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里连个教导人事的宫女都没有,他不开口不答应,谁敢往他房中送人?便是皇后这几年都没动过这心思,所以她对太子是否懂得这些事非常怀疑。本来还提前叫人备好了避火图去让这位殿下了解一二,如此一来,又担心太子了解后迫不及待,毕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嘛。
犹豫再三,皇后道:“那些书和图就放着吧,不必送去太子那儿了。”
“那娘娘可要传容姑娘来交待些话儿?”
“……罢了,也不必。”皇后笑,“宁国公夫人自会好好教导,何须本宫多此一举,离钦天监看的日子还有多久呢?”
“回娘娘,还有两月余,六月十八,听说是个极好的日子。”有嬷嬷道,“钦天监合了太子殿下和容姑娘的八字,说的什么……什么三元相合、凤舞龙蟠……奴婢也记不大清,总之这二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就算知道可能是钦天监为了讨好太子而说的话儿,也足够让人露出笑意,“自然是天造地设,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年太子对其他姑娘都没兴趣,独独记住了宁国公的女儿呢。”
皇后吩咐道:“时日是紧了些,你们务必抓紧时辰,日夜赶工,将所需器物衣饰一一备好,太子大婚绝不可马虎。”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的。”
介于种种缘由,皇后没对太子普及男女成婚的某些事,她以为太子及冠,多少应该知道些。也未提前交待幼宁什么,毕竟容夫人在,人人都以为容夫人会教女儿。
但事实是,容夫人还真没给女儿灌输过任何这方面的常识。她倒曾经有过这心思,可每次一对上女儿这懵懂好奇的目光,就觉得一股不自在,还没及笄呢,提前说这些总有种教坏了女儿的感觉。
容夫人思索再三,决定将这些放到一旁。她相信太子的人品,等女儿及笄后再隐晦提点几句就好。
所以太子于男女之事是七窍通六窍,还剩一窍不通,幼宁则完全是白纸一张。
正巧上巳节前一日,幼宁正和杏儿等人商议上巳节出宫游玩事宜,便有宫人报米夫人求见。
米夫人便是素娘,她两年前自容府出阁,夫君为京城县衙的一个小小文吏,官职不高,但品性好,待素娘也很是爱重。
素娘怀有身孕,如今五月余,早已显怀,被人小心搀扶着缓步走来。
幼宁看得担心,亲自上前扶住,望了望那圆圆的肚子,颇有几分好奇,“素姐姐有几月啦?”
“五个月了。”素娘温和道,“再过四月,便该出来了,到时他还得唤姑娘您一声姨母。”
这个称呼令向来被人称小的幼宁十分开心,看了又看,忍不住道:“我可以摸摸吗?”
“当然。”素娘感受着腹部柔软的小手,目光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她视容府为恩人,七年来不知亲手给幼宁做了多少东西寄去,只惋惜自己成亲时幼宁没能回京。
幼宁轻轻摸了好一会儿,感叹道:“素姐姐好厉害。”
这称赞让素娘忍不住笑出声,觉得姑娘还是那般可爱,“姑娘以后也可以这么厉害。”
幼宁眨眨眼,低眸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显然无法想象以后里面会多了个小宝宝的模样,她疑惑道:“是怎么来的呢?”
嗯……素娘迟疑,脸上飞上一抹晕红,细声道:“日后您成亲了,和太子殿下……一块儿就寝,自然就有了。”
哎?闻言的小少女更是疑惑,“我早就和十三哥哥同睡过一榻啦。”
素娘语噎,旁边婢女轻笑出声。素娘觉得自己嘴笨,涨红了脸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本就是个内敛羞涩的女子,如何能把床帏之事坦然道出。
她最后只能道:“我也说不清,日后成亲姑娘就知道了。”
幼宁乖乖应了声,直到素娘离开后依然满怀不解,撑腮思索良久,直至燕归到来。
燕归有午睡的习惯,遣去伺候的宫人,一手轻解领扣,低声道:“幼幼,过来。”
他手指修长,这般指节微曲解扣时尤其好看,幼宁依言而来,被他顺手摸了摸,顿时像猫儿般微仰起头。
等他准备把人往榻上带时,小少女没动,迟疑道:“素姐姐有孕了,她说是睡在一块儿就有的,我和十三哥哥也会吗?”
燕归顿住,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小少女又道:“可是很久以前我就和十三哥哥在一起睡过了,为什么没有呢?”
