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什么烂玩意都敢踩上来。
她拿出纸巾在上面来来回回擦着。
这双鞋的鞋底已经被磨地不平整了,应该是穿了很久。
但就算是这样,它也是双名牌限量版的,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的那种。
这就跟人似的,有的人,他天生就是天上的星星,就算暂时被乌云遮住了,那他也还是颗星星,还得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
最帅逼的那颗。
赵安歌站起来,穿着大鞋子,站路灯底下,拿出手机给家里司机打了个电话。
等车的时候,她对着夜空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我家大宝贝最帅最闪亮。”
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她的朋友圈就有了更新,是秦墨北的,跟她上下条。
“高考满五减一,满六百减一百。”
第2章
赵安歌回到家,拖鞋也没换,直接穿着秦墨北的大鞋子走进了客厅。
爸爸和阿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同时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双极不和谐的鞋子。
赵安歌心里一直不好受,眼睛就没往那看,叫了个人就直接往二楼去了。
爸爸应了声,“回来了。”
阿姨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过来,笑着说道,“这么晚回来,肚子饿吗,叫李婶给你做点面?”低头看了看又道,“这鞋子,是哪个男同学的吧?”语气中带着点恰到好处欲言又止的尴尬。
赵安歌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说道,“不饿。”说完继续往楼上走去。
她太了解她这后妈的套路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没热闹也得不动声色地给制造点热闹,特别地热心。
遇上这种情况,本着脸,不理,可破。
阿姨回到沙发上说道,“今天大小姐心情不太好,是不是没考好?”
爸爸点了根烟,靠在沙发上,回头看了赵安歌一眼,说道,“也没指望她能考多好。”
赵安歌其实听见了,但她今天心情确实不好,不想跟她爸硬杠。
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赵小星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直嚷,“姐姐,你跑哪去啦,我想死你啦。”
赵安歌俯下身,捏了捏他圆嘟嘟的小脸答道,“姐姐今天拯救地球去了,你怎么还没睡?”
她跟她后妈感情不好,跟这个同父异母的七岁弟弟却格外亲厚。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楼下阿姨在喊,“小星星,回屋睡觉去,别吵你姐。”
要搁平时,阿姨越不让俩一起玩,她就玩地越起劲,还要开着音响,跳着小苹果再加骑马舞兔子舞,浪翻天地玩。
但今天她就想一个人呆着。
赵安歌弯下腰来冲赵小星笑了笑,说道,“姐姐今天有点累,回头找你玩。”
赵小星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道了声晚安,回自己卧室去了。
赵安歌坐在沙发上脱下秦墨北的鞋子,光着脚洗了个澡,又光着脚爬上床。
她看了看那双鞋,拿出手机,划拉出朋友圈。
她前面发的那条动态,我家大宝贝最帅最闪亮那条,有好几十个赞,十来个回复。
“大鸽子,你这是得逞了?快发红包。”
“什么情况啊这是。”
“宝贝在上我在下”
……
赵安歌一个都没回复。
她往下拉了拉,看见秦墨北那条,“高考满五减一,满六百减一百。”
不少同学回复,全是在调侃校草的幽默风趣,就连班主任都给点了个赞。
他们都以为这只是个玩笑。
以前,但凡秦墨北发的朋友圈,哪怕是转载的文章或广告啥的,她一准会点赞加评论,有时候还是千八百字的长评,总之就是一通尬聊。
