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特别是柴硕受伤那段时间,苏弥宸不知怎么就突然转变了态度。
以前避她的目光都来不及,那可真的是一眼都不想往她身上瞅。可那段时间,他总是好奇地打量她,就好像程冰追的连续剧里审查犯罪嫌疑人的便衣警察。
说起来,申荨还真的抽空去图书馆借了法律法规方面的书籍翻阅,只为了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一不小心违了法。
结果当然是喜大普奔,没有。她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呢。
再后来,申荨写作业他若有所思的点头,背书他也若有所思点头,上体育课参加个活动他也若有所思点头……
申荨真的快有上学恐惧症了,她是真的害怕,一进教室能看到那双若有所思的眼,就一直坐在她旁边,那要一个恐怖了得!
万幸终于寒假了。等明年就要重新排座位了,欧耶!
今天终于没有奇怪的打探的目光了。
他们一起吃的斋饭,许是临近春节,斋饭也走起阖家欢乐的风格来。罗汉斋,素什锦,鲜菇豆腐汤,五宝鲜蔬,翡翠玉卷……
足足十二道菜,也算是饕餮盛宴了。
苏弥宸依旧吃的很少,但能看出他今天很开心。微弯的眉毛冲淡了往日的冷漠孤傲,整个脸都泛着一层柔和的光,看起来和住持一样亲切温和。
好像一进寺庙,他就变成了温和无害的少年。
用过餐申荨主动帮忙收拾餐具,苏弥宸也来搭手帮忙。
住持一脸慈祥的捻着佛珠,一副饱餐后的舒爽模样,和几个进香的老人家闲聊。说国家形式政策,聊星象天气,也讲生活上的烦心事儿,倒有一派和睦融洽的气氛。
历尽沧桑看尽人事之后,剩下的只是洗尽铅华的平淡。
苏弥宸显然没干过刷碗这类的活,申荨都不知道他进厨房干嘛来的。
一开始动作倒挺标准,故作老成娴熟。结果一会儿到洗洁精多了,白色泡沫越弄越多怎么洗都洗不净。一会儿又忘洗碗的外面,需要重新再洗。
出手倒是稳,一个碗也没有摔碎,但小问题层出不穷,完全就是在添乱。
终于洗完摆好,申荨准备离开,苏弥宸突然提议送她回家。
今天是个大晴天,正午阳光漏过树叉映来撒在身上,暖洋洋的,干净而又静谧美好。两个人踏在枯叶上,影子并在一起,少了互相防备的敌意,倒真像一对儿一起同窗苦读的同学了。
谁也没说话,却也不显尴尬,就这样静静地走着,各想着各的心事,异常和谐。
到了门口,互道了再见,也提前送上了新年快乐的祝福,申荨刚准备转身,手里突然被塞进一串开过光的佛珠手串。
上面还带着苏弥宸皮肤残余的温热。
手串是小叶紫檀的,油性很好,色泽圆润,粒粒饱满圆滑。光感度也极佳,紫的发亮,包浆效果非常惊艳,有玻璃质感,盘了估计有数十年。
这串手串申荨曾有缘在住持那里见过,住持跟她说是等待赠与有缘人的。她不知道手串是怎么到了苏弥宸的手上,也不知道他把这个给她是什么意思。
等她回过神了,准备还给他,那人却已经离开,一句话也没留下。
申荨也不敢把佛珠放在一旁,放久了光感色泽明艳度肯定会下降,白白浪费前人数十年如一日的盘弄包浆,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申荨只能把珠串带在身上每日腾出半个小时耐心把玩。不知道之前的人是怎么盘的,她只会文盘,提心吊胆琢磨着盘了几日,紫檀明显更有灵性,她也就放下心来 。
弄这个倒也颐养身性,比念佛经更助心平气和,她倒也喜欢这种放松方式,见手串在自己手上一步步蜕变,那种成就感不可名状。
但她每天也不敢把玩时间过长,紫檀变黑就失了灵性,需要慢慢地养。不过,她也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
年三十儿那天,天微蒙蒙飘着细雪,落在地上隐入枯草间没了身影。雪粒很细,但风很大,肆虐呼啸声敲在车窗上,疲惫地咆哮喘着粗气。
纤细的树枝随着雨刷狂舞,雪粒砸到挡风玻璃上化作水滴,滑开一道道泪痕,然后被雨刷擦拭去。
玻璃将外面的肆意凛冽寒风同车内温热的暖气隔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申荨眨了眨眼,睫毛上下颤动,像两只欲欲飘飞的蝴蝶,脸上泛着柔和的光,仔细看还能看见细密的汗珠,是被车里过高的暖气蒸的。
外面狂风造作,天气恶劣,但车内,他们一家三口,被车载空调吹出的热气靠拢来裹住,不时轻声絮语,唠着家长里短,整个车里弥漫着温暖的聒噪,很温馨。
越逼近小村庄年味愈加浓厚,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洋溢着团圆的欢乐。
进家的时候,申奶奶正在包饺子,白菜猪肉馅的,香味窜近鼻里,申荨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近一天没吃饭,就路上咂吧了几口饼干,肚子早就叫嚣着唱反调了。
