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京中人都知道太上皇所出的二皇子在孝善寺中出家,法号明觉。明觉师父决心已定,此生皈依佛门,替惨死的众位皇兄弟们超度,为陛下祈福。
消息传到宫中,淑太妃冷冷一笑,盯着自己粉色的指甲看了半晌。吩咐宫女去请成玉乔,一颗棋子废了,还有另一颗,不到最后,胜负难分。
成玉乔好生纳闷,不知道淑太妃请她做什么。转而想到自己最近与太上皇的事情,害怕淑太妃在处置她。她忐忑着,跟宫女去了淑太妃的住处。
淑太妃笑着朝她招手,“成嬷嬷,你过来。”
“不知淑太娘娘有什么吩咐?”她忐忑的心好过一些,看淑太妃的表情,不像是要问她的罪。
淑太妃打量着她,几日不见,看着像是丰腴了一些。前段日子想必在游公公手下吃了不少苦,现在都养回来了。
“本宫听说你将太上皇侍候得不错,特意有赏。”
她拍了一下手,有宫女端上一碗汤药,成玉乔闻到红花的味道,脸色大变,“太妃…娘娘,您这是何意?”
淑太妃一脸为难的样子,怜悯道:“本宫也是无奈,前两日皇后特意问起嬷嬷,得知嬷嬷现在是太上皇的房里人,似乎有些不悦。”
“她管得可真宽,哪有做弟媳的管大伯的房里事?”
“理是这个理,可是她现在贵为皇后,最怕有损皇家的名声。说到底,你是太监的对食,若是与太上皇折腾胡闹还自罢了。总归是一床锦被遮住,无人声张。但要是结了孽果,那可如何是好?传扬出去,陛下的脸还要不要?”
成玉乔脸刷地白了,就因为她侍候过太监,连生皇子的资格都没有。入宫时,她可是玉妃,这话怎么没有人说?
淑太妃像是等她考虑,喝了一口茶水。
“太妃娘娘,您可要救救奴婢啊!”
成玉乔忍着屈辱跪下来,淑太妃与她说了这么多,不像是狠心要绝她的子嗣。否则直接按着她灌药,何必费如此多的唇舌。
“叹,本宫也想帮你,可…皇子的生母是个太监的对食,这…哪里能行?”
她重重地叹气,无奈是摇头。看在成玉乔的眼里,突然就明白她的用意。原来淑太妃才是心机最深的那个,她是要跟自己抢孩子!
“娘娘…若是娘娘放过奴婢,将来奴婢的孩子就是娘娘的孩子,奴婢只求娘娘,能不能让奴婢做个乳母。您放心,奴婢决不会和孩子乱说什么。”
“本宫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呀,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莫要胡思乱想。这儿女缘份啊,今生还是不要惦记。”
说完,她朝宫女使个眼色。那宫女上前,就要给成玉乔喂药。
“太妃娘娘…求您开恩,让奴婢有孩子吧。奴婢只想体会一下生儿育女的滋味,您放一万个心,奴婢生完孩子后,决不再看一眼,交由娘娘抚养,娘娘您看可好?”
“你这是何苦?罢了,本宫最听不得人哭,索性做个好人。将来你若是生了孩子,本宫就受个累,替你养着。”
“谢娘娘。”
成玉乔心里将她骂得要死,脸上还要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越想越是怄得慌。
等回到太上皇的宫殿,太上皇刚睡醒,精神大好。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上床。”
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臣妾可不愿替别人做嫁衣,生了孩子给别人,受苦受累的却是自己。”
“你这是说什么话,他以后就算是过继给老七,那也是你的孩子。”
“陛下?奴婢可不是怕陛下来抢,而是淑太妃娘娘,她…”
太上皇猛地要坐起,扯到身上的伤,痛得低咒几句,“你说那个贱人?成天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朕就说怪不得,老七把西宫的事情全交给她,原来两人旧情难忘。这贱人怕是也知道老七不能人道的事,是想借着孩子名正言顺地和老七在一起,这个贱人!”
“陛下,您说什么?淑太妃和现在的陛下有私情?”
