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得老王家正睡得打鼾的其他人,都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几圈。
见状,陈老太也不让他们继续睡,都把他们叫醒,让他们早点吃饭,别磨磨唧唧地赖在床上,越赖越起不来。
“妈,要不我今儿不回去,明儿回去,我陪二弟妹一起去大黄家走一趟?”
李华兰可是见识过大黄妈怎么宠孩子的?
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算大黄做错了事,你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她孩子怎么怎么地,否则大吵一架,倒变成你的不是。
万一二弟妹跟人谈不拢,吵起来,没个帮手,那不吃亏了吗?
“不用,我和老二媳妇,还有老四媳妇走一趟,我看大黄妈能当着我这个长辈的面,跟老二媳妇呛起来不?”
不是陈老太待会儿要向大黄妈倚老卖老,实在是大黄妈这人太难对付,她把大黄看成自己的眼珠子,定然对他们家三丫头王晓梅有诸多挑剔和不满意。
觉得他们家三丫头王晓梅哪哪都配不上他们家大黄。
正在摆饭的周金兰,一听婆婆要带上她和徐春花一起去大黄家,她急忙欣喜地帮陈老太劝说李华兰道:“大嫂,有咱妈在,你还不放心吗?还有我这把子力气,要是她敢做什么,我一定挡在咱妈和咱二嫂前面,不会让她们吃亏的。”
要是王晓梅和大黄那事儿一天不成,周金兰这心里就一天不安心。
人言可畏,哪个人不在乎名声?
尤其她大闺女王晓芳十二岁了,搁在她当姑娘家的那会儿,就有人上门说亲来了。
若是这事儿定不下来,她就送她大闺女去省里学钢琴,希望她前途敞亮点,不用窝在这小山村里被人议论,以后还有机会去做个城里人。哪怕像王淑芬一样,嫁到县城的工人家庭,那也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儿。
她又不图自己大闺女像她小姑子王美丽似的,还嫁到省城去?
“那……行,那就全靠金兰你多罩着一点咱妈和春花。”
李华兰是相信周金兰这人有多实在,说挡在她们前面,就挡在她们前面,毕竟,她的那把子力气,是她们这些妯娌中最有劲的了。
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了一句周金兰。
“你们当去干架呢!还让她多罩着我们,得了,老大媳妇,你赶紧叫老大他们吃饭,吃完饭快点走,不然赶不上车了。”
这夏天挤公共汽车的人最多了,还有这又不是冬天,不用担心大雪封山,公共汽车开不了。
再一个八里屯到县城不是通车了吗?比以前是方便,可不早点去挤公共汽车,就只能像往常那样,两条腿迈到八里屯。
“妈,我都晓得,我现在就去叫他们。”
李华兰边说,边隐晦地对周金兰笑了笑。
王晓悦却不等她妈主动开口喊她吃饭,直接拉着洋洋的手,蹬蹬地跑到李华兰跟前,讨好道:“妈妈,把洋洋也带上吧!外公外婆肯定也想洋洋了?”
自从洋洋开口叫王一国和李华兰为爸妈后,苏老太和李满山二人就把洋洋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
有时候来看王晓悦,还会给洋洋带些好吃的,以及新衣服,新玩具。
洋洋自然跟他们颇为亲昵,一见面就跟王晓悦一样,亲热地喊着外公外婆。
“谁说我不带洋洋了?只不过你是头小懒猪,哪有你弟弟那么乖,那么积极,你看他今天是不是比你起得早,什么都收拾好了。”
李华兰回娘家原本就打算要把洋洋一起带回去,但是昨儿个还没来得及向婆婆报备。
就没有通知他们,只好让洋洋今天起早一点,跟他们一同去八里屯,看看苏老太和李满山两人。
“哼,妈妈你居然瞒着我,不告诉我,还说我小懒猪?”王晓悦故意抬起头,朝李华兰做了一个鬼脸说道。
同时,看向一直跟她形影不离的洋洋,询问道:“你昨天睡觉的时候,为啥不跟我说一声,害的我替你白担心一场。”
“姐,我……我忘了。”
洋洋不好意思地抿抿唇,他一听妈妈要带他去看外公外婆,他一时激动就忘记告诉王晓悦。
只能睁着一双圆溜溜,天真无邪地大眼睛,看了王晓悦几分钟。
王晓悦瞬间被洋洋的懵懂无知给看得心里一软,忙踮起脚尖,摸了摸他被奶剃掉所有发丝的小光头,大度道:“没事,我不跟你计较了,快去吃饭吧!”