程冰去厨房下了点儿热面条,一家三口先随便垫垫肚子,也没敢下太多,还要留着肚子吃饺子。
家里有好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在旁边玩儿捉迷藏堂妹堂弟,吵闹着嚷嚷饿了想吃。
一个娃娃脸小女孩儿,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张两只大大的眼睛,懵懵懂懂跑过来,趴在餐桌上盯着申荨,无辜又可爱。
申荨瞬间被萌化了,以前在王府她就特别喜欢小孩子。因为只有小孩子的眼睛是最干净的,内心没有见不得人的算计污秽,也不会妒忌争宠,喜欢你讨厌你都写在脸上。
面前的一小碗面条儿她还没动,荷包蛋好好的在上面卧在西红柿上面,被热腾腾的面条香气围绕,令人垂涎欲滴。
申荨把碗推过去,小女孩儿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咽喉有明显的吞咽动作,却没有拿起筷子。
是怕生吗?警惕性挺高的嘛,父母家庭教育做的不错。申荨弯了弯眼角,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尽可能令自己这个大姐姐显得亲切友好,“吃啊。”
女孩儿看了一眼面条又继续盯着她看,也不说话,眼睛依旧大大的睁着。
是不是还不会用筷子呀?
申荨挑起一撮面条吹了吹伸过去送到女孩儿嘴边,微微挑了挑眉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女孩儿试探着张开嘴抿了一口,粉唇一动一动的,三下两下就咽了下去。
面条也没多少,没几口就吃完了,申荨又喂她喝了点儿水。
咕咚咕咚一杯水喝完后,女孩儿直直地看着她,饱满小巧的唇上挂着几滴水,简直可爱爆了。
申荨拿纸巾给她擦嘴,手还没凑到唇边,女孩儿突然偏着身子把头递了过来。申荨感到脸上湿漉漉的,女孩儿印了她一脸唾沫。
女孩儿这是在表示友好的感谢?申荨笑眯眯探过去准备递上一枚香吻表示回赠。结果女孩儿突然满脸惊恐地跑开,之后基本上见申荨就躲。
申荨狐疑,这是怎么了?
第13章 第十三节课
第十三章 申家的恩怨纠葛
申荨懵逼的二次方,怎么回事儿?!!!
一直纠结郁闷搞不清状况,以至于到了晚上吃饭时申荨还是心不在焉的。
程冰顾着和七大姑八大姨聊天,没注意她这边,饭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基本上都在聊天,申荨想了想,猫着身子出了门,准备去门口透透气。
这里不但没下雪,反而天气很好,星星稀稀朗朗挂在黑色幕布上,被炸开的烟花吓得小眼扑闪扑闪地眨。
脑中突然蹦出一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突然而来的思念几乎将她淹没。
自从接受再也回不去元朝的设定之后,申荨很少对亲人对故乡蔓生如此浓烈的思念。
一是忙于学业腾不出思念的空隙,二是她在这儿生活的挺好的,好到几乎找不出思念以前那到处都充斥着心眼算计的生活的理由。
可能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吧?
又一朵烟花在眼前绽开盛放,申荨眯了眯眼,现代的烟花比元朝的要漂亮多了。
“呜~不要~我知道错了……”轻细憋闷的啜泣声隐约飘来,申荨皱眉,大年夜的怎么会有小孩子的哭声?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此话不假。
申荨循着声音走过去,先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性背影。
男人笔整的正装西裤挡住的地方,露出一小截粉色的纱织布,是裙子的摆尾。
这条裙子?是那个小女孩儿的!
申荨匆匆快步走过去,不是自家小孩被陌生怪蜀黍欺负了吧?
“你在干什么?!”申荨放大声音使自己气势更足一点儿。
故作沉稳镇定的声音比她的疾行的身体先一步到达,男人转过头,露出一双狠戾的鹰眼,散着冷酷的光。
申荨被吓住了,愣了两秒才找回声音,“你对她做了什么?”
声线有些抖,暴露了她的紧张。
申荨一把把小女孩儿拉到自己身后,强自镇定地把目光怼过去,直直与他对视。
两道互相试探敌对的视线撞在一起,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气息,申荨觉得自己像一把弩张的弓,警惕性升到极点,一点即燃。
突然,男人收起防备,率先笑了起来,“是阿荨吧?”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故意套近乎还是?
