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和师父完全不同的经历——温以笙不禁长叹一口气。
“睡了?”被子外一声熟悉的问候,温以笙猛地连忙坐起身子,却感觉屁股要撕裂一般叫了起来。
“慢点慢点。”少年扶着他缓缓躺下,只能维持龟的姿势趴着,样子像只丧了气的乌龟。
那只龟小心瞧着他的眼色,生怕下一句说错,自己的屁股就又要姹紫嫣红。
“你今日实在太胡闹了。”少年微带着怒气,这番结果,可谓很常见。
她胸口的紧张忽而一逝,“师父,我只是想着平日我们可以轻易见到的东西,您都见不着,想让您开心一些。以笙知错了……”
见她忽而暗淡下去是目光,少年也于心不忍,嘴角缓缓露出笑意,温声说道,“师父没事,这些东西不看也行。”
她嘟囔着,“也是,师兄弟们都说,师父是天降奇才,百年难得一遇。这种好事情都被师父碰上了,又怎么会在意我们这些小欢喜?可是师父,这火树银花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可不可以还给我?”
“犯了错,倒还同我讲条件了?”嘴边笑意渐浓,缓缓给她盖上被子,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最爱惹出这些事情来,每每都会被长老重罚。
但即便如此,温以笙像是从没懂得过教训,还是这般任性妄为。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胡闹了,剩下的那些,我们等着以后能放的时候放,千万不要让辰长老收去,好不好?”双眼满满的乞求,少年也奇怪这个叫做火树银花的东西,实则想要偷偷藏着,自己钻研。
但他向来拿这丫头没办法,也只能答应着。
烛火跃动间,温以笙眯着眼,小心瞧着师父的脸色,分明和她一样,是个少年模样,为何会有这般老成的心思?想起辰序教的那个词,心机深重,师父还真是表里不一,心机深重。
“咳咳……”他耳边忽而红了起来,真是怎么了?谁在说他坏话?
“师父?”
“嗯?”
温以笙凑近了一些,趴着望着他,“您现在究竟有几岁了,我总觉得您和那天山童姥似的。”
眉间被烛火印的发红,少年摇着头,笑道,“正好二十。”
温以笙若有所思地点头,二十,分明也就差了这五岁年纪,怎得就比她老成那么多。
“师父?”
“嗯?”
温以笙这回干脆趴在他的胳膊上,“您上回都没有参加我的及笄仪式,要不有空,以笙再及笄一次吧!”
“这种仪式——还有再的?”
温以笙点头道,“师父可是我的长辈,没有长辈观礼,怎么可以算数,再说——”她摸着自己的发髻,眼神中多了些黯然,“我连一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上回都是商姐姐借我的。实在草率得很!”
他像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一块用绢布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那有了这个,就别闹了。”
温以笙打开一瞧,还真是一个玉簪,这玉簪虽无任何宝石镶嵌,但其雕刻却是精美,像是龙凤纹,又像是朱雀纹,当然温以笙是认不出这些花纹的。
神色立刻不同,就连眼角都露着笑意,“师父师父,以笙果真,最喜欢师父了。”说着这话,眼神却直直落在那玉簪之上,心中别提多欢喜了。
温以笙一把夺过,忙着要戴上去,却被他一手制止了。
“这个现在不能戴!”
温以笙看着手中的玉簪,疑惑看着师父,“为何?师父是怕耽误我练功吗?以笙保证,绝对不会在练功的时候戴,平日见师兄师弟也不戴,就在房内带可好?”
“你又不练功,何来的耽误。”
温以笙脸色一沉,“师父——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你徒弟我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蠢材。就别嘲笑我了……”
少年心情大好,问道,“你可知道,女子何时才能戴上这个簪子?”
温以笙摇头。
“女子只有订了亲,要出嫁之时,才能戴上。”他轻轻抚了抚以笙的脑袋,温声说道,“难道你,就这么想离开师父了?”
温以笙连忙摇头,收好了玉簪,忙解释,“不会,以笙一定不会离开师父您的。徒儿收好便是……”
温以笙将这玉簪包了三四层,从外头瞧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更像是个粽子。然后锁在小盒之内,每日都要拿出来看一遍。但想着师父那话,从来不敢戴上去试试。
温以笙或许也害怕,在自己戴上这个的那刻,师父就不再是师父,她也不再是世卿门的首徒了。
毕竟,对于想要维持的事情,她从来就想不到什么理由去阻止。戴上这支玉钗便意味着,她要嫁人,师父到那时也将不会是师父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元时千年(五)
温以笙在这房内养了十天的伤,好不容易能够解禁,谁料这老天下起瓢泼大雨来。一个人发闷,坐在凉亭内托腮观景,这日子也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但这对于温以笙而言,太过烦闷。
“以笙!以笙!”她转过头,辰序师兄冒着雨朝他跑来,本还想撑伞去接他,谁料他一个飞步已经到了。
“师兄,怎么来了?”温以笙依旧望着屋檐落下的珠串,无聊叹息。
“我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前院可热闹了!”辰师兄眉飞色舞的样子和她完全不同。
温以笙眉头一抬,“前院?这下雨天有什么可热闹的?”
