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遇到了武陵王。
夏侯虞莞尔,只吩咐身边的人:“说我在这里,请到凉亭喝茶。”
她身边的人原本就不满意武陵王府的飞扬,喊起话来也就一点不客气:“禀告王爷,晋陵长公主和节持徐、豫、扬三州的大都督在此,请王爷到前面的凉亭喝茶。”
船那边有片刻的死寂。
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武陵王有些尴尬的声音:“原来是晋陵和驸马都督在这里,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今天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喝茶了,明天去拜访你们。”
“也好!”夏侯虞轻声道,“等大家都安顿好了,抽个空一起坐坐。”
自有小厮去帮她喊话。
夏侯虞和萧桓回了长公主府。
萧韩已经回了姑苏,留下心腹管事等着夏侯虞和萧桓回来。
萧桓问了问萧家在建康城的生意,然后说起萧佩的婚事来:“她出阁我是去不了了,让她以后来建康城玩。”
那管事恭敬地应“是”。
萧桓又问起萧珊的事来:“家里的长辈们都没有说什么吧?”
他听母亲吴氏说,那些给萧珊添箱的东西原本萧韩是要还回去的,众人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都让他不要还回去,当是给萧佩的添箱。
管事低声道:“闲言闲语肯定是免不了的,好在有夫人坐镇,那些人也只敢在私底下议论。”
想要杜绝一切杂音是不可能的。
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过,这件事倒是便宜了萧佩。
那些送给萧珊添箱的东西可是照着皇后的身份地位给的,件件都价格不菲,怎么防贼惦记就是件很困难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郑府和谢府的帖子就一前一后的送了进来。
萧桓苦笑,拿着请帖去给夏侯虞看:“你是想先回娘家还是去谢家看一看。”
这段时间他只要出门就带着她。
夏侯虞原本就没有睡好,刚刚躺下却被萧桓打扰,脾气就有点收不住,道:“你别总拿这些事来问我,我能不能不回答?到时候直接跟着你走就是了?郑家虽然是我外家,可和我舅父却说不到一块儿去,还不如舅母亲近。去谢家我也没意见,不过是吃吃喝喝玩玩,估计天子大婚之前大家都没有什么事可做,就等着宫里的宫宴了。”
若是从前夏侯虞这样跟他说话,他肯定撒手不管了。
对于他来说,谁年轻的时候都不想受气。
可看透了每当夏侯虞不自在的时候就喜欢怼人的本质,夏侯虞的矫情在他的眼里也变成了可爱。
他手脚轻柔地帮夏侯虞捋了援落在鬓边的发丝,温声道:“好!以后这些事都由我拿主意。”
夏侯虞满意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萧桓轻笑。
可晚上一样没有放过夏侯虞。
夏侯虞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第二天,他们去了崔氏那里。
知道夏侯虞在长安城里的时候就和萧桓重新睡到了一个屋里,崔氏非常的欣慰。萧桓和郑芬说话的时候,她就拉了夏侯虞去她的内室说起了悄悄话:“……如今我娘家的那位从叔后悔得不得了。他原以为皇上只准备选后,崔七娘子就算是落选也抬高了身价,谁知道皇上立后之后立刻就纳了妃。”
“崔家的族老都不同意,原本准备拒绝的。可有萧家在前,崔家要拒绝,那也得看天子同意不同意,卢家同意不同意了。”
“好在是听说卢氏建议皇帝同时娶后纳妃,崔家好歹挽回了一点颜面,这才安静下来。”
“但崔家七娘子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由妻变妾不说,她居然还答应进宫。”
“为了荣华富贵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说到这里,崔氏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道:“我听人说,那卢家女郎十分的厉害。在卢家太夫人面前服侍的时候就能帮着太夫人把老家那些亲戚安抚的安抚,疏远的就疏远,太夫人身边,离了她就乱套。可七娘子我是知道的,看着很有主见,到了关键的时候却总是拎不清。”
“这次还是卢氏主动提出让她进宫。”
“不知道卢氏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我真为她担心啊!”
第二百二十七章 排队
夏侯虞不明白,卢四娘子或是卢家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若只是因为卢四娘子相貌不佳需要给夏侯有义纳妃,大可在和卢家关系好的门阀世家或是卢家的三姑六眷中选择,为何一定要崔家七娘子进宫。
这也是崔家,甚至是卢家也没想明白的事。
崔氏低声道:“听说这件事是卢四娘子的主意。你说,新皇后这是在想干什么呢?”
