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轻笑一声道,“她已经离开了……”
“在夜里,我能感觉到!她在我的床边,要不是她夜夜鼓励着我,我绝不会振作到现在。”
凤千浔或许不知道,在她离开后的日子,那个男人像是疯了一样,为了正道率破奇案,为了正道舍生忘我。
自然,为了一个人疯狂的事,不止他纪无双一人能做到。
纪无双做出的选择,他从未遗憾过。不遗憾曾经的相遇,不遗憾舍身相救,更不遗憾自断经脉。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为她的到来做准备。仿佛只要纪无双再努力一些,他的所有便能得到补偿。
但是现实,永远不是努力和期盼就能改变的。
一个已经离开的人,纪无双再也遇不上了。
不知是哪位长者说过这样一句,拥有时只是尽可能沉浸,失去时才是努力抱紧。对于纪无双,或许是如此。对于每个人,或许也是如此。
离开之后,开始对那个人润色,在回忆中添油加醋,企盼脑海中曾有过的幸福画面。但这,都不是现实,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充满想象,才会选择逃离现实。
……
东方清浅站在这月光之下,看着那消瘦的影子,忽而明白为何只有他的眼神中露着寒光。
为何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像是疯了,一个疯子站在屋檐之上。她忽而想起当时的玄七,在得知她的死讯之时,众人都说他疯了,忽而很想知道,那个沉着凡事不惊动的冷公子,会疯成什么样?
“君主,我其实也是才发现这个密道的,但怕对无双打击太大,才未说明。”
陈礼神色黯然,看着屋檐之上,攥着木盒仰天而笑的人,心中触动不止。
至房内,纪无双身子已经憔悴,他本不该死。起码陈礼认为,只要他有半点求生欲望,他就能够活下去。
但活下去之后呢?让他在沉浸在那样的苦痛之中——日日受煎熬。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骗得了一时,骗上一辈子会不会太累?
“清浅。”手搭在她的肩上,此时此刻的安慰谁也顾不上,只听他低声说道,“出来一下。”
虽不知此时此刻玉乾找她有什么特殊的事,但见陈礼焦灼的心情,东方清浅也想要回避一下。
“怎么了?”
“一个人死了,是为什么?”
清浅眉头一蹙,再问道,“什么?”
他眼眸忽而一沉,落下银白色的光亮,“倘若一个人死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重病……受伤……你究竟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眼眸中的光亮扩散开,“都不是,因为失去了求生,只能等死。”
“你是说,纪无双?”清浅不明白,他此时此刻说这话的意思。
“纪无双也是,桃夭也是,在做最终选择时,是他们选择了死亡。”
“那倘若我死了——”东方清浅眼眸一深,“你会选择死亡吗?”
“我不会。”他短叹一声,果真,他是个薄情的人。
“你不觉得事情有蹊跷?”
“你是说——今夜发生的一切,好像是让我们发现什么。那个密室,那些人的名字,究竟代表什么?”
玉乾摇头,依旧愁眉不展,但可以肯定的是,今日一事,必定有人在背后操纵,会是谁?那个老伯?世卿门定有什么秘密是他们现在无法解开的。
“但倘若失魂药早已失去功效,这些年来,他们又为何能一直坚守?”
嘴边轻声蹦出两个字,“人心。”
“人心?”
“一个诅咒并不能直接害死一个人,但人心可以。”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个诅咒是真的,那他们定当为了求生而去做这些违心的事情。加上不少特殊死去的人,更加让他们肯定这个诅咒的存在,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
看来,第一任世卿门的掌门早已预料到这些,才不将此事告诉后人。
清浅忽而想道,“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梁太傅也是灵山军的人,却没有杀人如麻的血性……他同纪无双一样,本性不坏,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为正道而活。可——是什么支持梁太傅活着?”
“眼下,这些已然不重要,纪无双倘若要活下去,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人。”
“凤千浔?”东方清浅眉头一簇,“你觉得,她……真的还活着?”
“只有去相信,才有可能去解决。不是吗?”
果真,那个寒心的男人,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够轻松应对。清浅多想看他也手足无措一次,起码,看上去不像现在那样无情。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若当来世(二)
夜幕渐深,院中的露水愈发重了,透着寒气,东方清浅只能缩着身子躲在草丛之中。
难以置信的二人,一个贵为当朝女帝,一个曾是玉都之王,却都要缩在此处,等待时机。
“你真的觉得,她今夜回来此?”
眼眸中暗淡无色,就连平日中冷傲的白光也不曾找到。看来,玉乾也没有把握。他竟然没有把握,还带她蹲草丛?
东方清浅轻叹一声,见墙角一个黑影闪过。身子刚一动,就被他按住。
沉声低语道,“在等等。”
黑影缓缓走至亮处,是个女子,虽带着斗篷,但看那走路的步伐绝非是个男子。会是谁?
