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胡乱点点头,她不是很懂敕封的是什么,但也知道自己一家都有了,只独独媳妇没有,这就不好了。她抓着朱氏的手问,“为什么蓉娘没有呢?”
“这我也不知,应该是王爷的意思吧,”朱氏轻轻推脱,怂恿曹氏去问顾衡,“趁着天使还在,姐姐不如问问王爷。”
曹氏一听果真想去问,陆氏赶紧一拉曹氏,“娘,我们先回去。”
晋王不给她请封,许是想为大郎另聘佳妇吧,陆氏并不意外。然而她要是贬妻为妾,安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该如何自处呢,岂不成了正妻眼中钉,肉中刺?
“表嫂,别担心,许是你的封诰迟了。”朱玉姿一脸同情地安慰陆氏。她还不知道自己已在陆氏心里上了黑名单,兀自装着纯真。
“多谢阿玉了,”陆氏勉强一笑,一手拉了婆婆,一手拉着女儿,步履蹒跚地出去了。
朱玉姿得意地扬眉,轻快地挽住了朱氏的手,不过她还是有一点担忧,“姑母,姑父会答应吗?”
“你放心,总有办法让王爷答应的。”朱氏拍拍朱玉姿的手背,“王爷向来赏罚分明,他会补偿你的。”
朱玉姿低下了头。她的第一段婚姻是典型的联姻,顾衡没有女儿,就把她嫁给了镇北节度使的三儿子。宋家是本是胡人,与顾衡一样平定当年的李琦叛乱有功,被封为镇北节度使,改姓宋,盘踞晋地西北。
顾衡早就有意吞并镇北藩,借着联姻放松了宋家的警惕,三年前,趁着老镇北节度使去世,扶持宋三与宋家长子争权夺利,搞得镇北大乱,然后一举进兵攻下了镇北。为了斩草除根,顾衡把宋家上下杀了干净,宋欣宜若不是个女儿,怕也逃不过。
“早劝你把孩子偷偷送人了,你偏不听,否则也不会这么难办。”朱氏叹气。偏生现在的朱家也没有适合的姑娘。
朱玉姿没有说话。她与那个胡人丈夫并没有什么感情,死了也就死了,能够回来,她还高兴。只宋欣宜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舍不得。反正她要重新嫁人容易得很,带着一个孩子又怎能么?
哪料得到表兄早逝,姑父找来长子继承王府,她有了机会嫁给新世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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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殿里,曹氏一脸不开心。
陆氏前些日子隐隐有了预感,今日封诰下来,她只觉得尘埃落定,大郎的心事就是这个吧,难怪常常望着她一脸欲言又止,虚心不已的样子。
“娘您怎么不笑呢,今日应该开心才是,”陆氏得了结果,反而安心了,这才是正常的吧,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身世微贱,在晋王眼里如何配得上世子呢?
曹氏不知陆氏没能得到世子妃名分的严重性,以为媳妇是被忽略而已,惭愧道,“蓉娘你受委屈了,就你一个人没有。”等王爷再来长寿殿,她给媳妇讨一个吧。
陆氏知道曹氏不懂,干脆不给她解释明白,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娘别念着这个了,折腾了一早上都饿了,您尝尝泰和殿包的粽子。”
泰和殿的粽子一只只只有酒杯大,拆开来刚好一口一个。陆氏巧手飞快地剥了五六只放在碟子里,把筷子递给曹氏,陆氏又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个喂给顾容安。
顾容安张口咬了一小口,明明是沾了蜜糖的,她却觉得苦,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上辈子阿娘明明是阿耶的原配啊。
难道是因为她?顾容安记得自己是在祖父称帝,阿耶成为太子那一年,才被封为湖阳郡主的。
这辈子提前成了县主,所以影响了阿娘吗?
顾大郎陪着顾衡设宴款待天子使臣和晋地属官,宴席散了才是回来。来时已是入夜,泰和殿里人人喜气洋洋,见了他纷纷俯首喊世子。
然而顾大郎并没有新任世子的意气奋发,到了正房门口,顾大郎踟蹰着,不敢进去。
“大郎,怎么不进来?”陆氏笑着掀开了帘子。
“蓉娘,”顾大郎看着陆氏温婉的脸,越发惭愧,垂下头,不敢看陆氏明亮的眼睛。
陆氏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拉住了顾大郎的袖子,把他拉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没有别的人,就连顾容安也不在,顾大郎环视一圈,放松了许多,任由陆氏把他按在了榻上,然后陆氏轻轻地附了上来。
顾大郎抱紧了陆氏的腰,他喉咙干涩,“蓉娘,对不起。”
陆氏没有说话,她以为顾大郎接下来会说他是迫不得已要另娶妻子。
“是我没用,连世子妃的诰命都没法为你求来,”顾大郎想起顾衡淡淡的一句,你的妻子没有封诰干我何事。
陆氏轻轻拍拍顾大郎的胸口,她没想到大郎会为她去同晋王争取,罢了,大郎对她也算是尽心了。若是没有安安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是宁愿自尽,也不愿意为妾的。
只是,往后让她再同顾大郎过下去是不可能了。陆氏把脸贴在顾大郎胸口,没有嫌弃顾大郎一身酒气,回顾最后的温情。
“蓉娘你放心,等我学会了写奏章,自己给你请封。”顾大郎没有提之前顾衡要他另娶的事,“阿耶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能写出一封合格的奏章,就帮我送到长安。”
“只是我学得慢,怕是要你等很久。”顾大郎很惭愧,声音也干哑了。
慢着,难道不是另娶世子妃吗?陆氏没想到顾大郎一脸惭愧活像负心汉上门道歉的样子,竟然是为了这个!
