直接上法院!酒驾致两人……”看着金女士凄厉的神情说不出口,怒道“你们以为那个家伙能活着!当现在是什么时候,十年前吗!”
血手直接按住金女士的手,按的对方力气瞬间就松了,直接往后推了两步,离开三个都疯了的家伙,神色冰冷“该哭现在哭,该骂现在骂,打人就当着警察的面打,现在谁都不会也不能说什么。”
脾气越好的人,发起火就越可怕,可怕的小姑娘,盯着真正凶神恶煞的李德业警告“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告诉这两个人,你指望她们能说出什么答案,现在脑子都不清醒,说什么钱不钱死不死的!钱也要,死也要,这他妈是选择题嘛,这是一定的结果!”
发了一通火撂下狠话的李夕颜转身就走,病房的门被大力的关上,动静大的房里的三人都愣住,沉默良久。李德业目光定定的看着地上的几滴血渍,那是那个暴脾气的小姑娘留下的,低声喃喃了一句“长大了啊。”
三分钟前霸气无双的李夕颜,站在医院的应急通道的楼梯间里,呆呆的靠在墙边。刚才的愤怒消失不见,应该有的悲伤也看不到踪影,更多的是茫然。对混乱的生活,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对现在一切的茫然。
手上的伤口没有处理,血还在流,李夕颜看着一直流血的手,掏出手机找到金希徹的号码,给他发了个短信。费尽力气做的心理暗示一点用都没有,她需要一个人作为情感转移,金希徹。
让她记得上个世界看着综艺,哈哈大笑的自己;让她记得到这个世界,发现金希徹真实存在,喜不自胜的自己;让她记得人生第一次觉得联谊的对方,值得发展一下,有些羞涩的自己;让她记得李姐姐就是李夕颜,犹豫不决,胆小懦弱,扒着一块腐木也要奋力求生的自己。
李夕颜快要疯了,为了不让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疯子,要为自己找一个救赎,那个救赎就是金希徹,不管是李姐姐还是她,每次见面都能让她开心的救赎。
[我们交往吧。——李夕颜]
第二十一章
李夕颜的短信发过来的时候,金希徹正好在剧组等戏,拿着手机在玩,看到发信人的名字眼睛一亮。之前乌龙的兔国事件先不说,从那之后,李夕颜又处于长期潜水阶段,电话不接,短信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