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接着二小姐也没再说处置你的事, 但看样子多半是起了疑,怎么办啊姑娘, 我可能害得你暴露了,”她越说越伤心,就差没放声大哭出来。
岑言听后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然后你就直接跑来找我了?”
青黛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岑言觉得这已经不是揉太阳穴能解决的头疼了,她抱着头,有些崩溃。
青黛不解:“怎么了姑娘?”
岑言还没来得及给出回答,就听到门口响起咚咚咚地叩门声,随后一个女子在屋外道:“这位姑娘,家主有请。”
青黛一时又惊又吓,眼睛瞪得老大。
岑言将手中因为吃了饼而粘上的油往裙侧擦了擦,早有预料地站起身。
果然啊…
青黛这样急忙慌张第一时间就来找了她,只怕那白无现在不仅是疑心,多半已经确定下来了。”
她走之前嘱咐道:“你也别怕,去找周越吧,不过告诉他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啊。”
“不然等白家没了,我还上哪儿去找你家小姐死亡的原因。”
……
等到了白家正院,再往左侧走几步路,就是家主的屋子了。
这种武林名家一向阔绰,屋外宽敞闲适,屋内富丽堂皇,和这张身子长得完全一副模样的白无正坐在里间的紫檀平角桌旁,在果盘中翻着手指挑选枣子。
不过令岑言侧目的是站在白无身边的一位男子,他戴着恶鬼面具,看不出来年龄。
只是那一身收敛的气息,很明显是个拔尖厉害的高手。
她站了好会儿,白无终于从果盘中捻起个枣子,是深红卷着嫩青的颜色,白无抬起头,露了笑。
“这位姑娘,是我让人替你洗去脸上的容貌,还是你自己动手?”
一位丫鬟端进盆水,放在木案上。
岑言懒得扭捏,卷起袖子,将头埋在盆中,几下洗净。
然后直起身子,看到周围无论是丫鬟还是白无都一下愣住。
如果现在她不是想扮演白染的身份,肯定会嬉皮笑脸地问一句。
『怎么样,惊喜不惊喜,刺激不刺激?』
不过白无很快反应过来,她向立在旁边的男子一颔首,那男子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快,不过眨眼时间,就将屋中的丫鬟全部杀光。
岑言看着那几个连闷哼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倒下的丫鬟,突然有些发愁,愁自己在这男人手中的胜算。
很低。
沉默了半晌,白无才开了口:“你不是白染。”
岑言:“……”
她连一句话都还没说,怎么就莫名其妙被拆穿了?
白无又弯起唇角,依然是在笑:“这些丫鬟都是白染以前的丫鬟,假如你是她,现在不会这么冷静。”
岑言还想挣扎一下:“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以为我不会变吗?”
总之,瞎几把扯。
白无声音放轻,不似刚才的咄咄逼人,是缓缓道来的轻柔。
“她不会变得。”
随后嘴角的笑瞬间散去,似乎是笑不出来了,含着苦涩。
“她一辈子都学不会狠心,所以才会被我逼成这样。”
岑言有些懵比,怎么感觉事情离她和青黛想象得脱轨了?这个白无,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后悔和无奈?
