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社会之类需要大场面和群演的戏被李夕颜一刀全切,既然故事是围绕着栗子的一生,那就是她的一生,所见所闻,也是只有她的。伯父被增加了很多戏份,他不止是悲剧的创造者,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坏人。对于兄弟留下唯一的血脉,他不是只把栗子当成为家族奉献的工具。
故事的主线并没有大动,但是叙事的方式变了,直接从年幼的栗子开始,原来设定里的三岁幼龄,拉到7岁,三岁太小,价值观还没有成型,一切都是别人在掌控,不符合故事,到七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对世界有自己的认识了。
柳楠晴想用外界的变化,带来社会的改变,用栗子的一生,控诉时代在进步,人群却依旧腐朽。李夕颜则是用栗子居住的,宽大规制的韩屋表达这一切。柳楠晴想要水面平静,水底波涛汹涌。李夕颜就让水面永远平静,所有的波涛不是汹涌,而是直接结冰,万年的冰层,让看的人只一眼,就凉透心扉。
7岁前的栗子过着老式大小姐的生活,对外用官方语言日语沟通,对内则是韩语。日本战败不是用外景表现,而是日语没人再说,不管是家里的客人,还是栗子都没有再说过日语。挂在屋檐上的太阳旗没了,屋里的陈设也开始变化,教栗子日语和礼仪的老师也自然的消失。
父亲的离开,家族内开始慌张,仆人被大规模辞退,母亲抱着孩子以泪洗面,大伯进入这个家庭,以长辈,以男人的身份,安排这个家里的一切。精美的食物开始减少、消失、学校退学,回到家里由家庭教师担任一些基本的教导。小小的栗子,开始学会看人脸色,学会依附大伯的权威。
父亲悲怆又大义死亡,新的政权对于英雄家属的照顾,都体现在在这个家里的角角落落。拜访的客人多起来,采访的记者、社会的名流。墙壁重新粉刷,珍贵的摆设重新放在屋里,吃惯了的老厨师回到家中,栗子被当作吉祥物展示,初期是苍惶不安的。
栗子没办法适应这样的生活,大伯看在眼里,他没有多说,作为掌权男性教导长大的大伯,并没有细致到可以同小女孩谈心事的地步。母亲听到一些消息,出于未来的考虑,想要送栗子出国,家里不缺钱,可是女儿的状况让她担心。
大伯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选择权他没有抓在手里,而是带着长时间焖在家里的栗子,去了穷人的聚集地,去看看这个国家真实的样子。画面没有外景,有的只是回来后的栗子越发的沉默,首次尝试,在记者见她的时候,开心的笑,悲伤的哭。
婚姻并非大伯随便拉了一个人,告诉栗子这就是你的丈夫。而是如同当年一样,给了栗子选择权,带她去看底层的男人、受过教育的男人、有家世的男人和受过教育又有家世的男人,以及这些男人们,家里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些人分别是屋子里的仆人,大伯的员工,家里来往的客人们,依旧在这个栗子从小长到大的屋子里,进行这一切。
母亲为结婚的事情挑花了眼,她把最适合的那个放在栗子面前,一位留学归来,家里有点小钱的医生,模样看着很好,见过面也很有教养,栗子结婚了,终于离开了这栋房子,大伯说,房子是栗子的,这是她的家永远可以回来。
屋外的一切依旧是隐晦的,并没有出现在画面里,只有老屋里的仆人,栗子的母亲随意的几句话,听着过的还不错。栗子婚后第一次回来了,因为第二位夫人,第一个孩子出现了,她不是回来要做什么,她只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她回来了。