太上皇哼了一声,“你以为当年朕为何要封一个破落户家的丧妇长女为妃,要不是她与老七…她倒是聪明得很,进宫后不知怎么巴上了国…阉贼,朕都不敢动她。”
成玉乔的脸扭曲起来,怪不得。这淑太妃藏得可真够深的,居然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想借着自己的孩子光明正大地站在陛下的身边。
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原是自己的想法,怎么能容忍别人抢占先机?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太妃,敢觊觎叔子,传扬出去只怕是死路一条。
但皇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传出去的,若是被姓傅三知道,恐怕有得好戏看。
她心里谋划着,越想嘴角翘得越高。也不管太上皇急赤白脸要拉她上床的模样,挣脱开后,收拾一下出去。
监视她的宫女们看她端着衣服出去,只道她是去给太上皇洗衣服,也没有拦她。自打她成了侍候太上皇的人,太上皇一应吃喝拉撒都是她的事。
她鬼鬼祟祟的,躲过别人的视线,悄悄溜出西宫。
其它的宫殿仅有打扫的宫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她一路躲躲闪闪,避过巡视的宫中侍卫,到了永泽宫的殿前。
宫人进去禀报芳年,芳年挑了一下眉。
她让宫人把人带进来,自己倒是要看看,成玉乔到底还有什么话说。前世里,她一生都活在成玉乔的阴影之下,这一世,她已很少记起有这么一位故人。
想不到,两人再次见面,是在如此的情况之下。
成玉乔低着头,盯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实则心里妒嫉得发疯。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成嬷嬷,是吗?”
“回娘娘,正是奴婢。奴婢求见娘娘,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芳年感兴趣地轻笑一声,“且说来听听。”
成玉乔半抬着头,像是看了一下周围。芳年越发觉得好笑,挥手让宫女退下去,只留下万嬷嬷和三喜。
“说吧,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本宫。”
“娘娘,奴婢无意之中听到一些事情,虽然有些拿不准。但别人常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事关陛下的名声,奴婢少不得要斗胆揭露某些人见不得光的心思。”
和陛下有关,芳年正起脸色,眉目冷淡。
“你说吧。”
“娘娘,以前奴婢还是玉妃时,曾偶尔听人提及,淑太妃娘娘对陛下的行踪十分的关心。前两天,无意之中从太上皇口中得知,淑太妃与陛下在进宫之前就是认识的。奴婢左思右想,害怕淑太妃会做出什么丢皇家脸面的事情,故而大着胆子来禀报娘娘。”
芳年刚冷下来的脸色,瞬间冰冻,盯着成玉乔。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句知道就完事了?成玉乔有些不甘心,但是再多的话,从她嘴里出去,恐怕也落不下好。不由得心里暗骂傅三是个蠢货,没用的东西,连有人想抢自己的男人都听不出来。
芳年命人送她出去,勒令她此话不许再讲,否则按宫规处置。
殿内只余主仆三人,芳年冷声问万嬷嬷:“嬷嬷可记得淑太妃进宫时的光景?”
“老奴那时候在浣衣局,不曾亲眼见过。但听人议论过,说淑太妃父母双亡,一直寄养在舅父家中。而她的舅父,就是十王妃的父亲,十王妃的父亲当年只是一名守城小官。至于淑太妃是如何入陛下的眼,又是如何封的妃,老奴就不知情了。”
“守城小官?”芳年细喃着,一个小官的外甥女一进宫就封妃,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太上皇是荒唐,但他是怎么看淑太妃的?
若是选秀,淑太妃身份不够。若是太上皇出宫偶遇,一见倾心,更说不过去。据她所知,太上皇从来没有出过宫,再者淑太妃的长相并不让人惊艳。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以陛下龌龊的心思,怕是不知从哪里听到淑太妃与陛下交好,于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快意,才把淑太妃弄进宫中。
她相信陛下,以陛下的心机,若是中意淑太妃,淑太妃就不可能成为太上皇的妃子。
但淑太妃呢?
女人的心思深如海,表面笑语嫣嫣的人,实则在背地里暗捅刀子,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淑太妃要真对陛下藏着其它的心思,必定会有所行动。
她想起淑太妃的模样,表面无害,要么是真的心怀坦荡,要么就是城府极深。她沉思着,连有人走到跟前都没有发现。
一抬头,看到明黄的身影,而万嬷嬷和三喜已退到殿外。
“想什么事情如此入神,连朕进来都不知道?”
