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褶……不是，线条到底是什么阵法？”魏白好奇地问道。要不是昭昭先前的反应已经证明史明洋前后的不同，他肯定以为这就是一个小孩子手工课的作品而已。
以小孩子的水平来说，这雕工自然已经是相当不错。他也不算是哄骗史明洋吧？
“这是一个不完整的隐身阵法。”乾昭昭摩挲着木雕的凹凸不平轮廓，“做这个的人原本应该是想将桃木打磨平整，做成一个阵盘形状，然后再在上面刻画阵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打磨到一半，对方就放弃了。之后雕刻阵法的时候，似乎是起笔没有控制好，所以有些线条就刻不下了……”
看着她挑剔的目光，史明洋不由涨红了脸，“我的木雕也没你说的这么差吧？它可是真的管用的，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乾昭昭瞥了他一眼，“我没说它不好啊！准确地说，恰恰是因为阵法不完整，才刚好保护了你的安全，又没给你的日常生活带来太多影响。”
她随手将木雕抛回给史明洋，“难怪你几次接近我们，还偷听我们说话，我都没有察觉，原来是这木雕收敛了你的气息。你应该感谢做这木雕的人当时技法还不成熟，要不然你带着这玩意儿，小鬼是不会找上你了，可普通人也就更加看不见你了。”
“隐形人？”史明洋摸了摸自己的一头黄毛，“怪不得从小到大，我的存在感都特别低呢！我染了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在我大哥面前足足晃了3天，他才发现。”
他美滋滋地把玩着那桃木雕成的包子，“果然残缺的，才是最美的。维纳斯的手臂，那就是多余的！还是这肉包子和我最相称了！”
乾昭昭一阵恶寒，朝魏白摆了摆手，“你们都在这儿待着。有屠寅在这里坐镇，那家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过来。我去找王医生商量了。”
“哎哎哎，昭昭姑娘，你怎么这就走了？带上我啊！”史明洋瞬间收敛起一脸满足，攥着木雕就追了上去，“你不是都见识过我本身的那个什么生气了吗？还是抵不上后院那么多人的总和？”
“抵得上，那又怎么样？你天赋异禀，那是你的事。你手无缚鸡之力，万一那家伙突然出现，你连一击都抵挡不住，根本就撑不到我们出手。”乾昭昭竖起一根手指，“那家伙只要一口，就能把你的脑袋咬掉。你难道要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我们能后发先至，救你于虎口？”
“不能吧？你们那么多人，还保护不了一个小小的我？”史明洋振振有词地说道，“您之前不也认同诱饵不能太厉害吗？能挡住怪物的人，怪物不敢来吃。能引诱怪物来的人，又注定无法自保。你们就算不用我，换成别人，这不还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么？”
额……
乾昭昭愣了愣，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她盯着史明洋看了好半天，最终才扁了扁嘴，勉强点头道：“那你先跟我来吧。我们得先想办法保护你的安全。”
“好嘞！”史明洋顿时笑逐颜开，屁颠屁颠地就跟在了乾昭昭的身后。
魏白看着两人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便也跟了上去。既然昭昭都带着史明洋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了，那肯定也不差自己这一个嘛！他就算不能帮忙抓捕怪物，可端茶送水总可以吧？
山顶礼堂的二楼和三楼被分隔成了大小不一的休息室，其实也就是平日里供大学城的修行者们闭关用的静室。
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屋子。王医生受到死气侵蚀后，便在众人的护持下回到了这里。
乾昭昭推开位于二楼里侧一间静室的大门，王医生便盘腿坐在屋子的正中间。
他听到动静睁开眼，微微笑了一下，便正色道：“昭昭，你来啦？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你放心。倒是那怪物，我们得想办法尽快抓住，否则后患无穷。”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现在山上的客人都已经集中到了招待所，屠寅在那里留守。”乾昭昭快速地说道，“不过，他们都是被观赏小灰这件事引诱过去的，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那里。”
王医生点点头，他明白乾昭昭的意思，如非万不得已，那些普通人还是不要知道真相为好。
“你可有良策？”
“办法有一个，只是实施起来，有点儿小问题！”乾昭昭心虚地伸出小拇指比了比，似乎是想证明真的只是一个“小问题”。
☆、383 条件
受到死气侵蚀尚能忍住痛苦，谈笑风生的王医生闻言，突然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脚，然后才十分忐忑地问道：“昭昭，你还是直说吧？你这个样子，我心慌啊！”
开玩笑！这位大小姐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能是小问题？王医生混迹山阴市这么多年，对自己，对面前这位的定位和认识，都清晰无比。 Ｘ
