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堂:……
这小胖丫头可真是知道怎么戳他,每次都正正好好戳在他快要爆炸的那个点。
但是眼看前面就进了临海郡,沈少堂不想再与她计较了。
于是小驴车摇摇晃晃地进了临海郡的大城门,城门守卫见到只是一辆破破烂烂的小驴车,结果车厢里竟拉了这么多人,心下觉得这大概是一群来自京城的穷鬼。即是穷得叮当作响,应该不能在临海郡掀什么波,闹什么浪,放行!
穿过临海郡并不大的城道,拐进了主街,远远地,便有一座坐北朝南、简约古朴的高门大宅,映入了他们的眼帘。这座大宅自然是与大齐皇宫的金碧辉煌是无法比拟的,但是远远看去,乌漆赤金的大门,描红雕碧的屋檐,灰岩墙、琉璃瓦,不够奢靡华贵,却有着七分的大气古仆,三分的稳重和踏实。
“到了到了,可算是到了。”坐到屁股都疼的田小田第一个抢先跳下了车,伸出手来欲扶着皇后、皇帝爷下了这辆小驴车。
白软软已经欠身向前,坐在她身侧的沈少堂,却忽然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软软转头:“已经到了临海郡王府了,不下车吗?”
沈少堂的脸上,有些花花绿绿、奇奇怪怪的颜色。他的目光一直朝着临王郡王府的门宅庭院望去,但是目光中却有着三分犹豫、三分的迟疑。
“我……我们能否……先不这样闯进去。”
近在咫尺,他不知为何,却心生惧意。
软软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朝沈少堂的脸上看了一遍。
她撒开了田小田的手,坐回到驴车里。
“我们不直接进去,你想如何进去?”软软认认真真地问沈少堂。
第20章
一行人站到了临海郡王府的灰岩墙下。
沈少堂将眼神飞向田小田,暗示,快给皇帝爷蹲下!
田小田一脸的委屈,撇着嘴儿可怜兮兮地把目光投向白软软,那副表情仿佛在说:能不能管管你家男人,叫他不要每天这么欺负我!
白软软完全没有接收到小太监投来的求救似的目光,反而朝着高高的灰岩墙头,略有担忧地问:“这可使得?”
“如何使不得?”沈少堂一脸的严肃认真。
原来,堂堂大齐少帝沈少堂,并不准备从临海郡王府的正门入内,而是转向临海郡王府的偏墙角落里,准备让田小田和莫南风蹲于墙下,他好踩着田小田,从墙头上爬进临海郡王府去!
真不是他这位堂堂大齐少帝脑袋抽风,而是面对夜里梦里,思里念里无数次的临海郡王府,他的心里,竟生出了丝丝惧意。
他竟有些害怕,怕这王府当中的人,是否还有人记得他?是否还有人认得他?他的记忆中,已全无了父亲母亲当年的身影,而他们现如今,已变成了何等样子?他们还能认得出,自己是他们的儿子吗?若认得出,他们又会如何待他?是将他当作大齐少帝,只能伏地跪拜,还是他身为儿子,可以哭跪自己的亲生父母?
但是,他们当年是怎样的狠心!
那时的他,不过三岁上下,虽然皇权在上、皇命难为,但是他们又怎么能咬着牙,便将他一个孤零零还在吃奶的孩子,就扔进了那种地方去呢?他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他这一辈子的命运吗?他们就没有想过,他孤苦苦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皇权压迫,什么样的命悬一线,甚至,有可能就无声无息地……死在那大内皇宫?
他们爱过他吗?
他们疼过他吗?
他们……想念过他吗?
驴车一路走来,沈少堂一路上下忧思。默默思及此,竟忍不住数次悄然红了眼眶。
虽然身为大齐皇帝,自是“孤家寡人”,但是十数年的孤苦生活,却依然让他觉得,自己不过就还是一个孤苦无依、漂若浮萍的孩子……站在高高的岩墙之下,仰望着生他送他的父母,他的心中充满了犹疑、矛盾、不安与复杂。
所以,沈少堂不想贸然便直闯进王府去,才想出了带着所有人先爬上王府的岩墙墙头,往王府之中一探究竟的“好”办法。
站在墙下,众人皆是怀疑的目光,唯有小皇后软软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沈少堂的脸,默默地点点头:“好。即是公子如此决定,大家执行便是了。”
田小田和阿宝面面相觑。
到是莫南风一直看着帝后的表情。
沈少堂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由刚刚的惴惴不安,竟因她的这句话,而微微地安心下来。
沈少堂:“田小田,蹲下!南风!”
