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停留在老马和狗子那一对舅甥身上,顺手喂猫,只是习惯成自然的一个动作。
待他这么一边“喂”,一边自己吃,消灭掉所有食物,老马也教训够了自家这个不靠谱的外甥,终于离开201,还了他一个自由,还顺手带走了空饭盒。
孙权蔫头耷脑地凑到餐桌前,无比幽怨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黑子,我冒着被舅舅逮个正着的危险,千里迢迢又是看你,又是送猫,你还真好意思连口汤都不留啊!”
“你不是吃饱饭才在这儿守着的么?你就好意思跟我一个伤员抢一口吃的?”魏白瞥了他一眼,便一手抱着猫,一手拿起卷宗看了起来。
“这案子不都结了么?你还在看什么呢?”孙权也不跟他客套,伸长脖子就去窥探,“又是猝死?极乐苑出手了吧?敲诈了你多少钱?”
“4万9。”魏白也不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土生土长,又是“警察世家”,孙权不知道那才叫奇怪,“狗子,我说你可真不够意思,我来之前你怎么没跟我交代极乐苑的事情呢?”
孙权理直气壮道:“你又不信这些!我跟你说得明白么?再说,极乐苑那两个死要钱的小祖宗,我就是提前跟你说了,你不还得把她们供着么?!看看,就这个案子,正常也就收4万块,估计看你是新面孔,讹你呢!”
魏白一心两用,边看资料边摇头道:“这倒不是。多出来的一万块是香钱和茶钱。她们还少收了我一千块,好像是因为我帮人铲平了一道门槛?现在水泥瓦工的工钱有这么高了?那也不对,这个钱也不应该是她们给吧?你不是说她们死要钱么?为什么会这么好心替余爱国家付这笔账?”
魏白疑问出口,却半天也没得到回复,这才抬起头,将视线转移到孙权身上,“狗子?你怎么了?傻了?”
只见孙权张大了嘴巴看着他,活像看一只史前怪兽。
魏白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不过十来天时间没见,自己既没再长高,也没变得更壮啊?
“你想说什么就说!老看我干嘛?”
孙权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道:“你闻了极乐苑的香,还喝了她们的茶?手工香?手工茶?”
魏白想了想,便点头道:“应该是吧,和我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我觉得她们除了收费贵了些,其实人还不错。我住院的这几天,一天三顿都是乾昭昭做好送来的。”
“该不会……今晚的鸽子汤也是吧?”
见魏白点头,孙权吓得差点心脏骤停!他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一个劲地嘀咕道:“还好我没喝!还好还好!花儿,不枉我照顾你这么些天,你今天可算是救了我的小命了!”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这些东西有问题?”魏白不禁皱起了眉头。他都吃吃喝喝好几天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味道还特别好呢!
孙权满含嫉妒地斜了他一眼,“你就是命好!极乐苑的东西,只有她们主动给,外人不能主动要,买也不行,给多少钱也不行,更加不能钻空子蹭别人的!这是我小时候就有的规矩,那时候的极乐苑主人还不是现在那个姓乾的小丫头。谁也不知道这规矩是谁定的。”
☆、60 刘橙求助(收藏300加更)
魏白放下手中的资料,转过身子,正对孙权坐直,严肃道:“这么说来,极乐苑不是两个小丫头心血来潮弄出来的?还是个有传承的地方?”
也对!他本就十分疑惑,以乾昭昭那个懵懂的性子,怎么可能拿得住警队这一帮看尽人生百态的“老奸巨猾”,要是有传承,警队忌惮她身后的人,那就说得过去了。 X
却不料孙权嗤笑一声,“两个小丫头?黑子,这次你可看走眼了吧!朗朗姐可不是什么小丫头!叫她一声姐,都是因为怕她恼了!我不敢回山阴市,怕我舅舅那都是小事,最主要的,还不就是因为怕她?我小时候跟着我舅舅上门,可被她收拾得不轻!”
魏白皱了皱眉,月朗朗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如果是在狗子小时候就已经营着极乐苑,那么现在至少也该有四十多岁了,与她的外貌未免太过不符。
可他转念一想,这月朗朗疑似内家高手,延年益寿自不必多说,有些驻颜的手段似乎也不稀奇。于是他沉住气,示意孙权继续说。
也许是小时候真的受过太多委屈,孙权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狠狠控诉着不近人情的极乐苑,直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
山阴市,因其特殊性,警局常年缺人手,刑侦队更是重灾区,就这队长的位子也时不时就空缺着,只能等上面派人下来。可案子件件都人命关天,哪里能等?
