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一好, 他就记起害得落到这般田地的人。死掉的人追究不到, 身处高位的人不敢追究,思来想去, 想起曾经的皇后,现在的张美人。
要不是她戕害皇嗣,明目张胆是弄死几位皇子, 恐怕那些疯女人不会那么恨他。更不会不顾他太上皇的身份,对他拳脚相加。
都是姓张的丑妇,国师死了, 他收拾一个妇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如此想着, 他起身让成玉乔侍候, 命她扶自己去冷宫。
张美人日子难过, 猛然看到太上皇现身, 喜恨交加。
“陛下,您快救臣妾出去, 这些人,见太上皇失势, 百般作践臣妾, 臣妾真是生不如死。”
她本就生得丑, 现在折磨得不像样子,衣衫脏污不堪,脸都不知有多少日子没洗过,黑乎乎的,眼角还有一坨眼屎。
太上皇厌恶地转过头,正好看到成玉乔脸上的讥讽。这次,他没有喝斥成玉乔,相比之下,她简直就是天仙美人。
“妇容不整,德行有亏,心如蛇蝎,传朕的旨意,赐张美人一杯毒酒。”
不过是赐死一个冷宫美人,宫人们自然领旨。
张美人本想太上皇能救她脱离苦海,谁知等来赐的消息,彻底发起疯来。她大声咒骂太上皇,什么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死后油煎火烤,全部骂出来。
太上皇越发怒不可遏,踢了她几脚,看着宫人把毒酒灌进她的口中,再眼睁睁盯着她咽气。
芳年得到消息时,张美人的尸体已被一卷草席包着,丢弃在乱葬岗,做了孤魂野鬼。
腊月二十三,正值小年之日,诚亲王妃带着一双儿女来永泽宫。
时隔几月,妯娌俩头回见面,与上次匆匆一别时不一样。这一次,时间充裕,她们能好好地说话。
诚亲王妃的一双儿女向芳年行礼,脆生生地唤着皇伯母。她早就备好见面礼,赏给两位小人儿。
小郡主为大,六岁,世子小两岁,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姑娘家与男孩不一样,小郡主再有玩心,都知道陪坐在自己母亲的下首,装作认真是听大人说话。
而小世子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屁股像长了针一样,不停地扭来扭去。扭到最后,一下子跳下座位。
诚亲王妃一把拉着他要冲到外面的小身子,连连告罪。
芳年微笑着,让宫人领小世子去外面玩。
“皇嫂,实哥儿性子野,臣妇真拿他没法子。偏偏王爷还说,男孩子就得这样养,让皇嫂见笑了。”
“诚亲王说得没错,孩子年纪小,不需拘着他们。不如让小郡主也出去玩吧,让她一个小孩子听我们说话,怕是有些无趣。”
小郡主眼睛一亮,看向诚亲王妃,诚亲王妃含笑点头,命人把她带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两个孩子的声音,十分欢快。
“回到京中真好,看天也晴了,云也散了,可算是能安心过日子了。”诚亲王妃感慨着,眉宇间透出一丝满足。
“是啊,大家都能过上安生日子。”
“臣妇想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
诚亲王妃一起话头,芳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目前为止,诚亲王妃还没有做过让自己反感的事情,她是她,淑太妃是淑太妃。
人家表姐妹,总不能拦着不见面。
“淑太妃虽然一心向佛,不问世事,恐怕心里也是惦记王妃的。本宫与你妯娌之间,何必说什么恩典,等会你自去看她便是。”
诚亲王妃行礼谢恩,她与表姐一起长大,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以前宫里那般光景,表姐日子苦,她是知道的。现在陛下登基,她想劝表姐出宫,自己也能照应得到。
不一会儿,小世子跑进来,小脸儿被冷风吹得红彤彤的。诚亲王妃用手一摸,冰凉一片。
忙命人把小郡主也带进来。
芳年命宫人上热茶点心,小世子连着吃了两块。看到聪明伶俐的小世子,她莫名有些心虚。
若是按前世来说,眼前的孩子是真命天子。现在却是不能够的,若是不错,他将来只是个王爷,承诚亲王府的爵位。
她看着小世子,尽量目光平静,正吃着点心的小世子举起手中的点心,漆黑的眼仁湿漉漉的,“皇伯母,您吃。”
“皇伯母不吃,你吃。”
“给弟弟吃。”
他举着点心,固执地伸着手。
芳年一愣,顺着小人儿的视线,看到了自己平坦的腹部。“哪来的弟弟?”
“皇伯母的肚子里有弟弟。”小人儿天真地道。
诚亲王妃先是是被儿子弄得莫名奇妙,等反应过来儿子的意思,一把抱过儿子,对芳年笑道,“童言最真,皇嫂要不找御医看看?”