栗子回来的时候,母亲老了,大伯也老了,两人都没有觉得多年未生子的情况下,那位夫人和那个孩子有什么问题,栗子听到了闲言碎语,听到了旧时已经长大了的朋友们的规劝,听到了那些离开丈夫的夫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栗子再次离开了家,回到了丈夫身边。
在第三位夫人出现之前,大伯因病去世,家里只剩母亲,老房子越来越值钱,从摆设到房屋,看着大气,看着有味道,看着就是新旺的家族,在丈夫的劝导下,栗子第二次回到了家里,这次回来就没有再走,这里变成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房子的陈设再次改变,新式的各种家居搬了进来,易碎古老的精品被替换成仿品,主卧成为栗子和丈夫的房间,没几年,除了母亲的屋间,家里的一切都变的新潮,也变的陌生。母亲去世了,她的房间变成了栗子的房间,一个新的生命却来到她的屋子里。
家里第一次出现婴儿用品,出现各种童趣的玩具,曾经教导过栗子的老师都已经老了,现在教导这个孩子的,是老师们的学生。语言、礼仪、文化,一个都不缺,孩子慢慢长大了。栗子学着大伯,带孩子去看看真实世界的样子,孩子看了,孩子被吓到了,孩子缩回栗子的怀抱,栗子开始教她哭笑,教她成人。
只是时代变了,完全的家庭教育已经很少了,孩子要去上学,要离开家,孩子一点点长大了,到了结婚的时候。栗子挑花了眼,想让孩子过的好好的。婚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女儿的朋友都被宴请,哥哥姐姐们回来送出祝福,故事到了尾声。
婚礼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姐妹,看着那些一个个过来打招呼,恭敬的叫着母亲的孩子们,拉着栗子的手,说了一句感叹“这么多年也就你能忍,我就忍不了。”
“说这些干什么,哪里是忍耐,不过是环境。”栗子轻笑,她有什么办法呢。
老姐妹眉头一皱“怎么不是忍了,你难道有不忍过么?”
画面戛然而止,新娘的休息室里,伴娘拿着一块熟食果,有些嫌弃的放在嘴里“为什么以前人喜欢吃这个。”
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新娘的回答“大概因为没得选。”声音自然温柔,却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太阳穴。
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宿命的轮回,还是选择的支配。到底是命运的无情的手段,还是因为自己的胆小怯懦造成的悲剧。不忍会是什么?不忍会改变什么?谁都不知道,这个婚姻有什么结局也不知道。
大伯从一个背景版变成一个稍许有些古板,但是却并不是个坏人,整个故事里都没有坏人,大伯的出发点没问题,母亲当然是想要让栗子好的,就连丈夫也不完全是反面角色,他只是跟随着时代,在做那个社会很多男人都在做的事情。
大伯代表的是社会,社会教会女人们,这是男权社会,这是想要出头就要冒着被别人踩在脚底下的风险;母亲代表的是家庭,家庭永远会劝解女孩子们,乖巧、听话、结婚、孕育,家庭都是好意,家庭都是为你好;丈夫是无常的命运,命运没有好坏,命运没有对错,命运的对错只是看选择的路,到底走的是否艰难。
一个没有坏人的故事,主角一帆风顺的长大、成家、生子,一切就像这个平凡社会的缩影,每一个顺理成章的选择背后,看似都有栗子的无可奈何,但其实每一个选择,都是栗子把自己禁锢的锁链。是这个社会无数的女人,为自己寻找的借口。
