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队还真是白排了，”李爱国喘着粗气道，“过会儿到时间了直接上火车就行了。”
“这是咋回事儿？”胡老太皱眉，她记得坐火车不是得要火车票的嘛。
等李爱国把气儿喘匀了，这才咧着嘴笑道：“为了方便红卫兵天南地北的搞串联，以后坐火车，除了那些卧铺，都不要钱了。”
亏他还以为得买火车票在那儿排了半天的队呢，合着那群人聚在那儿是为了往近处看时间表呢。
不过不用买火车票，倒是又省下一笔了。
李爱国细细的对李洪玉交代，“待会儿八点就有一趟往省城去的火车，到了时间你就赶紧上去找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我再把行礼给你从窗上递过去。”
然后转身扶着胡老太在一处空闲的塑料椅子上坐下，“咱们得先在这儿等会儿，您老就先坐好了。”
胡老太顺从的坐下，“知道了。”
等到了离八点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大厅里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八点出发道省城的火车到了，快去排队。”
“妈，你就现在这儿等着吧，”李爱国看了看密密麻麻的人群，有些担心道，“这人太多了，万一再挤着您。”
胡老太一挥手，没好气道：“不用管我，我还没老道走不动了呢。”真是的，搞得她就跟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似得，她还没死呢。
肉肉一手搀住胡老太，一手提溜着一袋子行李，朝自家老爸挤了挤眼睛，“爸，咱们还是快过去吧，去晚了没准我哥就得站着去了。”用眼神示意有她扶着奶奶，放心。
“那行，”李爱国这才扛起了行李，“咱们快点过去。”
顺着人群往外挤，肉肉发现，大多数人都是一些背着单肩包的、十五六岁的小年轻，大概都是搞串联的红卫兵吧。
一个个脸上都兴冲冲的，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李洪玉顺利的挤上了火车，占据了在窗边的一个位置，赶紧朝窗外挥手道：“爸，我在这儿呢。”
一家人赶忙赶了过去。
李爱国一边朝上面递行礼，一边又叮嘱道：“小心看着点儿自己的东西，别被人偷了啥的。”毕竟虽说这年头小偷不多，可也得放着点儿。
“放心吧，我知道呢。”李洪玉点头。
等行礼全都往上递完了，李爱国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到了省城之后先去看看时间表，要是饿了就在火车上买点好的吃，别怕花钱。对了，到了帝都一定要给家里拍电报。”
“等家里的苹果熟了我就给你寄点过去，”李爱国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别小气，也让你室友尝尝。”
“知道了。”李洪玉含着泪点了点头。
“这些我都嘱咐过了，”赵红袖拍了拍李爱国，红着眼眶又对李洪玉叮嘱了一句，“冬天要是棉被不够厚就赶紧跟妈说，给你带的棉袄常拿出来晒晒，别时间长了潮湿了。”
鸣笛声响起，火车要发动了。
胡老太最后又总结性的叮嘱了一句，“家里的事儿不用担心，好好的在那儿学习，缺啥就说。”
说着说着，渐渐的红了眼眶，哽咽道：“学出个样儿来，不然就别回来见我。”
“我知道了，奶奶。”李洪玉声音像是被传染了，也跟着哽咽了起来。
火车突突突的冒起了黑烟，缓缓的开动起来。
李爱国挥了挥手，“赶紧把头缩回去，注意安全。”
“对对对，”胡老太也赶紧挥手，“快坐好，别把头伸出来了。”
李洪玉默默的把半边身子缩了回去，伸手捂住了眼睛。
两边的事物飞速的倒退，火车终于跑起来了。
李爱国扶着胡老太往后退了两步，“妈，咱们离火车远点。”太近了，不安全。
肉肉上前扶住胡老太的另一边，“大哥又不是不回来了，奶奶你就别伤心了。”
“就是就是。”李洪礼也赶紧插科打诨的调节气氛。
胡老太摸了摸脸上的泪，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这还是你大哥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呢。”
“当年你爷爷也是坐着这火车离开的。”
像是反应过来，胡老太赶紧呸呸两声，“我说错了，我说错了。”
这太不吉利了，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儿。
