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是从我先生行李箱里找到的,那我就不太清楚。”她靠在门框上, 幽幽地看着房间里的人,“我和他都从来不看对方的信件,不管是和工作有关的还是私人的。”
“谢谢。”汪小山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翻找。
行李箱右面都是衣服,看上去还没动过。但出于谨慎,汪小山还是打开弹力扣,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放在床上。
“啪嗒。”
一个黄色的东西掉在地上。
汪小山一看,是个头绳。
黄色的松紧带,上面挂着一个同色的蝴蝶结。看上去像是年轻女孩子用的。
她举着头绳转身问道:“郝太太,这个头绳是您的吗?”
郝太太瞥了一眼便摇头:“我没有这么鲜亮颜色的头绳。”
汪小山起身走到她面前:“您有女儿吗?会不会是女儿不小心掉进去的?”
郝太太反应极快,立刻联想到什么。她嘴角慢慢往外扯,露出一丝苦笑:“我们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刚回国。”
说完,她越过汪小山的肩头,望向那个行李箱,语气哀怨:“老郝啊,老郝,你都走了还能扯出这么摊子事儿,丢不丢人啊你。”
既是埋怨,又带着无可奈何。
汪小山试探性地问:“那您......”
“我不知道。”郝太太果断地说道,“我先生很顾家,也很少应酬,我从来没怀疑过他在外面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不过如果你们能帮我查到那个女人是谁,我也会很感谢你们。”
汪小山思索了几秒,开口道:“其实现在我的想法,反而并不是倾向于郝先生有外遇。”
郝太太眼中的哀怨微微收敛,抬眼看她。
“刚才我们从您先生的行李箱中找到一个信封,我们怀疑那个信封曾经被人暴力撕开过。这个人有可能是您先生本人,也有可能是别人。我们假设有人曾经进过这间屋子,偷偷打开了您先生的行李箱,撕开信封拿走里面的文件,在走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了这个头绳。”汪小山顿了一下,“也是很有可能的。”
听到这里,郝太太有些疑惑:“可这里谁知道那个信封里面有什么呢?”
“您不知道,可备不住别人知道。”汪小山垂眸,“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您给我们列一个单子,这个单子上面最好包括您先生所有的朋友和经常来往的合作伙伴,我们会朝这个方向查下去。”
也就是说,她丈夫的死可能另有内情。
意识到这一点,郝太太的眼神中不再只有灰暗,而是重新点亮起了光。她慎重地答应道:“好。”
汪小山又问:“那您在入住以后有没有哪天,是回到房间以后觉得房间里面不太对劲的?”
郝太太有些犹豫:“没有吧。”
“您可以好好想想。”汪小山从本子上扯了张纸,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我们这几天都会在这里住,您如果想起什么异常情况,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找我们。如果我们不在,您就打我的电话。”
郝太太接过纸条,收进口袋里。
晚上17:45分,汾市的天空再一次完全熄灭,雾霾让原本还带点儿颜色的傍晚转瞬即逝,只留下被霓虹灯映照成紫红色的天空。
招待所门口的路灯下,李华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地上的烟头攒了五六个。
放学回家的学生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会特意绕开,躲避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太过明显的颓唐。
手机一直在手里紧攥着。
自从那条消息发出去后,就一直没有任何回音。
李华抬头看着明晃晃的灯泡,突然想起一幅画面。那个活泼的女孩好像随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即使是蹲在乡村的地里,旁边全是杂草和被尸体压得乱七八糟的秸秆,她的脸上依然带着兴奋的表情。
她起自己名字的时候脸上微微泛红,却从来没有便显出对它的嫌弃和不满。
局里所与人都叫她“小白”,只有他私心觉得,自己应该特殊一点,于是叫“萝卜”。
女孩每次听见他叫萝卜都会瞪他,她知道自己那样可能会显得很凶很丑,所以会在瞪完他之后两只手放在脸上,嘟起嘴揉揉自己的眼角。
可爱炸了。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好像遇见了天使,可从来也没想过即使是天使,也有自己内心坚守的信念,也有想要完成的使命。
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想到这里,李华手里的烟抖了一下,一阵冷风吹过,烟灰还冒着火星飘散在空气中。
“嗡——”
手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他如梦方醒,急忙扔下烟头,用鞋底捻灭,看向屏幕,迅速接听电话。
“喂,我是李华,让你帮我查的事怎么样?”
