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不想给他添乱,见他无事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就见不远处有人惊叫了声,所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有一块才吊上来的石板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松动,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石板‘砰’的一声砸了下来,把站的离山崖最近的两个人直接砸了下去,还有一个人两条腿被砸在了石板下头,先是惨叫了一声,随即痛苦哀嚎起来。
官道上的众人先是静默了一瞬,随即惊恐尖叫喝骂起来,就连几十个衙役挥舞着皮鞭都不管用,这些人本就不是朝廷专门派的工匠,被征修官道过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转眼哀嚎声连成了一片,那伤着也没有救治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往山下跑,接着所有人发了疯似的,不顾一切地往山下跑去。
这段官道本来就不算宽敞,而且也不十分平整,这么多人拼命拥挤涌动更有无数碎石砸落,沈家兄妹俩和燕绥猝不及防险些被汹涌的人群冲到,沈蓉像是风中的枯叶一样被挤的左右摇摆,身子一晃就倒在了地上。
她听过上辈子踩踏事件的严重性,而且在这里只有更重的份,不由得暗叫一声完犊子了,她努力半晌都站不起来,心里正绝望着,突然腰间一轻,身子整个飞了起来,被人打横抱着跑出去好几步,她伸手胡乱在抓了几把,突然觉着手感有些不对,光洁并且富有弹性,茫然睁开眼,就见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燕绥的衣裳里了,所以她方才抓的是...
燕绥身上本来就只剩下一件中衣,奔跑中衣领又散开了,她这么一探手正好摸了个正着...他鼻尖冒出细汗,脸上都不觉红了起来,咬牙一边抱着她跑一边低声道:“沈蓉!”
谁说只有女人才敏感,男人一样有敏.感带啊!
他还是头回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名字,沈蓉的脸比他红的还厉害,慌慌张张地缩回手,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放:“我,我不是故意的。”
燕绥也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弱声弱气的,见她脸红,他的那点别扭不觉就散了,还有心情边跑边笑道:“阿笑何必这么性急?回家有的是机会...”
沈蓉:“...”
幸好现在也不是调戏小姑娘的时候,所有人发了疯似的往底下冲,这时候谁也不敢逆行着走,好在燕绥和沈幕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迈着四条大长腿就跑到了所有人前头。
沈蓉勉强探出脑袋,透过雨水来看着周遭环境,指着一处浅浅山洞道:“别跑了!累死你们也跑不及,赶紧找一处山洞先避着,等人潮过去了咱们再出来!”
燕绥看了沈幕一眼,两人脚步一个急转就速度飞快地躲进了山坳里,他们身后有几个人想学着三人也躲起来,不过脚下没有他们俩快,一下子被后面的人撞到,只能听到令人觉着心惊肉跳惨嚎和踩踏骨骼的声音。
这番变故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沈蓉躲在山洞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觉一阵胆寒,轻声问沈幕:“怎么那石板说落就落下来了?朝廷太把你们这些服劳役的命当儿戏了吧!”
沈幕面沉如水:“若光是石板落下也罢了,原是砸不着人的,只是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好些人都躲在那边避雨,这才死伤不少。”
三人齐齐叹了声,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雨势渐大,雨水里还夹杂着不少大块的碎石,人群却渐渐稀疏了,有几个也发现这边的山洞,硬是想要挤进来躲避,沈幕皱眉道:“旁边还有一处,比这个还大,你们去那处吧。”
那几人不依不饶,认定了这处安全,还骂骂咧咧推推搡搡的,沈幕脚下一动就要避开,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个软软的东西,就见一个通体青色的蛇高昂着脖子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沈幕小时候被蛇咬过,打小最怕这种玩意,惊骇的脸都白了,还是沈蓉反应快,很豪迈地喊了声‘让开!’,下手飞快地从他的背篓里抄了把锄头出来,一下子抡在那蛇脑袋上,青蛇身子抽搐一下就不动了。
沈蓉晃了晃胳膊:“只是条菜蛇而已,哥你胆子也太小了。”
本来还在推搡的那几人见她这架势也不敢胡来了,老老实实往后退开去寻其他地方避雨,没留神脚下一个打滑,又有两条蛇蹿了出来,继而又是好几条蛇从山洞最深处游走出来,把众人围了个团团,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不留神进了蛇窝了!
沈蓉下意识地想躲开,就听沈幕白着脸惊声道:“阿笑,别动!”
