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李夕颜每天看无数次的脸,现在却觉得那么陌生。那些碎裂的反射里,那一双双的眼睛,都在审视着她,像看不清面容的幽魂,那是谁?是身体原来的主人李夕颜?还是等着这具身体,还有她们两之外的第三个李夕颜要用?她在看什么?在等什么?
在等着,等着,等着把她拆卸入腹!
‘啪!’的一声,穿着拖鞋的脚直接踩在镜面上,力气太大,听着声音应该又碎了几块。李夕颜脑袋一下闪过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介于自己现在的状况,飞速抽出一叠纸巾,全部堆在地上,盖住镜面,三两下把这些东西扫出去,房子里面所有的镜子都丢出去,连自带化妆镜的粉盒都被她丢了出去,用力甩上大门。
韩国的大楼建的都非常快,同时建筑材料因为是自建却多半不是自住,而稍微有些糟糕,起码隔音就很堪忧。外面的太阳也才刚刚升起,大清早丁零当啷的乱弄,楼下的住户带着被吵醒的怒气,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对着天花板乱敲。
突如其来的响动让本来就有点惊悚的李夕颜吓一大跳,一个飞扑跳到床上,用被子裹起自己,楼下被气的又砸了几下,之后李夕颜安静了,楼下的动静也没了,可能是睡过去了。躲在被子里的李夕颜,过了五分钟之后才冒头,微微有些缺氧的抱着被子喘气,她想起来了,不是白日见鬼,是楼下的邻居。
大清早的一场虚惊,让睡眠不足的李夕颜彻底清醒,找到笔记本查了一下课表,确定这两天是周末之后,略微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这要是立马就要上课,李夕颜都不确定,是要编个谎话请病假,还是干脆利落的逃课。
法语什么的李夕颜是真不懂,能说的也就只是简单的打招呼,再多没有。英语她可以接受,虽然后来不常说了,但是她小时候只有同李妈妈说中文,她们也没有住在华人社区,在外面都是说英语,英语都算她半个母语了,又是高考必备科目,没那么容易忘。
要是英语,不管是课堂听讲还是做课题,李夕颜努力一把,起码还能装装样子,学语言和说语言到底不是一回事,在兔国学英语的时候,李夕颜还经常自己混淆呢,说出来的很多句式压根不会像书面语那么复杂,别说法语了。
李夕颜对法语一点办法都没有,纯靠身体本能。可是昨天到今天的事情证明,本能这回事,并没有那么靠谱,她连韩语的理解还都慢一拍呢,何况法语可不是原主的母语。
昨天不管是刚醒来一抽一抽的额头,还是在机场跌跌撞撞的走进休息室,都能证明这一切不是梦,诡异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按照常理来说,不管是幸运的她逃过了不知名的死亡危机,换了个身份,还是倒霉的就是这样穿越了,李夕颜觉得自己重新回到自己身体的希望都不大。
既然她现在暂时没办法坐上回家的飞机,那现在要解决的就是,真的要使用这个身体的话要怎么办?这个如果在自己的世界碰到,应该要叫声姐姐的人,她的人生要如何解决?
李夕颜从床上爬起来,坐在书桌边,翻出一个新本子,一点点勾勒着不知道是属于谁的,未来计划。
李姐姐有梦想吗?
有的,当初李姐姐学法语,是高中的时候,看了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小姐姐那个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法国作家充满了崇拜。想去他的故乡看看那片土地,看街道,看人群,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生活在那里,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她都准备好,大四申请留学,奖学金和打工的费用加起来,都不需要家里额外的支持,就能做到,这个梦想要不是因为李夕颜,眼看着就要实现了。
正是这个梦想让李姐姐即使面对高三这么恐怖的地狱学习模式下,依旧能每天大清早六点爬起来背诵单词,一直到现在,五年了,她大三,身体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变成了她的生物钟。变成即使李夕颜这个对法语不熟悉的人,也能在本能的情况下,在出租车上,说了中文、也说了法语。
蓝色的笔写的是对方,黑色的笔写着自己,李夕颜眉头紧锁,笔尖深深的在纸张上,刻下自己,有些自私,也有些无奈的答案。
要为李姐姐实现梦想吗?
