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淘金记——甜饼
时间:2018-04-03 15:47:56

  果然,叶东方就说,“我也想帮她的,可是才帮了一回,就是报个信,回头就被师傅警告了,让我别多管闲事。”
  工厂里,新进的工人都是要认师傅的,就算出了师,对这些曾经的学徒,也有着莫大的权威。
  至少,你不能跟师傅顶着干,这会被人骂白眼狼,严重的,也许下一回清退就会榜上有名。
  工作是叶东方的软肋,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害怕。她和叶家村天不怕地不怕的乡下姑娘,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怎么办?她不是副厂长的亲戚吗?”虽然素未谋面,叶悠悠却很同情她的遭遇,大概是基于女孩子的一种同仇敌忾。
  “副厂长没管这事,看样子亲戚关系只是以讹传讹。好在那家伙自己出了事,不然,兰天也只能嫁给他了。”叶东方叹气。
  “为什么?不是说婚姻自由吗?”这回发问的是叶红心,她刚刚读了一点书,正是对什么都新鲜,又对什么都一知半解的时候。
  叶东方叹了口气,也许是跟叶悠悠解释,也许是教叶红心明白什么生活。
  “那个人天天到厂子里堵着她上下班,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看到谁都自我介绍是兰天的对象,兰天否认也没用,骂也没用,就跟个牛皮糖一样黏着。时间长了,没人会骂男人无赖,只会骂女人,如果你没答应跟人家处朋友,人家为什么不跟别人就跟着你?跟别的男同志稍微接触一下,就有人说她水性杨花,有了男朋友还勾搭别的男人。总之,可吃亏可吃亏了。”
  叶东方说完,情绪低落了半天,这段时间虽然是发生在兰天身上的事,可是她却特别能感同身受。
  叶悠悠听完,心里跟堵了一块似的,却没忘了问,“那个人后来出了什么事。”
  “喝醉了酒,掉进河里淹死了。”叶东方嘴角微挑,隐忍着笑意。一方面是觉得快意,另一方面是实在不好意思嘲笑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所以,憋的很辛苦。
  “老天开眼。”叶红心冒出一句。
  三个人都笑了。
  “走,下午到我宿舍坐坐,咱们吃着东西聊天。”叶东方提议。
  “我要睡姐姐的床。”叶红心早就想了,上下铺的钢丝床,她还没睡过呢。
  “好,咱们仨一块躺。”叶东方大笑着一拍叶红心,“一会儿床塌了就怪你太沉。”
  “没你沉。”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姐妹俩又恢复了互怼的日常。
  你追我跑的上了三楼,一个靠在过道的女同事过来,一把拦住叶东方,指了指宿舍,“里头有事,咱们等会儿。”
  一间宿舍住了四个人,这个女同事就是他们一宿舍的。四个人住一个屋,偶尔家里来人想说点悄悄话,其他人都会自觉的给挪个地方,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于是他们四个人干脆站在过道上说话。
  说的自然是刚看的电影,叶东方讲的是眉飞色舞,拉着同事的手摇道:“一定要看,你想看我陪你一块去,我还想再看一回。”
  “你呀,别净想着花钱,现在不攒钱,嫁妆全靠家里呀。”女同事比叶东方大几岁,已经处了对象在商量结婚的事了。两边家里都使不上力,只能靠他们省吃俭用的,攒下钱来办婚事。
  叶东方嘟了一下嘴,“我还小呢,先快活两年再说。”说着给她抓了一把瓜子。
  女同事接了瓜子跟她唠嗑,“你呀,吃了喝了别人也看不着,倒不如攒钱做两身好衣裳,象厂里女干事穿的列宁装,多体面。”
  叶东方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女孩子哪儿有不喜欢漂亮衣裳的,不过她早想好了,攒了布票年底给妈妈和妹妹做件新棉袄,妹妹要读书,得穿暖和,妈妈要干活,也少不得一家当家的棉袄。明年再给爷爷和爸爸做,至少两年,她是不用想什么列宁装了。
  叶悠悠歪着头和叶红心说话,刚捂了嘴一块笑出声,就听到宿舍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
  叶东方第一个反应过来,“咋回事,里头是谁?”