她刚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又听白无继续道:“但我不会后悔,我选了我的路,她选了她的路,不过是各自的选择,有什么可以后悔的。”
这个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白无盯了她一会儿,再次开口:“你和青黛费了那么多心思,不就是为了得知一个真相然后帮白染报仇,真相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仇你肯定是报不了了。”
她微微笑:“我刚得到这一切,还不打算失去。”
岑言内心:真相我要听,看听完之后的心情再说报不报仇,反正不是你能决定的。
表面:“请开始你的故事。”
这个故事之前都如她所想,被白家雪藏的二小姐黑化,欲从胞姐手中夺去家主之位。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这黑化的原因却是因为一个男人。
这男人叫胡折,她下午才见过。
蓝颜祸水啊真是。
胡折与白染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白无是与胡折有一面之缘,不过一见钟情的单恋路人甲。
白无讲到这里的时候眉眼都含着笑:“那时我想要从这里逃出去,路上遇到了胡折,他以为我是白染,看着我惊慌失措的表情,本来笑意盈盈的脸立时就腾了怒意,他对我说……”
顿了顿,白无笑意更深。
“谁欺负你了,老子去摁死他。”
“我当时就想啊,如果我真是白染该多好啊,”她又道,“以前即使再苦再难过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想法,一下从心底钻了出来。”
再后来,白无救起了一个人,就是现在站在她身旁这位戴着恶鬼面具的男子。
男子为了报恩替她将白染手中有灼水铸剑图的消息传入魔教。
因为听说那位魔教教主最是喜爱收藏好剑,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会派人前来夺取铸剑图。
魔教出手,几乎没有不成的事,白染理所当然被掳了去。
而她早早就躲在了白染屋子中的床下,等人一走,立马便钻了出来,正好这时白家的侍卫都因为听到动静跑来,一群人围着她问有没有事。
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怀问候,心里那最后一丝对胞姐的愧疚也被这些关心瞬间冲淡了。
真好,她想啊。
这样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的目光,真好。
“可是那样开心的时候我却发现了这封信,”白无从怀中掏出了张纸,因为随身携带的缘故已经皱皱巴巴了。
“白染留给我的。”
然后将信递给了岑言:“你看看吧。”
岑言将信展开,上面字迹隽秀,不过大概是由于赶时间所写的缘故,连笔看起来有些匆忙。
“阿无:
外面有脚步声,我猜也该是今晚。
我在人前露了半辈子的面,剩下的半辈子便该你来,我不怪你。
只是灼水事大,我怕自己撑不过魔教逼供,已经藏了毒包在嘴里,此生一别,再无相见,愿你一世长安。
最后有两点相托,
一是青黛,放过她。
二是胡折,谁都可以,不能是你。”
连落款也没来得及落,看来当时已经是火上眉梢,没了时间。
岑言知道,这封信所写之夜,就是她来到这里的晚上,也是白染咬开毒包自尽的晚上。
这样一个连字迹也透露出温柔的姑娘,当时是怎样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的呢?
她突然有些心疼她。
“很可笑吧,”白无见她看完,说道。
“我以为天 | 衣无缝的计划,她却早就发现了。”
“但她偏偏什么也没说,只在死后留下最后一封信,字里行间都让我感到难受。”
岑言摇了摇头缓缓道:“可你难受的不是她的死,你只是难受她在活着时你要活在她的影子里,死后你还要活在她的阴影里。”
白无笑了笑:“你说得对。”
又说:“你顶替了她的身子,我顶替了她的身份,我念你我有缘便将事情告知于你,现在你也知道了,可是能安心上路了?”
岑言摇了摇头。
她知道白无绝不会还让白染的身子活在这世上,不然之前所有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白无像是没看到她摇头,面朝身旁的男子再一颔首,那男子的刀一下出鞘,速度快得如同只出水游龙。
白无:“别了,不知姓名的孤魂野鬼。”
只见刀光快速闪过,但还未闪到岑言面前,屋顶的瓦砾突然炸开,一个面容普通但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上方落到屋中。
男人穿着白家小厮所穿的衣服,是洗得发白的青色。
他身子轻轻一移,可速度比戴着恶鬼面具的男子快上许多,不过是单手,就将那把刚想斩向岑言的刀夺了过来。
白无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岑言看着她笑:“别不了哦,如假包换的白无小姐。”
那边戴着恶鬼面具的男子也跪下了身,是行礼的模样,声音听上去有些暗哑:“参见教主。”
屋顶上又有人落了下来,他眼睛发红,看起来很是悲伤痛苦。