不行,她要陪李妈妈,姥爷、姥姥不会愿意去法国那么远的地方待着,可以去旅游,或者是在巴黎短暂的住上一两个月当作圆梦,但是常年在那里生活,这不行。
李姐姐的亲人要怎么办?
见到李妈妈之后商量好,最好能和这边的家人说出真相,毕竟自己不是原来的人,这样就是一种欺骗,对大家都不好。何况本来就不是一个人,一直伪装总会露馅的,自己也未必能装多久,她们生活习惯完全不一样,要怎么强装本人。
不说会不会更好,回国之后,不常来往,也许不会发现呢,小姐姐是唯一的女儿,爸妈一定会很伤心的,这都算的上是早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什么的,有点太过分了,不说吧?
不行!!!最好还是要说,家人是最亲近的存在,一定会发现的,何况父母多了解孩子。家里面好歹还有一个哥哥在,说清楚了,大家也能当亲戚来往,都没问题。要是不说,我的压力太大了,迟早会露馅。
李姐姐的那些……
神奇古怪的内容陆陆续续出现在纸上,低着头认真思索的李夕颜,始终在忽视一个问题,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故意无视,就是不想、不愿意、也不敢想的一个问题,如果一切不如她意会这么样,李妈妈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她来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那要怎么样。
第六章
两天的周末时间,对李夕颜来说唯一改变的就是,慢慢的说服了自己,一切已经如此,都已经这样了,就别纠结那么多了,日子还得过呢。往好的方面想想,好歹她现在也是光脚165的人了,而且还是通晓四国语言的高端人才,与其自怨自哀,不如想点有用的。
比如怎么赚钱之类的事情,目前看来,这是唯一能实现拿到移民资格的事情了。相比起所谓的人才引进,她的智商还未到称之为天才的程度,大概没戏。学历的话,梨花在亚洲排名很好,但是上世界好像是在三百多名,何况她还是一个法语系,国内最不缺的就是学语言的人了。这些和假结婚一样,都是想想就行的东西,还是赚钱靠谱,起码要先达到底线,50万美金,才有机会想后面的事情。
家里所有能当镜子的东西,都被扫地出门,李夕颜一边对着窗户上的反光换衣服,一边给自己打鸡血,下一秒就像之前所有打鸡血的状况一样,低头长叹一声,这地方就没东西是她能的,就连身体都不是她的!
通过洗澡、换衣服、暗戳戳的偷量自己身高、三围等奇怪行为,仔细观察了现在的自己,多出来的那五点几厘米,基本都是长到了腿上,小姐姐的腿在短腿李夕颜看来,长的都要上天了,同时也让她清楚的认识到,身体不是自己的这个事实。不管是梦寐以求的身高,还是常年拿画笔的手,现在一点茧子都没有,连小时候身上的小疤痕,在这具身体上一点痕迹都找不到,这不是她的。
早上还有点小冷,印着嫩黄色小雏菊的白衬衫,从衣柜底部翻出来的阔腿裤,李夕颜苦着脸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天蓝色的风衣穿在身上,拉上简易衣柜的拉链,往门口走,准备出门上学。
这位姐姐的审美真的和她完全不一样,衣柜里的衣服都是粉粉嫩嫩的少女系,春夏秋冬全是裙子,难得有条裤子审美还很奇怪,同她喜欢的性冷淡风完全是两个宇宙的存在。
好不容易搭好了衣服的李夕颜,背着双肩包,蹲在门口鞋柜犹豫半天,最后穿了一双平底的小白鞋,就当是回忆高中生活了。小姐姐鞋柜里最高的鞋子是五寸的坡跟凉鞋,带着小碎花布的那种,李夕颜实在下不了手。
李夕颜因为身高原因,除了球鞋,大部分的鞋子至少跟高在五寸以上,天知道她从大一开学,除了健身时间,其他时候都把自己身高拔到至少一米六五以上的。为这还被李妈妈说矫情,现在好了,也不用在乎这个了,小白鞋她也有一米六六了,平底的鞋跟也至少有一厘米。
走在上学的路上的李夕颜,看着街边的橱窗里,披散着黑色的头发,一脸学生气的女孩子,回想起到这里的第一天,回家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头顶的两串麻花辫,编的格外淑女风的盘在头顶,脸颊边的些许碎发,看起来娇俏无比,就一脸的崩溃,从她有记忆以来,从来没觉得自己的风格,能那么女性化!
