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走近了一些,她终于开始清醒起来,那个人是玄七,是玄七!她突然兴奋起来,尽管她觉得浑身无力。那个红色的东西,原来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糖葫芦!玄七没有食言,没有,他真的把糖葫芦带了回来……
“那,答应你的,赶紧吃吧!我这还有些馒头,待会可以吃。起码,小离,我们不会饿死了。”他说着这话,脸上露着浅浅的微笑,可额头上却依旧挂着汗珠,在她看不见的后背,深深的伤痕隐隐作痛,一点一点连着皮的疼。
此时的玄七在小离眼中就好像昔日的爹爹,爹爹会在任何她需要或是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只要有爹爹,什么她都不怕。但她同时又开始害怕那个少年,万一会像爹爹一样离开她怎么办是好?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对于一个孩子太过残忍。
她狠狠地咬了几口,那甜甜的滋味开始刺激她的味蕾,像是打开了她身上所有的开关,而后唤醒了整个人。这是这逃亡的两天以来她最满足的一刻……
她享受地吃着那串糖葫芦,一边夸赞道,“玄七你真厉害!”
玄七站在她的面前笑着看着她,却始终不愿意坐下。她这才注意到他的脸上灰灰的一片,就好像刚才进了一趟煤堆一样,显得更加狼狈。
“你,你的脸怎么了?你刚刚打架了吗?”
玄七摇头,抹了抹脸上的污渍,笑着说道,“没,没,是刚才哪里蹭到的,赶紧吃,有力气了,我们就可以继续逃了。”
她点头,她决不能成为累赘,可咬了一半口又止住,“玄七,你知道回去的路吗?回家的路。”
回去,回玉都的路,的确他不知道……他从未离开过皇城,又怎么知晓玉都的方位。
但他却依旧笑着安慰她,“别怕,我们一定能回家。”
她点头,或许在这世上,她能够相信的只有玄七了。
他们走了很多的路,又赶上了半天的路,这一次来到一稍稍干净些的小镇,比起之前的那个,这个小镇似乎物资更加富裕,人也更加的和善,对这每个人的也都是笑颜。玄七松了口气,在这里要到吃的应该容易些吧!
他撇过头看着一旁发呆的小离问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小离开心地点头指了指架子上的煎饼,“这个!还有那个馅的!可以一样来一个吗?”
“那又什么难的!”
玄七骄傲地点头,还是按他们约定那样,让小离数到两百,然后睁眼,他就会将食物带回来给她……
只是这一次,她才数到一百多,就被街头的一阵打闹声给打断了……声音很吵,且越来越近,她将小脑袋凑了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却在下一刻,心口的位置揪在一起……
“小乞丐,这回算是给你个教训!要是以后再犯,别怪我卸了你那只偷东西的胳膊!”几个人终于不再殴打地上的那个男孩,那男孩趴在地上也只是微微动弹,背上除了伤就是落上去的尘土,狼藉一片。
她哭着跑了过去,为什么她只知道哭,却从来没有想过,玄七是从哪里找来的吃的;为什么他每次回来都不肯背过身去;还有每一次的蓬头垢面,他都有很好的理由解释,她竟然只会喊着饿……
她抱着玄七的身子,他的手里还攥紧着刚才她说喜欢的饼,对,就是她说的那个,他,没有食言……
“玄七,玄七……你醒醒!醒醒!”她呜咽着嗓子,“我什么也不吃了,我不要糖葫芦,也不要大饼,只要你……”
玄七摇头,将怀里的大饼交给她,笑着说道,“没事的,咱们有吃的了,就不会饿死了。”
她的心突然好疼,这种痛与小六离开时的痛不一样,她不想玄七受伤,不想看玄七流血,更不想看着玄七这样是因为自己。她知道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总是喜欢依靠着别人,还时常忍不住哭,但为了玄七,从今以后,她不能这样软弱下去。
她不知道,玄七不是皇族中娇生惯养的孩子,他,是玄七,却也是狼群里那一匹最傲气的小狼,他不畏惧什么,只要是活着,他就能活得更好。
她看着他后背的上,小小的背脊上确实满满的伤痕,她难以置信,这是一个孩子的背脊……那一次次的伤痕,为了生,也为了她。
“好了好了,大家别打了!”那个糖葫芦的老板突然有些心疼起来,制止了众人。他从未见过那么倔的孩子,被那样打却依旧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说,只是抱着那串糖葫芦。
他蹲下身子,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从地上慢慢地爬起,“小子,你是死心眼吗?”
他从地上爬起,看着那串糖葫芦发呆。
“小子,你要是告诉我你要这糖葫芦干嘛,我再给你一根糖怎么样?”老板蹲着身子,确实那一根糖葫芦不怎么值钱,倒是这小子的倔强有些意思。
玄七没有说话,站起身子,只是一转头又偷了隔壁家的包子。那个老头在原地,看着那孩子挨打,叹息道,原来,这孩子不过只是个傻子。
是啊,只是个傻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伤疤(一)
那一天,是玄七平生中最阴暗的一天,他拼命想要忘记这一天的所有,包括那些曾经幸福甜蜜过的时光。
但是,就是因为埋藏深了,所以拿出来时才会变得愈发地痛苦。就好像在同一个伤口上,再加上一刀,痛不欲生。
“殿下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颜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素秋打来一盆新的凉水,他的额头发烫,但脸颊却是冰冷,只能用冷毛巾降温。
一天一夜,颜宋有些担心起来,那些所谓失去的记忆,真的在一点一点渗出他的脑袋,而他万一撑不住,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
“素秋,你觉得他是一个坚强的人吗?”