心潮起伏,陆氏忍不住拍了顾大郎一巴掌,撑着他的胸膛坐起来。
顾大郎还一脸惭愧和痛苦,“蓉娘你打我是对的,都是我没用。”顾大郎好心疼,蓉娘没有世子妃的封号,肯定会被别人欺负的!那个赵氏、还有那个朱玉姿,这些坏女人都是拿着朝廷俸禄的诰命夫人。
陆氏被顾大郎这个蠢样子给气到了,原来不是负心汉,而是痴情郎啊,可她怎么手好痒,想打人!
长寿殿这边又一次迎来了晋王殿下。
曹氏像绕着鲜花采蜜的蜜蜂一样,围着顾衡团团转。然而人家侍女训练有素地服侍顾衡换衣梳洗,她一样也插不进手去。
好不容易顾衡收拾完毕坐下了,曹氏才期期艾艾地靠过去。
“说吧,什么事?”顾衡觉得好笑,他想起来刚成亲那会儿,曹氏也是这样围着他转,想说话又不敢的样子。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我想跟王爷讨一个夫人给蓉娘。”曹氏得了顾衡的话,放心大胆地说了。在她想来,不就是个名号,叫大家改口叫就是了。
“是她求你的?”顾衡玩味地看着老妻带着请求的眼睛。他也知道曹氏没那个心思知道封号意味着什么,是以立刻怀疑上了陆氏,以为是陆氏撺掇了曹氏来求情。
“这个还用蓉娘求我吗?”曹氏理所当然地,“我们都有了,只她一个人没有,那怎么行。蓉娘还怀着我们顾家的孩子呢,怎么能独独漏了她。”
“哈哈,”顾衡笑起来,老妻竟如此单纯,“你以为是小孩子分糖果呢,一人一个啊。”
“为什么不行,你是王爷,你说一声,她们就改口了啊,”曹氏觉得这件事太简单了,就是缺了那张黄纸,她补充道,“你再给媳妇写一个纸就成了。”
顾衡大笑起来,“好,等我给她写一个。”他这话半真半假,目前晋地的实力,还不足以令他称帝。要能给陆氏些敕令,还有得等呢。
“王爷可是答应我了,”曹氏强调,“蓉娘怀着老二呢,受了委屈影响孩子怎么办?”
顾衡自己血脉单薄,最是重视孩子,想想陆氏也不是那么上不得台面,生的安安机灵可爱,如果能再生下个聪慧健康的儿子,他点了头,“等她生了儿子,我就写!”
得到顾衡的保证 ,曹氏这才满意了,开心地请顾衡吃粽子。
当顾衡看见那一个就有砚台大的粽子,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粗狂的粽子了。
“里头包的肉馅,三分肥七分痩,熬得软糯流油,”曹氏是按着多年前顾衡的口味来包的,“我记得刚嫁给你那年端午,婆母专门给你包了这个大一个粽子,跟我说你最爱吃这个。第二年我学会了,可惜你没吃到。”
第二年,顾衡就被拉去当兵了。
是的,曾经他就喜欢这种大个头的粽子,吃一个管饱。顾衡记起来,新婚那年的粽子本来是两个人一起分吃的,“我记得你还嫌弃肉粽子腻来着。”所以最后都是进了他的肚子。
“我喜欢吃甜的,”曹氏笑笑,她也想起了当年的日子,然而都是过去了,她剥开层层粽叶,把沉甸甸的粽子放进盘子里,“王爷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顾衡拿起筷子,尝了尝,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是这个味道,跟阿娘做的一样。”
吃着仿佛多年前母亲做的粽子,顾衡回想起了往日的时光,他握住了曹氏的手,头一回开口道歉,“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曹氏眼眶一红,笑了,“说这个做什么,你来接我们,我就心满意足了,只盼着接下来平安顺遂。”
“你放心,”顾衡温声道。前半生为了权势地位,他造了太多孽,也对不起太多人,趁着还能补偿,就补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了,哭唧唧,我高估自己的速度了。
求原谅。
第27章 撑腰
到了就寝的时候, 曹氏很自觉,率先占领了绣榻, 把舒适的大床留给了顾衡。
哪知顾衡并不按套路来,施施然往床上坐了, 淡声道,“曹氏过来。”
还给她睡床啊?曹氏给吓了一跳, 连连摆手, “王爷我睡这里就好,你个子高, 睡这个腿都伸不直, 不舒服。”
“你过来睡,”顾衡确实是觉得绣榻短窄睡得不爽,不打算继续为难自己, 但也不会把曹氏挤到绣榻去睡,“我们是夫妻,自该睡一张床。”
曹氏惊呆了,她看看顾衡,发现顾衡神色肯定,不像是说着玩儿的。犹自垂死挣扎, “我睡相不好, 还是自己睡吧, 免得扰了王爷清净。”
顾衡没有说话,只盯着曹氏看。他有点不高兴,自己何曾被人这般嫌弃过。
曹氏觉得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一样, 瞬间身上的寒毛都直立起来了,后背心发凉,不敢不动,颤巍巍地挪着步子。
好不容易到了床边,顾衡让开位置,“你睡里头。”按规矩,是应该妻妾睡外头的,方便服侍丈夫,然而顾衡担忧曹氏睡外边会掉下床。
曹氏不敢反抗,用了最快的速度,脱鞋上.床,一溜烟躺到了最里面,卷着自己的被子,贴着云母屏风床的云母屏风不动了。好在五月暑气渐生,贴着凉凉的云母屏风也不算太冷。等到顾衡躺上来,曹氏更是大气不敢出,心慌意乱地,听着身旁的动静。
三尺的床,曹氏离得远远地,顾衡只觉得身边空荡荡地,他合上眼,模糊记起了曹氏的名字,“你行大,是叫元娘?”
