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白不是不能揣摩出蔡金宏的想法,平心而论,等他自己到了蔡金宏这个年纪,也很难保证依旧怀有现在的热情。
可是,现在他毕竟才30岁。
“局长,不如这样。沈天齐和郑兰的案子,我们先做结案处理。你把18年前的那些资料都交给我,我与极乐苑联手,暗中调查。如果有结果,那先前的一切就都是为了迷惑凶手。如果没有,我也愿意就此打住,以3个月为期。”
蔡金宏不由在心中苦笑,这个魏白果然精明,3个月刚好是快到年底,最后一次评定自己局长工作成果的时候。
也罢,既然魏白已经如此识趣,那自己担上一点风险,也算得不了什么。
“好。以3个月为期限。我待会儿将加密文件的密码发给你。”
挂断了电话,魏白才长舒一口气,还好蔡金宏比他印象中更加有些担当。这个圆滑的老狐狸能以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背景,坐稳山阴市警察局局长的位子,到底不是白给的。
得了密码的魏白,也无心再纠结刚刚被扫地出门的沮丧,直接飙回了局里。
和局里的档案相比,极乐苑的备份只能算是精简版。优点自然是一目了然,缺点嘛,这精简的工作毕竟是由人来完成,也许很多有用的细节就被当做无效信息忽略过去了。
魏白重点查看了头一份资料,就是那事隔8年相继死亡的一家6口。
18年前,命案爆发期死亡的4名被害人,其实是那对夫妻各自的父母。
据档案记载,午休时分,4名被害人都在家中午睡,老化的煤气管道发生了爆裂,导致4人一同死亡。
当时正常外出工作的夫妻俩,则幸运地逃过一劫,直到8年后,才各自死亡。
在极乐苑的时候,魏白就很奇怪,一对结婚了至少8年的夫妻,难道他们没有孩子么?这个孩子当时在哪里?多大了?是否记事了?
极乐苑的资料中全无说明。
可警局的档案库里,却有一份心理医生签字的诊断记录,足以证明这个孩子的存在。
然而魏白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为什么极乐苑没有将这个孩子记录在案了。
诊断记录上清楚地注明,这个当年已经6岁的孩子受到刺激,存在轻微的精神障碍,无法准确地回忆有关父母死亡的所有信息,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线索。
诊断书后面还有一张女童的照片,只见她表情呆滞,眼睛里写满了抗拒。
魏白捏着这张照片,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按说父亲因为抑郁症自杀,母亲又是因为精神恍惚才意外离世,身具两者遗传基因的女儿,小小年纪受到刺激,变得十分抗拒外人也是很正常的。
可不知为什么,魏白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女孩。
“10年前6岁,今年就是16岁。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又都不在了,难道是寄养在……寄养?”
“余卿卿!”
他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抗拒的表情了!
火葬场里的那张毕业照上,余卿卿就是这个表情!对所有人都抗拒,连毕业照都刻意地不愿意碰到两边的刘橙和陆晓琪!
寄养在亲戚家,随后又被收养,算算时间,也都能对得上!
魏白不由又激动,又失望。
激动的是,以余卿卿少年老成的性子,多少都应该记得些亲生父母的事情。失望的自然是,她已经死了。
次日一大早,魏白便带着照片和铲刀去了一趟南郊。
帮余爱国家的小菜园除除草,清理一下碎砖块,顺便让他认认照片。
余爱国只瞄了一眼,就肯定道:“没错,这个就是卿卿。我们刚收养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魏警官,是不是卿卿的案子又有什么变故?”
干着农活的魏白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背心,露出结实黝黑的肌肉,附着在皮肤上的小汗珠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当然,唯一的观众余爱国可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白白浪费了一幅好风景。
魏白有节奏地敲打着砖块,在菜园周围排了一圈,看着整齐了不少,同时大声道:“余卿卿的案子已经彻底结了。你不要担心。对了,余先生,关于她亲生父母或者是其他亲人的事情,你了解过吗?”
余爱国稍稍安心了些。他想了想,不太确定道:“我只听说和卿卿血缘关系比较近的亲人都已经不在了,好像她的亲生父母也都是独生子女。所以一开始她只能在表姨,堂表舅之类的亲戚家轮流寄宿。我最后就是从她一个表舅家里,把她接回来的。”
“她生母的表哥?”
