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上正演着《闻香识女人》当中的最经典的一段探戈,林知夏坐在汤沐阳身旁,他斜着眼睛看了过来。
“这部电影不是看过了吗?”林知夏笑问。
汤沐阳缄默不语,对于她的到来仅仅只有一瞬的惊诧。
“汤沐阳,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好,”林知夏眼睛盯着电影画面,平静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如果你到时候喜欢别人了,想结婚了,想要孩子了,你别管我,你去做就是了,我不会怪你,我能理解的。”
汤沐阳仍旧没说话,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影史上这段奉为经典的探戈结束了。
“如果我说,我现在就有喜欢的人了,你能离开我的生活吗?”汤沐阳低声说。
“谁?”
“谁,”汤沐阳轻笑,“现在说出的名字下次你再问起可能又是另一个名字了。”
林知夏坦然与他对视,安静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林知夏,我们别见面了,你也不要找我,不然你会发现我其实也是个纨绔子弟,你会比现在还要失望。”汤沐阳移开视线。
“你不会的。”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
“我乐意。”
“哪怕连命都不要?”
“我已经没命了。”林知夏一脸率真,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
汤沐阳隔了很久才说:“如果是在这世上彻底消失,你也乐意?”
林知夏想了想,有条不紊说:“人活着不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那以后的人生该多无聊啊?更何况我喜欢的人现在也喜欢我,我放不下。”
见汤沐阳没说话,林知夏又接着说:“我已经想清楚了,你以后和别人在一起也好,结婚也好,我都喜欢你。你不用和我说话,也可以假装看不见,我不会要求你做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这么好的一个人曾经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足够了。”说完她笑了笑,前些天的颓然一扫而光。
汤沐阳沉默两秒,低声说:“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林知夏静静注视着他。
“如果继续喜欢我你就会彻底消失,你也不想结束吗?”
林知夏没很快回答,她看着汤沐阳笑了笑,淡然说:“不想。”
有人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是一种消极的生活态度,林知夏不以为然。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于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犹如朝生暮死的蜉蝣,转瞬即逝。即便是短暂的停留,我们的一生或多或少都会遭受苦难,或求不得,或舍不得,或顺势攀上理想之峰,或自云端无情跌落,甚至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那及时行乐有何不可?
至少我在离开人世时,我可以说不枉此生,我来过这个世界,我没有遗憾。
网上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这是很好很长的一生”。我不求这是很长的一生,只希望我的一生是很好的一生。
别人可以说这是我为自己的任性付出的代价,我觉得这是一种在理性中诞生出的任性,值不值得是别人来评价的,但是我乐意,就是值得的。
“我不能。”他低声说。
汤沐阳的眼神里包含太多隐忍的情绪,微微牵动嘴角,却无法再像平时一样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他起身时说:“林知夏,你别再来找我了。”
他知道有些是想你想要却不能要的,失去会比得到更重要。
☆、第 39 章
你别再来找我了。
汤沐阳从来没有认真地跟她说过重话,连现在拒绝她也是,仅仅只是委婉的说:林知夏,你别再来找我了。
他走后林知夏仍旧坐在沙发椅上,直到电影结束。
明明是个好的结局,当片尾曲响起,她就在银幕前哭成了傻~子。
她一直都知道汤沐阳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一开始对谁都冷冷的,就像他所说,在遇见她之前和去美国的第一年,他也有做过很恶劣的事。他不会对谁都嘘寒问暖,不会包容到对谁都善解人意,可是他每次都会陪她看她选的电影,会给她写圣诞贺卡,会把送给她的礼物烧成灰烬,会准备好她喜欢的食物。
他不能被别人所理解的行为,都是他对她的温柔。
可这样一个人,正在远离她。
林知夏回到夏天宿舍,她似乎一直在等她。明眼人一定能瞧出她这一趟所得到的并不是什么好的结果,夏天不问她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只是上前抱住她说:“我会陪你的。”
林知夏一夜无眠,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安稳入睡。她觉得自己太清醒,清醒到能深刻的感受心里空落落的。
或许是他觉得万一以后不喜欢我了,我会很可怜?还是他已经开始去喜欢别人了?
当思想不受控制,就容易往最坏的一面去想。
又过了两天,夏天看林知夏总坐在窗边,静静无言。大多时候她能和夏天说说笑笑,好像自己已经能够试着去放下了,不过偶尔还能看见她沮丧的样子。
“知夏姐,”夏天说:“我朋友邀我去参加一个晚宴,你要不要一起?”
