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今夕何如
时间:2018-04-06 15:46:14

  她拾起那断了的鱼竿,提起鱼篓,快步下山。
  小酒急急忙忙收了棋子棋盘,棋子塞进怀里,棋盘夹在腋下,拔起余下的几根鱼竿,再提起另一只浸在潭水中的鱼篓。
  这会儿时候她已经走出不少路了,忽见远远的南面天际有一片鸟群飞起,不觉微微一怔。
  小酒小跑着追上她,微微喘着气问道:“阿玄,真生气了?”
  张玄虽然是十二岁的身子,芯子里却是二十出头的人了,那会真的和这十几岁的小鬼较真置气,只是她全身上下的衣裳都湿了,秋季的衣衫单薄,打湿后就贴着身,她急于回去换下湿衣,便假借生气不与小酒多说。
  小酒却以为她真的气恼,见她一言不发,也就不再说话,一路紧紧跟在她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寨子门外。
  门口看守的远远瞧见他们,叫了声少当家,一面好奇地打量着衣衫湿透的两个少年。
  张玄脸有些微热,将左臂横在胸前,揽着右臂膀,向他们点了点头,匆匆进寨。
  两人走到平日练功的场院,小酒终究忍不住,叫道:“阿玄,你还要气多久?!”
  张玄回头白他一眼,将鱼篓塞给他:“谁说我生气了,我冷了要去换衣裳,这鱼你带去厨房吧。”
  小酒两手提的夹的都是物事,眼见她把鱼篓塞过来,哪里还有多余的手拿,一时情急,竟低头一口咬住竹编的鱼篓。
  张玄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无奈地摇摇头,自回屋去更衣。
  见她笑出来,小酒也就释然,笑嘻嘻地放下鱼篓,先把鱼竿棋盘等物带回屋,再回来提鱼篓去厨房。
  张玄回屋关门,放下门闩,脱下湿衣擦干全身,换上干净衣裳,一面用干布擦着湿发,却听门外传来阿关惊惶的叫声:“少当家!少当家!”
  她疑惑地推开门,就见阿关满脸惊恐,那对细长的眼睛瞪得滚圆:“官兵,官兵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情谊才最真,没有功利心,只是一片赤诚相待。
 
 
第7章 
  “什么?!”张玄听清阿关的叫嚷,不禁吃了一惊,脑海中忽而闪过方才那惊飞而起的一大群鸟,连着问道:“官兵是从南面上山的么?华凉县的还是安元的?有多少人?到了哪里?”
  阿关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木讷妇人,却又哪里讲得清楚,只知慌张地摇头。
  急得张玄一把推开她,出了屋几步奔到隔壁,伸手一推门,木板门顺势而开,“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她只迅速朝屋里张一眼便知爹爹并不在屋里,便转身奔出小院,往前面找去。
  阿关不知所措地跟在她后面,却跟不上她的步伐,没几步就被远远拉在后面。
  她跑出没多远,就见小酒神情紧张地朝她奔过来,两人一照面,同时叫出口:“官兵来了!你知道吗?!”
  看来小酒也听到消息了,张玄急急问道:“你还知道什么?是华凉县的还是安元县派来的?都有多少人?”
  小酒紧张不安道:“我也不清楚,才听到消息,说是至少有上百官兵,已经把下山的各条通路都围上了!”
  张玄只觉心惊:“这么多人,不能吧?华凉与安元两县的衙差加起来都没这个数。这么多的官兵,难道还有民兵?或是惊动了州府?可大风寨在此处已经十多年了,为何官府突然要在此时攻打?”
  想来想去也只有邱三十八做下的那桩灭门惨案,惊动了官府。可二当家不是说安元县衙并未将此事与大风寨关联起来么?但若说不是因为这事,又想不到其他可能。
  然而即使是此案让官府觉得与大风寨有关,大风寨在此处立寨这么多年了,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良民,做下的大小劫案少说也有上百起,官府始终没能调集起像样的兵力来攻打。
  大风寨地势所在易守难攻,历年下来人数又将近百人,以区区一个县令能调集的兵力,确实也是打不下来,亦不能怪华凉安元两县不管事,但缘何这次竟动起真格来了?
  小酒茫然地摇摇头:“这我也不晓得,大当家和二当家他们已经去前头议事堂了。”
  张玄急急往前头跑,到了议事堂门口,却见房门紧闭,门口守着的赵十六拦住了她:“少当家,里面在商议对策,大当家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去。”
  张玄虽然心急火燎,却也只能点点头,退了下来。
  到了院里,她与小酒对视一眼,便有默契地往侧门出去,绕过厨房与堆放杂物的屋子,就见一堵土墙,靠墙堆着半人多高的木柴。两人踩着柴垛,悄无声息地翻过墙,轻巧落地。眼前便是议事堂的后窗了。
  还没等靠近后窗,就能听见隐约的争执声,商议的气氛不太好,似乎分为不同意见,互有争执,其中还是她爹嗓门最大。
  忽听吱呀一声,正门被推开,外面匆匆进来一名哨探,进屋报告,语气惊惶,语速极快带着些结巴:“大,大当家,那些官兵都穿着铠甲,四,四面八方上山,把下山的路都封死了,南面的人数最多,有将近两百来人,东西北也都有大量官兵,加起来少说,”他咽了咽口水,才说得出接下来的这句话,“少说也有五百来人!”