  “是吴萍,说找花月说点事。”女同事也懵了,一般这种神神秘秘的说点事,大抵都和介绍男女朋友有关,所以她才识趣的躲出来。
  没听说这种事会吵起来的,就算觉得不合适,不答应不就完了吗?女同事还在疑惑,宿舍的大门已经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花月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道:“有你这么坑人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兰天的事就是你做的。兰天说了不用你给她介绍对象,你还把人拉到厂子里来,躲在路口指着兰天给人家看。你以为你做得隐蔽是吧,我全看到了。怎么,没坑成同事你心里不痛快了,又想拉着我往火坑里跳。”
  吴萍从宿舍里出来,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花月道:“也不照照镜子,有人看得中你,你就谢天谢地吧。还挑,你有什么资格挑。”
  “我怎么没有资格,你倒说说看,我凭什么没资格。一样是纺织厂的工人,你还想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怎么?搞资产阶级复辟吗?”花月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起来,“说了半天,不就是想给我介绍个残疾吗?你收了人家多少好处,你说。”
  啧啧,一条长长的走廊,好几间宿舍都开了门,不时有人把头探出来,楼上楼下都有人到楼梯口探头探脑。
  “你,你不同意就算了,算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吴萍脸色一变,边说边往外退,摸到楼梯的扶手就要往上走。
  就听得人哄笑,“你的宿舍是在楼下吧。”
  吴萍这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搞反了方向,赶紧又朝着楼下跑去。
  花月看吴萍走了,呜呜呜的哭。叶东方和女同事进了屋,就见花月收拾了几件东西说回家一趟。女同事也换了衣裳,出去约会。
  屋里就剩下他们,叶红心奇怪道:“你们屋不是还有一个人吗?怎么总没看到。”
  “她家离得近,经常回家。宿舍就是倒班的时候,省得走夜路,用来睡觉的。”叶东方拿了块毛巾垫到床上,招呼他们都脱了鞋上来坐。
  “真想不通,她有时间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去做媒,做就做吧,还净做些不般配的,活该让人骂。”叶东方是理解不了的。
  “没结婚的小姑娘,可是一笔上好的资源,她啊,怕是拿你们来做人情呢。”叶悠悠剥了一个花生,红皮的,白肉上带点炒出来的焦黄,香极了。
  “资源?”叶东方似懂非懂,叶红心就更不懂了,姐妹俩齐刷刷盯着她看。
  叶悠悠只好赶紧咽下花生米,“她肯定是在外头认识了什么人,吹牛能帮人家介绍对象呗。纺织厂有这么多的女工人,特别是你们这一批,大半都没结婚吧。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又是临时工,多吃香。”
  “难道不是正式工更吃香?”叶东方不懂就问,没半点不好意思。
  “厂里的正式工,眼睛只怕要长到头顶了吧。真要找对象,怎么也得要求对方比自身条件好那么一丢丢吧。真要是条件那么好的男同志,你觉得会愁没人给他们介绍对象。”
  这话有点绕,但叶悠悠一说完,叶东方就懂了,“好啊,好个吴萍,拿着厂里这些女同事给外头的歪瓜劣枣做人情,可真有她的。”
  临时工也就导致他们处对象的条件不会象正式工要求那么高,于是吴萍瞅准了这个落差,把外头一些根本娶不着媳妇的男人介绍给同事。
  这个年代当然是婚姻自由的,但你答应见面了又不同意处对象,几次之后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这人作风不正派。
  所以这个年代就算是相亲,瞧一眼的事,也很慎重。不问清楚是不会去见的,甚至有人在见面之前,就让家里人去把关,万一不行就干脆连面都不见。
  “人家是人往高处走,她倒好,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啊。”叶东方当真是看不起吴萍,一门心思钻研的都是歪门邪道。
  “人家跟什么人混在一起,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叶悠悠又开始剥花生。
  “啊,那个主任?”
  “对啊,那个主任。”叶悠悠叹了口气。
  革委会的主任,在一段特定的年代,这样的人就是许多人的噩梦。但你生在这个年代,就是实实在在的罩在你头上的乌云。一旦来点狂风暴雨,就能把他们的小身子骨吹散架。
  叶东方紧紧蹙了眉,“真有她的。”
  又跟着一笑,“不知道花月对上她,会怎么样。”
  叶东方和花月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但随着花月的不断努力,加上正式工一事尘埃落定,两个人倒没有再僵着。只不过,叶东方是再也不可能拿她当真心的朋友看了,也不会再为了她和别人争吵翻脸。
  花月一看叶东方的态度,对她的殷勤也就慢慢淡了。两个人就这么不咸不淡,不近不远的将一段普通同事的关系维持下来。
  “这不是正好,一个有后台,一个有心机,看看谁能奈何得了谁。到时候打成狗头,咱们看热闹就好。”叶悠悠含着笑意,这俩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第42章 有情况
  “你说你这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叶东方疑惑起来,叶家一屋子外头光亮的糊涂蛋,柳满红看着也不像聪明人,怎么到了她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我姥说我像柳家人。”叶悠悠适时的抛出王桂花的金字招牌。
  “难怪。”叶东方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我爷说过,你舅舅可惜了。”连她爷爷都觉得可惜的人,一定非常聪明,叶悠悠像了舅舅,那么聪明也是应该的。
  “对了,我还有点事,要去见个人,一会儿再来找你们。”叶悠悠说道。
  “行,记得早点回。”叶东方拉了一把想跟着走的叶红心,等叶悠悠下了楼才无奈的看着妹妹,“能带你去,悠悠就会主动开口了,她没说,就是不方便,你非要去岂不是让她为难?”