“你男朋友?”林知夏问。
夏天说:“不是,只是一个朋友。”
“哦,这样啊。”林知夏拖长话音,会心一笑。
夏天也笑了起来,解释说:“真的不是男朋友,就一个我认识的人……他很优秀。”
林知夏脑海里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是她去酒店找夏天时看到的那个人。
可能是林知夏愣了几秒,夏天不知怎的就猜到她心中所想,淡笑说:“不是你见过的那人,我们……分开了。”
看夏天的眼神,林知夏隐约觉得那个人和夏天之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她应该喜欢他。林知夏说:“夏天,如果真的很喜欢一个人,你一定要告诉他。喜欢他和他接不接受是两件事,就像一场不重要的考试,试卷是要写的,可分数就没那么重要了。你把你的喜欢告诉他了,他接不接受就是他的事情了。”
夏天听完淡淡一笑,“有些人错过了就错过了,我已经想重新开始了。”
林知夏心里好奇他们之间的事情,碍于某些原因没问出来。
夏天望着她,微笑说:“我当时只想来快钱,通过赵璐璐认识了她姐,你知道的……后来赵璐璐她姐带我去派对上玩,我当时觉得他不错,故意去接近他,再之后的事其实你也能猜到。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也喜欢上了他,可是他身边的人太多了,我想退出也不是一件坏事。”
夏天的手机响了起来,两人的谈话随之结束。夏天走了之后,林知夏仍然坐在窗边,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看到了王泽宇,他开着一辆拉风的超跑接了一个女孩走。林知夏跟了上去。
王泽宇去的是市里最有名的酒吧,网红富二代扎堆出现,林知夏当时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汤沐阳。
纷华靡丽的灯红酒绿中,林知夏在王泽宇身后远远就看见了汤沐阳,他低着头喝酒,还没发现她。汤沐阳神情淡漠,丝毫不理会身边眼神里带着爱慕的女孩。秦子韬这一次竟然没和身边的女孩亲昵调情,一直和喝着闷酒的汤沐阳说话。王泽宇倒是情绪高涨,左~拥~右~抱,俨然一个情场老手,怕是承袭了秦子韬的风范。
林知夏穿过热闹的人潮,离汤沐阳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他和秦子韬说话时不经意的看了过来,楞了一下,有片刻的失神。秦子韬也顺着汤沐阳的视线往这边看,却不知晓他的目光到底是停留在谁的身上。
林知夏踌躇不前,以往要是有人对她说林知夏别找我了,她心底绝对会嗤之以鼻:谁要找你?以为自己是天仙吧?喜欢我的人多的去了,你算老几?成年人好聚好散,回头草这种东西我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可现在这个人是汤沐阳啊,她心心念念的汤沐阳。
只犹豫了几秒林知夏就带着笑走向汤沐阳,迈开步子的一瞬,一个人从她的身体穿了过去。她回头看了看,整个人就停滞不前了。这是个年轻男人,约莫25岁,看他的衣着也是个富贵人家。他在林知夏身边停了下来,和旁边的友人高声谈笑。
林知夏觉得很奇怪,她看到这人不应该是这样默然,她应该愤怒,应该去痛骂,但是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情感。就算愤怒,就算痛骂,也丝毫不起作用,对方根本就看不见她,自然也感受不到她的情绪。
林知夏站在原地不动,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父母。
那个世界是不是也如同这个世界,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他们释怀些了吗?心里好受些了吗?
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就这样没了,即使表面已经如常生活,每每想起心里还是难过吧?
林知夏哽咽落泪,在喧闹中感到异常孤独。
“我发现你看那边很久了,快说看上谁了?”王泽宇凑过去和汤沐阳说话。
汤沐阳的目光落回到酒桌上,一言不发。
林知夏躲到汤沐阳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哭。“想念”这种东西,不表露出来的时候就封在了所有情绪的最底层,一旦盒子被外部因素打开,就能吞没除它以外的所有情感。林知夏在外地上班生病,身边无人照顾时,“想念”应运而生,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是世上最孤独的人。
不过熬过去就好了。
林知夏抹着眼泪笑了起来,心里嘲笑自己简直就是个爱哭鬼。平时别人都以为她对什么都无所谓,没心没肺,其实她也不是一个真正坚强的人。
等到汤沐阳一行人离开时,林知夏跟在他们后面,汤沐阳回头看她,她冲他笑。
有喜欢的人真好,想到他、看见他,就不由自主会笑起来。
林知夏从后面快步走到汤沐阳身边,笑道:“你偷看我,还说不喜欢我。”
汤沐阳眼神一动,林知夏往后一看,是刚才那个人,他也和朋友走了出来。林知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宋哲?”汤沐阳问。
林知夏疑惑汤沐阳为什么会说出宋哲的名字,她带笑解释说:“不是宋哲,你怎么会以为他是宋哲呢?”