“不太可有吧。”
芳年一笑,她还有两天来小日子,就算是有身子,眼下也看不出来。或许是小孩子乱说的,作不得真。
诚亲王妃不再三,真是有了,过段日子就会知道。要是没有,她现在过分关心,就怕到时候皇嫂失望,见到她尴尬。
她坐了一会,起身告辞,带着一双儿女,在宫人的带领下,朝西宫走去。
芳年目光幽远,经过淑太妃的事情,她不敢把诚亲王妃想得太好。但在心里,她真心希望诚亲王妃表里如一,莫叫自己失望。
诚亲王妃进了西宫,与往来的太妃太嫔互相行礼。听说公主们正在上课,随意问了几句,连声夸皇后法子好,知人善用。
淑太妃正在佛堂念经,现在她除了念经,也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皇后派来的人,名为守护,实为监视。
她心里冷笑,姓傅的以为派两个人守着她,就能高枕无忧,真是太天真了。她在宫中多年,岂是一个刚进宫的人可以随意摆布的。
不过,她不急,她有的是耐心陪姓傅的好好玩。
“表姐。”
她听到有人唤她,回头看向佛堂门口,光影中,诚亲王妃一脸的动容。
“表妹。”她低喃着。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表妹来得可真好。
她从蒲团上起身,慈爱地和小郡主小世子问话,然后带着诚亲王妃回到屋子。屋子布置得雅致,看着什么都不缺。
诚亲王妃心里好过一些,不过想想皇兄皇嫂的为人,也不可能苛待表姐。
小郡主小世子俩人就在外面玩耍,监视的两人自然不能进屋,就守在外面。他们眼睛看似留心小郡主和小世子,耳朵却是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声音。
“表姐,我听说陛下有过恩旨,凡是未曾生养过的嫔妃皆可出宫。你为何要留在宫里?我爹娘在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表姐。表姐年纪还轻,出宫后不管是再嫁或是独居,总比死熬在宫中强。”
诚亲王妃说着,眼里湿润起来。
淑太妃拉着她的手,“傻妹妹,我出宫去做什么呢?我是太上皇的淑太妃,位份高。太上皇还在,若真是再嫁,恐怕是不能的。要是独居,旁人是不敢欺我,可我却不愿意成为你的累赘。”
“怎么就是我累赘,不说是我,就是将来实哥儿,也是愿意侍奉你的。”
“你的话我信,就是因为你们,我才更不能出宫。”
淑太妃说着,眼睛看向外面,看到跑得欢快的实哥儿,露出笑意。“实哥儿聪明机敏,你得好好教导,将来…”
她的声音低下去,“若是陛下无子,恐怕大任还得落到实哥儿的身上。我留在宫中,就是帮你们绝后患。我得盯紧太上皇,西宫之中,不能再有孩子出生,威胁到实哥儿。”
诚亲王妃心一震,下意识地看向外面,想着应该无人能听到她们的话,忙扯淑太妃的衣袖,“表姐,这样的话,以后可莫要再说。说得我心里好害怕,我们王爷说了,不需要实哥儿多有能耐,做个富贵闲人就成。你说的那些,不是我们能想的。陛下娘娘千秋鼎盛,必会儿女成群。”
“儿女成群?”淑太妃冷冷一笑,“那是不可能的。”
“表姐…”诚亲王妃惊得站起来,被淑太妃一把拉下,按在座位上。
“好了,看把你吓得。我们姐妹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心中有数。你放心,我是实哥儿的姨母,一定会为他打算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诚亲王妃却觉得十分不安,心里隐约觉得不对,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记了。忙着随便转过话题聊几句,不再拦接她出宫的话,就带着一双儿女离开。
回到诚亲王府,她坐立难安,连诚亲王都多看她两眼。
她思量再三,把今日淑妃的话告诉自己的丈夫。
“王爷,你说,表姐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兄不能人道的事情是真的?”
诚亲王当下就变脸,“她莫非是疯了,怎么连这个都敢想?她有野心,可别拖我们下水。皇兄的事情谁敢说,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不是我们能肖想的。”
“王爷,表姐不是那个意思。妾身想着,她只是疼爱实哥儿。万一…”
“疼爱?她在意的恐怕是自己吧,欲壑难填,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成全自己的野心。她难道不知道有这样的想法是在害我们,害实哥儿。真是疼爱实哥儿,哪里会把实哥儿架在火上烤?本王告诉你,没有万一,不可能有万一。”
“王爷…”
诚亲王脸上是少有的怒气,连诚亲王妃都没有见过他这般样子。他深吸几口气,“你就没发现,她是被禁在佛堂的。皇兄顾及早年的情份,没有处置她,她倒还长了胆,开始怂恿我们。若是我们被她说动心思,恐怕就中了她的计。”
“王爷,表姐她做了什么?”