堂堂大齐少帝的一声令下,轻功绝佳的莫南风已经以一个“窜天猴”的姿势,噌地一下跳上了高高的墙头。小太监田小田站在底下默默撇嘴:最没义气的就是你了,你窜得这么快,剩下我一个人在底下当垫脚石,你没道义、没良心、没同胞爱、没……哎哟妈也……
田小田委委屈屈地还没腹诽完,就只觉得自己背上被重重地一踩!这一脚下来,差点把他的尾巴骨都给踩裂。
田小田疼得龇牙咧嘴地回头一看——嘿,猜的没错,正是咱家小胖后,一脚踩在了他瘦巴巴的脊背上!皇后娘娘啊,跪求您午饭少吃二两啊……
白软软一脚踩着田小田,一手由沈少堂扶着,再由莫南风在上,先行上了临海郡王府的墙头。接着便是阿宝、沈少堂,田小田最憋屈,他在墙下做垫脚石,得最后一个才能爬上。大家都一一爬上了墙,只是这处墙头好像有点短窄,一下子骑了这么多人,很是奇怪。于是软软便让莫南风在沈少堂上来之前,将她先顺着墙沿放了下去。
沈少堂爬上了墙头。
身为堂堂大齐少帝,他还是第一次爬人家家里的墙头。别说这姿势有点不怎么好看,但是的确是“身在墙头上,一览房间小”——
只见眼前临海郡王府,甚是亭台楼院,重重迭迭。没有大齐皇宫那般的繁复和辉煌,但总也称得上是古朴大气。尤其是后宅的数套院子,朱门碧树、炊袅依袅,不知怎的就比他住了十数年的大齐皇宫多了那么一丝烟火之气,也多了几分淡淡的温馨和温暖。沈少堂忍不住幻想,若他从小便生于此、长于此、住于此,是否也能一如庭院中人一般,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小日子、小幸福……
正值此远眺,墙下的白软软忽然对着沈少堂挥手。
沈少堂回头:“先等等,还有一个倒霉蛋没有爬上来。”
田小田排在最后一个,正在四肢挣扎地往墙头上爬,莫南风伸长了手去捞他。
没想到,白软软更加热情地对他挥手。
沈少堂:“我说你再等一下——”
大齐少帝无奈,只能回头去看田小田。田小田这倒霉蛋平素是太缺乏运动了,被莫南风生生拖着,却还是爬不上来。
沈少堂怒目:“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田小田正在努力地四腿并用,一听万岁爷的训斥,直吓得双腿儿一软,整个人差点掉下墙去。沈少堂善心一发,弯腰伸手捞他。哪知田小田这个又胆小又怕死的小东西,一手便薅住了沈少堂的裤腿!
沈少堂本来就是骑坐在郡王府的墙头之上,粗糙的岩面直接磨在了裤面上;而现在田小田又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裤子,虽然沈少堂及时伸手一把按住了自己的腰带,制止了整条裤子都被田小田这家伙给扯掉的危险;但是却防不住灰岩墙上粗粗的颗粒感,只觉得自己的裤子被他生生地一拉——嘶嘶——一拽——嘶嘶——
嗯,怎么,感觉,有点,凉?
沈少堂低头,便眼睁睁地看到自己大腿.内.侧的外裤缝线,已经在田小田死死地拉拽之下,生生地——嘣嘣嘣——亲爱的可爱的最爱的缝线——离他远去!
沈少堂眼角抽搐:“放手。”
田小田:“公子……不要……”
沈少堂:“滚。放手!”
田小田:“公子,我若放手,就要摔下去啦!”
沈少堂咬牙切齿:“快给我放手!”
特么的你再不放手,你家皇帝爷我的裤子就要被扯烂了!
倒霉蛋田小田还死抱着沈少堂的裤子不放,眼看就要摔下墙头去。好在莫南风一个闪身,在田小田差点亲吻大地的那一刻,将他捞上了墙。
。
呼——得救了。
田小田终于爬上了墙头,坐在了皇帝爷的身后,但是,呃……为什么皇帝爷的表情这么可怕……
沈少堂一手提着裤角,一边咬牙切齿,恨不得要转头暴揍田小田一顿了。
但是,眼前的正事在先。
沈少堂转回头,看到他的小胖后白软软还站在墙下。软软对他挥手——热情挥手——
“我们就下来。”沈少堂应了一声。
白软软剧烈摇头,摆手,不要不要——
但是已然晚了!
沈少帝以一个“鹞子翻身”的精彩姿势,由墙头上一飞而下!
却没想到,脚都没有站稳,忽然便于围墙之下突地窜出一整队王府守卫,唰地一下亮出寒光闪闪的刀刀枪枪,嘿地一声将他们所有人便团团包围!
沈少堂大惊。
转头看着白软软,眼神飞过去:你都已看到墙下如此多的伏兵竟还挥手让我们跳下来!