就算燕归再不通人事,这点也比幼宁强许多,幼宁当初还小嘛。
他想了想,十分自然道:“因为你还未及笄,等你及笄后同睡一榻,才会如此。”
幼宁恍然大悟,再没有了继续和十三哥哥睡一起可能会有小宝宝的苦恼,顺势一躺,就歇在了燕归怀中。
在门外不经意间听到这几句对话的石喜和杏儿,“……”
有这么一对纯洁的主子,他们到底该哭还是该笑呢。
第74章
幼宁这一觉睡得不安稳, 谷雨时节,细雨淅沥犹带寒意,她却像置身火炉。幼宁本身向来体热,冬日就是个热乎乎的小棉袄。
以前同睡一榻时总是她给燕归取暖, 近几年她虽不在燕归身边,但有她时常寄来的小玩意,燕归多少能得点安眠,身体自然比以往好许多。
青年火盛, 两个火炉抱在一起的后果就是热度惊人。幼宁梦见自己成了被架在炉上炙烤的小猪, 在燕归怀中翻来覆去不得安稳, 发出“呜呜”的低叫声, 滚来滚去,两人衣衫都被滚得凌乱不已。
燕归皱眉睁眼,神色略带异样, 因怀中小少女的动作,身体自某处升起一种不算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他每日晨起时都会有,但他向来不管,也没什么兴趣去探知, 甚至有点儿厌烦。
一般置之不理这种感觉就会慢慢褪下,可也许是因为怀中多了具柔软的小身体,它不但未熄,反而蠢蠢欲动。
“唔……”幼宁揉了揉眼, 迷糊中的声音软绵绵, “十三哥哥, 你身上好热……”
燕归衣袍早就因她的动作半解,幼宁随手扒住一处,就抵住了热乎乎的胸膛。
眼睛瞬间瞪大,乌溜溜圆滚滚,小少女有点受惊,却又有点儿好奇,不自觉顺着敞开的衣襟摸了两把,心中想着娘亲怀里明明很柔很软,十三哥哥这里却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小手接触的地方热意再升,幼宁有点儿担心,抬眸看去,“十三哥哥是不是病啦?”
燕归不了解这些,但本能隐约知道这并非病痛,便微微摇头,“过会儿便好。”
幼宁不放心,在被褥里钻来钻去想起身,却把自己缚成了茧,燕归不由莞尔,低声道:“想做什么?”
“让杏儿姐姐端冷水来。”幼宁探手摸了摸燕归额头,一脸不赞同道,“十三哥哥如果一直不管会发烧的,不能仗着身体好了就胡闹。”
她这批评的语气听在燕归耳中可爱极了,他把那只小手抓来,轻轻咬了口,“不会,还要睡吗?”
幼宁满脸“你不听话”的神色,依旧乖巧回答,“不困。”
她放低了声音,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往里面缩了缩,只露出水润润的杏眼,“不想起。”
春困夏乏秋倦冬眠,早晨反倒容易些,一旦午时上了榻,再想起就要艰难数倍。
幼宁今日无事,便想赖在榻上不起。燕归没赖床的习惯,可怀里多了个人,竟令他也没了起身的想法。
燕归轻声道:“那就继续躺着。”
杏眼眨了眨,雪白的小脸随之露出梨涡,“十三哥哥今天不忙了吗?”
燕归果断无视了一堆待他去处理的事务,睁眼说瞎话,“不忙。”
杏儿和石喜不知两人早已醒来,眼看过了时辰,却没敢进去催。索性是下午,石喜想着主子向来极有规划,想必心中有主意,今日恐怕是因为容姑娘在,应该无需自己去多此一举。
幼宁赖在榻上,没了睡意,便一直玩着燕归的手指袖口。未长大的小少女身上无一处不柔软,与之相较,青年身体不免显得坚硬。
之前睡着了没感觉,如今越来越觉得不舒服,幼宁不由微微起身,脸上带着苦恼。
“怎么了?”
“十三哥哥身上好硬。”幼宁疑惑望着他,补充道,“还很烫,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简单几字,幼宁却听出有点儿低哑,还想问什么,被燕归手一带,就扑通倒在他胸膛,撞得她“呜”了声,鼻尖微微泛红。
燕归顿住,伸手给她揉了揉,声音更低,“疼吗?”
掌下肌肤幼嫩,红红的鼻小巧精致,像小动物般可怜又可爱。
“不疼呀。”幼宁被揉了两下,酸意很快缓去,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只是觉得从刚刚醒来起十三哥哥就有点奇怪。
燕归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自制力强,能不为身体的异样所动,可是感觉却不会因此消失。他说不出是为何,只觉得怀中小少女粉扑扑的脸蛋尤其可口,令他几乎喉间干涩。
于是幼宁的手又被咬了好几口,依旧不疼,她对燕归好奇回望过去,黑亮的眼眸乖巧而宁静,不懂为什么十三哥哥这么喜欢咬自己的手,都没意识到自己被欺负了。
明明身体燥热得相当不正常,异样的感觉几乎能令人失控,燕归除去声音略哑外,硬是能做到不动声色。
不大了解这种生理状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不想有任何惊吓到幼宁的可能。
幼宁越过他肩头支开小窗,满园翠色顿时齐齐撞入眼帘,细雨飘打下绿枝摇曳,花蕊轻颤,还有不在意这点小雨的鸟儿在园中叽叽喳喳追逐。她几乎被这种天然的美引去全部心神,半天后小心伸出手去接了几点雨水,弯眸道:“好凉快呀。”
若青嬷嬷在,定要数落她仗着身体好就胡闹,但燕归更喜欢看到她开心,而且他不觉这点雨水有什么,所以反倒跟着幼宁一起起身坐在了窗边,继续把人放在怀里。
“明天上巳节。”幼宁回眸看他,眼中带着期盼的小星星,“十三哥哥有空吗?”