  屋内众人皆发出惊呼声,五百人以上!还都穿着盔甲,看装束与阵容便知,这些官兵绝非乌合之众的民兵,亦不是只能在乡里横行的县衙衙差,而是正儿八经的武装府军!
  这绝不是一县之令能调动的兵力了,难道说邱三十八做下的那桩灭门案竟然惊动了州府么?
  她与小酒从碧潭钓鱼归来,路上所见的鸟群便是被上山的官兵惊起的吧?大风寨北侧背靠高山,碧潭则在北侧偏西的小山坳里,只有一条小径通往大风寨,而无下山之路,因此她与小酒在碧潭时并没有发现官兵,或是与其相遇。
  在窗下偷听的张玄脸色有些发白,她瞧了眼小酒,他也一样脸色苍白,眼神惊慌而茫然。
  大风寨上上下下加起来,加上最近来的阿关也不过八十六人,又多数是农民出身,即使跟着古二叔崔六叔等会武的人学了几招,又哪是五百多名装备精良的府军对手?必然会人心惶惶。
  短暂的沉默后,就听张大风幽幽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萧瑟之意:“你们几个即刻去召集兄弟们,尽快集齐,人到齐后,找北面官兵数量少的地方突围而去,只有这样才有一条活路。”
  原本屋里的几位当家对于该战还是避众意纷纭,待听得官兵人数如此之多,便知敌我悬殊,听张大风所言后纷纷应是。
  却听古二道:“大当家,官兵人数众多,即使是合围的薄弱处,也有不少的官兵,若是兄弟们贸贸然突围,少不得有人死伤,并非所有人都能冲得出去。”
  张大风反问道:“不突围,难道在这里等死么?”
  古二轻咳一声,道:“也不用等死……”
  忽然又听哨探在门口道:“报大当家!”古二便住口不言。
  来人进来后道:“大当家,官兵里来了个少年郎,这会儿到了大门前,说有重要的话与大当家说,请大当家出去讲话。”那少年说话文绉绉的,哨探也学不来,便只是传达了他的意思。
  张大风讶异道:“哪儿来的少年郎?他可曾自报家门?”
  “不曾。”
  “他带了多少人?”
  “两个。”
  “两个?!”张大风十分惊讶地问道,稍作沉吟后冷笑一声,“不知哪儿来的衙内,少年人骄纵惯了,被周围人捧得上了天,不知轻重死活!古二,你带十个人从两侧包抄,堵住他后路,崔六,你和老七带上弓箭,待我信号,你们射杀他两个随从,我便掠他过来为质。”
  “是!”崔六领命而去。
  张玄与小酒面面相觑,哪儿来的少年郎,竟敢只带两名随从就跑到山寨的大门前,找爹爹叫板?
  想来多半是州府官员的子侄亲戚,平时被手下阿谀奉承惯了,以为自己有多大身份,旁人见了自己都只有听话的份,竟然脑残地来山匪寨子门前叫板,白白地送上门来当人质,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倒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玄眼睛亮亮的,朝小酒挑了挑眉毛,这么个大热闹怎么能不去看?!
  小酒见她眼神就知道她的想法,他也是一般心思,两人鬼鬼一笑立即转身离开议事堂。
  张大风赶到寨门前,回头望了眼箭塔,见崔六赵七已经上了塔,并朝自己遥遥点了一下头,才命人打开寨门。
  箭塔上的崔六左手握弓,二指夹着一支羽箭,眯眼望着正门外,忽而眼角余光瞧见动静,回眸一扫,就见一个眼睛亮亮神情贼贼的少年探头爬了上来,不由一皱眉:“少当家……”
  紧接着又瞥见小酒亦跟着钻上来,崔六眉头皱得更紧,不快道:“你们俩个上来做什么?快下去,别给我添乱!”
