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到那时候我会做出什么,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了。”
秦晴一噎。
——
跟刚刚突然被闻煜风拉进楼梯时那玩笑话不同,此时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那种压抑在爆发边缘的危险气息。
秦晴把身形往后缩了下,尽管直接贴在身后的两面墙壁根本没给她留下什么空隙。
然后她努力弯起唇角:“闻煜风你其实是没买到别的礼物,所以才拿这个丝带来应付——啊……”
她的话音戛然一转,只因身前的男生突然沉了眸色俯下身来。
与从前那么多次不尽相同,这一次闻煜风并没有俯到女孩儿的耳侧去。他甚至用那只系了丝带的手勾起了女孩儿的下颌,眼帘一垂,像是要直接吻下来一样。
秦晴当真是吓傻了,本能地向旁边侧开脸,眼睛也紧紧阖上。
仿佛滚烫的呼吸停在她的颊侧。
近在咫尺的声线沙哑低沉——
“……收不收?”
“……”秦晴简直要被这送“礼物”的架势气哭了。“收收收我收还不行么……”
闻煜风哑笑了声。
“这就妥协了?”
“——我倒是希望你再有骨气点呢。”
感觉到闻煜风退开身,秦晴羞恼地转回脸睖向他。
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
“礼、礼物我都收了……”被那更浓深了几分的眸色盯着,秦晴有点不自觉地磕巴,“你怎么……还不走?”
男生侧了下头,唇一勾:“可你还没拆呢。”
“…………”
秦晴这一次是真地把杏眼睁得溜圆,就跟只发现自己被垂着涎的狼围了的麋鹿似的,无害得近乎惊恐。
然而她显然不知道,这眼神只会让面前这只“狼”更难以把控自持。
秦晴这一次历时更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漂亮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闻煜风你、你你——”
闻煜风被女孩儿从未露出过的这副可爱模样逗得压不住笑,眼神却是渐渐深如古墨。
“我什么?”他懒洋洋地笑着问。
“你——你不要脸!”
这大概就是秦晴长了十七年说过的最凶狠不客气的话了。
闻煜风眼神一闪,出口像是玩笑——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脸算什么?”
秦晴:“………………”
她发现在闻煜风抛弃“做人底线”以后,她就完全没办法跟他在言语上抗衡了。
闻煜风眼神又闪了下,做出副无辜的神情:
“哦,你是不好意思自己拆,是么?”
“……那我帮你吧。”
闻煜风说着,单手撑着秦晴头顶的墙面,另一只手摸上自己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缓慢地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着秦晴。
像是在等女孩儿的什么反应。
“——!”
秦晴却傻了眼,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素来灵光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闻煜风的第一颗扣子都已经解开了,女孩儿还是呆呆地没做任何反应。
闻煜风动作一顿。
过了两秒,他低下脸轻笑了声:
“服了你了。”
话音刚落,撑在墙面的手臂微微压下,修长的五指并拢挡住了女孩儿的眼睛。
“……怎么跟只小呆鹅似的?”
将秦晴的目光隔绝开之后,闻煜风才重新抬了下颌。
男生白皙如玉的面庞上,似乎还残留一抹淡红,黢黑的眸子里也尚有不自在的情绪未褪去。
然后他才飞快地解开了其他的扣子。
十几秒之后,闻煜风放下了遮住女孩儿双眼的手。
这会儿的秦晴大概是反应过来了,眼睛紧紧地闭着,交错的眼睫也微微地抖。
“可以睁眼了。”
“……”秦晴攥着指尖,“我不。”
“是真的有‘礼物’给你看。”闻煜风笑得无奈。
——
果然是逗得太狠了啊。
“……”
听了这解释,秦晴却还是有些怀疑。
“我如果真地想做什么,不需要等到今天的。”
直到听见闻煜风这样说,秦晴才理智稍定,迟疑地睁开了眼。
入目就是线条漂亮的腹肌,秦晴脸颊一红登时就气恼地要闭上眼把人推开。
只不过在她动作的前一秒,她又看见了别的。
秦晴怔住。
——
在男生心口位置的白皙肌理上,刺着一个青墨色的花体“晴”字。
笔划的边沿还微微泛着红肿,显然是刚完工不久。
秦晴动作微滞地抬起视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闻煜风。
他也正目不瞬地瞧着她,眸子黝黑,又像是星辰暗布:
“刚刚说我就是礼物,不是玩笑,是认真的。”
“……”
“我把十年以后的自己送给你,到死都会是你一个人的。”
“……”
“不管这十年之内你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不管你是否放弃了。”
他稍停,半垂了眼,似笑似叹:
“啊……十年之后我都三十一岁了,你是不是会嫌弃我?”