“明晚。”燕归捏了捏她脸颊,“晚膳后出宫。”
“哎?”幼宁道,“我以为只有白天可以玩儿呢,哥哥之前还说要来接我。”
“世子有些事,这几日都无闲暇。”燕归一开口,就算容云鹤没事也会有事。
况且那条流言没解决之前,燕归不会让幼宁离开自己视线。
“唔,好。”幼宁眼巴巴看了会儿,其实有点想兄长了,毕竟多年来没分开过,乍然离开几天总觉得空落落的。
燕归一眼就看出她心思,毕竟七年岁月并非一时就能补回。
不过,他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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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又名女儿节,本在三月三,前朝更为四月初,周朝便顺延了习俗。
有书云“四月上巳,袅水之上,招魂续魄,秉兰草,拂不详。”上巳本寓意消病去灾,但因着这特殊时日,随之附了许多活动,如踏青同游,曲水吟诗,兼之热衷的都是些少年男女,便逐渐有了另一层意味。
幼宁在南城就时常同兄长郊游踏青,本以为在京城应该也是这样,燕归却说要晚膳后出宫。
她心中疑惑,在杏儿等人服侍下换好衣裳等了一刻,燕归便大步而来。
他在宫中时常着朝服或太子常服,气度凌人,处处彰显天家贵气。此时却着了书生儒衫,青衣柔和了冷意,倒显得不那么冷漠,有了丝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幼宁从凳上一跃而起,蹦到他身前,扒拉了两下发上银铃,好奇道:“十三哥哥为什么特意让人给我送这个?”
她挺喜欢这对精巧的小铃铛,不过燕归送衣裳首饰从来都是成批送,很少会特地指明某件饰品。
幼宁一晃脑袋,铃铛就清脆响起,燕归眸中有了笑意,“外面人多,如此失散了也不用怕。”
他的耳力幼宁也清楚,露出恍悟神情,“嗯嗯。”
其实上巳节的夜晚并没有白日有趣,许多踏青归来的少年男女都已歇在家中,夜晚像幼宁这般年纪的人便不多了。
周朝无宵禁,夜市早已成形,一眼望去摊贩上琳琅满目,几乎什么都有,今夜还添了几种,如一些寓意祛凶的狰狞面具、煮茶论诗的小摊……
幼宁被挂满精致香囊、荷包的推车吸引,拉着燕归小跑去。这些香囊有些由丝线绣成,也有些为圆形或方形铁球,上刻精美雕花。
荷包中都装了兰草,香囊中则铺洒了点点韵味别致的香料。
推车被淡香萦绕,摊主也是个形容柔美的妇人,她见幼宁不知选哪件好,便柔声道:“姑娘是买来自己用,还是赠与他人?”
“都有。”幼宁对着球形香囊仔细端详了会儿,称赞道,“姐姐手艺真好。”
这种香囊对幼宁来说不特殊,无论国公府或宫中都不缺,但一个普通百姓也能做出,且做得如此精美,手艺的确非凡。
听这么个小姑娘唤自己姐姐,妇人掩唇笑了笑,“这可不是我一个妇人家能做出来的,我不过描了些图样,具体都是外子刻的。他手笨,姑娘不嫌弃已是我们的荣幸了。”
燕归忽然出声,“想来夫人必定师从大家。”
妇人一愣,笑道:“公子过誉了,这些不过是我们夫妇二人平时瞎琢磨的,登不了大雅之堂。”
她举止有礼、言语间也不似不识字的山野村妇,况且这可不是寻常村妇能有的气度。
石喜因主子开口吃惊,便特意打量了妇人几眼,心忖此人莫不是有什么不对,不然殿下怎么会开尊口。
妇人却恍若没察觉这几人的目光,只温柔对幼宁道:“既然姑娘难以抉择,不如我帮姑娘挑几样,可好?”
“好。”幼宁欣然应下,又甜甜道,“谢谢姐姐。”
她又唤姐姐,妇人没忍住,含笑纠正,“我年长姑娘二十有余,这称呼却是不大合适,姑娘唤我云娘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