“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乾昭昭吸了吸鼻子，然后竖起一根手指虚空戳了戳头上的天花板，“就是想借你们这儿的三楼用一用。”
“三楼？”王医生一愣，下意识地说道，“三楼原本就替你和月小姐留了房间，你想使用，尽管上去就是……”
他看着乾昭昭始终竖着没放下的手指，越说越慢，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王医生顺着她指向的方位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你是要用三楼的渡劫阵法？可是我记得，你座下的那个婴灵毛毛不是已经化形成功了吗？另一个应该距离化形还早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朗朗姐在，哪里会允许我身边的人走捷径，用阵法渡劫化形啊！”乾昭昭神色有些尴尬，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是想用那阵法抓住那个家伙……”
“不行！绝对不行！”王医生脸色突变，毫不犹豫地猛摇头，“阵法一旦被那怪物的死气污染，就将彻底失去效用！甚至无法重建！整个山阴市除了这里，再也没有第二处能够建造渡劫阵法的地方了！”
“万一那家伙乱放死气，破坏了这里的灵脉，我……我可以留在这里，直到彻底净化它为止嘛……”乾昭昭低着头，对着手指，小小声地说道。
王医生苦笑道：“真不是我小气，不说这大学城里各路修行者家的子侄，就是老祖宗座下都有一位植属的小精怪快要化形了。根本就等不了你彻底净化啊！要是没有这处阵法庇护，它渡化形劫那就是九死一生！”
乾昭昭也苦下了脸，听王医生这么一说，她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那株小鸢尾的身影，细细算来，那个小家伙化形可不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么？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也就算了，可现在只要一想到那株可爱的小鸢尾被天雷劈成焦炭，她心里就是一阵不忍。
可要是阵法不能动用，她也实在无法保证史明洋的安全。
王医生见她面上为难，不由万分不解道：“渡劫阵法只能保护身处阵中的人，并没有任何攻击力，也没有困住那怪物的作用。你为什么一定要用它呢？”
乾昭昭撅了撅嘴，然后伸手朝身后的大门招了招，“你进来吧，刚刚的话你也都听到了。现在，你还敢去做诱饵吗？”
史明洋僵硬地从门后挪了出来，脸上写满了紧张，“大……大仙……要不，你们再想想？肯定……肯定还有办法的吧？！”
“他是？史家人？”王医生皱眉盯着他的脸，又瞄了一眼他身后隐约像是在押送他的魏白，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
刚刚自己在和昭昭说话的时候，他分外只感觉到了魏白一个人的气息。就算是现在两人都走了出来，史明洋的存在感依旧极低。
乾昭昭没有让他迷惑太久，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史明洋的异常之处，以及他提出的诱饵作战方案。
王医生听得频频点头，“办法倒是好办法，这人选也再合适不过了。”
“只不过没有三楼的阵法保护，他这个诱饵就得变成一次性的了！”乾昭昭满脸不甘。老实说，她对史明洋的生死并没有那么在意，更多的只是因为她家傻铁塔要保护市民安全而已。
于她来说，史明洋本身最令她犹豫的，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这么好用的诱饵，要是只用这么一次，那也太浪费了！
史明洋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次性的消耗品是什么结局，他想都不敢想！
“昭昭小姐，那个阵法不能用，您一定还有别的保命法宝吧？就一下！只要挡住那怪物一下，你们不就能包围它了吗？”
乾昭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死气……唉，说了你也不懂，你就想象一下持续攻击。那一击，可不是像刀砍剑劈那样，一下过去就结束的！万一你腿软了，迈不开步子，躲不开那家伙的侵蚀范围，你用尽全部的生气也不够消耗。”
“我……”史明洋梗着脖子，想硬气地说自己怎么会腿软呢？可自己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还是露了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刀剑尚且无眼，更何况听昭昭小姐的意思，那死气可比刀剑可怕多了！
乾昭昭也懒得理他，转过头再次和王医生商量起对策。
护身的灵器，她并非没有，也不是她舍不得任由自己的灵器被死气侵蚀报废。
只是灵器一旦被侵蚀，防护力就彻底降为零，还比不上结实点儿的头盔呢！能管什么用？
而三楼的渡劫法阵就不一样了。
它虽然也是用灵力驱动，可整个阵法都是由山里的灵脉支撑。
说白了，就是比消耗。
乾昭昭有信心在灵脉耗尽之前，将那家伙抓住。只不过这样一来，对于灵脉的伤害也是不可逆的，她必须花费更多时间，才能彻底净化被污染的灵脉。