但这条她没动。
她点开他的头像,给他发了条信息,“我到家了。”
“大鸽子,你奶电话,说是有急事,赶紧的。”爸爸一边敲门一边喊道。
赵安歌躺在床上不想动,对着门口喊了声,“爸,你就跟我奶说,我睡着了。”
爸爸又敲了几下说道,“你奶刚听见你声音了,快点。”
赵安歌只好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到门口开了门,拿起电话说道,“奶奶。”
奶奶在电话里喊了声,“宝贝大孙女,放假了吧,叫你爸送你过来,西施要生了,就这几天了,赶紧的。”
西施是奶奶的宠物猪,据说是花了大价钱,从荷兰空运过来的,长不大,结果这才过三四个月,长得比她都大。
有天从坡上溜一圈回来,怀上了不知谁的种。
赵安歌十分无语地答道,“母猪的骨盆入口直径比胎儿最宽横断面长两倍,很好生的,卟地一下就出来了。万一难产,不是有兽医吗,还有二叔不也会。”
奶奶又喊了一嗓子,“不行,不行,都没你接生的好,咱们赵家就你手艺最好,快点过来。哎,西施又饿了,奶奶去给它做点吃的。挂了啊,么么哒。”
还没等赵安歌回过去一个么么哒,那边就挂了电话。
爸爸接过电话说道,“收拾一下,明天下午叫刘叔送你过去吧。”说完看了看女儿床头那双男式运动鞋,“今年暑假就在你奶那过吧,填志愿的时候,我叫刘叔去接你。”
说完下了楼。
赵安歌并不打算解释那双鞋的由来,她把鞋子拎到洗手间洗了起来,明天下午她就得走了,走之前先洗干净,晾好,下午带走,留着睹物思人用。
她洗好鞋子,泡了个脚,拿着一把小矬子在脚后跟和前掌的地方使劲磨着。
小时候天天在乡下喂猪,都是光着脚在猪栏里面活猪饲料,有时候直接上脚在猪食槽里面踩,就这样养大了一代又一代的猪子猪孙们。
近点看的话,她的手和脚比那些娇娇嫩嫩的女孩子要粗糙一些。
后来养猪技术改进了,不再需要她用脚踩,才算慢慢养回去了一点。
秦墨北穿着一双白袜子,从治安亭那边走到站台乘公交车回家。
路上不少人盯着他的脚看。
不穿鞋出门乱晃,这看起来挺神经质的,但他不理会。
下车之后,还要走上一小段才能到家。
在路口的时候,一个老婆婆在树下摇着鹅毛扇子纳凉,看见他只穿一双袜子,非得回家把她老伴的鞋拿出来给他穿。
说是寒从脚底来,不能不穿鞋。
秦墨北被拉地没法走,只好坐在小板凳上等着。
老婆婆临走前说了,让他帮忙看好凳子,别给人拾走了。
板凳是那种折叠式的,挺小一个,他一米八六的大个子坐起来,总觉得会给人压扁了。
不多一会,老婆婆拿着一双黑色方口老头鞋过来了,秦墨北试了下,小了,后面小半截脚后跟塞不进去,不过要是不提上的话,也能拖回家,就跟穿拖鞋似的。
怎么都比光脚好。
前面至少还得走十来分钟才能到家。
老婆婆跟个小姑娘似的,很兴奋地看着秦墨北穿鞋,一边笑道,“正好,正好。”
秦墨北低头看着鞋子,笑了笑说道,“明天这个时候,我给您还回来。”
老婆婆摇着扇子答道,“不要了,你穿正好,你留着穿。”
秦墨北冲老婆婆摆摆手,拐进了回家的小路。
小路年久失修,水泥地面裂成了一块块的,下面的泥土都渗了上来。路两边还有不少石头渣子,多亏了这双老头鞋,他的脚没受什么罪。
世上果然还是好人多。
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在客厅练瑜伽,这是她每天的必修课。
看他回来了,问道,“吃了吗,要是还没吃的话,冰箱里有生菜沙拉。”
秦墨北换好鞋进屋,洗好手说道,“妈,这两天您在家没事的时候,收拾一下东西。”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百块钱放在桌子上,“路口小超市有卖编织袋的,有空去买两个,装被子和厚衣服的时候用。”
刘可怡在闭着眼睛做冥想,吸了几口气又吐了几口气才答道,“太丑了,我不用,我用原来那箱子,就以前在法国买的橙色的那个。”
顿了顿又问道,“搬家?”
秦墨北嗯了声。
那几个人□□的已经知道他们就住这附近了,不然不会堵地这么准。连高考的路都给他断了。
刘可怡换了个瑜伽动作说道,“这回换个空气好点的地,对肺部呼吸好。最好是依山傍水,以前我们不是老去那个承南避暑山庄吗,跟那差不多就行。”
秦墨北没说话。
刘可怡从瑜伽垫子上走下来,盯着他的脸问道,“你跟人打架了,你跟人打架了,要不要给刘医生打个电话?”