沈蓉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就见一条底部雪白,但是身上环着圈圈金环的小蛇缠在了沈蓉的脚踝上,‘丝丝’往外吐着鲜红的信子,她左腿一僵,顿时有冰冷黏腻的触感不住往上蜿蜒着。
燕绥表情也冷肃起来,动作极轻慢的弯下腰,闪电般的出手就要拎住那蛇脑袋,金环蛇也觉察到危险,张开嘴就冲着沈蓉的小腿咬了下去,在它牙齿刺进肌肤的那一刹那,燕绥已经出手捏住了它的七寸,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沈蓉白着脸撩起裤腿,就见上面两个小小的血点。
她觉着身子发麻,很快四肢都不听使唤了,不由自主地合上眼倒入了沉沉的黑暗里。
燕绥目光阴狠地看着方才惊了蛇群的人,他慌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干的!”然后转身便跑了,他现在也没功夫上去抓人。
沈幕吓得脸都白了,再不敢多留,慌忙抱着她出了蛇窝,六神无主地道:“这,这怎么办?对了,我要带她下山请大夫!”
燕绥立即想到两人早上上山之前说的话,匆忙道:“请大夫肯定来不及,这蛇是金环蛇,我知道一味药草能解此蛇的蛇毒,你在这里看好她,我立时下去采草药。”
沈幕此时也反应过来,他只听说过解毒草,却从来没有见过,只得紧紧搂着沈蓉对燕绥道:“那就拜托你了。”
虽然沈蓉被咬的不重,但燕绥还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往下跑,沈幕这回再不敢贸然进哪个山洞里,找了一处平坦的大石把沈蓉放好,却不敢乱动,站在一边看着沈蓉的伤口干着急。
燕绥走了大抵有两柱香的功夫,沈幕就觉得身边周遭一暗,胡强带着十几个手下把他团团堵住,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沈幕手指紧了紧,面上竭力镇定道:“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胡强其实本来在山的那头躲着,是想着趁乱劫走沈蓉,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山上乱套之后他也准备往下逃,误打误撞竟在这里撞见了。
胡强摸了摸下巴,呵呵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为难沈公子,只要沈公子把你妹子交出来,我放你安然下山,如何?”
沈幕从箩筐里把锄头取了出来,沉声道:“你做梦!”
胡强把手一摊:“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燕绥匆忙冲下去去摘解毒的药草的时候,想到两人早上还在谈笑风生,心头就忍不住发堵,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幸好没到山脚就被他发现了几颗草药,他匆忙拔下来就往回赶,却只见到沈幕后脑青肿着趴在地上,身边的沈蓉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幕虽说身手不差,但是终究双拳难敌二三十手,一个防守失当的功夫就被他们瞅准机会打晕了过去。燕绥脸色难看的走过去扶起他,用力晃了晃,沉声问道:“你怎么回事?她在哪里?!”
沈幕被他晃了一晃才醒过来,勉强抬手指着一处方向,断断续续地道:“阿笑被...胡强的人...带走了,他们往...那边去的,你快去救阿笑回来。”
燕绥目光一戾,见他神智勉强清醒,强撑着能坐起来,也就不再多问,把蛇药放好,冲着他指的方向往下大步追赶过去。
......
沈蓉醒来的时候,除了小腿上的一处还算清凉,整个身子都跟木头做的一般,连舌尖都是发麻的,手腕还被人捆着,她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身下是一辆疾行的马车,勉强抬了抬眼皮,就见胡强那张老鼠脸在她眼前晃悠。
胡强见她醒了,先是一怔,继而殷勤笑道:“沈姑娘慢着些,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我才命人给你用过药。”他说着难免吹嘘了一下自己:“多亏我是本地人,这才知道这金环蛇毒的解药,不然你真要麻烦了,性命只怕都难保。”
虽说是他把沈蓉抢过来的,但是眼看着那位镇抚史对她那般上心,他也不敢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反而还得百般讨好巴结,说不准这位沈姑娘以后就有大造化呢,要是她能替自己美言几句...嘿嘿。
他说完一双贼眼又偷瞄过去,在沈蓉脸上滴溜溜转了几圈,暗赞一声真是个谪仙妙人,难怪他老子和那位镇抚史都念念不忘的。
沈蓉脑子懵了会儿才渐渐地回过神来,嫌恶警惕地看了胡强一眼,暗暗捏住袖子里备用的一枚木簪,边戳着绳子边大着舌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哥呢?现在这是哪里?”
胡强本来想实话实话,但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信口胡诌道:“我方才下山的时候,只看见姑娘在半山腰上躺着,并不见令兄的身影,别是扔下你自己跑了吧。”
沈蓉对他的话自然一个字都不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挣扎着要撑起身子:“放我下车,我要回去。”
胡强忙要拦住她,就听咯吱一声,随即马车重重颠簸起来,他骂骂咧咧地出去要看,嘴上喝骂道:“你们怎么拉马车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沈蓉屏息听着,就听外面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是乒乒乓乓刀兵相接的声音,然后再是刀枪入肉的闷响,她只能隐约看到胡强的那些狗腿躺了一地。
她心里又是着慌又是焦躁,身子却使不上劲来,马车外胡强惊慌道:“大人,我可没有...您这是...”接着便是‘扑’地一声,胡强的后半句永远消失在了嘴里,然后就是肉.体倒地的声音。
沈蓉简直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先是胡强莫名其妙地把她劫走,接着又是一帮人冲过来把胡强等人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杀人的是什么人?!