即便如此，她也无法补充灵脉失去的灵气，想要回复到现在的状态，只能靠灵脉自行蕴养。
这也是为什么王医生说小鸢尾它们万万等不起的原因。
王医生也万分为难，乾昭昭的意思其实已经十分明确了。
况且以轻重缓急来论，他也应该说服大学城的所有人，献出阵法，只是……
他咬了咬牙，重重地说道：“昭昭，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要想说服其他人，我今日斗胆，希望你能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乾昭昭脸上不见喜色，反而显得有些阴沉。
“在灵脉恢复之前，希望你能对所有原本需要使用这处阵法渡劫的生灵，伸出援手。”王医生说完，已经不自觉地满头大汗。
☆、384 山阴重典
“你这是在威胁我？”乾昭昭眯起了眼睛，浑身的气势都变得凌厉。 Ｘ
“不敢。”王医生噤若寒蝉，可依旧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苦笑道，“昭昭小姐，您应该知道，我家子侄气势并不需要这里的阵法。我提出的条件，只是这里其他人必然会有人提出的条件而已。山阴市的精怪们之所以多为植属，和老祖宗在此定居也不无关系，甚至它们之中多半都和老祖宗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哼！柏爷爷连徒弟徒孙的事都不会多问，又怎么会理会那些拐弯抹角的子侄？”乾昭昭重重地哼了一声，却话锋一转，将难题抛回给了王医生，“你不需要用柏爷爷来压我，要答应你的条件，也不是不行。除非，那些受我庇护渡劫成功的精怪，从此脱离原本的氏族，入我极乐苑为奴为婢，终生不得背叛！”
脱离氏族？！
为奴为婢？！
在场的史明洋和魏白齐齐瞪大了眼睛，惊讶的原因却完全不同。
魏白是因为难以想象，向来温顺的昭昭，竟然会提出逼人为奴的苛刻要求！
而史明洋惊讶的却只是脱离氏族这一条，这意味着，如果有一天极乐苑想要对这些奴仆的家族下手，它们也只能对自己曾经的家人挥下屠刀。虽然现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多见了，他相信极乐苑也不会无缘无故命令自家奴仆做这种违背人性的选择。然而，也正是因为身处这样的时代，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都不会愿意受制于人。
况且，一旦那些精怪真的成了极乐苑的奴仆，那么昭昭小姐帮助它们渡劫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这些大学城的修行者们可得不到半点好处，谁会这么傻答应她？
不料，王医生闻言却是满脸喜色，紧赶着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飞快地说道：“好！一言而定！我这就去通知大家！半个时辰！给我半个时辰，我们立马将渡劫阵法布置妥当！”
乾昭昭眼睁睁看着他“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一溜烟地就冲出了门外跑了个没影儿，想说的话完全卡在了喉咙里。
她眨了眨眼，愣了好半天，才突然暴跳如雷！
“该死！还是中了这个老狐狸的套！这些家伙怎么这么奸诈！”她控制不住地碎碎念着，像一只困兽在屋子里来回打转，不时踢翻屋里的蒲团矮桌。
魏白戳了戳史明洋的胳膊，小声问道：“我怎么觉得王医生挺高兴地就跑了？为什么？”
“我哪知道为什么！”史明洋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可能大仙的想法天生就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吧！”
“给人做奴隶，难道还是什么好事？”魏白虽然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但无论是昭昭，还是王医生的反应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吃亏的人是谁。
只听乾昭昭的碎碎念没过一会儿就有了新内容。
“缺医少药，缺衣少食，就把主意打到我和朗朗姐的头上来了！我还没嫁人呢！凭什么就要替你们养孩子！我辛辛苦苦给它们吃，给它们喝，到头来全让你们白捡了一个个胖娃娃！怪不得朗朗姐再三叮嘱我，与别人签订契约一定要挑没主的！气死我了！”
“昭昭你消消气，消消气！”魏白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橘子，三下五除二就剥掉皮递到了乾昭昭手里，“王医生不是答应了你的条件吗？这人进了极乐苑的门，就由不得他们了。大不了，你就使劲儿让他们的子侄干活，把吃穿用度都给挣回来！”
“你说的容易！”乾昭昭吃着橘子，吐着种子，忿忿道，“那些小精怪刚化形的时候，大多都是二三岁的小童子，像毛毛那样的已经算是很大很大了。你忍心奴役那些长得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真要等他们长大成人，能干活了，那至少也得过去好几百年了！万一灵力供养不足，超过千年都长不大的，也大有人在。不然王医生怎么那么肯定大学城的那帮家伙一定会答应我的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