连李妈妈都没给李夕颜打扮成这么小姑娘的样子,因为耽误画画!有那个时间,多练习不是更好。回国后,李姥姥有心想要打扮孙女,一看她在家练画的姿势,就放任自由了。写生穿裙子就是找死的行为,走光妥妥的!油画又很容易弄脏衣服,就算穿着围裙,也不是万无一失,她连浅色的衣服都很少有,基本以灰、黑为主。
李姐姐的审美不是不好看,都还不错,很淑女,很温雅,但是不是李夕颜的风格。对小姐姐的审美标准各种不适应的李夕颜,回忆着附近的店铺,准备今天下课去看看,好歹先把暂住地的环境更换一下,起码把橘黄色蒲公英床上四件套给换了,每天起床看着那个软萌的蒲公英,她能叹一分钟的气,都不嫌多。姥姥说,老是叹气,福气都赶走了。
正在按照汇率换算购物预算的李夕颜,没注意自己已经走到学校了,身后突然扑过来一个人,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东西。因为镜子的后遗症,两天过的都很小心的李夕颜,被吓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好悬直接把手上的东西砸在来人的脸上,昨天才通过电话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理智,也拯救了对方的脸。
“夕颜——”柳楠晴抓着李夕颜的手,把赔罪礼物举到她面前“榛子焦糖拿铁,两份糖!我对你好吧,特地早上去你喜欢的‘胖先生’排队买的,前天真的超级抱歉,不知道你熬夜做报告,还把你拉出来喝酒,求原谅!”
榛子、焦糖、两份糖!三个词组合在一起,李夕颜想想都觉得齁,捧着咖啡拿在手里握着,这种东西她才不要喝“没事的,只是个意外,你别在意。”
柳楠晴微愣了一下“你?”下一秒扬起大大的笑脸“这就对了,我就说你一直前辈、前辈的,我都说多少次了,直接说平语,别太客气了,我们都认识一年多了。”
这回愣住的换李夕颜了,慢了半拍回道“是,之前很抱歉。”这次加上了敬语,果然韩语还不是很习惯。
“不是,我说你是不是没睡醒,说话短一点不是大家都方便,就直接说平语就好,怎么又变回去了。”今天是金色眼影,深紫色口红的柳楠晴,瞪着眼睛看着李夕颜的时候,莫名带出一丝命令的味道。
全身上下都是朋克少女打扮的柳楠晴,同淑女路线的李姐姐认识的过程十分戏剧化。大二的时候李姐姐的系里组织迎新,定在一个烤肉店里,喝的差不多了,转到第二场唱歌。李姐姐去个厕所的功夫,往包厢拖回了一具半死不活的尸体,就是柳楠晴。
当时的柳楠晴已经是大浓妆朋克少女风了,按照道理李姐姐是不会接触这样的人的,只是那天晚上柳楠晴脸上的妆哭的乌七八糟,抹胸和超短裤的打扮,让李姐姐实在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在KTV这种地方乱晃。
因为不知道对方住所,包和手机都没有,也不知道她朋友在哪,让前台打听也没有结果。秉持着与人为善的小姐姐,一直等着柳楠晴自己哭累睡着,再清醒过来,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包间里的人都走光了。
醒过来的柳楠晴旁若无人的,开始讲述朋克少女的故事,虽然不是老套的失恋,但是也差不多。无非就是从小失去母亲,父亲忙于工作,除了钱啥都没有的富二代小女生的故事。她今天哭,酒精催化是原因之一,爱护她的奶奶上个月过世是原因之二,父亲往家里娶回第四任老婆,就比她大五岁的小妈,是原因之三。