“我找到一张照片,发给你,不是很清楚,你辨认辨认是不是这个女生。”
话音刚落,那边发来一张照片。
李华点开。
照片大概是远距离拍摄再放大的原因,并不是很清晰。那是在一栋别墅前面,别墅被铁网围在里面。侧面有一个小门,小门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豪车。四五个穿着西装的人正站在车前交谈着什么。
四个人中有个侧面对着镜头的女人,李华盯着她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忍不住和电话那边说:“再调调清晰度,这样看着像,但又没法确定。”
“你最好确认一下这个人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女的。”电话那边的人顿了一下,说,“因为我查到这个女人是这个培训机构的负责人之一。”他说,“如果那个疯狗案的组织者就是这个培训机构的人,那么那个女的就脱不了关系。”
李华是知道白萝贝在那卧底的,但心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有名字吗?”
“没名字,只有个姓。”电话那边说,“姓白,周围的男的都叫她白主任。”
电话那边的人听见李华这边突然没有了声音,忍不住说道:“所以我让你仔细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毕竟白这个姓可不常见。”
李华沉默半晌,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道:“好,谢谢你。”
那边也听出李华情绪不对,安慰道:“你想找的人如果和这个组织沾边,我劝你还是先等等,最好是等这个组织被整个掀起来之后再找人,你也知道这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再说人家现在都混到主任了,可不比你这个拿月薪的警察好很多——”
“行了。”
李华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她不是这种人。好了,挂了。”
说完就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重新点上烟,一口接着一口,李华看着天,扯了扯嘴角。
那张照片是一周前拍的,也好,至少证明她现在还活着,还挺好。
秦芃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多半也是和这个有关。
卧底工作非常复杂,稍有变故一切可能都要从头开始。怕影响任务,他不能找她,即使他想她想疯了也不能找她。
所以只要让他知道她还好,那就好。
李华默默自己的胸口,深呼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两天来一只不上不下的那颗心,也算是落下了一半。
好。
既然眼下这个案子和她有关,那他就认真查,仔细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说不定万一查到什么地方,还有能和她见上一面的机会呢?
想到这里,李华浑身充满了干劲。
他蹲下身把自己扔在地上的烟头全都拾起来扔进垃圾桶,脚步轻快地走进招待所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144章 疯狂的动物(11)
汾市公安局虽然会出“禁狗令”这种馊主意, 但其办事效率还是处于全国正常水平的。汪小山他们上午刚把那个信封送过去,晚上复原报告就到了蒋东川手里。
“体检报告?”
汪小山一边翻看着报告里那张复原出的文件内容, 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文件虽然是刚打印出来就塞进了信封, 但其他字还是不清楚,只能复原出体检报告,还有几项指标数据。”她“啧啧”两声, 看着几个还不错的指标说,“这人身体还算不错哎。”
李华闻言也忍不住凑过头来看:“能看出是谁的体检报告吗?”
“是两个字的名字。”汪小山翻到下一页。
不是郝爱华的,也不是他太太孙青云的。
报告上面有给出电脑根据墨迹残留分析出的可能的名字组合, 足足有几千个之多, 她看了一眼就晕了。
“什么鬼拿走拿走,这谁能看出来啊!”
“你不看了?”李华伸手过来拿走报告, 顺手把她手里的笔也拿走,“你不看我看。”他翻了翻后面,嘟囔道,“也不是很多嘛。”
汪小山一副见鬼的表情, 伸手试了试男人的额头,反被人一巴掌拍掉爪子。
“狗华哥, 你没事儿吧?”她差点惊掉下巴。
李华表情异常认真严肃:“这个案子咱们可是答应别人帮忙的, 要是还像以前那样马马虎虎松松垮垮,多给我们区分局丢人,多给我们市局丢人,多给张局长钱局长赵局长丢人?”