所以可怜的老马就不得不偶尔以“代”队长的身份,登门求助。寄养在舅舅家的孙权,放学之后蹲在警局写作业,顺便等舅舅下班,那都是常有的事情,自然免不了被顺路带去极乐苑。
魏白与极乐苑谈判过一次,虽然不明原因,却也知道谈判只是乾昭昭一个人的工作。月朗朗是完全旁观看戏的。
可放在多年前,却不完全是这样。
老马忙着与当时的极乐苑当家人讨价还价,可月朗朗却不是闲着的!
她对人类幼崽孙权孙小朋友大感兴趣,尤其爱好考校他的功课,检查他的作业,做错了要打。做对了还要“知其所以然”,回答不出来,照旧又是打!
最令孙权忿忿的是,“你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好歹给口水喝,给块点心吃啊!她偏不!自己端着茶,面前摆着小糕点,吃得香喷喷,就给我一瓶矿泉水!瓶装的,还是我舅舅自己买了带上去的!我那时才几岁啊,能不馋么?!”
“所以你现在才这么控制不住自己?”魏白表达了自己深深的同情。
然而孙权却不买账地瞪了他一眼,“我要讲的就是那瓶矿泉水!你知不知道山阴市史上任职最短的刑侦队队长?”
魏白点点头,“有所耳闻,好像是只待了不到十天?”
“他就是因为喝了我带回去的半瓶水!”孙权指着自己的鼻子,颇为心有余悸地说道,“有时候我舅舅去得急,没给我准备水,朗朗姐就会拿空瓶子接上大半瓶给我。那次正好赶上新的队长到任,舅舅从极乐苑出来,就急急忙忙地去接人。”
“新来的那位也是个混不吝的,一下车就喊口渴,舅舅就说去给他买水,让他等会儿。结果,舅舅一走,他就开始逗弄我!非要抢我的水喝!结果当晚,从他下了车之后,这人就被扫把星附体了!”
“回家从楼梯上滚下来,进了家门吊灯砸下来,只要单独一个人上路,必定有大卡车冲到面前。唯一一次出现场,还滑进了挖开的下水道。伤都不大,他最后是活生生被吓走的!”
“就因为喝了一口水?”魏白匪夷所思。要说是巧合,他绝对不相信。只是这月朗朗未免也太小题大做小心眼了吧?
“半瓶水,白开水,不收钱的水。”孙权嫉妒地强调道,“要不怎么说你命好呢!我舅舅也知道极乐苑都是好东西,见朗朗姐对我挺好,也曾经想沾点便宜,花钱买点啥,可是都被拒绝了。”
拒绝的方式,依旧是揍!孙权小时候最不明白的就是,明明想买东西的是舅舅,为啥挨揍的总是自己?!
魏白好笑地看着他委屈得脸都皱成了一团,“行了,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说你怎么看着跟弱鸡似的,动起手来还能跟我不分胜负呢!原来是小时候补得好,月朗朗给你的白开水肯定兑了什么好东西!”
孙权悻悻道:“我还能不知道?这叫心理阴影,懂不懂?”
“你今天晚上回……”魏白话说一半,突然感到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扫了一眼,再看向孙权,目光中就多了几分热情,“你在这儿住一晚?”
“当然啦,大晚上你还想撵我走?反正都被舅舅发现了,不住白不住!”孙权理所当然地翻身躺向了沙发。
“那正好!明天一早和我去医院接人!”
“行啊,几点?”孙权无所谓地耸耸肩。
“凌晨三点。”魏白淡定地说道。
“几点?!你有毛病啊?!三点?!”孙权一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迈开腿就要往外走,“我要回去了!你请便啊!”
“也行,你要是走了,我就打电话给老马,让他明天陪我一起去。”魏白老神叨叨地摆弄着手机。
已经走到门口的孙权嘎吱一下顿住了脚,好半天才回过头来,咬牙切齿道:“狠!你够狠!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急事非得凌晨三点接人?赶着投胎啊!”
“对!就是去投胎!”魏白指了指桌上的资料,“这两起凶杀案的被害人明天一大早火化,她们的好朋友,也是唯一幸存的那个小姑娘想去送送她们。只可惜,出不了医院,刚刚求助来了。”
“多处骨折那个?”孙权哭笑不得道,“别说她家人不会同意,就是医院也不可能让她在那个时候出院吧?你什么时候管得这么宽了?”
“不是出院。从火葬场回来,我们还得给她送回去。好歹我也和她一个病房住了好几天,这点小小的要求总不能不满足吧?”
