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夏从来没有背后议论人的习惯，正为难呢，转头正好看到赵南跟简冬进来，停在拍摄弧轨旁边说话。
“你看，他在哪里。”
柳昕顺着绪夏指的方向看过去，“呃…”
初秋天还挺热，赵南穿了件泛黄的白色大背心，带着既具时代感的草帽，肩膀上搭了条灰不溜秋的毛巾时不时抓起来擦两把脸上的汗。
他下半身穿着大短裤和塑料拖鞋，站在西装革履的简冬旁边，宛如公司总裁访问基层民工。
“剧本上第一幕是你在心理咨询室，那段需要你入戏，先往后挪。”赵南拍摄风格一直支离破碎，擅长把剧本肢解为各个部分。
简冬跟他合作多次，已经习惯这种方式，并没有意见，安静的等他继续说。
“先从常宁出场开始拍，她骑自行车从那边拐过来，看了眼街边的楚艾。从物理上讲这就是一瞬间的事，可咱们是电影，得搞得做作。所以你等会站在那边，让绪夏停在车上装木头人，搞这个弧形拍摄轨拍半圈。”
“嗯，明白。”
这两个人名气都大，拍摄校园剧没办法真找个中学，影响人家教学进度。况且，两个二十多岁的演员混在十几岁的孩子中间装嫩，也挺违和。
剧组安排的片场相当偏僻，是某乡村高中迁到新校区后，留下的老学校废址，旁边根本没有学校周围会有的商店街。
场务安排道具组和群演开了三四家店，要求绪夏骑单车从街边过来，敞开的牛仔衣角带起风，演出‘君临天下’‘盛世江山’的喧闹。
“导演，”绪夏换好戏服，听到要求为难的说，“就两家小商店一家包子铺，旁边都是墙，我怎么演出巡视领土的感觉啊？”
“你就往旁边看，假装周围很热闹，后期我给你P。”赵南摆摆手随意的说了句，又看到绪夏满身少年气的装扮，总觉得有点微妙。他摸摸下巴考虑了会问，“绪夏，你…是不是应该裹裹？”
绪夏低头，瞅瞅自己隔着短袖，能看到不明显弧度的部位。
导演，你是在夸我胸大吗？
“不用，”简冬略皱起眉，试图阻止道，“她已经…”
很平了。
再裹就没有了。
来自每次在床上都难摸出正反面的简冬内心独白。
“简冬，你可以不要说话吗？”绪夏微妙的读懂了他内心的想法，在简冬说话之前阻止。
之前某次她赖了会床，迷迷糊糊的感觉简冬伸手从她小腹摸上去，顺着肚脐沿胸线摸到脖颈上，绕着脖颈转了圈把绪夏翻过来，然后顺着背脊摸到尾椎骨顿了两秒，又滑到小腹揉了揉肚脐，再次把绪夏翻回来。
绪夏让他闹醒了，不明白简冬为什么这种摸法，含含糊糊地问，“怎么了啊？”
刚醒来的简冬从被窝里冒出脑袋，诚恳地回答，“我以为你是趴着睡的，所以想把你翻过来。摸到脊骨发现你之前好像是正着的，所以翻回来确认一下。”
“你…”绪夏脑袋意识还有些混沌，没明白简冬是什么意思，自取其辱的问，“为什么觉得我是翻过去的啊？”
“哦，”简冬真挚的说，“因为压我身上的这面太平了。”
绪夏回想起旧事，再垂眼望着自己穿上内衣，勉强能看出弧度的轮廓，沉默地打算回到更衣室。
简冬冷着脸说，“会影响发育。”
“她现在还能发育？”赵南随口补了刀，若有所思的问，“之前演傅雪，怎么不觉得你老婆这么平呢？是不是个子矮的人，胸都平啊？”
绪夏扁扁嘴，委屈地快要哭出来，“那是我垫的，你们不要说话了。柳昕，你转过去做什么？”
“那个…”远远躲到旁边的柳昕护着胸回过头，怜悯的看了眼绪夏，“我觉得跟身高没关系。”
饱受创伤的绪夏不想再理他们，沉默地回到换衣室裹了个胸，再出来时她已经是毫无瑕疵的男孩子了。
简冬移开视线，日常怀疑宝贝老婆的性别。
赵南让他们先试拍一次，把剧情顺下来再正式开拍。绪夏跨坐上导演准备的二八自行车，遭受到了第二次精神攻击。
剧本里常宁身高将近一米七，经常骑脚踏车上学，从街角拐过来追着风，牛仔上衣向后飘摆。到校门口，他脚斜斜一撑就能踩在地上，大长腿跨坐在车上侧头一笑帅到炸。
而绪夏外貌全部符合，男装也摔倒让迷妹们尖叫，只是…
她的脚够不到车蹬。
二八自行车是最古早的老是单车，车身出名的大，车头到座位间有个横杠，跟车体凑成三角形，腿长不够的人没办法像普通自行车那样站上去骑，因为会卡住档部，无法动弹。只能把腿从三角形中间钻过去，一般是小孩子的用法，远看上去像是瘸子在表演单腿蹬轮椅。
曲着腿斜骑自行车的常宁，到底怎么能帅起来？