胡老太努力的扬了扬嘴角，“要是你二哥也能让我送上这么一回儿就好了。”
李洪礼顿时苦了脸，“奶奶，咱能别老是提这事儿行吗。”怎么老是揪住这事儿不放啊。
“要是你哥和你妹妹将来都成了城里人，就你还是个地里刨食儿的，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待在李家庄。”胡老太狠狠的点了李洪礼的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般的说道。
李洪礼捂着脑袋哎呦两声，赶紧跑远了，“我这不是也在努力了嘛。”可就是做不到跟大哥小妹一样儿，总是考第一啊。
可能是，天赋问题？李洪礼偷偷瞅了肉肉一眼，狐疑的想到。
“奶奶你快别提这个了，”肉肉抱着胡老太的胳膊摇了摇，“这儿没什么事儿了，要不咱们就快回去吧。”
傻站在这儿多无趣啊，家里还一个人都没有呢。
“好好好，”胡老太拍了拍肉肉的手，对李爱国吩咐道，“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时候，途径镇上，锣鼓队都散了，倒是徒留一地的寂静。
村十字路口，父老乡亲们倒是还等在那里。
孙玉秀作为代表先开口了，“这是把人到了？”
“嗯。”胡老太从车上下来，点头。
“这可是咱们李家庄第一个大学生呢。”语气充满了感慨，向往，还有明显的羡慕。
“你家将来也能出个。”胡老太心情不太妙，倒也没有客气几句，只一脸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却也是喜得孙玉秀眉开眼笑，“托嫂子吉言了。”
“没事儿来家玩儿，”胡老太朝后挥了挥手，“没事儿就都散了吧。”
第66章
三年级、将要升入四年级的这个暑假, 肉肉带着孟修好好的转了转李家庄, 顺便“偷”几个梨啊，小苹果啊啥的。
而升入四年级的这个秋天, 在胡老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 肉肉又要带领孟修去“偷”苹果了。
村十字路口, 肉肉小声嘱咐孟修，“待会儿你回家把书包空出来, 有用。”
“这样儿会不会不太好啊。”孟修猜到肉肉这是要去干啥了, 虽说已经干过一次了, 可还是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肉肉理直气壮，“奶奶可是说了，以前那里可是我们家的果树。我只是拿了自家的东西，可算不上是偷。”再说奶奶不也是当没看见嘛。
孟修略一犹豫, 随即坚定的点头, “好，我待会儿就回来。”
肉肉挥手, “快去吧, 我就在村东头小树林里等你。咱们分开口，也好减少目标啥的。”
“嗯。”孟修点头。
回到家里, 肉肉把书包里的书全都摆在了炕上, 对胡老太交代道：“奶奶，我先出去玩一会儿，等会儿再写作业。”
胡老太若有所思的点头, “知道了。”
别叫人看见了，可就不好交代了，胡老太想了想，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怕肉肉会不好意思，毕竟这事儿看样子肉肉是想偷偷瞒着她的。
“我明白。”肉肉递给胡老太一个“我懂”的眼神，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道到了村东头的小树林，肉肉又等了一会儿，孟修这才小跑着过来了。
肉肉抱怨，“你怎么才过来啊？”明明两家离得差不多远的。
孟修弯下腰喘了口气，才道：“爷爷仔细问了我一遍。”
肉肉一惊，赶紧拉住了孟修的胳膊，“那你跟他说了没？”可别全都交代了啊。
“当然没说了。”孟修肯定的点头。
不过当时爷爷的眼神让他觉得，大概爷爷已经知道了吧，孟修心里不确定的想到，看到肉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肉肉拽了拽孟修的衣袖，“趁着这会儿人少，咱们快走吧。”
村东边的小树林有很多块儿，基本上都是地和地之间的山沟沟里，因为没法种庄稼，所以都被用来栽树了。
但是这次肉肉要去的苹果园，可不在村里这些人工种植的小树林里，而是在村最东边的大树林里。
而那里面的树，听奶奶说，有些还是有了上百年历史的古树呢，一眼望去，甚至都看不着边际。
肉肉想着，亏他们这儿没有大炼钢铁啥的，要不然这些树能不能存在都没数呢。
两人避开人多的地方顺利的到达了大树林子，肉肉朝前面的山沟一指，“就是在那儿，那里就是苹果园。”
孟修抬头一看，就见远处树林的一边，像是一口整齐的牙齿缺少了门牙似得，显眼的很。
孟修无语，“这苹果园的位置，每次看都碍眼的很呐。”