辰师兄转身而坐,仔细讲道,“我爹和你师父正在比剑,你说热不热闹……”话音未落,那小身影已经消失在雨帘深处。辰序知道,但凡提到掌门的事,这丫头是最上心的。
风淅淅,雨纤纤。赶至前院时,已围了不少人,踮着脚朝着里头望去,只能瞥见乌漆漆的后脑勺。
风声之下,少年手持长剑飞身而上,辰长老可不是什么省心的家伙,在灵山习得一身武艺,几十年未曾败过。温以笙不得不为师父担心起来,像是每一剑一出手,她便会惊呼一声。
一旁的师兄弟倒是被打扰了,抱怨道,“师姐,您别喊了,我的耳朵都快……”
她揉了揉一旁师弟的耳朵,勉强一笑捂着嘴挤进人群。
想当初,掌门在灵山救得辰长老一事被江湖传的沸沸扬扬,也是因此,当日的一战后,掌门的威名天下都知。
只不过,这些年来,辰长老的武艺也长进不少,加上当初辰长老是负伤而战,今日的局势怕是不明朗。
剑如虹划破天际,伴着细微剑鸣之声,飞身而下。
说这小子是天生的练武奇才一点不假,一招一式皆无从下手,不是出自什么惯用的剑法,根本不知从何破解。辰长老的额头不由冒出三两点冷汗,今日局势怕是不好。
正这般想着,落雨之中滑出一把利剑,朝着他胸口刺来。根本来不及躲,只是靠着内力往后退去,但这一退反倒正中少年的下怀,雨中旋身一转,朝着他下盘攻去,此时此刻,辰长老又怎顾得上脚下的转换,立刻摔下身子。
而那把剑正点在他的胸口,仿佛下一刻就能刺穿。胜败已然看得清楚,眼眸中却丝毫没有敬意,如同那剑锋般犀利落于别处。
一阵雷动的掌声伴着温以笙那豪气一喊,“师父!好剑!师父!好剑!……”
此话一出,少年脸色一沉,他的徒弟果真不是什么练武奇才。
辰序跟着他父亲灰丧着脸而去,倒是温以笙此事一个飞身,借着旁人的肩飞至他的面前。
一把小红伞撑开,雨滴落下发出响声却盖不过此时温以笙的喜悦。
“师父真是太棒了,辰长老这次肯定输得心服口服!”
少年的手悬在她的脑袋之上,却又收了回来,大概是瞥见袖子滴下的水珠,不想因此淋湿她。
依旧语气平淡讲道,“我只是同辰长老切磋武艺,不分输赢。”
果真,师父是个武痴,连输赢都不分。温以笙要是下棋必定要分个输赢,自然打架也是——要是她打赢江湖高手,必定会弄得人尽皆知。
“师父今日的比试为何不让我也去呢?要不是辰师兄喊我,我竟还错过了那样精彩的局面。”温以笙多少有些抱怨他,毕竟上次西北不带着她,已然很说不过去了。
少年眉间笑意渐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看这种比试?”
温以笙谄媚一笑,“那不一样,师父的比试我可是一场都不想落下。”
温以笙埋着头,偶然瞥见他的衣服滴下的两行水渍,将伞又往他那处靠了靠。
“师父,再过不久就是您生辰了,想要什么?”温以笙在一旁跃动的眉毛似乎比他还要兴奋,“师父你只管说,我一定会帮您弄来的。”
“生辰——”果真少年脸上丝毫没有喜悦之色,“按着平日让下人备下酒菜宴请门中的人便好。”
果真,没什么稀奇的。
“啊?您没什么想要的吗?”温以笙凑近了看他,果真神色中除了武功没有别的嗜好了。
见她有些沮丧,少年想了想说道,“若是能在宴会之中看某人舞上一段百转剑,我想应该不错。”
温以笙连忙点头,先不管那百转剑是什么,答应道,“那就由以笙来舞吧!这百转剑——以笙一定会学会的!”
……
愁眉不展的三日,温以笙最恨自己的嘴一不小心答应了师父这些。谁都知道师父的百转剑是很难学会的,就连辰序师兄那样的练武之才都学不会,更何况是她——一个无用的练武蠢材。
“以笙,要不换一种剑法,师兄自创的剑法也不错。”
温以笙摇头,手中的剑依旧握紧,带动着剑在空中比划四个椭圆随后要立即转身一刺——
剑哐当落地!每当这个转身,一旦把握不好节奏,就必定拿不住剑。这哐当一声要是放在平时,必定会惹人大笑。
但百转剑,这步法实在难学。
“你这握剑的手还可以上去一些。”辰序亲身示范了一边,四个椭圆后的一个华丽转身,顺便又舞了一套他自创的剑法。温以笙只是长长一叹,无论哪个剑法她都学不会。
干脆放弃了练习,坐到一边,“师兄,你说百转剑我是不这辈子都学不会了?”落寞的身影抱着剑蹲在一旁。
辰序安慰她,“没事,你师父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自然觉得简单。但对于常人而言,想要练会百转剑,难!”
常人——辰序师兄就是说她呗!温以笙丧气的地方,就是她永远无法跟着师父的脚步走。就算是师父走一步她走一步也说得过去,可现在情况是师父走了一步她分明还倒退了一步。
手腕处方才练剑时扭得红肿,她使劲拉下了衣袖遮住那块地方。
“师兄,我还想再练一会儿,你就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