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一家,还有村里的其他人,正好趁此机会忙碌起来,把要上缴的东西都要一一算好,不能漏,不能少。
这一忙就没时间顾着王晓悦,他们也不可能天天把快要满两个月的王晓悦带在身边,尤其现在天越发冷,北风吹得能把人冻成一只傻猴子。
哪还适合抱着王晓悦这走,那走,只好让家里最懒地徐春花帮着看一下王晓悦,顺便做做饭,扫扫地。
至于喂猪的活儿,还是陈老太和她孙子辈的事情,可不敢让徐春花来,毕竟陈老太是真不放心。
况且若不是因为她懒,干活总是拖拖沓沓,耍心眼,帮倒忙,可能在家看孩子的应该是陈老太,而不是徐春花。
“妈,我的那件红色花袄呢!”今年过年就要满五岁的王晓梅扎着两个小辫子,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徐春花跟前,扯着她的裤腿,询问道。
“让我给巧巧了,反正你穿上又不好看,拿它干啥?”
徐春花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句,连低头看一眼王晓梅的兴趣都没有,便忙着给躺在床上独自转着大眼珠的王晓悦换尿布。
“妈,你给了巧巧,那我过年穿什么?”
王晓梅最中意的就是那件大红色花袄,感觉每次把那件花袄穿在身上,她就成了门上贴着的年画娃娃,可美了。
“放心,你奶哪年没给你和晓芳做新衣裳,我可告诉你,不准你再穿那件红色花袄。你瞅瞅你那长相,适合那颜色吗?”
徐春花自从认清现实,知道自己生的孩子确实怎么穿都不好看后,对自己这个三女儿就不怎么要求和上心。
她又不靠着女儿养老,完全是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妈,你骗我,明明大黄哥说了,我是除了巧巧之外最美的女孩子,我穿大红色特别好看。”
王晓梅才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美和丑,好和赖了。
至少她认为自己还是不错的,这别人一夸,她就更觉得自己是个漂亮娃。
“你听他瞎说,老娘怎么瞅都没瞅出你是个俊娃娃,再说你见天的往外跑,都晒成黑炭了,你也好意思穿大红色。”
徐春花用手指点了一下王晓梅的额头,不明白她生的几个娃,为啥会越来越黑。
要是王晓梅稍微白一点,那起码还算让她舒心一些。
可惜现实太打击人了,就是四房的孩子,也没他们二房这么黑,就是太瘦,瘦的跟麻杆一样,怎么吃都长不胖。
跟大房的两个健壮小子一比,那完全是风都能吹得倒。
“妈,我知道你喜欢男娃,那你也不能这么贬低我。”
王晓梅刚从大黄哥那里学了一个新词叫贬低,没想到今儿就用上了。
“我喜欢男娃咋了,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还有你整天闭嘴大黄哥,张嘴大黄哥,像什么话。我可告诉你,你个女孩子家别那么野,别老是跟男孩子混在一起,小心你长大了,谁也不敢娶你。”
徐春花每回跟王晓梅说着,就要吵起来,两人互相挤兑。
也不知道咋的,自己男人也不是很聪明,结果生了一个丫头,比谁都会说,心思也敏感得很,稍微一句话说不对,就能把她给惹毛了。
不过王晓梅也只敢挑战一下自己亲妈的权威,像爷奶,大爸他们,她就不敢这么放肆。
“妈,你担心啥,我要是长大找不到好婆家,我就嫁给大黄哥,跟你一样,生三个娃。”
王晓梅似乎对结婚生子这件事没什么清晰的概念,就知道自己将来长大,要是没人娶,那肯定会被笑话。
因此,她说起这事儿很坦荡。
不像大人之间说这事儿,还稍微害羞和脸红几下。
“行了,你才几岁,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你大黄哥配不配你了。”
徐春花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三丫头,没什么好说的。
小小年纪,比她两个哥哥还有主意,一直以来都特别不好忽悠。
“妈,你知道啥呀!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大黄哥。”
既然她妈不同意她穿大红色花袄,那她就去找奶,一定要让奶给自己重新做一件漂亮的红色花袄。
徐春花则是看了一眼三丫头溜得比耗子还快的背影,还有些纳闷。
咋她今天还对自己撒娇了,难道只是为找一件红色花袄。
想着她就有些怀疑,立刻低头瞧了一下自己的裤腿。
结果她的黑色裤腿上全是一对土黄色地泥巴掌印,甚至还有几根枯黄的草根粘在上面。
好家伙,原来是把脏东西全擦在她的裤子上。
气得徐春花马上站起身,跑到门口,环视了一圈,谁知那丫头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害得她想教训一下三丫头,都没什么机会。
只好嘴里嘟嚷道:“死丫头,连自己亲妈都敢耍弄,看老娘等你回来,怎么收拾你。”
这大冬天的谁高兴用冷水天天洗衣服,本来她这条裤子应该穿三天的,但是现在变成只能穿两天。
要是再继续穿下去,让婆婆回来看见她裤子这么脏,估计又得给她甩脸色,搞不好,觉得她跟以前一样太邋遢,不让她带巧巧,直接把她赶去干活。
那她真是哭都没地方哭,毕竟在院子里洗衣服,总好过到外面去吹冷风。
至少她还可以偷偷地烧点热水,和冷水兑在一起。
“巧巧,还是你乖,你让二妈我老省心了。”
徐春花现在都习惯向一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王晓悦自言自语,要是把三丫头换成巧巧就好了。
那她能把自己给乐死!