她也来不及细想了,勉强撑起身子就要跳车逃生,就见马车帘子一下子被掀开,施既明手里执着绣春刀,刀尖还带着血,他见着沈蓉面露惊喜:“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这下更加蒙圈了,也顾不得浑身酸麻,起身问道:“施既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施既明深吸了口气,用没拿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道:“山上才修好的栏杆又被冲垮了,我带着弟兄们本来准备下山,没想到见到胡强等人形色鬼祟,所以上前盘问,没想到他们竟然劫持了你,幸亏我多问了几句才把你救下,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帮她把绳子割开,轻轻给她揉着手腕,柔声道:“你别怕,胡强那厮已经被我杀了。”
沈蓉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但依然本能地觉着不对,抿了抿唇道:“是啊,挺巧的。”
她把心里的诡异感觉过了一遍,低声探问道:“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
燕绥甩开步子一路往下追过去,走了一段遇到四条岔道,他像是本能就知道怎么做似的,仔细看着泥土上的车辙马蹄痕迹,正要沿着马车痕迹追下去,就听身后有人大叫了声:“等等!”
阿李和德业也被人堆裹挟着到了山脚下,本想跟自家王爷说话,没想到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只得忧心忡忡地又返回山上。
燕绥见是早上跟着的那两人拦路,面色一冷就已经出了手,两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当然就算是他的对手也不敢跟他动手,慌忙躲开,惊声道:“王爷?!”
这身法准没错了,肯定是他们家王爷!
燕绥纵然忧心沈蓉,听到这石破天惊的一声手下不觉一顿,面露困惑狐疑,冷厉道:“你们是谁?”
德业一听他问这问题差点没疯了,跪下道:“王爷,您怎么连我们也不认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锤锤被阿笑的狼爪袭胸了!
第22章 第 22章
燕绥又是心焦又是莫名,还隐隐有些异常熟悉的感觉,冷着一张脸:“我应当认识你们?”他现在顾不得多想,只问了一句就要大步往下走。
这下阿李也要疯了,也顾不得想自家王爷为什么会不认识自己,一闪身挡在他跟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王爷,你是蜀地世袭的异姓王烨王,咱们都是你在烨王府的老部下了,半年前您有事要去秦地一趟,当今圣上忌惮您手上的重兵土地已久,派了大队人么劫杀您,咱们不留神中了埋伏,虽然奋力拼杀,但还是和您失散了,兄弟们四下找寻,直到如今才总算找到您,您,您怎么能不认得我们呢?!”
他生怕燕绥还想不起来,急忙道:“王爷,你上面还有一位老王爷,如今也在日夜盼着您回去,您不记得我们也就罢了,难道连您父亲都不记得了吗?”
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小跟着燕绥一起长大的,半点不敢停顿,语速飞快地说了好些在蜀地的事情。
燕绥这个失忆也不能说是完全失忆,本来就需要人触发的,他这些话就像是一只只木锤子,终于把他尘封已久的记忆给砸的松动了,一段挨着一段冒了出来,他捂着额头闷哼了声,觉得头脑里面像是有人拿了根铁棍在翻搅,额上不由得冒出汗珠,他撑着膝盖喘息半晌,终于缓缓直起身来,眉头还是微拧着:“阿李?”
阿李那个激动哟,差点没冒出泪来:“王爷,您终于想起我们了?!”
燕绥其实还没完全记起来,只记起了五六成,不过也足够用了,他现在也顾不得想旁的,抿了抿唇,沉声问道:“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手吗?”
阿李忙道:“还有五十多个弟兄,都分散在这附近的县城找您呢。”
燕绥现在也没功夫打理混乱的记忆了,直接吩咐道:“你随我去追个人,让德业去联络其他人,之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阿李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多年习惯已经让他对自家王爷无条件服从,问也不问一句就跟着自家王爷往另一条岔道跑过去。
两人跑到一半,他才低声问了句:“王爷是要去找早上和您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吗?”
他说完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王爷硬凑在那位姑娘身边撒娇耍赖的样子,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他知道了这些,王爷不会把他灭口吧?
燕绥虽说恢复记忆了,但现在心思竟不在这上头,倒是没顾得上想那么多,沉声应了个是。
阿李没敢再追问,正暗自琢磨着空空如也府里是不是要多一位侧妃妾侍什么的,就见燕绥已经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地上的隐隐血迹,还有些杂乱的马蹄车辙痕迹:“有人在这里动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