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可听上去又有些陌生。
不由自主，夏相抬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月色下，一个女人裹在黑袍之中，大大的兜帽遮住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光洁的下巴。
不过，夏相还是认出来，她是夏溶月。
“太子妃。”夏相走下马车，朝夏溶月行了一礼。
“听闻夏相疯了，本宫特此来瞧瞧，没想到传言是传言，夏相还是好端端的。”
知道夏相是假疯的时候，夏溶月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这是利益的取舍罢了。
夏相就是那个被舍弃的人。
听出语气中的嘲讽，夏相无奈的笑了笑。是啊，他的确该被嘲笑。努力了这么多年，自己还仅仅是一颗棋子，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亲生的女儿舍弃。
“本宫没见过疯子，却当过疯子，你说，这是不是嘲讽的很？”夏溶月冷笑。
当初夏夫人的把戏，只要夏相有过一点点防备，自己就不会中招。正是因为他的疏忽，原本的夏溶月才会死。
“今日你是来了结我的。”夏相肯定道。
“也是来和你谈谈心的。”夏溶月笑。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他的疏忽，又怎么会有自己的存在？如果不是当初自己被送进六皇子殿，又怎么和李落相遇相知？
说起来，夏夫人的话还有那么一点‘道理’，不是么？
“你不是我的女儿。”夏相突然道。
夏溶月没有反应，倒是后头的九墨惊得不清。夏家的纠葛，他是不知道的。
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夏溶月居然知道：“本宫清楚。本宫几年前见过戚歌，也就是本宫的生母。”
“你胡说！”原本云淡风轻的夏相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你胡说，不可能，戚歌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戚歌已经死了十多年，她怎么可能在几年前见过戚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没有死。”见到夏相脸上的疯狂，夏溶月的笑容扩大，“于飞，也就是离歌，怎么会让她死？”
于飞......
夏相没有忘记那个人。那是他这辈子的噩梦。从他还是夏侍郎开始，他就是自己的噩梦。
自己通过皇上，使手段让戚歌嫁给自己，可自己并没有如愿以偿，甚至没有碰到戚歌一下。
原因，就是于飞。
为了保护自己的颜面，这件事夏相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让任何人传出去。可自己又打不过于飞，只好忍气吞声。
他将戚歌远远的打发去最偏远的角落，以为这样就能眼不见心为静，可是他错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没能忘记她，尽管，她是自己最大的耻辱。
原本，夏相以为戚歌已经死了，这些年的不甘终于可以放下，可是现在夏溶月告诉自己，她没有死！
第716章 不留活口
她怎么可以没有死！她怎么就能没有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夏相摇头，戚歌一定死了，她一定死了！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是你亲自看着她喝下的毒酒？”
夏溶月的话，一针见血，戳破了夏相最难受的地方。
夏相狰狞着脸：“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在我眼皮下得到幸福，凭什么她能在那个人怀里笑得那么开心！”
“她是我的妻子！她凭什么没有一丝愧疚的待在别人的怀里！还是在我的夏府！”
“她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我的感受。”
那个时候，离歌还没有自己的势力，不像现在这样，他能留在戚歌身边，完全是因为夏相不敢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可如果带走戚歌，性质就不同了。
别说夏家，就是戚家，甚至是皇帝，都会寻找戚歌的下落。没有势力的于飞，根本抵挡不住。
“你真的觉得，她是你的妻子？”夏溶月反问。
“她戚歌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夏相争辩，“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她这样与人苟合，将我的颜面何在，将夏府的颜面何在！”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了她，可你仔细想想，如果她对我真心，我何苦如此！”
夏相绷直了身体，脸上的愤怒透着夜色弥散在四周。
夏溶月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夏相，哦，是了，你现在也不是夏相。你为何不想想，戚歌她为什么会成为你的妻，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就不会开端。”
“呵。”夏相冷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由自己做主？”
媒妁之言。夏溶月衷心讨厌这番说法。这也是她最看不惯的地方。
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庸，皇帝也不能无视人权，这是夏溶月从小受到的教育。可这里却告诉她，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
