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呢，还是大丫有福气，这周家公子没几天就要入秋闱了吧？”吴春花倒也乐意奉承杜娘。
“嗯，没几天了。”杜娘语气轻盈，倒也不像是个爱张扬的人
“这大丫就是有福气。”吴春花又描补了一句，只是那眼神却似想到了别处，这眼神一闪，这接下来的话马上就又变了一个味，“这说起大丫的福气，我今天可是听说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杜娘又扫了吴春花一眼，语气淡淡。
这吴春花一双桃花目可是转了又转。
“我听说这周家最近可是买了几个小丫头的，这大丫一嫁过去那就是正经有人伺候的奶奶了，这身份可就一下子尊贵起来了......”
“买了小丫头？”杜娘这忙活的手一下子也顿住了，眼神飘忽着又低声音呢喃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兴许会买，毕竟现在周家的身份不比从前了。”
“你还不知道？”吴春花表现得一副吃惊的样子。
“我一个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上哪儿知道去？”杜娘自嘲地笑了一句，便又低头忙了起来，想来那周家买几个使唤丫头对她闺女而言也是好事，周家现在那样的身份，等她闺女嫁过去没人伺候反倒是不像话了。
吴春花也附和着笑了笑，脸色似乎闪过一丝难堪之色，她自己寻思着这杜娘该不会隐晦她不守妇道爱出门子打听闲事吧？
“我也是听我们顾大他爹说的，也就是他们饭馆闲人多专爱打听这些事。”吴春花又故意绕了这么一句，“你猜猜周家买的小丫头里有咱们村的谁？”
“有咱们村的？”杜娘又被吴春花给惊得把手里的活儿停了。
“可不是吗？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跟你一样，你猜猜是哪家？”吴春花一脸的得意，还给杜娘卖起了关子。
“这我还真不好猜。”杜娘眼波微转，似想了又实在想不到，这半坡村倒也有那穷得过不下去，卖了闺女去给那城里府门内做丫鬟的，但是也不多，像他们家现在因为有个天天闹肉吃的婆婆连累的一家人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差不多算是这村里最穷的了，就是这样，他们也没有起过卖闺女给人家当丫鬟的心思，这还真不好猜。
“我就知道你一准猜不到，就是我说了你也不信。”吴春花一副说出来准吓你一跳的嘴脸，“是黄大善家那闺女黄莺。”
“黄莺？”还真是惊着杜娘了，完全没了心思干活，一副听了重大新闻的样子，“那黄大善这些年不是存下不少钱吗？听说他续弦娶那姜氏时可是下聘了不少银子呢，要不然那姜家肯把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他一个瘸了腿的残疾？”
这杜娘还真是想不明白了，就算那姜氏对那黄大善前妻留下的一双儿女再不好也不至于把闺女卖了，那黄莺已经十二岁了，就算是那姜氏实在是不喜看着心烦，寻一门亲事早早地打发出门了就是了，何至于走这一步。
“谁说不是呢？”吴春花也是表现的一脸的惋惜，“到底不是亲娘，听说那姜氏已经有了身孕，这是眼里容不下了，才打定了主意要把那黄莺卖了，你说城里那么多的府门高院，她卖到哪家不行？还非卖给那做过奴才的周家......”
吴春花此话一出，杜娘这脸色可立马不好看了。
就连三丫一双提溜乱转的眼珠子也在杜娘与吴春花之间观来察去，这好赖话儿她还是听的出来的，只是这也不是她能搭茬的事儿，只能树起耳朵听着就是了。
“她婶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周家以前是做过奴才，可现在那周家成哥怎么说也是考了功名的......”
“是是是......你看我这张嘴话都不会好好说......”吴春花也是连连地陪笑，抬手也对着自己那张涂抹出一副妖媚模样的脸比划着拍了两下，“我是想说啥，那高门楼的府院里指定也不会买黄莺，毕竟都十二岁了，谁家买使唤丫头不是从五六岁就买回去从小调教的？那周家怎么说也是在王爷府呆过的，这个道理不比咱们平头老百姓懂得多？”
吴春花自顾自地说她的，也不管杜娘这会爱不爱搭理她了，只顾她自己说痛快了。
杜娘这会儿也确实不想多搭茬，只顾忙活着手里的话，她说她的她听听就是了。
“......谁不知道那侯府里的公子少爷一束发都会配几个通房的小丫头，这周家现在到底是尊贵起来了，我听说买那黄莺就是给那周公子准备的通房丫头，这姜氏也是净操歪心，五两就把好好的大闺女给卖了，他们家能缺那五两银子？这是还盘算着那周家公子中了状元能看上她家黄莺将来好抬个姨娘呢......”
