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他终于笑了出来，苍老的手握住了我的双手低下脸，轻笑之间，却有泪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我站起身，伸手拥住了他的身体，他靠在我的怀中哽咽：“冰，我舍不得……”他苍老的声音让人更加心如刀割，“我终于得到了你的感情，而我却成了这副鬼样子，我无法再拥抱你，无法再亲吻你，我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
“我知道……”
“我不想死，冰……我真的不想死……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我已经离你……那么近……那么近……”他紧紧地抱紧了我的身体，那像是要将自己揉入我的身体，好从此与我的灵魂合二为一，再也无法分开的力道。他对我执着像是要吃尽我没一块肉，吸干我每一滴血，让我溶入他的身体，近乎变态。
我亦紧紧抱着他，浚和宗本缓缓飞落一边，立在人鱼的雕像上，他们成了我和一个又一个男人爱恨纠缠之间的见证。
“去理疗吧，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轻抚星川的后背，他慢慢平静，放开了我：“对你而言，我们的确已经算在一起了，呵，和一个老头子。但对我而言，只有要了你，才算是真正的在一起。”
我无奈看星川：“那件事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他肃然看我：“很重要！从你上银月城开始，我就无时无刻不想要你，你一直知道！”他灼灼的目光烘烤我的全身，这份执着与炽热让我想起了赫雷。
我在他这份坚持中妥协：“好，好如果你哪天真的快死了，我一定想尽办法，让你在死前回光返照，恢复青春和我一夜恩爱，让你了无遗憾地死去，怎样？”
我本是开玩笑，但他却异常认真，沉沉盯视我：“好，你要说到做到！”
我抚额：“现在你愿意去理疗了吗？”我感觉我像是在哄自己的爷爷去看病。
他沉下脸：“恩。”
我推着他前往莱修斯的研究所。
幽静之中，前方缓缓走来了夙阳与玉汐。
他们神情恬静，夙阳没有了大鬼王时的阴翳，玉汐也没有了在鬼王都时的心事重重。
“我们去会你会议室找你们，格鲁说你们出来散步了。”玉汐微笑温柔地看着星川，“你最近也别太累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星川淡淡一笑，在玉汐面前他从不流露他那略显悲观的一面让玉汐担心。
“我们是来告别的。”夙阳直接说，“我们要回鬼王都整军，银月城的战争必须我自己去面对，而且，孩子们也憋久了，他们需要这场仗，也是我欠他们的。”夙阳说罢，神情变得严肃而沉重，眼神里饱含深深的歉疚。
“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告诉孩子们真相……”夙阳微微侧脸，双眉紧拧，“他们是想继续留在我身边，还是跟随你，由他们自己决定。”
星川和我都有些惊讶。玉汐鼓励地轻握夙阳的手臂，夙阳的神情微微柔和放松，微笑地对玉汐点了点头。
他转回脸看向星川，蹲下身体，握住星川的手：“孩子，我们可能是人造人，但你是你母亲很辛苦地怀胎十月产下，你是人，希望你不要被我和玉汐人造人的身份影响，你要相信你的爱人。”夙阳抬起脸，看了我一眼。
星川吃惊地看着夙阳，我也很惊讶，惊讶于他们居然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人造人的身份。
玉汐看出了我的惊讶，微笑看我：“我们有思想，有灵魂，这具身体是人造的，还是自然分娩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怎么看自己，我们是人，小冰，没有人可以决定我们不是人。”
我站在原地看他们许久，看着他们与星川拥抱，看着他们亲吻星川，然后在朦胧的阳光中又再次远去。
人造人的身份彻底改变了夙阳，让他放下了一些东西，又重新得到了一些东西。当然，这一切一定离不开玉汐这个温柔恬淡，但对爱情却又如此坚定和勇敢的女人。
他们携手远去的背影在阳光中蒙上了一种时光的细纱，有一种恍如隔世，又像是旧照片中的人忽然活了过来，转身离去。
或许，回到鬼王都，夙阳又变回原来的夙阳，但是此刻，他很平静，平静地面对未来，平静地面对自己人造人的身份，平静地面对，那份对银月城的仇恨……
☆、第三十三章 殿音冷静
我静静坐在星川的理疗舱边，握着他冰凉的手，他在理疗舱里安详入睡。我轻轻揉捏他的手腕，摸上他手腕上的镯子，那个只有我能打开的能力抑制镯。