白无见到这人,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没了,惨白惨白的,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下着大雨的夜晚,我又……突然饥饿
看一眼体重秤
要忍耐……
第56章 重返魔教
胡折连看都没看白无一眼, 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岑言——更准确的说, 是直勾勾地盯着白染的身体。
他的目光越发黯淡。
周越皱了皱眉, 高大的身体往岑言面前一站, 便将胡折的目光给隔开了。
即使知道胡折看得并不是他身后的人,但他还是没由来的——
讨厌这道目光。
胡折被这样一挡, 这才反应过来。
只见他逐渐红了眼圈, 却强撑着没有在这么多人前落泪。
默了好会儿,对岑言缓缓开口道:“今日下午你遇到我时, 那座假山里,我放有萤火虫,是想今晚给她一个惊喜的。”
白无听后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
他想给惊喜的人是白染, 但白染早就不在了,所以如果今晚没有发生这些事,能和他一起看萤火虫的就只能是白无。
说不定现在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前来邀白无相见的。
“能…能将信给我看看吗?”胡折双唇微微颤抖,问着岑言。
岑言自然是点头,刚想抬步递信,却被她前面的周越接过,三两步将信送到了胡折手中,又重新回来挡在了她面前。
特别像只护食的傻兽…
而那边的胡折一封信看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似得。
最后收信,动作小心翼翼, 是很难出现在一个练武人身上的轻缓。
他走向已经失了魂的白无,将信放在了她面前那张紫檀平角桌上,只是那双眼,从开始就未在白无身上落过半分。
白无怔怔地抬起头,抿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胡折。
他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想来,到现在为止,也不过见了他两面而已,第一面种了痴心和执念,第二面从此再无相见可能。
做白无时不能见他,做白染时不敢见他。
上次有个小丫鬟同他说笑,她多羡慕啊,可偏偏信中那句『谁都可以,不能是你』就像是钉在脚心上的钉子,她想见他,却怎样都迈不开脚。
她只能躲得老远,隔着阳光和枝叶远远地看着他。
而从今往后,她连这样见他的机会也没有了。
胡折将信放好,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胡折,”白无叫住他。
“我叫白无,白色的白,查无此人的无,”她轻声开口,“能够再见你一面,虽然很糟糕,但是太好了。”
胡折脚步只是顿了顿,随后继续朝前迈开,走了出去。
岑言在一旁叹气。
白无是白染胞妹,也是害了白染的元凶,胡折不能杀她报仇,但也定不能原谅她。
白染自愿做得选择。
胡折不杀白无,以她这样一个外人的立场,自然更是不能。
她拉了拉周越的袖子,周越弯下身,她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也走吧,这里也算是了事了。”
周越见她一副不想参与别人家事想要迫切离开的模样,轻笑一声,然后学着她的样子附在她耳边,放低声音:“等等。”
接着直起身。
岑言捂住那只耳朵,瞪他:“你说话就说话,吹气干嘛,这种时候还想着撩我,满脑子骚操作啊真是。”
周越:“……”
之前千愠不是说女人耳朵被吹气表面面红耳赤但心里可喜欢了吗,为什么她却是这种以教育姿态站在面前的反应……
转过身看向跪在一旁的左护法延落,他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恶鬼面具戴在脸上,龇牙咧嘴的,很丑。
“你跟着回去还是留在这里?”周越问他。
延落朝周越磕了个头,却无迟疑:“属下已有决意。”
周越点了点头:“那你自己清楚该怎么做吧。”
退教之人,需去双臂,做一生废人。
延落恭敬地将刀递给周越:“劳烦教主责罚。”
周越从小最擅使得就是刀,出刀极快,眨眼之间刀便回了鞘,而延落的整只右手臂已经沾着鲜血落于地面。
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忍痛的冷汗从额间滑了下来。
周越将那把刀随意往地上一扔,懒懒道来。
“念你多年跟着本座,只去你一臂,你擅用左手,便留你左臂,在外之时,好自为之。”
“教…教主…”延落哆嗦着唇,难以置信。
周越不再管他,朝门处跨出几步,听声音分辨出岑言没有跟上,回过头看了眼还愣在原地的人。
“小土豆?”他喊了她声。
神游的岑言倒是很喜欢这个当时瞎取的称呼,一下回了神,忙小跑到周越身旁。
“想什么呢?”见她被地上的瓦砾绊了下脚,周越及时拉了她一把,问道。
岑言回过头看了一眼遍地狼藉的屋子以及屋里所留两人,踮起脚在周越耳边悄悄讶异:“卧槽这是四角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