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玄七觉得最为黑暗的那一天到了,在此之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直到那一根箭刺伤了她的后肩,她突然觉得死亡是那样的近,近在咫尺,就好像阎王爷突然掐住她的喉咙。
捕杀,灭口……那些人不会就此停歇的,谁也不敢相信,他们竟有如此大的毅力,追杀到这里来。
“玄七,你快走!”她的眼里都是泪,大多是疼出来的,她赶紧催着玄七逃跑,因为那些人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树林里,而她突然想起小六,想起大家来,她不想死得很难看,更不想被玄七看见伤心。
“小离,我背你走!”玄七一个转身,想要将她背起来,但许久没有吃饱早就没了那力气。
她忍着痛,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就好像有人将他的肩膀撕扯开来,“走吧!我叫你走啊!”
“不行,大不了一起死。”
“不,不要……”她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她瞥见自己的血那般的血红的眼色,心中惧怕,死,她真的会死吗?她还有娘亲,还有爹爹,还有芸娘,还有罗府里她还来不及放的纸鸢,她毫不甘愿。
玄七拉着她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山洞,能够暂时避上一段时间。但罗绮知道,那些人就在这个树林内,他们的大刀掠过草丛,掠过树杈,发出刺耳的响声,更像是山林里的树木在悲号。
她的伤口依旧没有止住血,脸色有些发白,玄七手脚慌乱用衣服为她止血,时不时还碰到了她的伤口。玄七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一旦紧张起来,手就会抖个不停。小六的血,大家的血,还有此刻小离的血,就好像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他的喉咙里回荡,直直作呕。
她拉着玄七的衣角,笑着说道,“玄七,我想吃东西,我想吃糖葫芦,还想吃大饼……”她的话越说越微弱,像是用尽她的力气说着这句。
“好!好!”玄七轻轻抚着她的脑袋,就好像那一只可爱的野猫,他卯足了劲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他不知道跑到多远的地方,反正在罗绮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眼睛慢慢合了上来,她实在忍不住了,难道这就是生命的终结,今晚在夜空中也会亮起一颗星,属于她的一颗星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伤疤(四)
罗绮以为这就是死,就是在所有的伤痛过后,将灵魂抽离肢体,然后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而在这里不会有伤心难过,也不会有困扰担忧。
她缓缓睁开眼,想着大概到了这个地方了,却迷迷糊糊地看见爹爹的身影。
“爹……”她张嘴觉得喉咙干涩难受。
“阿绮?阿绮?是,爹爹在这里。”罗良握着她的小手兴奋地说道,她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好在肩膀上的伤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加上年纪尚小,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她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真的,真的是爹爹……她没死!她竟然活过来了!可怎么可能呢?她分明受了那么重的伤。等等,她身上的伤是从哪儿来的?她努力回想,但好像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了。
“阿绮,想吃什么芸娘给你去做!”
她点头,却不知为何突然脑子里只有两样东西,“糖葫芦,煎饼……”
芸娘愣了愣,还是笑着回道,“诶!芸娘给你做!”
她躺在爹爹的手臂上,看着爹爹,问道,“爹爹,我怎么了?”
罗良摸过她的头顶,她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闪过却又流逝走了,只是觉得心中丢失了什么,很是难受。
“阿绮只是得了一场小病,很快就能好的,到时候爹爹带你出去玩。”
她摇头,只是蹭着爹爹的衣袖,说道,“阿绮不出去,阿绮就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罗良奇怪着,往日里总想着往外跑的女儿,今日竟然会只想待在他的身边。
“罗老爷,关于大小姐的病,有些事……”大夫的脸色显得很为难,好像是有关罗绮的病情。他轻轻安慰了罗绮两句,将大夫带到了外边说话。
“大夫,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是不是我女儿的病情不太乐观?”
大夫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大小姐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但——大小姐有个天生的病有些奇怪。”
“天生的病?”罗良更是听不明白。
“按着大小姐的脉搏看,确实是有关心脏的一种病状,她是不是常常会感到心慌,或是难受?”
罗良想了想,回道,“如此说来,小女确实有时候会觉得心慌。大夫,这病严重吗?可以医治吗?”
见罗良如此着急,大夫脸上的为难之色还是没有褪去,“罗老爷放心,这病有大小,大小姐应该不严重,只是……”
“只是什么?”
大夫松了一口气问道,“不知罗老爷是否有此症状或是夫人是否有此症状过?”
罗良摇头,“我与夫人好似都没有。”
大夫脸色更糟糕了,吞吞吐吐说道,“这……这病本是遗传的,这夫人和老爷都没有……”
“你说什么!”罗良的脸色突然间铁青,抓着他的肩膀,“什么叫做遗传?”
“罗老爷,您别激动,也可能大小姐这病不是天生的,我诊断错了!”