“我也搞不清楚是表哥还是堂哥,反正都差不多,不大好相处。魏警官你要是不嫌弃,我找找他的地址,过去这么多年,也不晓得那家人搬了没。”余爱国灵活地控制着轮椅转了个弯,从拆除了门槛的大门进了屋。
不一会儿,他便拿着一张纸条返回了,“名字叫李富生,住的地方离这儿有点远,和我家相反,在山阴市最北边儿。这个电话号码,是他们那片居委会的电话,说不定还能打通。当年他死活不肯留自己的电话,怕我们找他麻烦,总之,魏警官你去找他的时候,小心点儿。”
☆、74 认生的喵?
从余家离开后,魏白便第一时间拨出了那个座机号码。 X不出意料,果然打不通。他来山阴市之前做过一些功课,记得城北那一片住的大多都是外来人口,人员流动性很大,管理更是混乱。
为今之计,只有回警局按照姓名从户籍系统中尝试找到这个“李富生”了。他刚放下手机,老马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队长,你在哪儿呢?赶紧回来一趟吧!昭昭在你宿舍等了好一会儿了,你是不是忘记和她约好今天见了啊?”
老马的声音压得很低,隐约还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猫叫声。不难推测出他现在所在的位置。
魏白仔细回忆了一番,确定自己与乾昭昭并没有约好见面,才皱着眉头反问道:“你替她开的门?我宿舍有只猫,对生人很凶,小心别挠着她,我这就回去。”
脸上刚添了3道新鲜爪痕的老马,看着挂断的电话欲哭无泪。
对,没错!一听昭昭说和自家队长约好了,但屋里却没人,便屁颠颠地赶到警局宿舍给她开门的人,就是自己!
可有猫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而且,被猫挠了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啊!
至于昭昭那丫头,反而才是一点惊讶也没有,还嘀咕着什么“哎呀,小白,你果然是铁塔养的猫啊!也对啦,最近新搬来的也就他了。”
那只雪白的肥猫挠了自己一爪子,就借着自己的肩头跳进了昭昭的怀里,惬意得很!哪里看出来“对生人很凶”了?
老马心里哀怨得不行,可无论是乾昭昭这个小祖宗,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都不能得罪。
算了算了,还是先走为快吧!一会儿队长回来,肯定还得问他其他几家被害人家属走访得怎么样了。
难道他要摇头说一家都还没找着么?
魏白赶回宿舍的时候,刚走进楼道就闻到了一阵饭香。
推开房门一看,果然看到乾昭昭正在小厨房里挥舞着铲子,胖胖的花儿正稳稳地蹲在她的肩头,不管她如何动作,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班?”魏白眉头紧皱,身体却十分自觉地走到电饭煲旁边开始盛饭。
“今天周六啊!”乾昭昭白了他一眼,“我来,是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先听哪个?”
“坏消息。”魏白毫不犹豫地选择道。
“坏消息就是,朗朗姐死活不同意我接这个案子。”乾昭昭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就是个负责收钱的,朗朗姐才是高手。她不同意,我能提供的帮助就很有限了。”
魏白点点头,这一点他早就知道,包括月朗朗昨天逐客时的态度,也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拒绝。
“那么好消息呢?”
乾昭昭端着最后一盘菜放在餐桌上,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好消息就是,这个案子哪怕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也接定了!朗朗姐的底线是,不推诿我交代她做的事,所以多少还能帮点忙。铁塔,你决定吧!这种情况下,你还要不要委托我们极乐苑?”
魏白心中一喜,毕竟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和乾昭昭联手,昨天在电话里,他对蔡局长也是这么说的。现在这丫头主动送上门来,岂有放过的道理?
“不瞒你说,这件案子恐怕确实需要你们的帮助。只是这委托费,恐怕就不能照之前的标准来算了吧?”他故意作出为难的表情,“你也知道,这次的死亡人数太多,18年前我们警局也为此付过一些费用了。”
乾昭昭略显失望,撅了噘嘴,含糊道:“这案子等抓到凶灵再算,连同18年前一起结算。这总行了吧?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大方的,没想到也这么斤斤计较!话说,先前沈莉陆晓琪的案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给钱?”
“不急。”魏白淡定地解释道,“这次的案子和先前那一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两件案子最后还得并案。我们还是解决了现在这一桩,再一起付账。”
“不可能!”乾昭昭柳眉倒竖,断然道,“杀害沈莉和陆晓琪的凶灵,已经被超度了!不可能和这桩案子有半点牵连!沈莉父母的死,只是一个巧合!说!你是不是想赖账?”