  叶红心一摸鼻子,“直接跟我说不方便不就行了,难道我还能生气?”
  叶东方点了她的额头一下,摇头叹气,“没救了。”
  有些东西,果然就是天生的。
  现在还没有情商这个说法,如果有,叶东方一准买一摞情商低的标签贴到妹妹的额头上。
  叶悠悠没骑自行车,走路去了和秦大姐住在一个小院的施红家中。她看到叶悠悠也是眼睛一亮,“可真是稀客,有好久没来了吧。”
  “总要筹些东西,才好意思来见红姨吧。”叶悠悠不动声色从背篓里拎出五斤面粉,“乡下没什么好东西,您别嫌弃。”
  “这是什么话。”施红打开口袋看了一眼,笑的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压低了声音问她,“想要点什么?”
  “只要用得上的,都行。”叶悠悠来者不拒,傻子才会拒绝用一点粮食交换黄金,翡翠和古董字画。
  只要是好东西,她统统要。
  施红越发笑的合不拢嘴,这意思不就是说来者不拒吗?这样的主顾,是她最喜欢的。
  “我跟你说,我特意打听过了,有一家想卖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一顶金凤冠。几百年的老东西,保存的特别好,还跟新的一样。那东西,可不能按着重量来算。”
  金子称重比银行略高一点,这是私下的行情,但金子做的古董又当别论了。
  叶悠悠一听,赶紧点头,“我懂,他们什么价。”
  施红按下心头狂喜,压低了声音道:“二百斤大米,加二百块钱,还有就是,一条人命。”
  “啊……”前头的都好说,叶悠悠根本也没打算讨价还价,这个时候愿意卖东西,都是为了救命,她不差这点,又何必去抠别人的救命钱。但是杀人,她满脸狐疑的看着红姨,已经准备拔腿就跑了。
  “诶诶诶,别怕,你红姨不是那种人。”施红也急了,赶紧拉住她。
  “我跟你说,他们家也是惨,唯一的女儿死了,老伴上了吊,老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施红说着眼圈也跟着红了,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个小姑娘说这件事,明明她是不准备接这单生意的。可能是天意吧,让她看到叶悠悠的时候,竟然忍不住说了出来。
  丁家是知识分子,六几年那会儿,见风头不对,回了沐东老家。原以为,能安安静静过日子。没想到,还是被人揪出来了。
  “革委会的主任看中了他们的女儿,只要肯把女儿嫁给他儿子,就不找他们的麻烦。”施红说到这里,叶悠悠眼皮子一跳,到底有几个主任?
  “丁家的女儿心疼父母,答应结婚。可是那家人的儿子,根本就是畜牲,喝醉了酒就打,没几个月姑娘就疯了。丁家心疼女儿,要接回家,他们还不让,就这么闹来闹去,姑娘家跳了楼。姑娘的妈受不了刺激,当天晚上自己拿根绳,吊死了。”
  咬的咯咯作响的是叶悠悠的牙齿,这种畜牲,简直碎尸万段都嫌太轻。
  “后头,那家人的儿子喝醉了酒,掉到河里淹死了,报应,真是报应。”
  喝醉酒淹死?叶悠悠茫然道:“死了?”
  死了还要谁的命?
  不过,也证明了,跟骚扰兰天的,肯定是同一个人。
  “你知道丁家的姑娘为什么会疯吗?”施红看着她,之前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里,忽略了她的年纪,这会儿才发现,有些话不好对一个小姑娘说。
  只好把到了嘴的话咽回去,含糊道:“这个马主任在当中起的作用非常大。”
  如果不是马伟华,好好的姑娘怎么会那么容易疯。只是这当中的事,太过龌龊丑陋,她实在没法对一个小姑娘说出口。
  但叶悠悠听懂了,她垂下眼睫毛,挡住自己眼里的情绪,低声问道:“他们家是个什么情况?”
  施红精神一振,“马伟华先后娶过两个老婆,死的这个就是乡下的原配生的长子,后头他跟原配离了婚,在省城娶了个老婆,家里是有些背景的。后头的老婆也给他生了两子一女,都跟着他老婆住在省城。”
  而他是靠了岳父的关系,跑到沐东市当上了这个主任,还把前头老婆生的儿子带到了身边。利用国家的政策,煽动一些无知的孩子给他们当帮凶,帮凶也许还有无意识的,也有凑热闹的,但马伟华绝对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投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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