“是,”曹氏轻声应道。顾衡不说话了,曹氏竖耳听了一会,只听见细微的呼吸声,最后连自己怎么睡过去的都不记得了。
身边的人令人放心,顾衡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的。
端午的次日是晋王府设宴,与晋地百官同乐的日子。
王妈妈精心给曹氏准备了一套参加宴席的衣裳。曹氏一贯是不管穿戴的,看王妈妈拿来的衣裳墨蓝配湖绿,不是那些鲜艳靓丽的,就没有多言,配合地展开双臂让侍女换衣。
顾衡在李顺的服侍下穿好了紫色龙纹圆领常服,站在镜子前正衣冠,却从镜子里看见曹氏身上的衣裳。
“怎么穿这个,”顾衡走过去,不悦地看一眼垂首侍立的王妈妈。
王妈妈诚惶诚恐地跪了,“回王爷,夫人不喜艳色。”
艳色?顾衡摩挲着手指,今日大宴,各女眷都是按品着色,曹氏当服紫赴宴。正紫如何艳了,准备了一身蓝绿给曹氏,不过是刁奴欺主罢了。他淡笑,“你们夫人的翟衣呢?”
王妈妈心里一慌,忙道,“夫人的翟衣还未制成。”
曹氏不懂自己身上的衣裳有何不好,却也没有插话,听见王爷喊了一声,“李顺。”然后那个接他们进府的王府内侍官答应一声,笑眯眯地转身出去了。
“先用膳,”顾衡一扯曹氏衣袖,出了内室。
主人都走了,奴婢们也都鱼贯而出,唯独王妈妈趴伏在地上,涔涔地冒着冷汗,她只能期待司制所没能把曹氏的翟衣制作出来。
可惜司制所的刘内侍是个妙人,亲自带着曹氏的翟衣来请罪,“衣裳三日前就制好了。只是奴婢以为长寿殿会自己来取,就没有及时来送。还望王爷和夫人恕罪。”
曹氏看顾衡只是用勺子舀着粥不说话,见她望去,对她轻轻点头。曹氏灵光一闪,壮着胆子道,“没事没事。”
“谢夫人大度不怪,”刘内侍一脸感激地叩首道谢。
头一回有人这么跪她,曹氏有些慌,她偷眼看见顾衡微微笑了,搁下勺子,“往后办差经心着些。”
刘内侍急忙叩首表忠心。曹夫人有王爷护着,怕是不能小觑了。
李顺出去一趟,还把顾衡的亲王礼服带来了,得了顾衡一个嘉许的眼神。
所以当顾衡携着曹氏出现在宴席上时,惊得朱氏打翻了酒杯。她把气得发颤的手藏在袖子里,顶着四面投来的各色目光,站起身来迎接顾衡“王爷。”
又憋屈地叫了曹氏一声,“姐姐。”
一个端午宴,曹氏本来无须着钗钿翟衣的大礼服,像朱氏一样穿连裳大袖的正紫礼服,戴九花点翠金钗也就够了。朱氏偏偏耍了小心机,让王妈妈给曹氏准备了绿色衣裳,与曹氏国夫人的品级不符也就罢了,时下小妾偏室还有个别称绿衣人。
没想到顾衡为曹氏撑腰,叫曹氏换了翟衣,自己也穿了正式礼服,这可不就明晃晃地打了朱氏的脸。三人站在一起,朱氏那身正紫反而成了笑话。
陆氏看见婆母和晋王都穿了大礼服,心情愉悦地弯了唇,这才是原配夫妻呢。顾容安也看懂了祖父为阿婆撑腰的意思,觉得自家也不是完全被动挨打,越发打定了主意要抱紧了祖父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