诚亲王冷着脸,虽然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也不会去打探宫里的事情 。但他知道,以皇兄的为人,若不是淑太妃做过什么,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你以后进宫少去看她,本王自会去与皇兄说清楚,她的算盘打不到我们的头上。我们实哥儿,就是要做个闲散王爷,只管吃喝玩乐。”
连夜,诚亲王就进了宫,不知道他与陛下说过什么。守在淑太妃住处的人增加了两个,一看就是练家子。她们寸步不离地跟着淑太妃,而原本侍候淑太妃的人,被发派到了别处。
淑太妃神色如常,整日垂眸念经。
第116章 喜脉
三天后, 芳年并未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 一向准时的小日子没有来。她疑惑地坐在榻上, 细思着那天小世子的话。
莫非真是童言最真, 她的腹中真有了陛下的骨肉?
如此想着,她一只手抚在腹部,轻轻抚着。
正在替她取衣服的三喜打开衣橱,看着下面的小箱子。小箱子里装的是主子去秽的东西,本该昨天就能用上。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取, 猛然间想起什么,心中一喜,不敢表露出来。捧着衣服侍候主子起身更衣。瞧见床榻洁净,主子身上也没有污秽, 她心里更加的高兴, 隐约有了猜测。
多年主仆,便是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芳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忙压下浮上脸的喜色, 专心地替主子更衣。
“还未定论, 不宜过早声张。”
“是, 娘娘, 奴婢省得。要不请御医来请个平安脉?”
“再等两日吧。”
“是。”
纵使什么动静都没有,明眼人都能感觉到永泽宫里戒备更加的森严, 新进的宫女们根本无法靠近内殿。
芳年的一应事务, 皆交由万嬷嬷三喜五喜等人。外面的杂事, 才安排新进的宫女做, 并且严密监视着。
待入夜陛下回宫,夫妻二人洗漱就寝时。芳年还在想着若是他求欢,自己要如何拒绝。日子太浅,又没确定,她不想提前说出口,就怕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她等了半天,外面的人半点动静也没有。心里正纳闷着,就感觉一只手伸出来,抚在她的腹部。
这人不会细心到如此地步了吧?
男人的大手轻轻地来往抚摸着,不同于两人亲密时的流连,更加的轻柔。他如此举动,她已肯定他必是猜出什么。
“陛下…”
“嗯?”
“那个,我今日小日子没来。”
“朕知道,睡觉吧。”
“哦。”
好吧,他已经知道了。她想着,也没什么好瞒的。
夫妻两人相拥而眠。
迷迷糊糊中,芳年感觉自己来到一个湖边。这地方水草茂盛,湖水清澈,上面雾气氤氲,如仙境一般。她肯定自己没有来到此地,心里隐约知道是在做梦。
突然天空金光大盛,她不由得用手遮着眼。就见一条金龙从天空俯冲而下,钻进湖水中。
她低头看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撩罟,鬼使神差般,她用撩罟往水里一抄。那条小金龙就被她网了上来,它摇着尾巴,可爱至极。
第二天,她一直在想着晚上的梦境,梦到金龙,必是好兆头,不知是否为胎梦。
三喜正替她梳着发,“娘娘,陛下今早命人换了一批宫女。”
芳年回过神,“哦”了一声。
陛下心思慎密,往往能想到前头。前一批宫女中能出一个司秋,难保不会还有藏得更深的人。与其日夜提防,不如全部换掉。
除夕前夜,御医来给芳年给平安脉,细探之下,跪地恭喜。
虽是早有所感,芳年还是忍不住激动。前世里,她多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哪怕是女儿也好。眼看着庶子庶女一个个的出生,那种心情常人难以体会。
眼下日子尚浅,除了叮嘱御医不许透口风外,连身边的万嬷嬷和三喜五喜等人,也特意命令暂时不许声张。
永泽宫的宫人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主子娘娘入口的东西,全部要经过三喜和万嬷嬷两人的检查,连穿戴的衣物同是如此。
虽然陛下后宫之中,仅有皇后一人。但宫中最易藏污纳垢,谁知道暗处都有什么人,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小心一些总是不为过的。
如此平安地度过年关,转眼到了初二,命妇们进宫。
芳年请了惠太妃和贤太妃做陪,至于淑太妃,对外声称则是静心修行,不欲理会俗事。诚亲王妃没有多问一句,诚亲王严命她不许再过问淑太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