好好的一片树林子，因为多了一片苹果树，就这么被糟蹋了景色。
“说什么呢，”肉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这果园可是我爷爷开拓的，都有好几十年了呢。”
当然里面的树肯定不是爷爷时候的那一批了，那时候的树早就老的不能结果子了。
“你说得对。”孟修无奈的点头。
“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赶紧爬进去吧。”肉肉拽了拽孟修的衣袖，催促道。
这片果园被用木头做的桩子给围了起来，大概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要是碰上那不会爬树的，没准儿就要歇菜，只能望苹果解馋了。
但是这时候的乡下孩子，几乎没有不会爬树的。
肉肉一个助跑，顺利的扒住桩子爬了上去，蹲下身子对着孟修伸出手，“把手递给我，我把你给拉上去。”
差点儿忘了，孟修还不会爬树呢。
孟修二话不说，赶紧把手伸了过去，肉肉手一用力，轻轻松松就把孟修给拽了上去。
两人同时从桩子上跳了下来，肉肉这才嘱咐道：“再提醒一遍啊，要摘那些树上果子多的，可别在同一棵树上使劲。”
就跟偷羊毛是一个道理，不能总在一头羊身上薅。
见孟修点头，肉肉这才高兴的拍了拍孟修的肩膀，“咱们就摘那些好的，不好的都不要。”
因为条件限制，苹果树都没有打农药，也没有什么塑料袋、纸袋啊什么的可以用来套在苹果上，所以苹果出现虫子和疤痕的概率很高的。
那些好的都是给领导的，剩下的有疤痕有虫子的才是村里人可以留下的。
肉肉虽说心里有些不忿，可是习惯了也就这样儿了。
可如今大哥去了帝都上学，虽说国家还有补助啥的，粮食和钱都不缺，可苹果这东西却是见不着了。
坏的苹果不容易保存，村里人条件好的都是做成糖水罐头，慢慢的享用。
可是糖水罐头的玻璃罐子实在是太脆弱了，根本就没有办法给大哥寄过去。
所以肉肉想了想，干脆一狠心，直接过来摘苹果了。
反正夏天的时候她试探性的偷梨，奶奶都是当没看见的，这次她干脆放开了胆子，摘些好的给大哥寄过去，相信奶奶也是不会怪罪的。
肉肉从树上摘下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小心翼翼的放进书包里，回头见孟修蹦跳着在勾一个成色很好的苹果，走过去一踮脚尖，直接摘了下来。
“哎，这就是个子高的好处啊。”肉肉抛了抛手上的大苹果，赤裸裸的炫耀了一句。
暑假之后，肉肉的个子蹭蹭蹭的长个不停，如今已经比孟修要高出半个头了，还真是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架势。
肉肉歪了歪脑袋，就等着孟修炸毛，然后她再顺毛，嘿嘿。
然后这次孟修竟然没有按常理出牌，平静的走过肉肉身边，十分冷静道：“以后我会比你高的。”继续摘苹果去了。
哎？啥情况？
“现在我就是比你高啊，”肉肉跑到孟修身边，在两人的头顶比划了几下，“你看，我都比你高了得有十公分了吧。”半个脑袋的差距呢。
“我是说以后，”孟修解释，“因为你是女孩子，所以现在你比我高，但是等过几年之后，我就会比你高了。”脸上的表情竟然十分自信。
好吧，他说得对，肉肉有些失落的低头，没想到就连这个逗孟修的的招数都不管用了，她还想看看孟修炸毛的样子呢。
不过，孟修自信的样子也很可爱啊。
肉肉对着孟修的盛世美颜花痴了一番，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美人虽好，但还是不及苹果来的实在啊。
等把两个书包都塞得鼓鼓囊囊的装不下了，两人这才收工回家去了。
一路上小心的躲避着人，倒也平安的到家了。
肉肉推开李洪礼的房门，“你先进我哥的屋子，我去跟奶奶打声招呼。”
“不对，”肉肉进屋把书包放在了桌子上，“你把书包空出来，先回家把书装过来吧。”他们两个都还没有写作业呢。
“好，”孟修把苹果一个一个的小心的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我待会儿再过来。”
肉肉跑去胡老太房里打招呼，“奶奶，我回来了。”
见胡老太点头，又道：“我还是在二哥的屋里写作业吧，都习惯了。”她还没有打算好要不要告诉奶奶呢。
虽说可能奶奶已经知道了，可事到临头，肉肉还是有些羞愧了。
自己好像还真的挖了社会主义的墙角呢。
“还有啥事儿？”胡老太问。
“没，没啥事儿了。”肉肉摆手，赶紧跑回李洪礼屋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