而这段狗血剧情最重要,也是最戳柳楠晴,让她在婚礼上和父亲大吵一架,直接飞车回学校,找了个练歌房就开始喝酒发泄的原因,是奶奶死了不到一个月,她那个父亲就结婚,葬礼忙的没时间参加,婚礼倒是从头到尾都在场,心生恨意才是最主要的。
本来故事到这里,大家互相道谢,最多再留个号码,各自安好再见也就结束了,顶多哪天再碰到时候,互相打声招呼,问个好。光看端着茶杯的两只手,一边干干净净的只有亮甲油,一边五颜六色,不是猩红就是暗黑的色调,就能知道两人不是一路的。
柳楠晴说完故事想要报答,但是李姐姐婉言拒绝了所谓的报答,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是顺手帮个忙而已,本来这场故事她也不是很想听,对方实在看着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听完故事觉得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了,没走只是因为家教良好而已。
只是李姐姐没想到一时好心没好报,她彻底被缠上了。从小应付各种想要成为她后妈,和已经成为她后妈的女人,对女人特别有经验的柳楠晴,三言两语套出李姐姐的基本情况和住址之后,每天的单方面好友游戏正式开始。
每天早餐送到家,午餐在教室门口等,晚餐直接打电话哭,我苦啊,家里虽然有人,但是和没人没什么区别,回去就要被那个像仇人一样的父亲骂,在家吃饭恨不得能直接毒死她的后妈,堪称现代版灰姑娘,惨绝人寰。要是脸上的妆不那么凶悍,每天堵她的跑车不那么张扬的话,李姐姐真的差点就信了。
忍了两个礼拜之后,李姐姐终于受不了了,找由头想要让柳楠晴别再继续了。互相来往没问题,当个普通朋友慢慢接触她也可以接受,但是这样就太超过了,她接受不了。
每次光是吃饭、饮料、还有逛街送的各种小礼物,实在让李姐姐觉得负担有点重,她想要给,钱柳楠晴不要,不想出去柳楠晴又各种堵,堵家、堵学校、堵教室、连女厕所她都能堵。反而正因为李姐姐的拒绝,柳楠晴追的更紧,由于打扮问题,又是女校,她们两差点连绯闻都传出来了。
可是李姐姐的拒绝没用,她的教养让她说不出太过分的话,柳楠晴又真的是一腔好意,说的也是真可怜,她都没办法讨厌对方。而且柳楠晴又是学姐,比她高一个年级,韩国国情,大一岁就完全是阶级问题,只能不尴不尬的相处着。到底是心软,就这样处着处着,两人也变慢慢往朋友的路上走。
柳楠晴发现李姐姐态度软化之后,迅速改变战略,从以前的围追堵截,变的开始匹配李姐姐的时间,尽量在不打扰对方的情况下,时不时的约出来一次。这之后,放松下来的李姐姐就真的把她当可以讲心事的好朋友了,只是之前留下的敬语习惯,一直没改。
昨天同柳楠晴打了快一个小时的电话,回忆着两人友谊之路的李夕颜,非常认真的觉得,柳前辈如果真的是个蕾丝边,在撩妹的道路上基本已经满级,而且还是看人下菜碟,一抓一个准的那种。
当初李姐姐抵触成那样,现在手机备注都单独分组了,柳楠晴硬生生的用水磨的功夫,把李姐姐从日常生活圈拉出来,拽到自己的朋友圈里,而且让自己稳坐李姐姐最好朋友的头把交椅,这要是乙女游戏,李姐姐就是完全被攻略到满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