借口出身限制,借口出身不好,别人出身好,所有做什么都好。;借口父母之名,借口长辈压力,我也不想结婚,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借口命运无常,借口命运残忍,我已经这么努力了,我付出了你们都想象不到的努力,为什么我没有你们过的好。
一切的一切都是借口,栗子从来没想过不忍,只要她不忍,她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那些抱怨家庭,抱怨出身,抱怨命运的女人,又何曾想过不忍,想过奋斗。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懦弱,自己只能抱怨眼前的苟且,却一直对天抱怨,为什么远方不曾到来。
当然这都是开拍之后的事情了。是好是坏,都是成片之后,看评论家,看观众的口碑。导演柳楠晴觉得修改意见是双方各退一步,勉强满意。作家李夕颜看着自己所有不满意的地方,都被剔除修改,也很满意。
差点成为连体婴的两人,就此分开,李夕颜进入助理作家的职位,抽时间修改剧本;柳楠晴则是正式开始寻找团队,和拍摄场地等琐事。外景都被砍掉的情况下,制作费省了很多,她能操作的余地也更大。而对于承载了整部电影的屋子,更要仔细的选择。
剧本因为李夕颜对栗子这个角色的爱怜进行的很顺利,某种程度上,栗子是很多女性的缩影,包括金女士都有一点影子在。如果非要为栗子找一个形容词,大概只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熟食果》进行的顺利,而助理的工作却出了一点小问题,这个问题不大,李夕颜却一时解决不了,而且也不能视而不见的小问题。漫长的2005年终于过去,跨年夜在写剧本的李夕颜,在2006年1月3号晚,开启的不止是新的一年,还有新的世界。属于成年人的世界。
一家档次还算不错的韩餐馆,文英楠带着新上任的小助理,和制作组的各位大佬小聚,庆祝项目正式开始。李夕颜真正跟着老师之后,才发现,真的只有她一个助理,老师对作品抓的很细致,不管是只出现几面的小角色,还是支线,都是亲自动笔,其他人她不放心。
感叹过所有人的成功都不是没有道理之后,任劳任怨的开始小跑腿的生活,她和剧组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之前都是在为老师收拾房子,或者照顾她的日常生活上,文英楠的注意力都在作品上,对身边的一些事情就没有精力,都需要李夕颜去解决。
包间里两张长桌,20个人坐的刚刚好,文英楠的桌子上,是导演、制作人等等的主要大佬。李夕颜沾光作为助理,做的桌子上,是各位副导演或者和她一样的助理,她身边就坐着导演的助理,吴昌锡。76年生,标准的朝-鲜-族长相,眯缝眼,整个人又黑又瘦,个子倒是很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
“现在这个社会,哪有不会喝酒的人,社会生活总要开始,难道以前和同学聚会都是喝水?”吴昌锡右手搭在李夕颜的椅背上,端着酒杯碰李夕颜的杯子“一杯酒而已,这点面子要给的吧。”
聚餐到了中后段,桌上的人都开始混坐,各自聊开了,团队不是第一次和文英楠合作,大家都很熟悉,李夕颜一个生面孔就被调笑了几句。她长的不错,又是桌上的红一点,自然会被劝酒,一开始说是不能喝,大家笑笑就过去了,吴昌锡却觉得她不给面子。忙内哪有不能喝酒的,撑着酒劲就缠上来了。
李夕颜背脊挺直,整个人只坐了一点椅子的边边,避开满嘴酒气的吴昌锡,笑容僵硬的道歉“前辈,我真的不会喝酒。”拿起桌上的茶杯“不然我以茶代酒劲您?”