第21章 周家
杜娘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这闺女还没有进门呢，这姨娘倒是先传了出来，这城里府门大宅里的公子哥儿是都兴配几个通房丫头，就是她一个村妇倒也是知道的，这黄家愿意糟践自己闺女去做人家府门里那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头她也没心思操这个闲心，至于这姨娘不姨娘那也得她闺女这正位说了算。
“她婶子，这三丫还在这呢，您说话也避讳着点儿孩子......”杜娘随即再开口就没了好言语，声音倒也是如平常一样铃铛般清铃铃的，只是那话里则有了冰冷之意。
吴春花侧眸一扫，见杜娘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她心里倒也是早预料到了的，就这一贫如洗的家境，还心高气傲地一直当她闺女是天命的富贵呢，就不说嫁妆了，只怕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来，就锦娘头上那件点翠的素银头钗，还有那一对翡翠的耳环不都是人家周家送的？
当过奴才又能怎么样？有潞王爷提着，人家现在也是当府院正经哥儿养着，买两个通房丫头算什么？就他们李家这样的家境地位这周家能看得起？这以后那抬姨娘也是指定的，她还真以为嫁过去就是平稳的富贵，就跟嫁了一个乡下汉一样就是过日子去了？
谁不知道那府门里是肮脏事儿最多的。
吴春花那妖媚的脸上立马尴尬地羞臊了起来，将那一丝嘲笑与得意尽数掩下，笑的也是羞色难掩，“你瞧瞧我这张嘴一说起什么话来就没了把门的，周公子对锦娘那可是个痴情的，这几年可是给锦娘送过不少东西，这抬姨娘断是做不出的，现在咱们这样的是没法跟他们周家比了，可当初定亲时，谁不知道他们周家那会儿可还不如咱们平头老白姓家尊贵呢......”
“她婶子，这以后说话可得把事情打听清楚了，我们大丫跟周家结亲那会儿，周家可是已经得了潞王爷恩典要恢复自由身的......”
杜娘这会儿也是被吴春花这前一出后一波地给气糊涂了，也不知道该护着自己闺女，还是该护着点周家的颜面？
当除定这门亲事时，也是因为锦娘与那周公子有缘见了一面便两看相悦，那时候他们周家虽还是奴籍，但那周大春媳妇可是得了恩典放了出去，专心照顾儿子读书，所以，他们家才忐忑地跟押宝似的结下了这门亲，不管怎么说这宝也是押对了，周瑞成到底是出息了。
“是是是......你看我老提这茬干什么？真是越来越不会聊天，这不是明摆着招你烦吗？”吴春花又是一阵酸溜溜地陪笑，“这原本就是聊那黄大善家的姜氏狠心五两银子卖了黄莺这事，你看我这都扯哪儿去了？这黄莺去做个丫鬟倒也是好事，总好过在家天天被那姜氏打骂强，到了那周家，至少能吃得饱穿得暖，我看做丫头都比做那黄家的女儿好，你没见过那城里富贵人家的小丫头，可比咱这村里的女娃水灵的多，一个个的穿的那也是花红柳绿，出门给什么夫人奶奶还有小姐买个点心什么的，还能落点儿零碎自己买口零嘴吃呢......”
这吴春花一张嘴总是有扯不完的闲话。
“娘，我奶让喊你吃饭。”总算有个声音拦下了吴春花那喋喋不休的一张嘴。
顾大跑来喊他娘吃饭呢。
吴春花答应一声，便欠着身子起来了，坐着说了半天，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也着实感觉累了。
“顾大他爷奶正好今天轮到我们家，你说昨天我们那猪娘娘下崽子我们忙的跟什么似的他们不来，今天倒也清闲了他们倒轮过来了......不管咋说还能帮着做个饭看着顾大和顾二，不吃闲饭我也算是能轻闲些......”
吴春花起身又唠叨了一堆这才算转身回去。
顿时，这杜娘的耳根子总算是清静了。
“呸......”
