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和陈礼相互看着对方,大概默认了这个说法。既然这个意愿是无法抹去的,那么只要这个意愿已经被完成,所谓的世代诅咒也就自然瓦解。
“这就是请二位来的原因。”
“你……”清浅迷离着双眼,“是让我们帮他们实现祖辈的意愿?”
老伯点头,“二位是玉都和东方国地位显著之人,倘若可以出手相助,定能解散世卿门中大半人。”
原来,世卿门看中的是她二人的身份,倘若正如这老伯说的那般简单,这儿的很多人的愿望她确实能够实现。
“君主。”蓝衣从皇宫中赶来,“纵火者落入圈套,已经被擒。”
她神色凝重地点头,心中捉摸着老伯所说的事,倘若真的可以解散世卿门,那些人就不必在此处受着煎熬。
“你想清楚了,这世卿门的底细还没搞明白。”玉乾在她身边小声嘀咕着,他确实觉得这世卿门的一切都古怪的很。且这次的行动必然会引起天下世卿门后人的注意。
她对老伯恭敬行礼之后,只是说道,“我二人只能尽力而为,但有关世卿门的全部,倘若在完成大家的意愿之后,您是否可以告诉我,当初为何要创立这个门派,以及世卿门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伯神情凝滞了半刻,随后嘴角眼角一同弯着,“自然,倘若君主和五公子能够完成这些,老夫自然知无不言。”
……
回厢房的路上,她一直抬头看着月亮,今日是个满月,古铜色的薄纱笼罩。
她呼哧一口冷气,终说道,“世卿门的事,你觉得如何?”
古铜色下依旧银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喉咙处稍许有些干涩,“你不都说明白了,世卿门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你答应帮助他们?”
“所以,你是在寻求我的意见?”
东方清浅被这一问问得发愣,忙答道,“只是给我一些建议。”
“清浅姐姐既然如此说了,我自然要好好思量一下。”背脊闪过一丝凉意,他忽而笑道,“怕是我们不答应,根本就走不出这个世卿门……”眼神朝着那处的墙角瞥去。
有人在监视他们。
东方清浅指尖一滑,银针反射着月光照在墙角那人脸上,果真,是陈礼。
“鬼鬼祟祟,做什么?”
陈礼从墙角走出,垂着脑袋不敢抬眼。
“好了,都已经被发现了,说说,想要干什么?”玉乾走到他身后,看见了他手心攥住的红绳。
陈礼砰一声跪地,求饶道,“君主,陈礼知错,陈礼如此做只是为了小师弟。”
“小师弟?”她有些印象,“那个天天做红灯笼的小师弟?”
陈礼点头,“小师弟年幼手指不灵活常有的事,他父亲一直督促他,想让他完成祖辈的意愿。时间长了,小师弟就只会做灯笼,连说话……都不会了。”
他二人相视一看,世卿门的种种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可怕。是什么会让一个父亲对孩子这样残忍?难道只是因为祖辈的一句话?这世上,还真是奇怪。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红灯笼(一)
东方清浅这一生活得离奇,十年前她被视为野种饱受辱骂,两年前她被视为叛臣余孽众人追杀。
而如今,她,却成了这些人的救世主。
多么可笑……
千树万树百花怒发之际,这清晨来得安闲自在,春风万里的壮志情怀在过路人心中。这份壮志情怀落在她的怀里反倒有些烫手,不知如何去握住。
咚咚咚……
很有节奏的敲门声,不会是玉乾。
东方清浅披上件外衣,一股暖意从外头钻进,直扑她怀中。
低头,瞥见一黑布隆冬的脑袋,下意识手腕间一使劲将那人推到门口。
一个踉跄,那人一屁股着地,发出平地一声闷响。
“哎哟……”声音像是个孩子,屁股底像是坐破了什么,红色……难不成是血?
“啧啧……”清浅正要伸手去扶,玉乾好巧不巧撞见这情形,“一国之君,竟出手伤人。”
出手伤人?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连忙收起。
“此人来路不明,意图袭击,蓝衣,将他给我关起来。”
蓝衣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蓝衣?”
蓝衣眼光飘落在地上那人。
只见那个黑布隆冬的圆脑袋缓缓抬起,露出核桃圆眼,肉嘟嘟的俩颊一捏还能回弹。
真是个小孩?
东方清浅蹑手蹑脚,走至他跟前,刻意换了个语气,“你是何人?我认识你吗?”
核桃眼微眯,嘴唇微微隆起,出口两个脏字,“泼妇!”
泼妇?东方清浅是泼妇?倒是新鲜。
清浅插着腰,嘴边一丝不知所云飘上,故作一副泼妇姿态盯着他。孩子缩着个脑袋,像是怕了。
话语上还是不饶人,“泼妇,别拿眼睛瞪着我,我可不怕!”