“二八车确实是太大了，这个背景在十年前，那时候老式自行车应该也淘汰了。换个小型车吧，找个绪夏腿长够的。”赵南忧伤地望着天空，“可这剧本怕是得改了，后面还有常宁骑车载楚艾呢，楚艾坐在那边的横杠上，常宁从后面环抱过去。”
他俩拍出来，可能就是简冬坐在横杆上，绪夏上够不到车把下够不到车蹬，像只无尾熊贴在简冬身上。
“坐后座也是一样的。”简冬努力为沉默地守在单车边的绪夏解围，“她不矮。”
“问题难道不是你太高了吗？剧本里楚艾跟常宁差不多，不到一米七啊。”赵南脑补了下他俩一块骑单车的情景，“要是换成适合绪夏身高的，你的腿怕是要在地上摩擦。”
简冬身高惨遭挑剔，只能选择跟绪夏同时保持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简冬心路历程
（摸上去）哎呦好平啊，趴着睡不好，翻过来
（摸下去）不好，翻错啦！
（摸肚脐）我到底翻没翻错啊
第49章 如爱07
九月新学期, 升上高二的常宁骑单车出发去学校。她新剪的短发干练利落，露出轮廓分明的好看五官。
初晨的太阳为她勾了个金边，常宁潇洒的拐过弯, 骑到二中所在的路上。周围都是卖早点和文具的小摊，左边炸油条的滋滋声和右边店主招呼学生们‘进来坐啊，胡辣汤豆腐脑油糕都有嘞’混杂, 常宁左手松开车把挠挠耳朵，偏过头随便扫了眼。
街边站着个陌生的男生, 相貌清俊，头发稍长却不让人觉得邋遢，从头到脚干干净净。他背着米白色书包慢吞吞的往学校走, 孤傲的气质跟周围格格不入。
新生吗？
二中这个十八线破烂乡村中学，竟然会有能看的男生？
男生感知到她的目光, 抬头看了眼又匆匆移开, 速度很快。可常宁还是看清楚男生的长相, 还有那双干净见底的眼睛。
看起来有些哀伤。
常宁有些分神，差点骑过了。她连忙调转方向, 一个漂移拐回来停在学校门口，险些撞上蹲在门口啃包子的胖子。
“哎哟！谁他娘…”胖子连忙护住手里的大肉包，正想骂是谁不长眼, 仔细一瞅是常宁，立刻恭恭敬敬的说，“宁爷好。”
二中挺烂，学校里打架斗殴混社会的人海了去, 可他们再厉害也只能混声哥。
能让全校二赖子小瘪三认怂叫宁爷的，只有常宁。
常宁跨下车，撒手把自行车随便往胖子身上一斜，“去，给我把车停了。”
胖子应了声，连忙扶着车跟对待亲爹似得小心翼翼推到车棚里。
旁边高二的姑娘看到常宁，凑过来递给她一杯塑封好晾温了的豆浆，“我帮你买了早饭，没放糖。”
常宁从身上摸出个钢镚，放到女生手心里把豆浆换过来，扎开喝了口扬扬塑料杯笑着说，“谢了。”
女孩开心地说了好多声不用谢，目送这个身条比旁边男生都笔挺，精气神十足阳光星朗的同学走到教学楼里。
新学期第一节是班主任的历史课，常宁还是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托着下巴偏过头看外面的风景。
“咱们班这学期转来一位新同学，楚艾。”班主任挥挥手，示意站在门外的男生进来跟未来的新同学打个招呼。
楚艾犹犹豫豫地走进来，抬眼飞快而谨慎的打量即将频繁见面的同学们，目光在望向窗外的那个人身上停留久了些，又迅速收回来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的不能再小的说，“大家好，我是楚艾。”
“听不清啊？新同学你说的啥？”
“怎么声音细声细气的，像个娘们似得？”
“新同学是男的吗？脱裤子让我们看看呗，看你鸡儿有没有宁爷大？”
“鸡儿要是比宁爷还小就剁了吧，当男的真丢人！”
“够了，”班主任皱着眉，试图制止底下的喧闹。可惜二中学生不知天高地厚，从来不听老师的，她制止的效果也微乎其微。老师只能当没听到下面的议论，跟旁边的楚艾说，“你坐在第二组第三排，小小旁边。”
这新来的说话好听，轻轻柔柔的，只是声音确实太小。常宁听他们提起自己，才转过看了眼，只见到他匆匆到小小旁边落座的身影。
楚艾身上衣服有点眼熟，似乎是在豆腐脑对面看到的，长得挺干净那个。
原来是转学生。
“啧，刚来就能坐在校花旁边，我怎么没这么好的运气。”
“都别说话了，开始上课。”班主任翻开备课本讲了两句，可开学第一天大家根本提不起精神听课。他看满教室东倒西歪的人心烦，随便点了个名字，“常宁，起来评价三角贸易。”