女子仿佛在看着四周,清浅的嘴巴被他用手按住,多少有些无奈。毕竟她也不是这般不识趣的人,知道这时候不能发出一丝声响。只能静等着那女子进去,来一个瓮中捉鳖。玉乾他,没必要捂着她的嘴。
女子推门小心进去,陈礼已然回房休息了,那这房间中,就只剩下她和纪无双。她是为了纪无双而来?会是那个叫凤千浔的女子吗?
昏暗之中,纪无双意识模糊,见她的身影缓缓将手伸出。
嘴边一抹温暖的笑意,像是这烛火的暖意一点点上来,“凤大人。”
冰冷的双手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凤千浔想着的是什么,她也不知,只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就会开始心疼。
语气仍旧温柔,“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以后,你都不许去衙门了。”
纪无双嘴边淡淡抹上一笑,“没事,我身上早已没有诅咒缠身,一切不过是场骗局。现在,我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了。”
“想要做的事?”眉间微微一皱。
纪无双攥着她的手,点头,只是淡然点头,随后仰头望着上头,“以前,我没的选择,但如今,我可以做一个好人。去同你一起实现那个梦想。”
他果真还记得那些话,凤千浔说的每一句话,或许他都还记得。去维护正道,去寻找正邪的平衡,是凤千浔想要去做的。
眼中却多了几分无情,淡然语气道,“纪忘,选择忘了一个人,重新开始。或许,这就是正道……”
“你——”嘴边忽而干涩,转而一声笑,问道,“说什么?”那双眼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话,期盼着是自己听差。
眉目间轻盈点过的稍许不舍,凤千浔依旧态度坚决,“纪忘放下吧,我是说,放下过去的一切……你不再是纪忘,我将也不是凤千浔,或许一切才能重头来过。你我二人,今生就如此——”鼻息深重,她忍住了所有的痛,说出这句。
今生就如此……
“为何?”嘴边轻笑一声,“今生就如此,凤千浔你可知道,我救过你一次,所以你的命已经是我的……”
“那你也别忘了,我也救了你一次。如今,已经互不相欠。”互不相欠,便是不再相见,相忘江湖的意思。
伴着嘴边那抹苦笑,纪无双在那句话之后却昏了过去。凤千浔不知他会昏迷多久,但只要梦醒,他或许还能做回那个潇洒的神偷,做回那个曾经让她眼眸一亮的纪忘。
可是纪忘啊——这一次,我们真的要忘记彼此了。可是纪忘啊,其实我们谁也放不下,对吗?
……
“姑娘请留步。”
凤千浔背脊一凉,伸手将斗篷压了压,默不作声。
清浅二人也算没白费这一晚的等待,终于等到凤千浔出现。
“姑娘此番要是一去,这纪无双可就真没命了。”玉乾轻描淡写一句,凤千浔早已安奈不住。
袍下眼眸一深,“什么意思?”
月光下的乌丝泛着白光,像是蒙上一层薄霜,却显得深重。
“纪无双如今命悬一线,姑娘方才又句句伤他,怕是病情更加恶劣。”
指尖嵌入手心,她只是一笑道,“在他心中,我即已经死了,便不会有更大的伤害。今日的所有,他也会当做一场梦。”
“姑娘此言差矣。”玉乾走至她面前,脚步却依旧轻盈,“死人给人留下的是旧伤不会再添加,但活人给人留下的却是数不尽的新伤。旧伤复原容易,但新伤却只会留下一道道疤痕,让人苦不堪言。”
此话出自玉乾口中还真是不搭,若是东方清浅倒像是会说出此话的人。他这般冷酷无情,还真是不搭。
“不知——姑娘顾虑的是什么?”清浅从他身后走出,月光之下的眼眸气定神闲的静。
凤千浔微微颔首,淡淡说道,“你们随我来。”
……
穿过五条巷子,凤千浔终于带他们来到了住处,与之前所住的巡捕房不同,这里简陋不堪,甚至还听得滴水声。
“二位不要嫌弃,我去拿些茶水过来。”
凤千浔身手麻利,将他们好茶好水招待着,但所谓的好茶,也不过是寻常的几片茶叶。
堂堂当年的一大神捕沦落至此,她多少有些心不甘。
“两位定是纪忘的好友,我也不便隐瞒,其实半月前,我已经从玉都回来。”
“半月前?”清浅眉头一颤,“那为何不与他相见,你不想见到他?”
凤千浔连忙摇头,“我,我是不能再见到他。实不相瞒,流放的日子里,我和兄长遭遇了大难,在那场大难之中,兄长受了重伤,如今——正瘫痪在床。”她眼神哀伤落在屋内。
“兄长恨透了纪忘,恨他欺骗大家,恨他让我二人流放受难。他的双腿,倘若当初不是我,兄长如今定还是好好活着。”凤千浔眉目一清,“不瞒二位,我曾经屡次夜里偷看过他。但就在前不久,兄长为我指了一门亲事。”
“你要成亲?”
凤千浔点头,“是,去嫁给一个不爱的人。那样兄长的恨意会少一些,我内心的愧疚也能得到安抚。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