一旁眼光一闪,这二字逗得他不自觉微笑,“这孩子眼尖,是个可造之材。”
“你若还是这副悠然无睹,我让蓝衣关你回三等厢房。”
三等厢房四字一出,倒是管用,玉乾再也不对这“泼妇”二字,作任何评价。
孩子抖抖身上的灰,回头看着地上被他一屁股碾成片的红灯笼,眼眶泛红。
这是爹爹昨日让他赶出来的成品,今日要送去宫中竞选,这如今怎么办是好?
目光再次落到那个女人身上,都是这个倒霉女人,害他的一切辛劳成了灰烬。
东方清浅被这目光盯得浑身长毛,这孩子什么情况,没头没脑地往她身上窜,还这副神情望着她。
“你!”孩子挺直身子指着她,汹汹气势而来,“告诉我,女帝在何处?”
折腾半天,这孩子就是来找她的?这核桃眼鱼嘴弄成这一副讨人厌的模样,东方清浅装作没听见。
他转头走至玉乾跟前,依旧是那副傲人姿态,“你!知道吗?!”
玉乾朝着孩子眼神一转,手指小心指着左侧,那孩子果真上当,立刻捡起地上的碎纸朝着左侧一溜儿没影。
“你干嘛骗小孩儿?”
东方清浅那副眼神,倒像是在讨债。方才不还针锋相对,倒心疼起那孩子了。
他支支吾吾后退了一步,指尖夹起一片柳叶,姿态依旧悠然,“这孩子,应该就是陈礼口中的小师弟。”
对,红灯笼。原本以为,世卿门下该是和陈礼、纪无双、李元时一般懂得礼数的弟子。
怎么是这么一个出口成脏的小子?
“怎么,知道这孩子长得不是潘安之貌,想反悔了?”眉间一挑,他故意惹事。
“五公子这脑子,没,长,好。”目光一定,直勾勾抓紧他淡然的目光,但转而一松,低声问道,“方才,为何阻止我?”
方才那一幕,只要她告诉那孩子她就是女帝,接受他送入宫中的红灯笼,就能轻而易举将此事解决。
但——此人却出面阻止,以她对玉乾的了解,定是有原因。
“倘若,方才就告诉那孩子,你可知就乱了所有计划?”
什么计划?他们——有说过任何计划吗?
眼神落在地上那个圆坑,他嘴角再次自若扬起,“他会知道这份荣誉,是您为了拯救他而特意授予的。不是出自内心的接纳,对这爷俩,没用。”
这“没用”二字,倒是戳中了她的心。
“那该如何?就那小子做的灯笼,我还得好好欣赏不成?”
正解,好好欣赏。
“不如,据此机会,办一个灯会。”
“灯会?”
“灯会中有国选花灯,正好也给这爷俩一个机会。”目光灵动一闪落入繁花间消逝,“到了国选,岂不就是你出手的时候?”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摆明地走后门,东方清浅还是第一次办这种事。
屋檐上喜鹊叫春,这副好景象,确实热闹。灯会,东方国许久没有这番热闹过。
但这灯会上的花灯要真被她选中,这小子得上点心。
后院内,也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什么!你把送入宫的花灯给弄坏了!”这小子的爹爹也是这暴脾气,“混账!该死的!***!……”出口成脏,怕是这耳濡目染自学成才。
孩子委屈,将来龙去脉说得仔细,自然这样的故事爹爹听过几遍也就习惯了。
“好了好了,堂主的贵客,你小子也敢去打扰,真是不知好歹!明知是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也不好好护着,你摔着,这东西也不能摔着!”
孩子看着手心的擦伤握得更紧,“我,不会再犯了。”
“你可知你爷爷倾尽一生心血所做出的那盏绿柳浮华灯是如何毁的?!”
孩子嘟囔着,“不就是年纪大了,脚上一滑给摔碎的……”
“你还学会犟嘴了!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想做出一盏好的花灯了!”
好的花灯?孩子嘴角一笑,他干嘛要做花灯,做风筝或是做木玩都是好活儿,为何偏偏要做花灯!
孩子,果真还是挨骂了,少不了一顿恶揍。
好在这女帝公文下来,举国上下都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灯会,他爹爹一瞧,双眼带着星光烁烁落在一个孩子身上。
“知道该怎么做吗?”
孩子紧紧握着比他手还大的锥子,眼神一定,“知道!”
比锥子大的,是爹爹塞给他的梦想。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红灯笼(二)
**天上转,梵声天上来。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这句诗,东方清浅曾听谁人提起,抬头灯盏千光照,低眸脚步碎碎,衣袂间相互摩挲,手指掠过那一盏盏花灯,尤其是最亮最精美的那盏……
“君主?”
她意识逐渐收回,正襟而坐,“进来。”
蓝衣带着一股子春日眉飞色舞的喜气,更赛过外头的喜鹊,“君主,真要办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