“在想陛下。”
男人的眼神望过来,她极少说这种俏皮的话,头回听到,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陛下,过几日我想召诚亲王妃进宫说话,顺便见见她的孩子。”
“嗯,你看着安排吧。”
“我知道了,自上次一别,多日未见她,不知她如今可好?听说淑太妃自小寄养在她娘家,想必表姐妹俩的感情是十分好的。我也做个好人,到时候让淑太妃过来说话。”
元翼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芳年留意到,自己提到淑太妃时,他的脸色没有丝毫波澜。放心的同时,暗自唾弃自己。
分明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以陛下的性子,真要在乎淑太妃,必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入宫。
她低头笑着,大着胆子去拉他的手。
“陛下,我们去御花园里走走吧。”
元翼自会同意,夫妻二人相携离开。临到门口,芳年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下头,深深地看一眼万嬷嬷。
万嬷嬷先是不解,转而恍悟。
第111章 连坐
眼下的御花园, 自然是没有什么美景的。天寒地冻的, 唯四季常春的树木还有绿色, 其余的都是干黄的枝丫。
一路走来, 除了偶尔经过的宫女,再无他人。
芳年不由得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宫里,那时候园子里花红柳绿, 各色的美人儿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不过短短数月的功夫, 原本人满为患的宫中就成了另一个七王府。各处的宫殿都成了空殿, 比之王府,更加空旷。
她身披锦紫的斗篷,斗篷上亦用金丝线绣着凤鸟。身边的男人一身龙袍, 套着黑金的大氅, 严肃冷峻。
“我当日进宫时还在这园子里赏过花,眼下倒是没什么可赏的了。”她随手摘下一片还未掉落的叶子, 两指捏着, 转动把玩,颇为闲适。
眼看着年关将至, 等开了春, 想来园子里必是另一番景象。
一抬头, 就见一身蓝色的人影走来, 像是无意中走到此处一般。
她的嘴角微扬起, 看向来人。
来人是淑太妃, 素蓝的衣裙, 同色的斗篷。妆容淡雅,发髻简单,唯插着一枝玉簪。她本就长得温婉,此番打扮,更显出她飘然的气质,令人不由得升起好感。
她规矩地行礼,眼眸半抬,“臣妾见过陛下,娘娘。不知陛下与娘娘在此,误闯御花园,还望陛下娘娘见谅。”
“起身吧。”
“谢陛下。”
芳年瞧着她来时的路,若有所思。
“天气寒冷,淑太妃若是有什么事情,打发宫人们去做,何必亲自出来,小心着了寒气。”
“回娘娘的话,是臣妾念了一上午的经,想出来透透气。臣妾一向如此,参禅悟道,每逢不得解时,便会四处走走。”
“原来如此,淑太妃好心性。”
“谢娘娘夸将,谈不上心性。不怕陛下娘娘笑话,此前多年,若不是靠着佛经,恐怕臣妾真不想活在这污秽的地方。人人都说臣妾命好,丧女长女进宫为妃,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臣妾若能选择,宁愿不做这皇妃,可惜造化弄人。”
最后一句,语气落寞,颇为寂寥。转而,她换了一个语气,“臣妾不打拢陛下和娘娘,这就告退。”
芳年含笑点头,看着她优雅地转身,蓝色的斗篷像水波一样划过,荡起涟漪。转身之际,微垂的睫毛颤了一下,如蝶羽一般。
好一位淡雅的女子,举首投足间都是别样的端庄。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园子的拐角,芳年已经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她刚才的一番话,决不是随便说的。若真是知礼的,怎么可能会在陛下面前说那样的话,分明是扮可怜,博同情,想引起陛下的怜惜。
这位淑太妃城府之深,超乎想像。
要不是成玉乔的话,只怕自己就算是心有防备,都不会怀疑她。
“深宫似海,我记得陛下不是有令,未曾生育过的太妃太嫔都可以离宫再嫁,为何淑太妃还愿意留在宫中?”
元翼看了她一眼,“淑太妃无处可去,她自幼丧父丧母,寄养在舅家。”
“我知道,若不,陛下您替她寻一个好人家,让她终身有依。”
他的眼神幽深起来,看不清里面的情绪,芳年突然就觉得自己恃宠生娇。他再宠爱自己,毕竟是天下之主。
帝王心思,岂是别人可以猜度的。
“陛下,我只是随口说说,太上皇还在。淑太妃位份高,若是再嫁,只怕于皇家声誉不好。”
“朕心里有数。”他说着,走在她的前面。
她在后面咬着唇,拿不准他有没有生气。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突然他猛地转身,一把拽过她,将她带进怀里,隐到旁边的假山之中。
芳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人就他抵在假山上。
他的眼神暗沉沉的,似乎还有怒气。这般模样,极似他们初识时。
“陛下…”
“是不是朕说的不够明显,做得不够明显?”
“陛下…我…”
“朕说过,此生只得你一人,你还在试探什么?淑太妃与朕早年相识不假,但朕并无半点其它的心思。若真是对她有一丝的感情,怎么可能会让她进宫?你不信朕,方才还拿话来试探朕,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