无辜软软眨着自己的大眼睛,眼神也向着沈少堂飞过来:我明明已经拼命摆手要你不要跳下来了,你居然还是一个大鹏展翅能怪得了谁!
大鹏、展、翅?
怎么可能,那是鹞子翻身!
沈少帝一脸奇葩表情。
*
于是,他们一行人,全都被逮到了临海郡王府的小花厅。
田小田撇着嘴,一脸的委屈;莫南风一身的戾气,惹我试试!侍女阿宝一脸的好奇,哎这花厅布置的不错呢;小胖后白软软一脸的坦然,反正她们又不是来偷东西的。只有沈少堂心下有些忐忑,他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与临海王家的家人相见,又不想现在便抬出自己的身份,如此开端,实在不好。
正当一群人焦虑和焦燥不安时,厅门之后响起了噔噔噔噔的脚步声。
这声音又急又促,踩在地上咚咚作响;只听着这脚步,便知这人是个急性子,而且素日也应该长年习武,而且练得非是上三路的轻飘武功,到像是练得下三盘的铁器重武才会有的脚步。
而且随着脚步声,一声粗犷的声音嗡嗡传来——
“何人敢擅闯我临海王府!”
声音嗡嗡作响,激荡厅堂。
众人心下皆想,这来的定然是个彪形大汉。
不由得心下顿时皆紧张起来,而眼前跟着一花——
一名雷厉风行、雷霆万均、雷声隆隆的高大男人,便带着三五名粗壮的家丁,奔入了花厅。
但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来人虽然生得高高大大,但是身形颀长,白面白皮,一双.飞挑入眉的单凤眼,一张称不上花容月貌但也绝对如比潘安的美人长相。
众人吃惊地连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这这这,这居然就是刚刚怒吼的汉子么?这这这这,这明明是一条——好帅的汉子啊!
软软禁不住便将目光从帅汉子的脸上,又移到沈少堂的脸上,再移回去,啧啧啧。
沈少堂眼角抖动,她啧啧啧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堂堂朕,还长得不如他么?
帅汉子把一双单凤目朝着他们所有人一扫,又开口斥问道:“便是你们——爬墙头闯入了我家临海王府么?!”
哎呀,原来见到了帅汉子的真面目,那嗡嗡之声再也不觉是粗犷粗鲁,现下听起来,竟是这般男性荷尔蒙爆棚、苏破天际啊。
白软软看着眼前的小帅汉子,胖嘟嘟的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
第21章
沈少堂眼看着小胖后白软软笑得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弯弯,一张白嫩嫩的脸颊上都绽出两枚微微的小酒坑来。
沈少堂愤愤,不就是个面皮儿生得白了些,个子长得高了些,走路带风、声若洪钟的……男人么?再怎么仪表堂堂、威风凛凛,还能越过了他这堂堂大齐少帝去不成?看她笑得那像是一朵向日葵花的模样……沈少堂迭着眉,不知为何便忽然回想起,那日他独站在崇阳殿外的红绡宫灯下,却忽然看到屋檐下生出了一根绿绿的小草来……
呸呸呸!他现在是来临海省亲,又跟崇阳殿里的那根破草能扯上什么关系!
花厅里帅汉子将目光扫向他们,竟见一个笑得像朵太阳花,一个脸色黑黑地似乎很不怀好意。
哟,难道来者不善么?
帅汉子丢了个眼色,跟在帅汉子身边的粗壮跟班便心领神会:“我们王府小五爷问话,还不速速答来!”
小、五、爷。
哇,这称呼好动听,好有气场,好拉风啊。
白软软从笑得像一朵向日葵花,到直接陶醉地捧住了脸。看看人家这称呼、这气场,再看看你——
沈少堂又接收到来自白软软“啧啧啧”的目光,不知怎么心中就又涨满了满满的怨气。他将脸一横、牙一咬,心不平气儿不顺地径直往花厅边的座椅上一撩长衫——
咻——
接着又放下了。
小五爷眼看着沈少堂一连串奇怪的动作,问道:“你干什么?”
沈少堂瞪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冷。”
?
小五爷很不理解地眨眨眼,他们这临海郡背山面海,现下虽已近初冬,但是气侯依然温暖适宜;再加上这间小花厅座北朝南、光照充足,何来的“冷”字一说?
小五爷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堂堂沈少帝本意是撩了衣袍就地坐下,却不妨得才一撩长衫——滚滚凉气便由刚刚被田小田扯破的大腿.根处,陡然灌入……
冷。
好冷。
小五爷也懒得再与他口舌,将一双好看的单凤眼一横,厉声道:“不必多言,你们究竟为何而来,为何临王府正门而不入,反到趴墙头进来,你们到底是何居心,还不一五一十,从速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