三丫一双眼睛瞪着吴春花的背影都快瞪出火来了，待她的人一拐出院门，三丫便忍不住猝了一口。
“没皮没脸，一天到晚就会东家长西家短地论人是非，难怪人家陈小虎他娘说她是看不得人家好的眼浅子呢？她就是看不得我大姐姐嫁得好？”
陈小虎是离他们家往东没多远的陈大头家的二小子，也六岁多了，他爹陈大头每天一早一晚赶牛车往城里送菜，人也热情，说话行事也活泛，倒是一个到哪儿都混的开的人，平常闲空了爱好上山打个猎，有个什么收获也愿意走人情，往城里送菜时指不定就送哪家尝了鲜，这城里好多的显贵人家也都愿意做他的生意，连那菜庄子上的东家都高看他两眼。
那城里药铺，成衣坊布匹店，点心铺子小饭馆可都混得不错，这些平常也是需要打交道的。
锦娘以前绣那些个荷包帕子出去卖所用的碎布头可都是拖陈大头才买回来的，其中可不乏一些极好布料的下脚料。
陈大头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他爹娘的老来子，她娘不知道吃了多少年的药，三十多才有了这个儿子，生下来倒也是虎头虎脑的胖小子，脑袋从小就显大，所以就有了大头这个名字，到现在也是，大脑袋国字脸，人也壮实，算不上什么美男子倒也是很有男子汉气概。
说到陈大头他娘就不得不说说锦娘的绣活儿了。
陈大头他外婆可是正经的绣娘出身，他娘自然也得了真传的，只可惜嫁了陈大头他爹后为了能早日有个孩子可是四处求医，便没能做的成绣娘。
锦娘从小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跟陈大头他们家又是邻居，一来二去就跟他娘学了这刺绣，虽说锦娘算不上正经拜师学艺，但她的天分却是极高，小小年纪那针线上的功夫可是了得。
只可惜，陈大头她娘这些年也是久病缠身，去年就没了。
这吴春花走后，三丫又跟着骂了一句，这杜娘心里可是越来越觉得憋屈。
以前，这吴春花倒也是经常的过来跟她说闲话，她也知道她那嘴就是爱论人是非，只是以前从没有说到过她头上，杜娘也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为所动。
可今天，这吴春花分明就是冲着她家的事儿来的，瞧她今天都说了什么？什么周家以前奴才出身，什么现在周家尊贵他们李家没法比了，还有那黄莺还盼着抬姨娘呢……
说的好像不管这周家好与不好都给他们李家弄了一个没脸，还有刚才说的她婆婆能帮衬着她做饭看孩子不吃闲饭，这要是以前吴春花说了，杜娘也绝不会多想，可今天听这话那尤为的刺耳，她这明摆的不就是说她婆婆不只会天天的闹肉吃闲饭，还拖累了他们家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第22章 缘分
锦娘端坐在西次间窗台下，漆墨一般的双目涣散在眼前，呆呆地走神，被刺破的手指上那血珠子将手下绣的那朵牡丹晕染的鲜红，可她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满脑子都被那周家给占据了......
刚才那顾家媳妇吴春花说的绝不会是真的，那周家哥儿绝不会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他对自己是那样的好，他教自己认的字还有他对她说的那些很好听的话，她都记在心里呢，他以后怎么会抬姨娘呢？
城里权贵侯府里的人虽然都兴这个，但是，锦娘就是觉得那周公子不会的......
不会的！
锦娘咬着唇，心里暗暗想着。
“大丫......”
杜娘突然地进了西次间，另锦娘收回了心思。
“大丫......”杜娘脸上的那丝气急败坏有意掩了去，坐在锦娘对面，她刚才与那吴春花就在这西边棚子下坐着说话，她知道锦娘定是全都听去了的，便想着，总是要安抚一下女儿的，“你别听那吴春花瞎说，她向来是看热闹不闲事大，听着个风再从她嘴里吐出来那就是狂风暴雨了，那周家成哥儿肯定不是这样的，兴许是真买了几个使唤丫头，城里人跟咱乡下人到底不一样，场面上总是要讲究一些的......大丫，你也别往心里去......”
杜娘也只能这样安抚女儿了，毕竟现在他们家跟周家这落差是越来越大......
“娘......”锦娘声音糯糯的，一双眼睛只低低地垂落在那朵血染的牡丹上，一双手捏着针抚着绣锦，似乎所有的用心都在这绣品之上，“你说周家以后还会认这门亲事吗？”即便她觉得周瑞成千好万好，可这样的风听得多了，也经耳入了心了。
杜娘心里也是被什么扯了一把一样，听了锦娘这样一问，真是特别的不是滋味，若真用心细细地琢磨，她也真是拿不准，或许不会，若真不打算认这亲事了，应该早就来退了，难不成真打算秋闱高中后再来退？那样岂不是要落人话柄？可是......周家买丫头这事就说明周家还是注重排场脸面的，他们现的的家境......也确实上不得台面了......
杜娘心里也真如堵了一团棉花一般，上下都难，可此时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女儿跟着陷进这个漩涡。
“他咋能不认呢？你想想当初定亲那会儿，他们家是什么？那还是奴才的身份呢，你从小那小乞丐可是算过的，你是个前程锦绣有福气的，说白了那成哥还是沾了你的福气呢，他是不是跟咱们家定了亲以后就中了秀才了？咱们大周朝你听说过十二岁就中秀才的吗？接着他们家就得了那潞王爷的恩典和赏赐，自从跟咱们家定了亲后，那他们家可是一件接一件的好事，若不是你他们哪来的这么大的福气？”杜娘一句一句说的是掷地有声，虽然说这些也心虚，但为了能安抚女儿却也是不露丝毫。
但是，杜娘的话却没能让锦娘提起一点的精神，依然地垂首叹息。
“可自定下这们亲事以后，咱们家却似乎是一件接一件的出闹心事，大哥儿没了，奶奶疯了，咱家的日子也是一天一天过的紧巴巴的......我们如何还攀得上周家？”锦娘似是有气无力地呢喃着。
锦娘几句话说得杜娘是肚子里又是一阵窝火，这几句话绝对不亚于吴春花一上午的暗沙射影。
大哥儿没了，婆婆疯了，这一切的起点就是从生下二丫那一刻开始的......
“大丫，是爹娘拖累了你......”杜娘只得戚戚地如此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