“你哭了。”汤沐阳表面上无情无绪。
“沐阳你在和谁说话?”秦子韬问。
林知夏说:“他不是宋哲,他是……他是让我再次遇见你的人。”说完,她释然一笑,面容灿然。
汤沐阳瞳孔微微扩大,他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
那个正在大笑着的人,把林知夏害死了。
林知夏看着汤沐阳怔住的样子,心想自己不该说的。她不想让汤沐阳这样,他现在不说话的样子让人觉得恐慌。林知夏说:“什么都还没发生,夏天还活着。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要把夏天关在家里,一天都不让她出门。”林知夏笑了起来。
汤沐阳没被她故作轻松的笑打动,他低声说:“她还活着,那你呢?”
他对秦子韬诧异的眼神全然不顾,神情冷冰冰的,却仍没有掩饰住他眼底的愠怒。
汤沐阳转身,眼神狠厉,林知夏只听见一声尖叫,看过去时那个肇事的男子已经被汤沐阳一拳抡在地上。
“沐阳!”
秦子韬的喊声把王泽宇一行人吸引了过来。
汤沐阳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那人脸上,他看上去面容清俊冷淡,打起架来的狠劲却令人心惊。
“沐阳够了!再打下去就闹出人命了!”秦子韬上前制止。
汤沐阳被秦子韬钳制住,手上的动作没再继续,“你害死了一个24岁的女孩,她本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过幸福快乐的一生……就因为你的疏忽,她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很轻,听到的只有离得最近的秦子韬和林知夏,还有在地上躺着的那人。
秦子韬一愣,不小心放开了汤沐阳。他心里一惊,急忙去看时,汤沐阳并没有再动手,只是冷冷看着地上的人。
“我他妈什么时候我撞死过人?疯子……”
那人嘴里全是血,眼睛瞪着汤沐阳,不过不敢也没能力对他做什么。
眼看着两边的人要打起来了,王泽宇冲在了最前头。他和汤沐阳从小一起长大,在汤沐阳面前就一二百五,离了汤沐阳凶起来比谁都横。
“沐阳你刚才在说什么?谁死了?”秦子韬没管王泽宇,和汤沐阳一同站着。
“没有谁,都还活着。”汤沐阳说时有一瞬的失魂落魄,看林知夏时仿佛看到远方一个孤零零站在墓陵前的人,低声说:“只是有个人喜欢的女孩,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们阴阳两隔,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秦子韬感到一头雾水,他对汤沐阳的事情或多或少是清楚的,他从未察觉到在汤沐阳的生活中有过这样一个人,并且还去世了。
“我从没听你说起过,那个人是……”秦子韬终究没问出口,但是他听到了汤沐阳的回答。
“我喜欢的人。”他说。
汤沐阳垂下眼帘,不复方才狠厉的样子,淡漠的眼神如同迷途旅人,对万事万物带着迷惘,仿佛下一刻就是时间的尽头。他看了看惊诧不已的秦子韬,目光落在远处林知夏身上。
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山海可平,来日可期。
☆、第 40 章
汤沐阳没和林知夏说话,他和秦子韬站在原地,王泽宇处理好了之后和几个朋友过来询问情况。他们高大的个子将汤沐阳和林知夏隔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林知夏在嘈杂声中瞥见地上躺着一部手机,那个位置是方才汤沐阳和男子打架的地方。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此时却无人注意。她挨得很近,手机上并未显示来电人的名字,不过那一串数字却怎么都让林知夏无法移开视线。
这个电话号码,是夏天的。
她想起来很多天以前夏天曾经询问过汤沐阳的电话。
有些事情即使还未浮出~水面,一条细线却已经把零零散散的部件串连在一起了。林知夏不动声色,在有人发现汤沐阳手机掉落前走到了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