这个傻子，即使现在与我重遇，他也坚决不取下来。宛如这是我的替身，有它在，如我在他身边。
所以，他对我的爱是疯魔的。
我摸了摸这个镯子，轻轻放落他的衣袖，遮起这个抑制镯，他是把这个作为定情信物不离身了吗？
他的数据还算稳定，但并不乐观，这说明如他所说，这个治疗并没有实际上的进展，只是让他好受些，可以延缓他生命的流逝，但却无法阻止。
他依然如同快要凋谢的鲜花，一片，一片花瓣正在坠落，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时间，如他所说的那般，不多了。
所以，我绝不会让他的时间就这样停止。
我们每一个人，莱修斯，海格斯，都还在努力，我们每一天都有一点进展，我们已经想好了很多对策，以防在上银月城后，也依然无法治愈他。
总之，我们有很多很多后备的方案为他准备，绝不会让他就这样消失在我们身边。
星川，相信我，相信莱修斯和海格斯，请一定要相信我们地活下去！
轻轻的，有人走了进来，竟是雅风。
他靠在门侧，不看我：“现在说话方便吗？”他轻轻地问。
我淡淡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他拧紧眉：“殿下身体还好吗？”
“他会好起来的。”我握紧星川的手。
他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我听见了，我听见大鬼王说等银月城之后会说出真相。”
我微笑看他：“那……你怕吗？”
“呵。”他轻笑，“我已经知道了真相，还怕什么？”他微微仰起脸，“有时候，我很厌恶自己这个能力，有些事情，我并不想知道，我如果那时没听见就好了，由大鬼王自己说出来，会让我感受好很多。”
“是啊，很多时候，从自己相信的人口中得到真相，听到他的歉意，会好很多，也会原谅他。你会原谅他吧。”我看雅风，“不管他当初是不是银月城的人，他现在只是你们的大鬼王，而复仇，也是人之常情……”
他点了点头：“恩……”
“什么？！大鬼王是银月城的人！”倏然，眼前电光闪过，殿音已经出现在了医疗室里，目瞪口呆。
雅风立时吃惊，殿音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大鬼王怎么会是银月城的人！雅风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冷静！殿音！”雅风立刻扯住殿音的胳膊，似是怕殿音跑了去告知所有人，以殿音的速度，分分钟全天下都知道了。
“小声点，大家都不知道！”雅风死死拽住殿音。
“就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才更应该让大家知道！”殿音情绪激动起来，“我们说好的，我们永远是彼此的兄弟姐妹，是家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怎么可以对我们隐瞒这么大一个秘密！”
“雅风不是有意听到的。”我站起身，认真说。
殿音朝我看来，雅风再次面露沉重苦痛。
我认真看殿音：“你知道他的能力，他是不小心听见的，你看他的样子，他看上去很痛苦。”
殿音转回脸看雅风：“难怪你和王后回来后一直怪怪的。”
“有时候，隐瞒秘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管大鬼王以前是什么身份，他救了你们，挖掘了你们的能力，培养了你们，他还是你们的父亲，这一点，没有改变。”我没想到，今天，我会站在这里为夙阳说话。若是当初，绝不可能。
“呵，你也会为我们大鬼王说话？”殿音好笑地看我。
“你也说是‘我们’的大鬼王了。”我看向殿音，殿音一怔，电光闪烁的眼睛里也出现了和雅风最初一样的混乱，“你们的大鬼王说了，会在银月城之战后告诉你们一切，现在，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给他一个自己承认的机会。”
殿音看上去比雅风更加烦躁：“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们一直相信，崇拜，敬爱的人会是银月城的人！我明白了！他是在利用我们！利用我们向银月城报仇！所以他没有杀蚀鬼族，因为他需要蚀鬼族的力量是不是！”殿音情绪激动起来，他和雅风听到真相时的反映完全不同。
雅风是从我的口中听到了全部，一时无法接受。而殿音只听到一句却推测出了全部，这让殿音变得更加激动，他看上去似乎是被人背叛了那般愤怒和失望。
事实上，夙阳也算是背叛了他们。
“我们被欺骗了！我们被利用了！”殿音的反应应该和他的性格有关，一下子失控，如同他身体里每个电光速度的细胞在不停地撞击一样，让他无法快速冷静下来。