在夏侯虞的记忆中,这两人并没有什么矛盾。
不过,因为她的缘故,这一世和前世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谁知道崔家七娘子和卢家四娘子又在什么时候结了怨呢?
“现在木已成舟,”夏侯虞道,“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不过,崔七娘子出尔反尔,不是可交之人,舅母就算是担心她,也别多管才是,免得做了好事还被人忌恨。”
“我知道!”崔氏叹气,“我也只是感慨一番罢了。”
两人说着,转移了话题。
武陵王却突然来访。
夏侯虞和崔氏一起迎接武陵王王妃柳氏。
说起来她们也有快两年没见,大家笑语殷殷的,让原本准备下午去拜访谢家的夏侯虞和萧桓临时改变了主意,在郑家逗留一整天。
之后夏侯虞和萧桓又拜访了建康城里的其他门阀世家,有时候是两人一块儿去,有时候是萧桓单独去,可夏侯有义的召见,却安排在他们到达建康城之后的第七天,排在了武陵王之后。
显阳宫里说话的武陵王是夏侯虞的叔父,萧桓是夏侯虞的驸马,理应在武陵王之后召见。
可若论国礼,萧桓排在武陵王之前。
夏侯虞皱起了眉头,对帮着她按品大妆的杜慧道:“显阳宫,恐怕以后不是我们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若是从前,杜慧肯定会劝夏侯虞忍一忍。可如今夏侯虞和萧桓琴瑟合鸣,萧桓又手握重军,骁勇善战,夏侯有义是因为夏侯虞的拱卫才上的位,现在居然摆起谱来,杜慧就不希望夏侯虞受夏侯有义的委屈。
她淡然地笑道:“我们不是早就从显阳宫里搬了出来吗?当初长公主不愿意干涉显阳宫里的事,不就是因为显阳宫会有新的女主人吗?我们也没有必要频频地进出显阳宫!”
夏侯虞微愣,随后哈哈大笑。
杜慧比她想的还要通透。
她明白这个道理,却总是难以割舍显阳宫里的凤阳殿,难以割舍曾经在凤阳殿里的美好时光。
“女史说得对。”夏侯虞微笑着站了起来,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笑意在她的眼角眉梢中流淌着,看上去神采飞扬,自信端庄,“我们走吧!去显阳宫做客。”
杜慧微微地笑,为夏侯虞披上了禅衣。
萧桓扶着夏侯虞上了犊车,赞赏的目光从她的发髻看到鞋子。
夏侯虞别过脸去,不想看他的样子。
夏侯有义在听政殿的偏殿见了萧桓和夏侯虞。
萧桓和夏侯虞给夏侯有义行了大礼。
夏侯有义亲切地让两人快快起来,不用起大礼,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亲自上前将夏侯虞搀扶起来。
夏侯虞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的缘分,就止于此时了。
还好她前世见得多了,早有心里准备,并没有像前世遇到这种事情时那样的悲伤。
她静静地跪坐在旁边,听着萧桓和夏侯有义客套。
通常的寒暄过后,夏侯有义问直这次出兵东平郡的事。
萧桓一一回答。
夏侯有义还觉得不过瘾似的,问了萧桓很多行军中的事。
比如萧桓怎么知道要准备多少粮草?萧桓怎么知道要走几天路程?萧桓怎么知道是从城西攻城好还是城东攻城好?
看着像是君臣闲聊,实际上更像是师生问答。
夏侯虞端起茶盅来小小地呷了一口,心中冷笑不已。
心胸狭窄,装腔作势。在这一点上,夏侯有义不愧是夏侯家的子弟。
可萧桓会真心的告诉他吗?就算萧桓告诉了他,遇到事情的时候他能学以致用吗?
夏侯虞冷眼旁观。
等到她和萧桓离开听政殿,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萧桓立刻握了夏侯虞的手,低声道:“怎么了?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怕以后想进宫的时候很麻烦?我已经跟章含打过招呼了,你若是想进宫,跟章含说一声就是了。至于凤阳殿,听说天子不太喜欢那里,大婚的时候会另选宫殿做新房,凤阳殿还会和从前一样。你不要伤心。”
夏侯虞听着,心里酸酸涩涩的。
两世为人,她第一次没有在光天化日之下甩开萧桓的手,而是任由他握着,两个人慢慢地朝着宫外走去:“哪里有我的亲人,哪里就是我的家。我只会留恋我的家。不管它是琼楼玉宇还是茅草棚子。要看和谁住在一起。”
她的表情很是淡漠。
萧桓却从这淡漠之下看出来夏侯虞的渴望。
他不由紧了紧手,声音有些嘶哑地道:“我知道。等回了扬州,我们再养几只猫。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们陪着你。”
那你又要去哪里呢?