魏白摊摊手,重点是,他还有些问题想私下问问刘橙。在医院的那几天,刘橙的外婆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很难问个清楚。
孙权一看他那算计的模样,就知道他才没那么好心专门去哄小姑娘。为了不惊动自家舅舅,他只得舍命陪君子,“不就是去医院偷人么?我答应了还不行吗!走走走,你赶紧走!把客厅留给我,我要睡觉!凌晨三点真是要我命了!”
☆、61 恶因
饱受摧残的孙权当然不会真的三点起床而“夭折”,相反,几个小时后,他还十分兴奋地带着魏白钻进了可能只有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才能摸清的小巷里。 X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配合默契地从病房的窗户将刘橙接了出来。魏白背着人,孙权扛上轮椅,十分钟就从医院的后门溜了出来。
开车前往火葬场的自然还是孙权这个本地人。与想象中的静谧不同,今日的火葬场显得格外喧闹,惹得许多前来为亲人送行的死者家属都十分不满,却不愿多说什么。
孙权开着车,还没进门就发现了热闹的源头,“哟?今天赶上了有钱人家也来送葬啊?你们可算开眼界了,贵宾厅,用一次就要给8千块!”
“是小琪家,我看见她爸爸了。”一路上都很沉默的刘橙突然开口。她看着那门庭若市,热闹非凡的告别厅,眼中露出悲伤之色,“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有几个是真心为了悼念小琪而来的。”
魏白也皱起了眉头,只见一身黑色西装的陆父与同样身穿黑色正装的陆宇宇,并排站在大厅门口答谢访客。
陆父神情严肃,可眼角却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喜色。反倒是陆宇宇自始至终挂着淡淡的悲伤,轻声细语,进退有度。
“奇怪,陆晓琪的妈妈怎么没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昨天去警局领遗体的时候,她妈妈就没来,听说好像是离婚官司落于下风,可能会被净身出户,所以一下子病倒了。”孙权一边停车熄火,一边问道,“小丫头,你打算怎么办?去陆家凑热闹么?”
刘橙摇了摇头,“警察叔叔,你们能先带我找找沈莉在哪吗?小琪这里也许过一会儿人就少了。”
两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搬下车,魏白推着她边走边问:“你怎么知道陆晓琪妈妈病倒了?”
孙权不屑地撇撇嘴,“我昨天等你大半天,还不能听听八卦?实话说了吧,那位的妈妈十之**也不是真病了,面子挂不住而已。”
“陆家夫妇离婚,主因还是男方过错在先,陆晓琪她妈妈怎么会净身出户呢?法院不可能这么判。”魏白有些不解。
“嘿嘿,这你得去问他们啊!”孙权留下一句话,就跑了个没影。
过了一会儿,他才一脸薄汗地跑回来,“找着沈莉家了。你们跟我来。”
工薪阶层的沈莉家自然摆不出那样的排场,也许是因为王翠花踉跄入狱的关系,本就没什么亲人的沈家告别厅更加门可罗雀。
两人推着刘橙来到的时候,沈莉的妈妈郑兰正站在门口面若寒霜,身后是神情有些谄媚,动作更显瑟缩的沈天齐。
魏白暗暗朝孙权使了个眼色,这又是闹哪一出?
孙权眉梢一挑,回了他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郑兰看见外形极富标志性的魏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挤出一丝笑容,迎了上来,“魏警官?你怎么来了?”
魏白指了指轮椅上的刘橙,“这是沈莉生前的好朋友,她想来送送你的女儿。”
刘橙眼眶微红,小声道:“阿姨,我是刘橙。”
“你是刘橙?”郑兰听到这个名字,发愣的时间更长了,好半天才喃喃道,“原来你就是刘橙。呵,如果那天你也在,莉莉说不定也不用死了还要背着杀人的嫌疑。”
“阿姨,我……”刘橙嗫喏了两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的,沈莉和陆晓琪去医院偷孩子的那天,如果她也在,也许会阻止她们这么做。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至多也就是让两人的身后事清静些罢了。
最最关键的那天,她不是也什么都做不了么?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才是导火索。
郑兰见她低下了头,勉强笑了笑,“我不是怪你,只是一大早撞上那家人,心情不太好。进来吧,莉莉知道你来送她,一定会很走得很安心的。”
沈天齐突然不失时机地插嘴道:“没错。有好友送行,兰兰,你再和我复婚,重归于好,那莉莉这一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魏白推着刘橙进门,活生生被这一句惊得在门槛上绊了一脚。
他控制不住自己看向沈天齐,女儿尸骨未寒,亲生父亲却只想着和前妻复婚?!
郑兰的脸色一下子难堪得要命!她狠狠瞪着沈天齐,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便将他拉到远处吵了起来。
倒是刘橙和孙权,脸上完全不见任何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