今天的早饭是豆渣饼,炒馒头加豆浆,豆浆是奶今儿一早现磨,现过滤,现熬出来的。
剩下的黄豆渣就拿来做他们的主餐豆渣饼,豆渣饼里面加了鸡蛋,面粉,葱花等,烙得金黄金黄,豆香味都能把前后院都覆盖。
然后煎豆渣饼剩下的油,就拿来炒馒头片。
让那些一起床还在昏昏欲睡地孩子,一闻到这个味儿,立马清醒,全都猴急的随便洗了一把脸,漱了一下口,忙往堂屋跑去。
“姐,饼,你先吃。”
洋洋一坐下,碗里就有李华兰给他夹好的豆渣饼。
不过他拿起豆渣饼,习惯性地凑到了王晓悦嘴边。
王晓悦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口,悄悄在洋洋耳边说道:“弟,吃一个就够了,咱们等下还要坐车,挤得慌,那个味道不好闻,会反胃,听到没?”
“嗯,听到了。”
洋洋乖乖点头,接着就只吃了他手掌大小的豆渣饼,外加半碗豆浆后,他就不吃了。
随即又跟着王晓悦屁颠屁颠地跑到王一国身边,王一国见此,二话没说就一手抱一个,让李华兰拎着两袋东西,走在前头。
他抱着两个小家伙,走到后面,还时不时地考他们几句古诗。
“锄禾日当午,下一句是啥?”
“是……汗滴禾下土。”
“那还有两句呢!你们记得是啥吗?”
洋洋闻言,想了一会儿,还没答案。王晓悦却看着他,缓缓开口,故意拉长诗句的每个字音,试图提醒他,让他慢慢记起来,“谁知……盘中……餐。”
说完这句,洋洋马上灵光一闪,和王晓悦异口同声道:“粒粒皆辛苦。”
“哎!对了,就是这两句。”
王一国觉得两个小家伙真是聪明,也不亏他和他媳妇每天都抽空叫他们背古诗,学认字,学数数啥的。
“好了,车快来了,你们两个要抓紧你们爸爸的衣服,待会儿要是挤不上去,那就只能把你们扔在这儿,我和你们爸爸先走。”
李华兰故意逗了他们两个一句,便如愿看到他们两个紧紧攥住王一国肩膀上的衣服,甚至都快给他扯得变形了。
噗呲一声,笑道:“你们两个小家伙不是什么都不怕吗?居然怕我们把你们两个丢在这儿?”
“妈妈,你坏坏。”
洋洋一看妈妈故意耍他们玩,连忙气呼呼地把小脑袋转向另一边。
倒是王晓悦早就习惯了爸爸妈妈偶尔的恶趣味,喜欢吓吓孩子啥的,嗯,她已经很淡定了。
正玩笑着,公共汽车就朝他们驶来,见状,李华兰也不继续逗他们,只是急忙向公共汽车的司机招了招手。
不到二十秒,公共汽车就在他们身旁停下。
背后还有几个村民边叫边往这边赶来,听到这动静,王晓悦这下是真淡定不起来。
瞬间由抓衣服,变成和洋洋一起牢牢抱住爸爸的肩膀,朝公交车看去。
果然,门一开,里面的人都挤成了一团。
不过即便这样,她妈李华兰还是拎着两袋东西挤了上去,买了两张票,顺便还给王一国他留了差不多一只脚的空地,然后就真挤不下。
再挤下去,连门都关不了。
“李老师,你们带娃娃今天干啥去?”
车上,有好多都是李华兰相熟的学生家长,他们有些是周边邻村的人,一看到李华兰,便热情地打起招呼来。
“额……我今天和我爱人是专门带我两个小的去我娘家看看,他们有好久都没见过他们的外公外婆了?”