申荨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像只受惊的鸟儿,圆圆的眼睛目眦欲裂。
“我是秉衡叔叔,阿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男人突然俯下身体靠在申荨耳边,声音颇为暧昧,似乎还朝她耳朵里吹了口气。
申荨被吓到了,下意识猛的向后退,却没忘牢牢把女孩儿护在身后。
“我给你个提示,五年前的暑假,你应该十三岁吧,我们就在这儿附近见过……”
男人声音越来越偏近鬼魅,唇角扯出一抹诡笑,手指遥遥向右边小河边虚虚一指,故弄玄虚地眨了下眼。
“啊……啊……哇……啊!!!”身后女孩儿不知道哪儿生出一股强力,挣脱了她的保护,大声尖叫起来。
女孩儿真给力,声音再大一点儿,把屋里的人都喊出来,申荨握拳默然暗暗地想。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微挑眉,挑衅的看着她,似笑非笑。
小孩儿的声音又尖又细,爆开声线飘出的浓浓惊恐哀惧把屋内的人全都惊了出来。
一群酒酣饭饱胡侃聊天儿的人眼里迷蒙的睡意被逼了回去,回过神来紧张地往声音传出的地方赶。
一个大伯辈的男人先到了这里远远看见了他们,粗嘎敦厚中性十足的声音震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女孩儿哭哭啼啼小跑着迎了过去,这段路不太平,女孩儿跑得跌跌撞撞地,申荨不放心跟了过去。
男人也一起走了过去,立在大伯身旁,“哥。”
“秉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伯对看见男人一事很是惊讶,当然还透着一股不明所以的喜悦。
“昨天。”男人言简意赅,不欲多言。
大伯讪讪一笑,也不再问。
出来看戏,噢不,救援帮助的大部队已经赶到,申奶奶一眼看到了小女孩儿脸上脖子里的伤,满脸疼惜地一把抱住女孩儿,“佳佳,这是谁干的?告诉奶奶,奶奶给你做主。”
女孩儿止了哭声,却还在轻微抽噎,泪滴衔在眼眶里打转,小胖手揉的眼角都红了。
这可怜见儿的情景让人蓦得心一软,心疼怜惜的一塌糊涂。
佳佳向申荨看去,一脸戒备胆怯,嘴唇上被咬出牙印,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申荨冲她笑了笑,示意她说出来。
申奶奶似乎看出了佳佳的为难,以及欲吐却不敢言,轻拍着她的背被安慰,试图给她安全感,“你说是谁,奶奶在呢,我看谁能把你怎么样。”
安抚中透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佳佳犹犹豫豫伸出了手,动作带着迟疑,弯曲的食指虚托在空中,偏向了左边,那是申荨站着的地方。
申荨以为她指错了,或者是害怕会遭到男人更大的折磨虐待,于是蹲下身和她平视,给她更多抚慰。
可佳佳依旧坚定指着她,伸出的食指牢牢锁住申荨。
“她……打我,爸爸来了……然后制止了她。”佳佳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冷静,双眼木然呆滞,和之前给申荨的感觉完全不同。
说完之后佳佳才又恢复惊恐的眼神,遥遥看了她一眼然后立刻缩回去,绕过申荨,躲在男人身后看着男人,尝试寻求安慰。
其他人似乎都没发现佳佳的刚才的转变,都一脸愤怒地看着申荨。
旁边一位大婶级的人物抹了抹眼睛,哽咽道,“我可怜的佳佳呀,从小就没了妈,她爸独自一人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这么乖的孩子,你说你怎么下的去手哇,你比佳佳十岁呢……”
申荨头疼,无奈开口,“我真没打她,我没事儿干嘛打她呀?”
“那谁知道……你一年不回来一次的,谁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婶儿小声嘀咕,一脸鄙夷,“听说文韬前段时间费了好大劲儿给你转了学,谁知道是不是你打架斗殴被先前的学校给退学了……”
大婶儿越说越难听,程冰脸赛锅底黑,“雪萍姐,您看不惯我冲我来,牵扯上孩子干什么?您都多大岁数的人了。”
接下来完全演变成一场闹剧,这个大年夜真是过得心力交瘁,也不用撑着眼皮守夜等新年来临的敲钟声,大家都精神抖擞骂作一团。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申荨算是见识了妇人间的撕逼,大开眼界。
程冰倒不怎么开口,全是几个长舌妇大婶儿,帐都翻到了申荨出生前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申荨能感受到她和程冰母女两人明显受到排挤,那不堪入耳的谩骂诽谤听的申荨心一阵一阵抽搐,眼角泛酸。
之前的那么多年程冰都是怎么过得呀?去年也没这样啊……
她要没溜出来透气就好了,也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儿,都怪她。
申荨紧紧抱住程冰,给她安慰,也从程冰身上汲取安全感。
申文韬也搂着她们母女,这刻申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三个是一体的,她是真的拿程冰和申文韬当亲生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