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今夕何如
时间:2018-04-06 15:46:14

  说这话时,卢筱时常谦和带笑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傲然之色,但紧接着她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阿玹,以你的本事,若是你执意要去做什么事,你爹和我都是没有办法强加阻止的。娘只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须记得,就是心里再怎么喜欢那个人,再是如何钟情于他,有些界限是不可跨越的,有些事是绝对不可为的。”
  文玹心中微动,想到那一日深夜出城送别义父义兄,回城后在马车里发生的那一幕,确实是逾越了啊……她朝卢筱轻轻点了点头:“娘,我明白的。”
  卢筱脸上浮起温柔的微笑,抬手轻轻梳理着她的额发:“不要急,你还有时间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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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筱走后,文玹回过头来想想方才的那段对话,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她居然和娘亲聊起这样的话题了啊!
  可是,她还生着他的气呢!居然就对娘亲说什么自己选择自己心悦的那个人,还说什么他眼中只有我一个,我眼中也只有他一个。她哪有那么喜欢他?她一时情切,说的是自己的爱情观,不是说他啊!
  她回到床边,从被中取出方才藏起的那瓶蔷薇露,靠在床头,望着手中细长剔透的玻璃瓶。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透过瓶身的光芒亦带着淡淡粉色,随着花露的晃动,粉色的光芒在她掌心荡漾着。
  他虽然解释说另一瓶是给他三妹摔碎了,但她交给他保管的,他若真是珍视,为何不好好收起来,竟会让他三妹给摔了呢?
  他眼中未必也只有她一个呢……
  她吸口气,决定不再胡思乱想此事,将蔷薇露收进盒子,藏进衣柜最深处。接着铺开纸,临起字帖来。父亲说她腕力强,笔力透纸,筋骨兼备,一反通常女子常习的簪花小楷,而是让她临帖钟绍京的《六甲灵飞经》,灵飞经虽为楷书,却有行书的流畅与飘逸之气韵,于典雅中见遒劲,字体十分精妙。
  临帖有个最大的好处是凝神静气,去烦杂,宁心神。随着她渐渐投入一笔一划中,便再无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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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休沐,文成周回家较早,回来与卢筱说了几句,知道老夫人午歇过后,已经起来会儿了,便先去向文老夫人问安。文玹听侍女说父亲回来了,便叫上文玹一道过去问安。
  这段时日,文老夫人脚伤渐愈,只是年纪毕竟大了,恢复得较慢。大夫复诊时叮嘱她仍要小心,别让伤脚着力。文老夫便谨遵医嘱,整日躺靠在床上休养。
  文玹劝老夫人常出屋晒晒日光,透透气,多晒日光不仅利于骨伤恢复,对身体强健亦有好处。
  光是文玹说这话,老夫人未必肯听,但卢筱也觉得老夫人总闷在屋里不好,便一同劝老夫人天气好的时候出屋透透气,如今已是晚春十分,气候十分温暖宜人,也不怕吹风着凉。
  文老夫人到底还是听了劝。文玹与文珏过去时,正逢两名婆子抬着肩舆出屋,老夫人坐在上面,膝上盖着条薄丝被。文成周跟在后面一同出来。
  两名婆子把肩舆抬到院子里,轻轻放下。姊妹俩上前行礼问安,文老夫笑着应了,问她们今日去镇国公府做客可见了些什么人,玩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文玹与文珏一一答了。
  文玹提及在箭道偶遇镇国公与谢怀轩、孟裴来射箭之事。文成周听后感慨道:“镇国公已过花甲之年,仍能拉一石六斗弓,五十步外仍能箭无虚发,果然是廉颇未老啊!”
  他亦对谢怀轩赞赏有加:“听闻谢家三郎课业优秀,国子监教授经业和训导德行的直讲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文珏听父亲夸赞谢怀轩,便尤其高兴,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
  文玹见他唯独对孟裴只字不提,便故意问他:“不知孟公子课业如何?”
  文成周淡淡道:“不甚了解,只听说常常告假不去国子监,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文玹心说,爹啊你要不要偏倚得这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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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家晚饭时一如往常般食不言,饭后文玹回屋取了今日写的字去书房。文成周一边看一边点评,神情一如往常平和,还赞了她一句字写得有长进。
  文玹观他神情态度,娘应该没把午后她们之间的谈话告诉他。午后他回来至晚饭前有好一段时候在书房里,娘真要告诉他的话,应该也就说了吧?
  即是说,那场谈话仅仅是母女间的私密谈话。
  文玹不仅是松了口气,更觉娘亲真是太好了。姑且不论以后她与孟裴会怎样,但娘亲今日说的话她是听进去了,也让她体会到凡事与娘亲商量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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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玹回了自己屋,洗漱之后靠在床上看书,忽听外间轻轻敲门,是文珏叫她。
  她开了门,见文珏抱着个枕头站在门外,不由微笑,就知道这小妮子今晚睡不着,要来找她抵足夜谈了。
  她侧身让文珏进屋,关上门。小丫头小步跑到床边,抱着枕头往床上一扑,就在床上滚来滚去,满头乌发蓬蓬松松散开着,小脸粉粉的带着红晕,嘴里叫着:“阿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文玹走到床边,瞧着她这幅模样,噗嗤笑出声来:“好好的干什么叫死叫活的?”