“殿音！”雅风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的手臂，“大鬼王当初的确需要蚀鬼族的力量，但他没有欺骗我们，他说了，他会在银月城之后告诉我们他的身份！”
“那是因为他还需要我们！”殿音情绪激动地，愤怒地说，“他还需要我们给他打银月城，他当然不敢告诉我们，我们跟着他，是为了向蚀鬼族复仇，可是，最后呢？我们全被他骗了！他说要让蚀鬼族去打银月城，既可以利用银月城消灭蚀鬼族，又可以削弱银月城的力量，我们居然相信了他，让蚀鬼族继续活下去，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欺凌我们的族人，而我们，却还要咬牙忍耐，等待大鬼王说的那个什么时机！”
“殿音！”雅风沉重地痛苦地看着他，他看了门边一眼，一手紧紧抓着殿音，一手立刻按落关门的按钮，“你先冷静！”
“你怎么让我冷静！”殿音气愤地气息轻颤，“我们最信任，最崇拜的人居然欺骗了我们一辈子，把我们当傻子！当白痴！”殿音愤怒地朝雅风失声大吼。
雅风沉默地站在原地，久久无声。
☆、第三十四章 重新去相信
殿音深吸一口气，似是让自己冷静，但不是雅风希望的那种冷静。
殿音失望地连连摇头：“我们早该看出来的，大鬼王根本不在乎地上人的生死，他更从没想过要救我们的族人！他让我们忍耐，忍耐！结果，我们却害死了更多的族人，不知多少人成了人猪被吃，又有多少人为了给大鬼王开采蓝晶能源而死，而我们却一直忍耐，忍耐！是我们害死他们的！雅风！”殿音朝雅风大吼，“我们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明明可以做地更多，但我们却什么都没做，就因为我们相信大鬼王，在等待，在忍耐！我无法原谅他，我无法原谅他的欺骗！”
“殿音！”“啪！”雅风忽然一巴掌扇在了殿音的脸上，“你是在无法原谅自己！和我知道一切时一样！所以你更需要冷静下来！”
殿音立时愤怒地看向他：“你居然还相信他！还帮他隐瞒！我一定要把真相去告诉大家！”殿音的身上猛地电光闪现。
忽然，一抹光束从我身边而出，直直集中了殿音，却是微缩型的能力抑制器！
小小的抑制器一旦落在人体上，它会迅速伸出毫发一般的细针穿刺入人体，注入抑制剂，并牢牢扎根在人体上。
这是莱修斯和海格斯新研发的抑制器，更加微小，更加难以拔除，让我有时候看着也有点毛骨悚然，我们称之为灭绝小蜘蛛。
殿音身上的电光瞬间消失，他的身体软了软，雅风里立时扶住，吃惊地朝我们这个方向看来。
殿音也吃惊地看过来，我也有些吃惊地看不知何时坐起的星川。
他看上去还是很疲惫，他缓缓放落手里的枪，拧眉轻咳：“吵死了，咳咳。”
“殿下……”雅风扶着殿音，殿音在药物的作用中变得虚弱。
“一开始……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让你们知道大鬼王的真面目……”星川沉沉地看向殿音和雅风，雅风垂下了脸，殿音轻笑：“怎么可能？你是大鬼王的儿子！”
“不错，我是他的儿子，我还是银月城的……”星川的眸光立时锐利摄人起来，整个人即便苍老却散发出了他作为银月城殿下，高高在上，无人可以触及的高冷威严，“星川殿下。”
立时，殿音惊得目瞪口呆。
星川缓缓下了理疗舱，我扶住他的身体，他走向殿音：“知道我为什么会会这么混蛋？从来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生死？是因为我的父亲，也就是你们的大鬼王！我恨他，我是他亲生之子，他却为了争夺银月城的权位而抛弃了我，从此，我再也不相信任何感情，亲情？哼，更可笑。论恨他，你们远远排不上号！你们只不过是他的养子！”星川依然带着他的高傲与轻蔑，不屑的目光激怒了殿音，殿音狠狠看着他：“你们银月城的人，全是混蛋！”
“没错！”星川冷笑厉喝，“我们全是混蛋！你们的大鬼王更是混蛋中的混蛋！可是，我还是嫉妒你们这些养子！”
殿音和雅风在星川的话中一怔。
星川冷冷侧开脸，目光变得柔和：“他收养了你们，照顾你，养育你们，教会你们使用能力，还让你们突破了自己，成为了双能力者，他对你们这些养子，像个真正的父亲……”
殿音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雅风沉重的神情里，多了分回忆。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拆穿他的真面目，希望看到他被你们憎恨，背叛的画面，所以，我故意让雅风听见，故意告诉他大鬼王的秘密，让他陷入了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