秦墨北摆摆手答道,“没有,撞电线杆子上了。”说完走进了卧室。
脸上还成,没觉得疼,就嘴角破了点皮。他脱掉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肋骨这块最疼,看完用手摁了摁,骨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多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洗好澡擦了点药膏躺在床上,秦墨北拿出手机,看到赵安歌给他发的信息,他想了想,没回。
躺了十来分钟,他从床上下来,把卧室灯光调到了最亮,走到书桌旁边的画架前坐了下来。
晚上光线不行,不适合画水彩油画之类,素描倒是不影响。他坐椅子上把笔袋里的铅笔重新削了一遍,从HB到10B。
今天似乎没什么主题,没想到要画点什么,那就随便画吧。
等他把线条轮廓搭建好了,简单上了点明暗线条之后才注意到,这是一双光着的女人的脚,只画到了脚踝上面一点。
这双脚的线条曲线很美,赶上脚模了。
秦墨北盯着看了半天,怎么都觉得不对,于是把轮廓改了改,整个扩大了一小圈,表面皮肤肌理也用粗犷的碳素笔重新画了遍,这样看起来果然顺眼多了。
画完画,秦墨北洗了洗手,躺床上拿出手机随便划拉几下,打开手机地图。
要搬家,要找房子。高考砸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
依山傍水的地方,出了城,穿过郊区,往南往南,再往南。
这有个叫上坡村的地方,上坡村后面有个上坡山,还有条上坡河横穿过去。
就这了,多好的名字,上坡,吉利。过去住三个月,没准就转运了。
妈妈的要求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原因是,跟他一直有合作关系的画廊最近在收田园题材的油画。
上坡村该是一个不错的写生地点。
家里公司破产之后,爸爸不知所踪,母子二人的生活,全靠他卖画撑着。欠人的钱,他也在慢慢攒。
房产等一切值钱的东西卖掉还了一部分之后,还差人八百多万。欠钱还债,天经地义,秦墨北没话说。
第二天上午,他在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中午吃完饭,按地图上的地址,乘上一辆连接城乡的公交车。
车里人不少,人带的东西也不少,甚至他脚边还躺着一袋化肥,后面还有人手里抓着两只鸡,扑腾扑腾着翅膀,一车鸡味。
但这辆车并不到上坡村里面,在离村三四公里远的国道边上停了下来。
秦墨北下了车,路边上停了好几辆三蹦子,到附近的基本都是五六块钱一趟,秦墨北随便上了一辆。
刚到村里,还没来得及考察一下周围的写生环境,就听见头顶上的大广播嗷嗷叫地喊着,“赵安歌,恁家猪拱了二狗家的菜地,听到广播后,速到村委会来一趟!赵安歌,恁家猪拱了二狗家的菜地….”
赵安歌的猪,二狗,菜地。
这特么都是些什么鬼玩意!
第3章
赵安歌中午就到奶奶家了,一下车就被拽去待产母猪西施的单人窝。
单猪窝。
她进窝揪了揪西施耳朵上的粉色蝴蝶结,在它背上撸了撸,又摸了摸肚子,确实快生了,就这几天的事。
西施眯起眼睛看见赵安歌,哼哼两声没理她,继续睡了。
吃完午饭,赵安歌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收拾了一下,她把那双大鞋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头一个矮柜子上,一眼就能看见。
这个暑假,爸爸算是把她流放在这了。
但这可难不倒她,想什么时候回去,自己又不是没长腿,乘公交车也就一个多小时就到市里了。
她惦记秦墨北,尤其是他身上出了那事之后,高考不必说了,谁都没有回天之力了,她怕那几个小混混会找他麻烦。
尤其是为首的疤痕男,恐怕不仅是替人讨.债那么简单,应该是还有旧仇,不然不会咒人死,说人三年前就该死了。
屁股还没坐热乎,赵安歌就听见村广播在喊她的名字。
这一点都不奇怪,一提起上坡村赵家,这一带的人首先想起来的就是赵安歌的大名,她人很久不在江湖,江湖却一直有她的传说。
真的,这一带找不出比她更会养猪的人了。
所以,她家猪拱了二狗家的菜地这种大事,还得她出面。
赵安歌换脱下高跟鞋,换上了专门在乡下穿的灰球鞋,抡起门后的滑板车就出门了。
从奶奶家出来去村委会的路上,赵安歌看见村口站着一个人,他茫然地站在大路上,一会往左边走走,一会往右边走走,似乎是找不到人生的方向了。
是他!
她的梦里她的心里她的歌声里全都是他好吗!
赵安歌瞪着滑板车,三两下窜到了秦墨北面前,兴奋地围着他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转完圈,她从滑板车上跳下来,冲他笑了笑说道,“嗨,真巧!”
秦墨北嗯了声说道,“巧了。”
赵安歌把滑板车往旁边一放,往前走了走说道,“你是来找我的吗?”也是自作多情惯了的。
她靠得太近了,鼻尖都快碰到他额头了。
秦墨北往后退了一小步,偏过脸去,说道,“我想找个适合写生的地,田园风光主题的。”
赵安歌往前走了半步,这回很注意地没有靠他额头太近,她笑着说道,“我们村就不错,特别适合写生,上回有个画画的来,画的画得了诺贝尔艺术奖,现在还挂巴黎美术馆呢,达芬奇都自愧不如,夸人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