不等秦晴回答,他又抬眼,“不过没关系,这是我一个人的选择。”
“甜甜,”闻煜风轻声:“生日快乐。”
说完,他转身离开。
走出消防楼梯间的时候,闻煜风垂在身侧的拳攥得紧了,青筋都在白皙的指背上绽起。
说着“一个人的选择”,又不敢留下来听到答案……
他自嘲地笑了。
——
闻煜风,原来你也会如此卑鄙,又如此怯弱。
…………
高考的短短两天,让考生们为之准备了三年。
所有人都以为那两天必然是漫长而印象深刻的,可对于秦晴来说,那两天就犹如过去的无数个平淡的日子一样。
不需要刻意铭记,也不需要刻意遗忘。但再回头去看时,如那活水里的影儿,总是渐渐模糊、淡去,直至完全消逝。无论怎么回忆,似乎都再捕捉不到半点痕迹。
反倒是在那之后,像是人生最放松也最欢愉的假期里,陪在身边的人、发生过的事情、某个不经意就能回想起的瞬间……如同刻进了骨子里。
不管再过多少年,那时候的每一幕都犹如昨日,或者更近。
近得好像你伸出手去,还能碰触到里面鲜活的人影;竖起耳来,还能听见那时幼稚却也真诚的欢声笑语…………
只是那个应该最长的假期好像也最短暂,没用多久,他们就迎来了从未接触过的大学生活。
秦晴的高考发挥正常,没什么困难地拿到了清城的文科状元,也就顺利成章地得到了选择自己最心仪学校和专业的权利。
这一次她同样没有按照身旁多数人的“应该”,选择去到哪所学校,而是认认真真地填下了自己早有想法的目标。
而这一次秦晴的父母,秦经国和黎静荷也都没有阻止的意思。
“还有不到一年你就真正成年了。”
知道了秦晴的选择之后,黎静荷这样对她说。
“而你已经高中毕业,我跟你的爸爸并不介意让你提前半年、像一个成年人那样去思考和生活。那么从今天开始,你要记得——我们都不会再干涉你的选择,但同样,也只有你自己有能力为你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负责。你也必须这样做。”
大概是为了表明这样的决心,对于秦晴将要跨省到大学报到的事情,黎静荷和秦经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旁观。
只有秦奶奶到秦晴离家的那一天,仍旧有些担忧和恋恋不舍:
“你这爸妈,也就是狠心。”
秦奶奶气哼哼地扬着声儿,仿佛生怕客厅里坐着的两人听不清自己的话——
“人家十八九岁的孩子,第一次上大学报道,父母都还陪着呢。你才十七,你爸妈就撒手不管。”
秦晴无奈地笑着安抚秦奶奶:“奶奶,我自己没问题的。”
秦奶奶听自己乖孙女都这样说,自然也没办法再多絮叨什么,只气闷地又瞪了沙发上的两位父母。
门外的秦昊将秦晴的行李箱拎到了手里,掂了掂之后也叹气:“小晴,那边的托运联系好了吗?你自己可拎不动这么重的东西。”
秦晴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微弯:“二哥放心。”
……
去机场的路上,秦晴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秦昊面有异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从高考之后的某个时间点开始,小晴就变得……沉默起来。
跟从前那种安静并不相同的沉默。
而其后一路,秦昊几次想要搭话,秦晴似乎都只是敷衍地应答下来。
直到秦昊再也忍不住,眼神飘忽而深沉地问了个问题——
“我之前去你学校给你领材料和毕业证,听说你同桌成绩也很好。……他去了哪所学校?”