王晓悦却觉得王晓梅很可爱,机灵得很,就算皮肤黑,也没关系。
只要不每天跑出去晒太阳,用米汤洗脸,那肯定没现在这么黑。
“春花,你在不?”
徐春香边进院子边喊了一声。
“在,春香姐,快进来吧!”
徐春花一听是自家亲姐姐来了,立刻把她叫进屋,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捧在手里。
“春花,你这日子过得不错,你家婆婆都不舍得你出去干活,让你在家看孩子。”
徐春香姑娘家的时候,就知道徐春花是个什么德行,才千挑万选,选中了陈老太一家。
不然这三妹嫁到穷一点的人家,迟早都得被磋磨成一把骨头,本来,在自己娘家就够受苦的了。
还要继续去婆家吃苦,那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如今看来,她这眼光没错,虽说陈老太对儿媳严苛了点,但把三妹教得很好,没以前那么不爱干净,或者见了好吃的就眼馋,走不动路。
“春香姐,你这是在埋汰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婆婆不稀罕我帮忙,说我这个人干活不用心。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嫁人之前,被张珍英那个老娘们折腾成啥样了?要不是她,我们爹妈怎么可能会被活活气死,生前连一顿饱饭都没吃着,甚至她稍微有点不如意,就拿我和爹妈开涮,还动手打我们,那我怎么可能会给张珍英用心干活,这不就养成习惯了吗?”
徐春花一想起那段艰苦的回忆,她就恨得很。
不明白大哥为啥漂亮贤惠的不要,偏要找一个长得不咋样,又吝啬又凶得像一头母老虎的丑婆娘。
“春花,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我今天来你这儿,就是想告诉你,这张珍英正到处找人借钱,她昨天就到我家来找我,不过我没借,我公公直接把她给轰了出去。”
徐春香年纪比徐春花大好几岁,等她嫁出去的时候,张珍英才被大哥娶进来。
所以比起谁受苦最多,肯定是三妹最吃亏。
有时候她回娘家专门给三妹带点好吃的,还没藏好,就能被张珍英翻出来,自己给吃了。
这才想方设法地让王一伟见了三妹一面,刚好两人看对了眼,成全了一桩婚事。
并且都在一个队,有啥事,互相之间都好帮衬。
正巧,她今天就有空,来向徐春花提醒和报信。
“为啥她找人到处借钱?难道大哥他出了什么岔子?”
徐春花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徐铁顺,他可是一家之主,全家就他能干一点活,像张珍英和几个孩子都是能偷懒就偷懒,比她恶劣多了。
“听说是他大娃要结婚,女方家一定要两百块钱的彩礼,不然就不准结。”
徐春香对大哥家的孩子,一点好感都没有,全被张珍英教坏了。
看见他们这些亲戚,也不晓得喊人,只知道伸手要这要那,真跟她公公说的一样,她大哥一家都是讨饭的乞丐。
“啥,真有女的能看上他家大娃?难不成是个寡妇?”
不怪徐春花这样惊讶,实在是徐铁顺家太穷,下个大雨家里就全漏了,地上也都是一洼接一洼的积水。
再加上他们家人的名声都不好听,但凡长着眼睛的恐怕都不会看上他们家。
“哎呀!春花,你这回算猜对了一半。不过对方是被知青给骗了,肚子已经怀了娃娃,没办法,才看上了他家大娃,不然闹到县城里,那女的肯定活不成。你也知道现在这搞破鞋有多严重,不嫁也没辙。”
徐春香八卦起来还是很厉害的,昨天张珍英才找到她,今儿一早她就向人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
“我就说嘛!原来是这样。不过对方怀了娃,还要两百块钱彩礼,这张珍英为啥会同意,她不是小气吧啦的,平时让她拿出一分钱,她都心疼的要命吗?”