汪小山瞠目结舌, 最后无话可说。她只能拱拱手:“行行行,这些局长都是您亲戚,您这觉悟忒高了,我比不起比不起。”
蒋东川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住抬头看了李华一眼,见他真的在认真地对着那些名字,想了想,还是夸奖了他一句。
“说得不错。”
汪小山翻了个白眼,报告当作扇子在半空中胡乱挥挥,赶走这扑面而来的官僚气息。
“查到了。”李华突然大叫一声。
“不会吧,这么快?”
那可是小几千个名字呢!
“你进化出复眼了?”汪小山伸手就想扒李华的眼眶,又被后者无情拍开。
“什么啊,我说的不是体检报告上的姓名。”他指了指电脑,“郝爱华现在住在山原市,我查了他公司和当地所有医院的记录,他上一次体检是在三个月前,体检结果显示他有脂肪肝和高血糖,还有轻微的动脉硬化。”他一行一行扫下去,“哦,他肾功能还有点儿问题。”
“肾不好啊。”汪小山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那就更不可能婚外情了。”
蒋东川走过来,俯身看向电脑屏幕,淡淡地开口:“婚外情和肾功能无关。”
女孩楞了一下,随即猥琐地笑了:“不愧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懂得就是多。”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瞥了她一眼,神态颇有几分无奈:“别闹。”
再转过脸时,他已经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也就是说,郝爱华身上带了一份别人的体检报告。”蒋东川眉头紧皱,“会是他老婆的吗?”
李华摇头:“他夫人上次体检是在一个月前,检查出子宫肌瘤和高血压。”
汪小山撇撇嘴:“这就好解释了呗,拿走这份报告的人很可能就是报告的主人。”
“这就更奇怪。”蒋东川的指尖轻轻扣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着,“从体检报告现有的数据来看,这个人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是说案件和体检报告无关,体检报告的主人,才是这个案子的中心。”
“所以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李华晃晃那份名单,“线索说不定还真在这份名单上。”
“那就交给你了。”蒋东川按住他的肩膀,冷冷地说,“找不出线索回去你就把这份名单吃了吧。”
偏偏用的是平时开会时的那副面孔。
李华的胃部提前抽搐了两下:“......我亲爱的尊敬的迷人的可爱的帅气的队长大人,您刚才是在开玩笑?”
已经起身的男人听见他浮夸的恭维,特地停下身转头,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
“你说呢?”
李华:“......”
这种反问的语气真的很令人讨厌呢。
转眼间到了七点。
这期间刘斌打了个电话过来,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在派出所找间办公室给他们,蒋东川想了想,除了要办公室,还顺便要了一个小队五个刑警的指挥权。
把这些人全都拉进一个微信群里之后,汪小山就把这个群屏蔽了。
“要人干嘛?”她一边点开每个人的头像视奸着他们的朋友圈,一边问身边的男人,“不是说是累赘吗?”
“白给的当然要着。”男人目不斜视,“万一有用呢。”
两人从安全通道下楼,去一楼觅食。
走到三楼和二楼的转弯处的时候,突然听见下面传来一阵女人的抽泣声。
哭泣的人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
正在下楼的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下一秒,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传来,女人的哭声也随之渐渐缓了下来。
根据声音的大小判断,那两人应该是在一楼和二楼中间的地方。因为楼道里并没有其他人,所以蒋东川和汪小山可以很清晰地听见两人的对话内容。
“......就算这件事和你有关系,我也有办法保住你。”
汪小山和身后的男人对视一眼——是黎景毅。
黎景毅的声音颇为严肃:“不过我也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他说,“这件事警方已经通知了你的家人,他们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女人闻言忍不住身子一抖,后退一步,却忘记自己背后是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摔下去,幸亏对面的男人眼疾手快把她拉了回来。
“他们是你的家人,你总要面对的。”男人的声音开始变得有几分疾言厉色,“我告诉你,这次你别想着再逃跑到别的地方,就在这儿好好待着。这是我的底盘,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