“……”
望着窗外,秦晴的身形一滞。
过了几秒,她微垂了眼睫,嘴唇动了下:“不知道。”
“……”
秦昊眼神一沉,没再问这个问题。
之后又是长久的安静,一直持续至进了机场,秦昊办好行李托运,秦晴也取好机票等待进入候机厅。
“二哥再见。”
临走时,秦晴还是撑起一个笑脸来。
“嗯。”秦昊应声。
只是等秦晴转身之后,他的脸色就立刻难看下来。
——如果能够找到那个让他们小晴这么难过的该死的小子,他一定要把人从江边扔下去喂鱼!
而与此同时,正在排队的秦晴手机一震。
她低头看了一眼屏幕,眸光滞住。
又过了几秒,秦晴视若无睹地将拿了一路的手机放回了口袋。
很多年后,秦晴再想起这条短讯,仍会忍不住心情复杂。
——
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会是这么多年里她收到的他的最后一条消息。
第68章
硕士研究生的最后一年, 秦晴提前准备好了毕业论文, 左右再无事情, 便跟导师请了假,提前两个月回了清城。
从机场地下一层排队坐上计程车,司机开口问去哪儿, 秦晴本能便说:“富林苑。”
只是话音脱口而出的瞬间, 她的动作就怔住了。
过了两秒,她将背包拢到一旁,垂眼改了口:“记错了,司机师傅。去华庭路的云山公馆吧, 15号楼。”
司机应了一声,心里古怪地从后视镜瞧了秦晴一眼,然后玩笑着搭话道:
“是不是长年在外地,回来之后都找不着家门了?”
“……”秦晴往后座上一倚, 舒出口气,“旧家刚搬了一年, 还没习惯过来, 让您瞧笑话了。”
“这有什么,我还见过更离谱的呢…………”
架势座上的司机开始跟秦晴滔滔不绝起来。
秦晴没搭话,只时不时地应上两声。多数时候, 她的目光一直都在车窗外。
这几年来,对这个逐渐变化的清城,她最熟悉的大概就是这条从机场往市区走的路了。
只不过即便是这一条路,她每年也不过是匆匆见上三四回。除了过年必然会回来之外, 暑假那几天也是能避则避的。
秦奶奶常在电话里念叨她,卓安可也玩笑着骂她没良心,只是她倒真是忙。
做不完的课题,写不完的论文,看不完的文献……秦晴像是不把自己埋进图书馆里通晓所有相关书籍文献就绝不罢休。同导师的研究生们,无论师兄师姐还是师弟师妹,提起这位导师最得意的门生来,都忍不住玩笑打趣——
百年之后,学校里最该给秦晴立个衣冠冢,最好就在教学楼下,敦促后人珍惜年华,多多苦读。
连导师都时常忍不住劝她出去多玩玩,跟其他年轻人一样该放肆就放肆些。秦晴口上答应着,但仍是一切照旧。
直到这毕业前夕,听秦晴肯主动提出请假,导师自然应了,还玩笑说:“你这两三年攒的那些没放的假期,完全可以支持你到毕业都不用回来。”
秦晴笑着接下。她原本准备到外面走走,只是想到秦奶奶生日也就在不久后,便暂时放弃了出游的想法。
于是收拾东西,秦晴直接回了清城。
秦奶奶这两年身体愈发差了些,黎静荷又已经退休回来了,便在一年前做主将秦奶奶接去秦晴他们自己在云山公馆的家里,方便照顾。
想到这儿秦晴不由神思稍罔。
——
以后就再也不用回富林苑了。
这清城少了一个她看不得又必须要看的去处……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