徐春花当年要嫁给王一伟的时候,那一百块钱彩礼就是张珍英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否则她就不同意把徐春花嫁出去,哪知道陈老太把钱给了她大嫂,等她结婚之后,一分都没拿到,全攥在了张珍英的手里。
她想要还要不回来。
“那不是因为女方家里有个钢铁厂的工人吗?也巧了,这钢铁厂最近有个招工的名额,有好多人报名,他家大娃也在里面。那你想,这张珍英能不出点血,把他家大娃弄进去,吃大锅饭。”
在钢铁厂上一个月的班,就有三十块钱的工资,比他们一年到头在田里种地划算多了。
那张珍英是傻了才会放过这个机会?
“等等,春香姐,你说是钢铁厂有招工,有好多人都报名了,是不?还有他家大娃也参与其中?”
“是啊!怎么了?”
徐春香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啥忽然兴奋起来。
“我跟你讲,一伟他大哥老早给他报好名,就等他啥时候不忙,去钢铁厂上班。那你说这张珍英费尽心思地给他大娃找门路,娶媳妇,不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啥都没捞着。”
说完,徐春花毫不客气地捂着嘴笑了。
终于,让她找到一个膈应张珍英的好机会。
也幸亏一伟大哥愿意为他们费心费神,到处找工作,跑来跑去。
如若不然,她还找不到好时机,能狠狠地气一气张珍英。
“哟,那是好事,只是你家一伟咋同意去钢铁厂上班,里面苦着呢!”
能让张珍英被气到,徐春香自然也是一万个满意。
“再苦也苦不过打青石,再说我家男人又没文化,让他去其他厂子上班,肯定是不行。”
徐春花说起这个,就有些埋怨自己男人。
当年婆婆让他多读点书,他死活不肯,只知道到处瞎溜达。
现在好了,有好的工作,全是文化水平高一点的优先。
别看现在是那啥时期,只要你家庭成分好,有文化,有背景,那就吃香得很。
只可惜她家男人没占全,全靠自己大哥张罗着,才有今天这等好事。
“那行,我不担心你了,谁让你婆家真是个顶个的厉害,春花,你命好咧!”
徐春香其实是有一点羡慕自己妹子,可以吃穿不愁,从不操心钱和票的事儿。
哪像她既要操心这些,又要操心那些,关键是她男人顶着大队长的帽子,结果啥好处都没捞着。
眼看着马上要过年,还不知道有没有钱,能够给公公还有孩子们做套新衣裳。
“春香姐,你担心啥呀!自打上次一伟大哥把他们都丢出村子后,他们哪还敢找上门来。”
徐春花一想到自家大哥和大嫂犯怂,她这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
随即从她里面穿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十块钱,还有一张布票塞在了徐春香的手中。
徐春香却推脱地说道:“春花,我家日子再难过,也不至于让你来救济我,听姐的,赶紧收起来。”
“春香姐,你咋能这么说,我这哪是接济你,我就是拿点小钱,暂时让你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咱们都是一个妈生的,我不帮着你一点,还能帮着谁?而且你也没少让我偷懒,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徐春花相对家里其他人来说,是自私了一点,可面对帮了她不少忙的亲姐姐,她也不能像张珍英那样,抠得连她都看不过去。
“那行,我就收下了,以后有啥要我帮忙,尽管提。”
徐春香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徐春花都这么说了,她哪还能给推辞。
王晓悦就知道二妈人不坏,除去爱偷懒,有点馋之外,没什么其他方面可以诟病的。
对自己亲姐姐也颇有照顾,就是以前过得太苦,导致眼界,应变方面,不如她奶和她妈。
“哦!还有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那……那个叫葛文翠女的老公,我今天还看见他找你婆婆谈事儿,是不是他改变主意,跟他爱人一样,想抱养巧巧。”
徐春香在来的路上,便看见李其光满脸颓废地站在陈老太面前,不知道在跟她说些什么?
她也没敢凑上前去听,只是多看了几眼就罢了。
“是吗?那等我婆婆回来,我问问她。”
徐春花也一直担心这事儿,毕竟只要一天没解决,那他们家人就一天不会放松下来。
而陈老太干完活回家,什么也没说。
甭管哪个问,她都没搭理,她只把王一国叫进屋,两人商谈了大约一个小时,陈老太才略带了一点得意地跟王老爷子说道:“这葛文翠真是逼着我出狠招,不过这李其光是真软弱,我就猜到他会被葛文翠给反拿捏。没想到才过去一两个星期,这就马上应验了。”
李其光找她说事儿的时候,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这葛文翠,明知道她绝食,故意装病是蓄意和不对,他也忍不住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