孩子必须听从父母的话，不管对还是不对，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在父母面前，在皇帝面前，不能有属于自己的任何思想。
越是低等级，就越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阶级固化，永恒不变。
“人生来平等。”夏溶月开口，“爱也是平等的，你以阶级观去对待，注定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心，要用心去换，没有等价的喜欢，注定了只能是碰壁。
“平等？”夏相嗤笑，“太子妃，你能到现在的位置，难道不是踩着别的尸体上去的？平等，你是在和我说笑，这世上本就没有平等，何来的平等！”
夏溶月不打算与他多说了。他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和他争辩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这次我来，是来取你的性命。”
“虽然戚歌还活着，但你也不值得原谅。”
如果不是夏相对戚歌出手，或许离歌不会为了救她离开，夏溶月也不会有这样的命运。
说完这些，夏溶月转身，隐入夜色：“不留活口。”
一个活着的人也不能留下。
身后传来惨叫，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夏溶月感谢夏溶楠的狠心，如果不是她遣散夏府大部分随从，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忠心的人，或许夏溶月双手沾染的血腥，会更多。
第717章 最幸福的人
她做的这些，都是给别人看的。想起来夏溶月自己也觉得可笑。她口口声声说着平等，却做着恶魔做的事情，为了自己的活路，不惜用他人血来铺路。
不过，这些人也不干净。无需有心理负担。
“李落，还好么？”夏溶月仰头，看着天上一轮月亮。
如今，唯有头顶明月，才是两人共同的联系。
***
夏溶月屠杀夏家满门的消息，很快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并没有对这件事有多大的反应。
在他眼里，生杀本就是常事。夏溶月的冷血，反而让他安心。他不需要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因为那不好控制。
只有利益为上的人，才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如夏溶月所愿，放出消息，叫夏家所属的势力惶恐，夏溶楠为安抚老臣，不得不分出心思，对夏溶月的监控和针对，就没有那么强了。
终于，她抽出手，将重心转移，命属下前往江南，替她办事。
白日的疲乏，终日的算计，叫夏溶月没有办法安睡。为了打好精神，不叫自己迅速衰弱下去，夏溶月只能依靠药物才能睡好。
石榴将催眠香添在香炉中，命所有人都退出去，蹑手蹑脚靠近夏溶月，听得她的呼吸平稳。
此香，只对夏溶月有效，是薛明专门配出来，对付药灵血的。原本只是晕人，可没想到却被夏溶月用作催眠了。
因为用药后不容易醒，石榴和聊云两个人轮流守夜，怕出现什么疏漏。
石榴坐在床沿边，将夏溶月身上的被子盖好。见她面色恬静，石榴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常听闻宫中的人说，太子妃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有着太子集一身的宠爱，有着绝世容颜，有着所有女人都想要的一切。
可是她却觉得，太子妃是一个可怜人。和太子一样，都是可怜人。
双手合十，石榴在心中念。愿上苍保佑太子，保佑太子妃，叫他们平平安安度过此劫，此生再无烦忧。
***
李落一手执舆图，往上面做标记。他想起什么，起身走到一张大长桌边，从一旁的盘子中拿出一面小旗，插在长桌沙堆的高地上。
帐外，有人出声：“太子殿下。”
“进来。”李落收起手中舆图，抬头看向门外。
“太子，线上情报送到。”墨九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
见是墨九，李落这才低头，打开舆图，接着布置他方才没做完的。
目不斜视，墨九将情报呈上，“太子，京城出事了。”
李落手一僵，捏紧舆图，将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放下：“何事。”
墨九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忙宽慰：“他们都没有事情，没有人受伤。”
“何事。”李落知道，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这样不好，不好。越是在乎，就越不能保护好他们。
“传闻太子妃与皇帝达成同盟，针对恭王。”
此时，夏溶月灭夏家的事情，还没有传过来。
“嗯。”李落稍稍缓了心神。只要没有出事，就一切都好。
“太子，江南的粮食......是您下的命令？”墨九心有疑惑。
一般，殿下所处的要事都是经自己的手，可为什么这件事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第718章 说重点
“江南的粮食？”李落也疑惑。他可没有这样大的本事，突破层层阻挠，去命人从江南运粮。
“太子殿下，有人求见。”外头，又有人唱。
墨九与李落对视一眼，李落收起手中舆图，用书本遮好，墨九扯一块黑布，将地势桌盖住。
随意翻开一本书，李落清清嗓子：“进来。”
一个中年男子低头走进来，停在桌子边上，抱拳：“太子殿下万福。”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免礼。”
李落又道，“不必低头，你是......”