李华兰艰难地用两袋东西挡在身前,背后紧贴着王一国和两个孩子,却还是笑着朝那些家长回了一句。
那些家长闻言,又说道:“那你把娃娃抱给我们,不然要闷坏了。”
车上都是一阵难闻的汗味和烟味,更有谁还吃了韭菜馅的东西,搞得车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都有,混合在一起,简直让人忍不住想吐。
身体弱的只怕闻多了,还要直接昏厥过去。
因此,他们都好心帮忙,想帮李华兰抱住两个孩子,让他们稍微舒服一点。
再者,两个孩子长得真是俊,尤其容易让人联想到年画上财神老爷身边的金童玉女,那他们抱在怀里,也都当金疙瘩地沾沾这财气,图一个吉利。
“不用,太麻烦,等会儿我们到县城就下车,谢谢你们的好意了。”
李华兰在县城才教了一年的书,基本上他们学校的学生都认识她。
都觉得她教得好,说话温柔,你不懂的,她还会私下再讲一遍。
是县初中出了名的荣誉教师。
不过她这么一回绝,大家就越感觉李老师这人太善良,太有礼。
连忙在自己还没下车的时候,把位子让给了李华兰他们。
催促他们赶紧坐下歇一会儿,开开窗,散散车里这难闻的空气,别把两个孩子给憋坏了。
王晓悦和洋洋也确实被车内的空气,给熏得浑身上下都不适,只一个劲地把小脑袋埋在王一国的胸口呼吸着。
连早上那活泼的精神气都消了大半,变得蔫蔫的。
幸亏,他们吃得少,不然吃多了,真会晕车,晕的吐出来。
而到了县城,他们还得再去转一道车,大概需要两个半的钟头才到。
这会儿已经是上午九点钟,等他们到八里屯,大概要12点钟。
比以前至少缩短了三个小时,以前他们都是下午才到,但是挤车挤得真的太痛苦。
李华兰都心疼地眉头紧皱,自我埋怨道:“一国,你看两个孩子跟着我们挤得多受罪,早知道这样,就该骑自行车,虽然慢了点,但至少两个孩子还能好过些。”
“华兰,这天气这么热,我们光骑自行车可不行,还得抱着孩子走几段山路,那他们更受不了。”
王一国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来的汗珠。
心里却想,这路还得再等几年才修得起来。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不然闺女去县城上学,来回都得遭罪。
要么,他先攒钱买车,车买起来,她闺女也不用这么吃苦。
李华兰听了,认同道:“说的也是,算了,我去买票,你给两孩子喂点水,不然上了车,想喝都麻烦。”
王晓悦闻言,心里更郁闷。
原来她上辈子挤公交还没挤够,这辈子又要挤,都快闷死她了。
这一折腾,她倒好,勉强能够自己下地走走,像洋洋就蔫巴巴地,一直靠在王一国的怀里,半天都没缓过来。
外公李满山他们仍旧喜欢等在山坳坳那边,而且一见到自己喜欢的小孙女和小孙子都变得没精神,便连忙跑上前,给他们把了一下脉,看他们有没有中暑,以及其他不适。
顺便拿着他们熬好了,放凉了的绿豆汤,给王晓悦和洋洋一人喂了七八口,终于,在他们躺在外公家的凉席上,被外婆给他们擦身的时候,他们才没那么难受。
慢慢恢复了一些精神,紧接着,他们就被外公外婆一人一个抱到了饭桌旁。
桌上都是一些消暑清热的食物,有凉粉,糖醋黄瓜,冬瓜丸子汤,腊肉炒豆干等等。
不用王晓悦和洋洋喊自己吃什么,外公外婆都了解他们的口味和爱好,准备的大部分都是他们爱吃的东西。
所以他们两个小家伙都放开了吃,吃得小肚皮都撑起来,赶紧下地走了几圈。
还喝了一杯用山楂干泡的山楂水,酸得她和洋洋一人打了一个冷颤。
不过喝完之后,这肚子确实不怎么胀了。
反倒困得想睡觉,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下午三点钟,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
一起床,摸摸散开了的头发,急忙想去找外婆给她梳头,结果只看见她妈李华兰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剥蚕豆,身旁还站着她大舅妈高燕萍。
“华兰,你哥他身体还行,就是没空来看你,托我来跟你打声招呼,要是你有啥困难,你跟你哥还有我提一提,能帮的自然帮。”
高燕萍比王晓悦上次见到的要消受些,身上还是穿着以前常穿的那几身。
大概有三四年都没买过新衣裳,全是旧衣服,洗得颜色发白,到处都是补丁。
并且她听妈妈和爸爸说,高燕萍把大舅挣来的钱,全给她八个女儿用了,自己和大舅省吃俭用。
从不上县城买什么,都是吃自家种的蔬菜和大米。
要实在吃不起饭了,他们就跑到外公外婆家借粮。
外婆有时看不过去,就会多借给他们一点。
而外公要借他们粮食的话,必须打欠条,不然就不借。
他不会像外婆那样,因为心软就忘了这个儿子对他们的不管不顾和不孝。
“高燕萍,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哪里需要你和他帮忙,我看是你有困难,想找我。说吧!什么事?”
李华兰一眼就看出高燕萍这人的虚伪和伎俩,不愿意和她唠半天废话,才说到正事上。
而且她还要准备做晚饭,是真没时间和精力陪她兜圈子。
“华兰,我知道你怪我让你哥入赘,可我也没办法,我家八个孩子,一个老爹,不让你哥入赘,那我真照顾不过来。”
高燕萍没有对李华兰直接开门见山,而是先说了自己的难处,试图引起李华兰的同情,才缓慢转入正题道:“你也应该知道我大丫今年才高中毕业,这工作还没个着落,你看,你能不能帮个忙,帮我把大丫弄到县初中,让她当个老师?”
高燕萍原本想让大丫去屯里办的小学教书,可是工资低,每人每天只有半斤米,说是那么说,其实半斤米里面,还掺和了一些杂粮,用杆秤去称,根本就没有半斤。
哪怕大丫自己一个人吃都不够,更何况他们一家十一口人,连塞牙缝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