  文珏把脸压在枕头上,鼓起来两块粉嫩嫩颊肉。文玹看着手痒,上去轻轻捏了两下,指尖上的触感又滑又软。
  文珏眼睫一抬,眸子里水盈盈的:“阿姊,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说话嗓音也好听。都说公子如玉,我却觉得玉都不如他!不论谈吐也好,举止也罢,天下无双!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文玹故意扬眉道:“我怎么就没觉得他有这么好看呢。嗓音倒是挺好听的,可也不至于天下无双啊。”
  “阿姊,他不论哪一样都那么好,你怎么看不到?”
  “我要是看到了还了得。”
  文珏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有情人眼中出西施啊。”文玹忍着笑道。
  文珏脸蛋红通通地想了会儿,又低低地叹了口气:“可他瞧也不怎么瞧我,怕是在他眼里,我连东施也算不上的。可是……阿姊,你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瞧着你呢。”
  闻言文玹不由一惊:“你说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孟裴:大白天的在别人府里偷偷摸摸见面说话有什么意思?
  文玹:大晚上的偷偷摸摸守在别人家后巷树下算什么意思?
 
 
第94章 
  “谢家表哥啊!还会有谁啊?”文珏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一直偷偷瞧他,在堂姨和你说话的时候,他老是看着你, 脸上带着笑。”
  文玹松了口气, 又微觉讶异, 但转念一想,文珏小女儿心思,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 一言一行她都会放大来看,也不算奇怪。
  她轻轻摇头:“听人说话的时候看着那人是礼貌啊。谢家表哥是大大方方地看着我, 哪像你是偷偷摸摸地瞥一眼, 再瞥一眼的, 完全不同。”
  文珏脸又一红,嘟起嘴来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同啊。只是他看的长一点,我看得短一点。”
  文玹好笑道:“不是长一点短一点的区别,是心中的态度不一样,你这会儿和我说话,不是一直都瞧着我吗?”
  文珏半垂下眼睛,闷声不响了。
  文玹与她说了会儿话, 觉得口渴起来, 绕过屏风去倒水。
  文珏听见倒水声, 便从床上跳下来:“阿姊,我也想喝水。”
  文玹便把先倒的一盏给了她,自己再倒一盏, 放下水瓶后,无意中向窗外看了一眼,就见南面的夜空中漂浮着两团牙白色的物事,仔细一瞧,竟是一对孔明灯,随风缓缓飘摇着,但却并不飞走。
  文珏见她望着窗外,也跟过来往天上瞧,一见之下惊讶道:“怎么这孔明灯不会飞走的?”
  文玹轻声道:“用绳系着呢。”
  “这到底是风筝还是孔明灯啊?阿姊,你觉不觉得这样用绳拽着的孔明灯,有些像炸馉饳儿?”文珏笑着问道。
  文玹也不由笑:“馋嘴猫儿,什么都能给你想到吃的上去。”
  “晚饭到这会儿已经那么久了,我饿了。阿姊,你饿不饿?”
  文玹摇摇头没说话,目光只凝视着窗外那对孔明灯。她知道,在后巷的李树下,会有一道颀秀身影,静静伫立,被层层叠叠的树影笼罩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不觉想起午后的李树下,那风姿隽秀的少年,想起他的黑发在温煦的春风中轻轻飞扬的样子,想起他从夜幕树影下走进皎洁月辉里的那一瞬……
  她想见他。
  但她答应过娘亲,不要逾越那道界限。娘是信任她会遵守诺言,才没有将她们今日的谈话告诉了爹,她若是夜里翻墙出去,与他会面,不是就辜负了娘亲对她的信任么……
  “阿姊,阿姊?”
  文玹讶然回头。文珏道:“阿姊,我房里有堂姨给我的糕点,我去拿来我们一起吃。”说着不等文玹回答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手中捧着一只大盒子。
  明净的夜空中,孔明灯飘摇了好一阵,直到蜡块燃尽,其中一盏灯便先熄灭了,熄灭后的灯罩不复饱满,渐渐垂落下来,另一盏灯被这重量拉得歪斜,烛火引燃灯外的纸罩,迅速腾起熊熊火苗。
  纸罩燃烧着,在漆黑的夜空中犹如火流星一般,直坠下来,但还未落至地面,便已经燃尽,只剩点点星火,很快被风吹散了。
  文珏坐在桌前吃着糕,见状发出一声惊呼:“啊,可惜了!为何不早点收回去呢?”