  张玄嘿嘿一笑:“六叔,我是欲穷千里目,这才登高处,你放心,我们绝不给你添乱,就瞧着爹爹是怎么把人拿下的。”
  崔六等着张大风给他信号便立即射箭,始终望着外面不敢移开眼睛,更需要静心凝神让自己不要射偏,便不再与这两个顽皮小子啰嗦,只凝神看着门外。
  张玄亦知事关重大,这回能否一举拿下那名少年,很可能决定了大风寨接下来的命运,当下敛了嬉皮笑脸,与小酒一起靠到另一边静静观望,不去干扰崔六。
  箭塔高三丈,立于墙内大门两侧,箭塔三面都竖有一人多高的“凹”字形挡板,中央开口至成年男子胸口高度,约两尺宽,上部不遮挡,方便弓手观察下方情形。
  崔六占了正面位置,张玄与小酒便从侧面靠门那处的开口看下去,居高临下将门前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就见大门前约三十步开外,一名约莫十五、六岁模样,个子颇高的少年负手而立,身后一左一右侍立着两名灰衫随从。
  少年眉如墨画,眸似点漆,身姿颀俊,岩岩若松,穿着一身素色无纹的月白窄袖褙子,内着玄青色紧身劲装,足蹬鸦黑薄底快靴。他身上虽无甚奢华装饰,质朴衣着却难掩其夺人眼目的俊美风姿。
  张玄看着赏心悦目,不由轻声感叹:“哪儿来这么俊俏的儿郎?”原来见到此人之前,称其为脑残的不屑与鄙夷全都消散无踪。长得好果然还是王道啊。
  小酒瞧瞧门前少年,再转头瞧瞧张玄,小声道:“我觉着你比他好看。”
  张玄一听,“噗嗤”乐了,回头抿着嘴,比平时矜持了好几分地笑着,问他:“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一年当中吃小龙虾的季节,啤酒小龙虾,三五好友相聚,快哉~~
 
 
第8章 
  张玄听小酒说她比那少年好看,顿时窃喜,回头问他:“真的?”
  小酒乐了:“假的!你捏着鼻尖儿做梦呢?那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郎君,你能和人比?你看你那皮黑的。”
  张玄气得直冲他翻白眼:“你才黑呢!我这是浅麦色。”整天山里钻进钻出的,能不晒黑么,相较而言她已经是山寨里肤色最白的那个了,小酒比她黑多了,居然敢嘲讽她!
  崔六在旁握着弓箭,严阵以待,听这两个凑在一旁看热闹的小鬼头嘁嘁喳喳地,居然还斗起嘴来,便冷冷地咳了一声,内心却无奈地苦笑摇头,眼前局势如此紧张,可说是生死关头,大风寨能否安然度过眼前这劫,全看能否捉住这少年为质,他们却还能说笑得出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张玄听见崔六叔咳声,狠狠瞪了小酒一眼,不再理他,凝神听下面人对话。
  张大风开门初见少年也是愣了一愣,只因少年的衣着质朴无华,偏偏神采照人,极为俊逸英朗,与他原先想象中衣饰华贵骄奢蛮横的官家子弟模样颇为不同,他开口便客气了一些:“你是哪家的衙内?要与我说什么话?”
  少年一开口,嗓音清越而有力:“在下不过是胡大人麾下一员,不是哪家衙内,来此是为了大当家好。”
  “为了我?”张大风又是一愣,随后哼了一声:“你倒说说看,怎么个为了我好。”
  “如今形势大当家想必心底明了。”
  不就是被围了吗?张大风虎目一瞪:“就靠这几百个人,你们还想围住这整座山么?”
  少年微微一笑:“大当家可是想带人往北面突围?但即使北面是官兵人数最少,最易突围之处,突围中总免不了有人被擒或伤亡,不可能全部的人都冲出去。”
  张大风静静听着,心中却在暗暗冷笑,原先他倒是这么想的,可等这少年送上门来之后,形势便完全不同了。
  谁想少年紧接着又道:“原先大当家是这么想的,可如今却想擒住在下为质,以此威胁官兵,安全脱身。”
  张大风被他说破自己谋划,大为讶异,但他毕竟带着兄弟们纵横附近数县,十几年间砍过不少人头,甚至杀过官兵,也曾遇到过扎手的硬点子,还不至于被少年人几句话就打乱了阵脚。
  此刻他虽被少年看穿想法,却毫不露怯,冷笑一声道:“你既然知道会被我抓住当成人质,还眼巴巴地送上门来,是觉着自己武功特别厉害呢,还是觉着能靠这张娘们一样的脸说服我?”
  少年听见他带着羞辱暗示意味的冷言嘲讽,墨眸中一星寒芒闪过,却并未发作,只道:“在下身份微末,恐怕大当家即使擒住在下也无济于事,而一旦大当家真的如此做,形势恶化,势成水火,官兵亦不用攻打,只要将这山寨围上十天半个月,山寨中粮食耗尽,众位也只能束手就擒。相信大当家不是如此莽撞无智之人。更何况在下来是提供大当家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避免了大当家手下伤亡,还能升官发财,岂不两全其美?”
  张大风便明白了,这少年是来劝降的,所谓升官发财便是许的好处。
  好话谁不会说?这些奸猾的贪官为免损兵折将,又想铲除大风寨,便用招安为由头,随便给他们几个微末不入流的小官做做,哄骗他们缴械投降,一旦他们放下兵器,难保狗官不会翻脸不认账,到时候他们没了兵器,人又离开了据守的寨子,还不是成了刀下的鱼肉,任其宰割。
  退一万步说,就算狗官信守承诺,也只不过他们几个当家领头的会被授予官职,而大部分兄弟都会被充入军队,拿着少少的饷粮,却被牢牢地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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