那人这才抬头：“太子，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见到那张脸，李落恍惚回到江南无虑的时光。
“乌觉儿，好久不见。”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殿下，草民带着三千兵，和三月粮草前来，还请为他们安排个住处。”乌觉儿笑意吟吟，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副令人欢喜的样子。
“太子殿下。您就没有什么想要问草民的？”乌觉儿前倾身子，脸上带着笑。
他不怕在人前冷冰冰的李落。在他的引源楼里，李落和夏溶月总是同时出现，所以他知道，只要是和太子妃有关的东西，太子向来温和。
果然，李落追问：“是谁让你来的。”
乌觉儿笑：“太子妃。”
故意的，他不往下说了。
李落看了他许久，都没有见他继续往下说。
乌觉儿坐端正，故意的抿唇，欲言又止。
终于，李落忍不住了。他皱眉，佯装不在乎的道：“你知道什么，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引源楼的资产全部用来买粮，想想这半辈子的积蓄就这样没有了，还是有点难过。”
李落手背有青筋在跳：“说重点。”
“换成了三个月的粮食，各种肉类，应该够太子您坚持到下一批军饷。”
“重点。”李落就差没有扯着乌觉儿的袖子问。
“很重点啊，难道草民说的不是重点？”乌觉儿眼里带着笑，很是高兴。
墨九在一旁咳嗽两声，“说说太子妃交代了你一些什么。”
李落紧绷的脸这才放松了一些。
“哦。”乌觉儿笑，“太子妃？没有啊，草民没有见到太子妃。”
“你......”李落知道自己被乌觉儿耍了，抿唇，起身就要走。
气死了，不行，自己要出去透透气。
“哦。对了。”见李落要走，乌觉儿笑，“虽然没有见到太子妃本尊，但是上头下来的人，草民还是见到了的......”
墨九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明白：“事情的经过，好好描述一遍。”
“咳咳。”乌觉儿轻咳两声，“太子殿下都要离开，草民也不再耽误，草民......”
告退两个字还没有说完，李落就重新坐了下来：“孤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他不过是觉得腿麻站起来一会罢了。
乌觉儿得逞，也不再逗李落，“太子妃将手下资产全部变卖成现银，换成食物，让我送上前线。”
他说的很简单，可李落知道，想要办成这件事绝不会这样轻描淡写。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佩服太子妃的手段。”乌觉儿看着李落出神，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为这两个人祈福。只希望，太子知道那件事，不要乱了分寸才好。
第719章 反常
“太子您也知道，江南来北朔不比京城远，咱们之所以能这样快的到，是因为抄了近路。”
李落当然知道，而且这近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这粮食来的，太出乎人意料了。
李落想，就算是自己从江南调粮食，也不可能这样快，至少得晚一个月。
“皇上和恭王的阻挠，叫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凑粮食，太子妃就将心思打在了百姓身上。
恰逢收早稻的季节，江南一年有三收，多的地方一年有四收，咱们就以晚稻的价格收了这些早稻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