罗良的脸色愈发地难看,他们的女儿罗绮身上竟然会有这种病,难不成,就连他抚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也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罗绮生病的那几日,爹爹再也没有来看过她,而所有人也都像是避着她一样,私下议论着。尤其是提及被关着的母亲,他们的神色更是不对劲了。
“芸娘,爹爹和娘亲到底怎么了?”她趴在芸娘的腿上,抬起头看着她问道。
芸娘手中的针线悬在半空,看着罗绮,却又不敢多说一句,“阿绮乖,这是大人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我要见爹爹,要见娘亲!”罗绮从她身上一跃而下,紧接着自己开了门走了出去。
没走多久的路,就被下人们给拦住了。这些人看着罗绮,突然止住了脚步,像是就冲她来的。
“阿绮!阿绮!”芸娘赶紧追了出来,看见那么多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心慌起来将罗绮搂到怀里。
领头那人发话了,“芸娘,识相的就给我让开!老爷吩咐了,要将小姐带去夫人那里。”
芸娘摇头,将罗绮搂得更紧一些,“不会的,老爷不会这样对大小姐的!你们胡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领头那人轻笑一声道,“你要是不走开,我们可就要动手了!”
“你们是疯了吗?这是你们的主子,这是在罗府,你们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这样!”
尽管芸娘护在她的身前,但根本抵不过那几个男人,几下争执以后罗绮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那些男人像是铁石心肠,拉着一个刚恢复的孩子,转眼间,就将她扔进了一处黑屋,丝毫不手软。
罗绮听见芸娘在外头闹着,四周黑乎乎的一片,她不知道爹爹要把她关起来干嘛?是不是闯了什么祸?只是心中有些害怕,毕竟她不喜欢那么黑的地方。
“阿绮?”
她突然身子一颤,一下认出这是娘亲的声音,开心地奔向娘亲身边,“娘!娘!”她许久没有见到娘亲,听见娘亲的声音了,只有现在她可以真真实实地抱着她。
颜示儿的身子冰凉冰凉的,就好像一块融化的冰,潮潮的,还在慢慢降下去。她怎么也想不到罗良会如此狠心,连他们的女儿都不肯放过。
“娘,外面的人说,是爹爹把我关起来的。是不是阿绮犯了什么错,阿绮去向爹爹认错……”
颜示儿摇头,将她的身子抱在怀里,温声说道,“阿绮没错,我们的阿绮最乖了,是娘错了……”她最后的尾音似乎在哭,可是娘亲哭什么呢?难道也是被爹爹责罚才觉得委屈难受吗?
“娘做错了什么吗?”她眨着大眼睛,不解。
“阿绮,如果这个世上有个人你真正真正的喜欢,千万,不要放弃他。”
“娘亲说的是爹爹吗?”
颜示儿摇头,满眼却充盈着爱意,像是在看向远方,“不是,阿绮,永远不要选择做弱势的一方,遵循自己的心,也许你现在不懂,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娘亲说的这话的意思。”
罗绮坐在地上,靠着娘亲的肩,透过窗户看着外头的明月,还有星空,可为何看着满天的星辰,她的心又开始痛了呢?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伤疤(五)
后半夜,下起了大雨,雨滴淅淅沥沥的声音有点烦人,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层次不齐,如粒粒珍珠从屋檐下缓缓坠落,时而连成线。罗绮盯着窗外,后背的箭伤还在隐隐作痛,明天,或许明天就该是个艳阳天了。那是多么适合放纸鸢的天气,她可以和娘亲一起,拿着漂亮的蝴蝶纸鸢,一起奔跑,爹爹一定会在那处等他们,一起喝茶一起看风景。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睡着了,在梦里,她有好多纸鸢,有爹爹也有娘亲。
“大小姐,大小姐……”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是芸娘在喊她,轻揉了眼看向芸娘。
“大小姐,赶紧和我走!”
罗绮有些愣,指着身后说道,“等等,娘亲还没走呢!”她一回头,尽管芸娘立刻将她的头转了过来,埋在胸前,但她看到了什么,是白布。这里怎么会有白布?
白布底下是个人,是什么人?是个死人吗?
她拼命挣脱开芸娘,跑到白布面前,死人……娘亲曾经说过,如果,如果人死了,会先用白布盖上一段时间,然后用草席裹着,入葬。
她的小手颤抖着,芸娘没有栏她,而是自顾自地在原地抽泣。为什么要哭,罗绮不明白芸娘为什么要哭,这张白布下不会是娘亲的。她坚信,不会是娘亲的,分明昨日娘亲就在她的身边,还同她讲话……
“芸娘,这个不是娘亲对吧!”
芸娘走上前,将她的身子拉过来,但这丫头突然实足了劲,像是扎根在这里,怎么也不肯离开,等着她的回应。
“大小姐……”芸娘的声音哽咽,“夫人在昨夜已经过世了……”
她的眼眶渐红,突然间泪水如洪水决堤涌了出来,脸庞胀得血红,她跪在那张白布的面前,小心地将它掀开。今天,本该是个艳阳天的,她和娘亲应该在放纸鸢,那是一只漂亮的蝴蝶纸鸢,还有爹爹在等着他们。
小手攥紧了白布,白布底下那人苍白的脸上已无血色,嘴唇暗紫,但五官之间还能看出那一丝母亲的温柔。她握紧了娘亲的手,就好像昨夜那样的冰冷,只是那不再是一块快要融化了的冰,而是彻彻底底成了一块冰。
“娘!”她抱着颜示儿的尸首,她小小的身躯只能扑在她的怀里,她恨这雨夜,就好像是这雨夜的冷一点一点渗入身体内,变得冰冷冰冷。
“大小姐,我们该走了!”
“我不要,我不走,我要娘亲,娘亲还在这里!”
芸娘更是心里难过,说道,“大小姐,夫人已经逝世了,还是让她好好安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