  文玹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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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文氏姊妹俩都没睡好,清晨起来文珏呵欠连天,文玹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在院子里晨跑几圈之后,她精神便振奋了起来,不然怕是应付不了夏先生,少不得要挨几下戒尺的。
  第二天夜里,比前一天早些时候,南面夜空中又升起了孔明灯,四盏串在一起。
  文玹心中动摇,她只是出去和他说几句话,应该算不得逾越吧?
  文珏昨夜没好好睡,今晚用饭时就呵欠连天,早早就洗漱完歇下了。
  文玹等着她屋里安静下来,便打发阿莲去休息,自己正想换件衣裳出去,忽然听见外间卢筱的声音响起:“阿玹。”
  她低低叹了口气,开门让娘亲进来。
  卢筱没提孔明灯,也没提与孟裴有关的任何话题,只是问她是否知晓文珏今日一整天无精打采的是怎么回事。
  文玹想了想,娘亲不是说了么,若是女儿中意像谢三郎这样的好郎君,她也会帮忙成就的吗?谢怀轩确实是极为优秀的少年郎,有这样一个妹夫也是值得高兴之事,若真是如此,她和阿莹之间的关系也就更亲密了。
  只不过目前看来,文珏还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且她实在还小,并未定性,几年以后,她自己的心意会如何变化都未可知。但无论如何,此事让娘亲知道只有好处没坏处。
  卢筱听文玹说了文珏的心事,不由轻叹:“珏儿也长大了呢。”
  “娘,这件事你可别说是……”
  卢筱微笑道:“你放心,我还不会和她提,真要说了,我也只会说是我自己瞧出来的。”
  送卢筱出门的时候,文玹看了一眼南面的天际,只有静谧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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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夜里,升起八盏孔明灯。第四天夜里,十六盏。
  文玹未免心乱,这几日早早就关起窗来上床睡觉,每晚有几盏灯都是听文珏说的。只不过即使是关了窗,眼虽不见,心却也难净。
  文珏对此津津乐道,每天都要提一提这孔明灯风筝之事,还琢磨道:“难道那人是卖灯的吗?”
  文玹笑斥道:“哪有卖灯的却夜夜烧自家灯的?”
  文珏振振有词道:“这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灯好,蜡烛又燃得久的好法子啊,阿姊,你不去学堂不知道,学里的小娘子们都在猜这是谁放的灯,又是为何要放。若说是祈福的话,要飞得越高越好,飞走了才作数啊,这样牵着放灯,倒像是玩耍一样。可若是为了玩耍,为何非要等到灯燃尽了烧坏了才罢休呢?不能早一些收回去,明日好再放么?”
  文瑜听着连连点头,口中喃喃算道:“二、四、八、十六,这么一算,已经烧坏三十盏灯了。今晚若是还放灯,一定是三十二盏。那就要烧坏六十二盏灯了。也只有卖灯的才有那么多灯可以放可以烧了。”
  文珏瞪眼道:“错了,不是只有卖灯的才有那么多灯可以放可以烧,是烧了这些灯的话,只有卖灯的才有好处,我才这么说的。”
  这两个小家伙的脑洞还真是……符合逻辑且颇具经济意识,但却严重偏离事实。文玹无奈地笑,转眼瞧见娘亲正望着自己,她心中坦荡,便朝娘亲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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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四的这一晚,文玹仍是早早关了窗,只是今夜比往常都闷热一些,关了窗更觉如此。文玹靠在床上,手中拿着书却一行都没有看进去。
  今晚该是三十二盏灯了吧,他到底要这么做多久?难道她不出去他就一直放灯么?那不是没几天就要成百盏了么……
  外面忽然传来文珏的惊呼:“阿姊!阿姊!快出来看啊!”
  文玹丢下手中的书一跃下床,推开门仰首望向南面。
  只见南面的夜空中,无数孔明灯缓缓升起,竟有不下百盏,但这回并没有系着绳子,已经有不少灯升到了高空中,只能依稀瞧见一小点白点。而地面上还不断有孔明灯陆陆续续地升起。
  她定定地站在那儿,仰首凝望。
  成百上千的灯在空中飞升,夺月辉,争星芒,竟然将南面这一片的天空都照亮了。
  卢筱也听见了女使们的惊呼,她推开门,走下庑廊,凝视着漫天飞腾的灯,幽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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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玹回到屋里,关上房门,连衣裳都顾不上换了,直接从后窗钻了出去。挽起裙摆捏在双手中,提裙疾奔到北墙边,借着冲刺之劲在墙上连踏两步,半空中松开裙摆,双手搭上墙檐一按,身子便横空越过墙头,双手压着身侧裙子轻盈落地,裙摆在她身周飘落。
  她望向李树下。
  树下却空无一人。
  她惊讶又茫然不解,站直身子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不由怅然若失,他是等不及她出来就走了么?又或是方才那成百上千的灯,是他等了几夜无果后,怒意宣泄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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