“凶灵之说,我本来就不相信。实际情况是你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这两桩案子之间一定没有联系。”魏白沉声道,“而且,有牵连的不仅是沈莉,还有余卿卿。”
“余卿卿?”乾昭昭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不是已经……”
魏白打断了她的话,有理有据道:“前一个案子中,余卿卿与沈莉3人确有怨恨,也因此而自杀。虽然结案报告中,将沈莉的死推到了她奶奶王翠花身上,陆晓琪和刘橙更是定性为意外死亡。但是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些与余卿卿都脱不了干系。”
“你说是冤魂作祟,我更倾向于是有人在为余卿卿报仇。这些都姑且不论。”魏白定定地看着乾昭昭,“总之杀人动机是报仇,这一点我们还是能达成共识的,对吧?”
乾昭昭想了想,除了这个死铁塔不肯接受凶灵的存在,逻辑上确实没问题,便点了点头。
魏白满意地继续说道:“沈莉3人最初与余卿卿起冲突的原因,其实是嫉妒。归根结底,与她们3人的成长环境是有直接关联的。你怎么能确定那个要为余卿卿报仇的人不会牵连到3人的父母身上呢?”
“可是!”
乾昭昭想说那个要报仇的人就是余卿卿本人,而且她的魂魄也早就去投胎了。然而,这事儿要怎么和一个坚定的,死脑筋的无神论者解释清楚呢?
她眼珠一转,另辟蹊径反驳道:“那出现在沈天齐和郑兰死亡现场的血数字,你怎么解释?沈莉她们3人可都没有这个,相反是18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中才有相似的标记。”
“说到血数字。”魏白起身从一旁的书桌上抽出几份卷宗递给她,“你看看这个,33名死者中,有6人都是余卿卿的嫡系血亲,她也是因此才会变成孤儿!”
☆、75 再见王翠花(推荐1500加更)
乾昭昭傻傻地接过案卷,打头第一张就是那份精神鉴定报告。 X和魏白不同,她可是见过“活”的余卿卿,一眼就认出照片中那个小女孩就是本尊无疑。
“怎么可能?那岂不是说沈莉的父母,余卿卿的家人都是被同一个家伙害死的?”她一边飞快地看着资料中极乐苑没有保存的部分,一边嘀咕道,“这也太孽缘了吧!陆晓琪和刘橙的家人现在还活着?”
“活着。”魏白肯定道。沈莉的父母一出事,他就确定过那几人的生死,在发现与余卿卿的联系后,更是让老牛安排人手,时刻注意他们的安危。
“那就和她们两家没关系。沈莉和余卿卿之间肯定还有别的关系,我们不知道的关系。”乾昭昭肯定道。
据她所知,陆晓琪和刘橙的家人在山阴市居住已久,凶灵若想杀人,不必等到现在。相反,只有沈莉的生母郑兰离开山阴市多年,直到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女儿的死,才回到山阴市暂住。
如果她推测没错的话,这个凶灵之所以事隔十多年才再次出手,恐怕就是因为郑兰离开多年的缘故。否则这两人只怕会和余卿卿的亲生父母同年死亡。
可是那也不对啊!
这样没法解释为什么18年前,这个凶灵第一次出手的时候,这4人都平安无事啊!
毕竟那个时候郑兰还是住在山阴市的!
乾昭昭只觉得满脑子浆糊!
魏白也不打扰她的思绪,悄悄地拿过一套小碗碟,把饭菜都拨出一部分,放在了旁边的空座位上。
那只胖喵花儿满意地从乾昭昭肩头跳到了凳子上,美美地吃了起来。
魏白摸了摸它的头,突然有些担心自家喵不会有一天被这丫头拐跑了吧?
还好花儿吃完之后,没回乾昭昭那儿,而是跳到了他的大腿上趴下,眯起了眼睛享受着顺毛捋。
乾昭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完了饭,也看完了案卷。
两人一起收拾完餐桌,索性就在空着的桌子上铺开了地图和白纸。
“凶手杀人一共分为3个时间段,第一次是在18年前,死者共计31人,包括余卿卿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遇害地点分别是在……”
魏白对照着案卷,将地点一一标注在地图上。
“第二次杀人,是在10年前,死者2人,也就是余卿卿的父母。”他换了一种颜色的水笔,在地图上几乎重合的位置圈了两个点。
“第三次杀人,就在半个月前,死者是沈莉的父母。”
他在地图边缘通往火葬场的公路上圈下最后一点,就知道基本自己刚刚是白干了。
只见地图上的点分布得毫无规律,甚至还有些平均,简单地说,就是哪哪都有!
“仇怨肯定是18年前结下的,这么大面积的人数,应该是居住地相近。被害人的年龄分布也没有规律,和凶灵应该不是同事关系。”乾昭昭掰着手指,揣测着各种可能性,“如果是邻居的话,当年马叔他们就应该能摸到蛛丝马迹,所以范围肯定更大。有可能是和凶灵共同看过一场电影,或者是一同逛过同一片商业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