“叫什么前辈,你之前说你83年,叫哥哥就行了。”吴昌锡越靠越近,几乎要贴在李夕颜的脸上。周围的人说的热火朝天,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已经忍了很久的李夕颜,杯子‘碰’的一声砸在桌上,撞翻了两个碟子,里面的剩菜飞了出来,整个包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吴昌锡愣在当场,酒一下就醒了。
“不好意思,我手滑了,抱歉。”李夕颜站起身对着其他人鞠躬,弯腰看着吴昌锡,笑的恭敬有礼“前辈还好么,我去给您叫个醒酒汤吧。”
反应过来的吴昌锡顺势打圆场,酒杯放在桌上,胡乱的摆手“没事,没事,我和我们的忙内闹着玩呢,小姑娘,脾气大。”
李夕颜想大事化小,心里觉得自己已经留面子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吴昌锡却是真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教导后辈还是教训后辈,她都是后辈,有什么可在意的。
“怎么了,欺负我们夕颜了么,她可是我特地回学校精心挑选的孩子,你们可不能欺负她。”文英楠举着酒杯碰了下导演的杯子“你可是前辈,要好好照顾忙内。”她是全场最大的,不止是作家,也是年龄最大的,对谁都能嬉笑着说话。
裴景洙转头看了那边一眼,招手让李夕颜过来,一脸长辈的宽容样子看着她“我们忙内可是梨花毕业的孩子,你们这些人不知道好好对待小妹妹么。”指着吴昌锡笑骂了一句“你别理他,前两天刚和老婆吵架了,人现在脑子不正常。”
说着又骂了吴昌锡一句让他也过来,随意的拿起桌上的两个酒杯甩甩,倒了两杯酒,放到桌上“来,前辈和后辈喝个交杯,亲密点,说不定以后我们忙内也能成为大作家,就找昌锡给你拍处-女-作。”
李夕颜第一次碰上这样的酒桌文化,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九零后,她长大的时候,这样劝酒的事情已经很少了,而且她也很少能碰到这样的场合。2017年各种法规和政策原因,就连电视台都很少有这种夸张的酒桌社交,就算有也是亲近的关系,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进台里也没多久。
吴昌锡真的不是故意针对她,起码不是对她有恶意。就算有,顶多也是开玩笑的意思,说是要叫忙内,好歹是文英楠带过来的人,他干嘛没事找事要找李夕颜的麻烦。圈子里的人从来也没有把男女分的那么清楚的,拍摄现场只分工种,哪分男女,何况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女人都比男人强悍。
吴昌锡没想到李夕颜会为这点小事突然爆发,不出意外,之后应该就是他和李夕颜对接一些事情,甚至是主要联络人。今天亲近一点没什么不好,他作为前辈都先开口了。而且她是忙内,哪有忙内不喝酒的,开玩笑么,又不是酒精过敏要死人,不会喝算是什么话。
暗自吐槽了一句果然是菜鸟,什么规矩都不懂的吴昌锡,几步走过来,拿起酒杯,带着笑意对导演说“我忘记小姑娘还没出学校,开的玩笑太过了,是我不好。”说着仰头把酒干了,酒杯反扣在头顶,笑容满面的看着号称不喝酒的人“欧巴喝醉了,原谅我啊。”这要是不喝,李夕颜打的就是导演的脸。交杯酒?我还不屑和你喝。
李夕颜呆了三秒钟,她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也知道她应该做什么,可是身体动不了,除了穿越这么坑爹的事情,她从来没有被人压着说你应该要做,恶心也没用,不想也不行,你就是要做,你要服软,你要道歉,你要喝下那杯酒。
眼睛微微闭上,青葱如玉的手端起杯子,一口喝干,抓起酒瓶,第二杯、第三杯。喝的太快被呛了一口,轻咳几声,哑着嗓子,同样扬起笑脸,看着吴昌锡“是我的错,之前不懂礼貌,我和前辈,不对,是欧巴道歉,以后请您多多照顾。”
“哎一古~哎一古,哎一古。”裴景洙大笑着给李夕颜鼓掌,带的整个包厢叫好声一片“我们忙内特别会做人啊,果然是英楠前辈的助理,大气!”对着笑眯眯的文英楠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您的学妹,梨花都是女中豪杰!”
吴昌锡也对她干脆利落的三杯酒刮目相看,笑着打了一下她的脑袋“刚才这样不就好了,干什么说不会喝酒,这是打算等我们都醉了,好看前辈们的笑话么。”
“我是第一次见前辈们,会不好意思,害怕出丑啊。”李夕颜头一低不让自己的厌恶流露出来,拿着酒杯的手挡住脸,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一群中年大叔中间,出现一个妹子娇俏一下,还是有很多人捧场的,灯光导演上前把吴昌锡抓回去,按在位置上“你欺负什么小姑娘,来,我们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