话到了嘴边,夏侯虞还是把它咽了下去。
萧桓这是要准备第三次北伐吗?
前世,他两次北伐几乎用了他十年的时间,这还不到两年,他已开始准备第三次北伐了,比她之前计划的要快多了。
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呢?
应该是好吧!
至少萧桓从头到尾都没打过败仗。
不过,前世萧桓好像也没有打过败仗。
这也许只是萧桓的运气足够好,本事足够大而已,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夏侯虞想着,脸上有些热。
萧桓看着她的面孔一点点的染上绯色,激动不已。
夏侯虞说的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样子吧?
否则她怎么不反驳他呢!
可万一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呢?
他是不是要再说一遍,把话说明白了,把话说透彻了才好呢!
萧桓再次陷入自己的纠结中。
送走了他们夫妻的夏侯有义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再次问送萧桓和夏侯有义出宫的内侍:“你可看清楚了,长公主和大都督是手牵着手出的宫?”
内侍刚开始还以为夏侯有义这是在担心夏侯虞和她的驸马都尉没能得到宾至如归的招待,忙把刚才看到的事重新说了一遍,还暗暗地把萧桓对夏侯虞的好夸大了几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拖延
外面人人都传夏侯有义对夏侯虞好,那内侍原是想在夏侯有义这里讨个好的,谁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夏侯有义原本就对夏侯虞站萧桓那边不满,现在知道两人伉俪情深,那一点点不满就越变越大了。
“知道了!”他恹恹地挥了挥手,打发了那内侍,转身对章含冷哼道:“没想到我阿姐崔浩都能杀,却还天真地相信联姻的夫婿。早知道这样,我是不是应该多多在她面前尽尽孝道才是。”
章含额头冒汗,低声笑道:“要不怎么大家都说晋陵长公主聪明呢!若是像余姚大长公主那样,家里的一点点小事都要闹得人尽皆知的,岂不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言下之意,夏侯虞和萧桓是表面的和谐,而且作为联姻,他们在外越是相敬如宾,就越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夏侯有义面色微霁,让章含宣了卢渊和谢丹阳、郑芬进宫商量嘉奖萧桓的事。
按道理,萧桓的奖励早就应该颁布下去了,可夏侯有义有私心,卢渊有意想压着萧桓,谢丹阳、郑芬也各有各的算盘,不要说萧桓自己了,就是上书给麾下将士请功的折子也被留了下来,说是要好好议议,结果议了两、三个月都没有影子。
萧桓好几次上折子催促,全都被留中不发,萧桓也曾派人请郑芬探夏侯有义的口风,郑芬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
他明白过来,也不再催促这件事了。
没办法给麾下的将士封官,那就只在金钱上补偿了。
萧桓把这次北伐的所得都分赏下去。
那些粗心大意没有察觉到异样,心细机敏的地心生不平,觉得朝廷太过分,北凉这还没有灭呢,天子就容不下萧桓了。纷纷替萧桓不值。还有的私下聚在一起抱怨,觉得与其这样替天子驻守扬州,还不如卸甲归田回吴中去。等到北凉进犯,那些整天只知道纸上谈兵的权臣和天子就知道萧桓有多重要了。
这些议论当然没有传到萧桓的耳朵里。
萧桓也就没有及时的制止。
等到这种不满的情绪全面暴发的时候,他已经无力阻止。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的问题就是在夏侯有义、卢渊、谢丹阳和郑芬的有意或是无意间,朝廷对萧桓北伐只字不提,好像没有这回事似的。
因而谢丹阳和郑芬等人进了宫之后,知道夏侯有义宣他们来的来意之后,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夏侯有义愕然,心里五味俱全。
他知道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可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些人能自私到这个地步。
还真让卢渊给说对了。
夏侯有义暗暗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议议给大都督怎样一个爵位好吧?”
谢丹阳顿时有些住不住了,朝着郑芬使着眼色。
郑芬却觉得一边是权势,一边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干脆就不参与好了。
不管是谁胜出,那都是天意。
他低着头不说话。
谢丹阳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亲自上阵,问夏侯有义:“大都督说了什么吗?”
安排萧桓和夏侯虞什么时候进宫,还是他拟的草稿。
夏侯有义盖了印之后,他还曾特意看了看,知道夏侯有义没有异议,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