常宁正专注的望着外面操场上打架的两堆人，盘算他们能搞出几斤血，听到点名愣了下在站起来，想了想说，“我认为，它的三角形不是特别规整。”
老师气得咬着牙，继续问，“评价三角贸易的性质。”
常宁漫不经心地说，“锐角吧，也可能是直角三角形。”
“两次世界大战的原因…”
“第一次是因为正在成长期的熊孩子羡慕别的熊孩子玩具好玩，熊孩子打架本来就说不上原因。第二次是俩叛逆期少年，为了证明我比你厉害。”常宁挠挠短发，顿了下继续说，“要是有第三次，应该是各国更年期爆发了吧。”
全班让他贴切的比喻惹得狂笑，擦着眼泪说，“宁爷不亏是咱们班的学霸，太威武了。”
班主任让她气得脸色发青，不敢继续问，生硬地说，“你坐下，好好的女孩子家家，总搞得什么样啊？以后…”
楚艾听到老师的嘀咕，转过去望向最后一排，帅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常宁。
女孩子？
“行，通过。”
开拍非常顺利，绪夏几乎没怎么磨合就彻底融入戏中，从目光到气质都成了痞帅痞帅还透着暖的常宁。
赵南喊完通过，跟简冬交代细节，“最后你转头的镜头要重新补拍，你看常宁的目光是羡慕，不是爱慕。是那种，你以为她是自己同类，还能活着这么自然亮堂，所以对她钦佩羡慕，懂吗？”
“嗯。”简冬迅速出戏，从羞怯胆小的少年变成平常的高冷影帝。在拍戏方面简冬悟性，瞬间领悟过来，平平地应了声。
坐在旁边充当NPC的柳昕没想到进组拍的第一场戏，就能看到简冬被导演扣下。连影帝都没办法一镜到底，未来几个月她要怎么熬过去啊？
不过，绪夏作为主演，拍了那么长的戏还没有卡壳，真是太厉害了。
柳昕脑袋里胡乱想着，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定在旁边假装自己是背景板。
简冬低声跟她说，“坐下，还要补拍。”
“哦哦！”柳昕慌忙点头重新坐下来，翻开书本装出认真上课样子。
因为害怕挨骂，她动作大了点，撞到旁边简冬的书，差点碰到地上。柳昕更加慌乱，连忙侧过去出于本能反射想帮他捡起来。由于没控制好力气，整个人撞到简冬身上。
“啊，对不起！”撞到尊贵的影帝，柳昕立刻道歉。
简冬顾忌她是绪夏的朋友，稳稳扶了把，免得柳昕摔下去磕到碰到，回答道，“没事。”
绪夏结束拍摄，捧着水杯笑盈盈的跟周围工作人员说话，听到动静看过来。只见简冬扶住身形娇小的女孩，定在那里垂下目光看着她。
柳昕身体大约是因为重心不稳，靠在简冬身上，仓皇中紧紧扒住他的胳膊，脸上满是感激。
简冬英俊贵气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柳昕又长了张仙女下凡、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两个人近乎拥抱的亲密姿势看上去实在和谐。
绪夏望着他们，目光凝固了数秒，才反应过来似得走过来，扶起柳昕让她恢复原本的姿势。
其实她说不上来是为了帮柳昕，还是更想让他们分开。看着他们凑在一起，绪夏觉得心里有些许发闷，堵得慌。
小小的风波过去，简冬补拍的镜头顺利通过。第一天赵南没安排太多戏，拍完这里就让大家散场。
简冬之前跟绪夏约好，等拍摄结束要到各处走走熟悉场地。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应该等在那里的人，便找人问，“绪夏呢？”
负责收拾道具的工作人员随口回答，“哦，她到后面去了。”
“谢谢。”
简冬打听到消息，绕过学校去找绪夏。
学校后面是个小山坡，说是山，其实也就比平地高出几十米，充其量是个小土坡。坡上有几个石墩子，高矮不同，沿着山坡组成天然的围栏。
绪夏蹲在最上面的石墩上，捧着小卡片记录认真周围的地形。之后有好几个月他们都要在这里拍摄，必须要彻底熟悉这里的地形构造才能更好的融入环境。
绪夏做了会笔记，慢慢冷静下来，理智的考虑刚才看到的事情。
简冬跟其他女孩子做出类似亲密接触的事，虽然并没有越界，两个人也是无意，可绪夏直接感官非常的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