素秋点头,毫不犹豫回答道,“当然,殿下是玉都城最坚强的人,无论是什么困难,无论命运如何,就好像,五年前,殿下被当做陈国质子,在陈国受尽了委屈,但依旧挺了过来。”
五年前,玉乾去过陈国?她没想到玉乾曾去陈国当过质子,怪不得,他并不喜欢陈国人,那次在迷失沙丘外,他那毫不犹豫的刀法和眼神,突然懂了些。
“颜姑娘,我回来了!”风尘匆匆而至,后头跟着一个蒙面女子。
“神医,赶紧看看殿下!”她神色紧张。
蒙面女子扬袖一坐,紧接着为玉乾把脉,脸上的神色却突然变了,“颜,颜姑娘,殿下他的脉搏愈发微弱了……”
“什么?”她立即上前,看着他的脸色发白,伸手一触果真还烫着,怎么可能,他不可能挺不过去的,这么多的事情,他分明一次次都活了下来。他是玉乾,这玉都城的太子,绝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她突然觉得脑袋发晕,这种晕是带着天旋地转,她顿时觉得身子在整个时空中颠倒,她仿佛听见有人在旁边喊她……可是下一刻,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就好像自己身处一个星空之中,周身的星辰时不时地发着微弱的亮光。
她怎么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但身子和脑子就好像突然间不受指挥,来到了这里。
“你,是谁?”突然间,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指引她,问她是谁。
“我,是谁?”她的思绪像是被牵引着,反复地思虑着这个问题,“我是颜宋。”
“那罗绮又是谁?”
“罗绮……她是……”她眼眸一沉,暗弱无光,“不,这世上早无罗绮,如今唯有颜宋。”
那声音轻笑了一声道,“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她盯着四周,还是没有任何的身影,“你是谁,为何说我自欺欺人!”
远处一个身影慢慢清晰,就好像突然间所有的星辰汇聚,化作一道光亮将这个人带来。女孩的样子,穿着一身破旧的外套,黑头土脸的样子,显得很狼狈,但却只有一双眼灵气着。
她知道那是谁,这个地方,为何会有她的存在……这是在她的梦里?
“我的梦里……”她自言自语道,“这是在我的梦里,可我刚刚分明还在风吟殿。”
“阿绮,你怎么可以忘记我呢?我就是你啊!”
“滚开!”她朝着那人吼道,突然神色慌张朝着四周跑去,她知道那是谁,“你不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她怎么也不会忘记,那个女孩穿着的那一身衣服,是娘亲为她亲手制成的。
“你不想承认曾经懦弱的你,对吗阿绮,我也是,那个我,不,该是说那个懦弱的你,早该被遗忘……”
她突然止住脚步,“你想说什么……”
“这个玉都的太子有段记忆藏在我这里,你想要知道吗?”
她突然间眼前一亮看向她,“你说什么?”
“你大概不知道,那段你故意丢失的回忆中,真的有那个男人哦!”
“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会将你掐死!”
那声音突然间绕到她的面前,“是吗?难道,你不想要帮助他,帮他克服这段最难熬过的时光吗?”
她突然间卸了半身的气力,看着面前和她相似的那张脸,罗绮,她是罗绮,那个傲气十足的大小姐——罗绮,也就是,十年前的她。
“乖孩子,你该好好想想,曾经我们一起经历过的苦难,这可不能全让我一个人承受了!”罗绮诡异地笑着,看着她,然后将她的发丝勾到了耳后。她就是罗绮,而罗绮就是她,但是她,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眼前的星辰突然间聚在了一块儿,此刻的光亮,像是要将这个小世界完全毁掉,再一睁眼,已是十年前,那个叫做罗绮的女孩。
“阿绮姐!阿绮姐!快来放纸鸢了,大娘做了一只可漂亮的纸鸢!”画面中的女孩穿的一身素衣,手里攥着只蝴蝶纸鸢朝着这里跑来。
“说了多少遍了,你不能喊我娘叫大娘,要叫夫人。”
“为何?我也是爹爹的孩子……”女孩侧着脑袋疑惑问道。
“因为,你娘是我娘亲的丫鬟,就算你是爹爹的亲生孩子,也不能叫我娘亲为大娘。”
女孩有些沮丧,说道,“阿绮姐,你是不是讨厌我,素儿不会抢你的娘亲的,也不会抢爹爹,你不要生气。”
罗绮没有理由生气,娘亲告诉过她,虽然她很恨她曾经身边的那个丫头,但对于罗素儿,向来是菩萨心肠。
“娘!”罗绮朝着颜示儿那处跑去,颜示儿当时不过才二十出头,还是一副倾世佳人的样子,坐在凉亭内更像是一处风景。
“阿绮,说了几遍了,不可那么胡闹,照顾下素儿。”
罗绮回头,不知何时素儿已经摔倒在地,哇哇大哭。
“娘亲,和阿绮一起去放纸鸢吧!”颜示儿径直绕过她,走到素儿面前,拉起了她的小手。
罗绮还是在一旁说道,“娘亲!快和阿绮一起去放纸鸢!”
“好了好了,小祖宗,你看看素儿都摔疼了。”
她低头,看着素儿的胳膊红了一块,也只能一言不发跟着娘亲回房间给素儿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