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仙桥——吱吱
时间:2018-04-12 09:45:57

  正是因为到了关键时刻,崔家权衡之下才会舍弃七娘子!
  夏侯虞暗暗在心里摇头,安慰了崔七娘子的母亲半天,这才神色怅然地回了房。
  翌日晨起,夏侯虞穿了件素色净面襦裙,月白色素面银丝绣牡丹花的禅衣,黑鸦鸦的青丝绾了个十字髻,只在耳间垂一对南珠耳坠,简单素净却不失矜贵大方地去了崔府。
  崔家的宗妇大夫人亲自在门口迎接她,亲切却不失客气地把她迎到崔七娘子祖父的书房。
  崔七娘子的祖父名浩,已年近六旬,皮肤白皙,清瘦矍铄,一身青色长袖夹衫,留三绺长髯,看上去十分儒雅。
  当然,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江南名士,与荣始是同门师兄弟,只是没有像荣始那样钻研学问,而是继承了家业,做了个亭侯。
  看见夏侯虞,他笑着捋了捋胡须,温声道:“许久未见长公主了。长公主看着气色不错,老夫就放心了!”
  若真的悯惜他们姐弟二人,就应该给崔七娘子找门好亲事,不辱没了她阿弟的名声才是。
  夏侯虞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徐徐道:“崔公也如从前一样神采奕奕,妾亦觉得安心。”
  崔浩呵呵地笑。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了几句,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小侍女们悄无声息地端了茶点上来又退下。
  夏侯虞也没有拐弯,直言道:“听说卢大将军有意将七娘子许配给余姚大长公主家的郎君?崔公意下如何?”
  果然是为这件事而来!
  崔浩望着夏侯虞微微地笑,心里却不以为然。
  夏侯虞若真如外界传闻的那样聪慧,就不应该插手管这件事才是。
  他微微地笑,又捋了捋了长长的髯须,道:“说起来,这也是缘分。余姚大长公主家的郎君,和长公主是表兄妹,若这门亲事能成,我们俩家到底还是结了亲家。”
  夏侯虞敛了笑容,淡然地道:“崔公此话差矣!若是平常,这自然也是桩良配,只可惜做媒的人是大将军!崔公想必也听说了,我与卢大将军近日为立帝、北伐之事有了分歧,卢大将军觉得我多管闲事,我觉得卢大将军刚愎自用,我们俩人已势同水火,不知道崔公站在哪一边?”
  这话说得直白如小儿。
  却偏偏让崔浩没有办法回答。
  夏侯虞非黑即白,逼着他表态。他若同意了七娘子的婚事,就站在了卢渊那边,得罪郑芬等人;他若说站在夏侯虞这边,就得拒绝卢渊作媒,得罪卢渊。
  这真是件让人左右为难的事。
  崔浩只好和稀泥,笑道:“长公主不可意气用事。卢大将军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您是为了天子宗室好,都没有错。不过看法不同罢了。何来站队之说?我哪边也不站,谁对黎民百姓有利,我就站在谁那一边!”
  夏侯虞不悦,沉着脸道:“我不管那么多。我现在就要让卢渊难看,崔公只说帮我还是不帮好了!”
  她说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崔浩,一副你不站在我这边,我不罢休的模样。
  崔浩觉得头痛,想了想,正色道:“长公主,国家大事,您何不多听听卢大将军的话……”
  夏侯虞站了起来,沉着脸打断了崔浩的话:“这么说来,崔公也觉得朝堂之上听卢大将军的话即可?不知崔公把天子置于何地?”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崔浩的脸上也没有了笑意。
  夏侯虞看着他,寸步不让,道:“大约崔公觉得这只是件小事,可在我看来,崔公允诺了卢大将军这桩婚事,就是站在了卢大将军的那边。以后,崔公就是我的敌人。”
 
 
第四十三章 明白
  夏侯虞自然明白崔浩的意思,含笑道:“我已及笄、嫁人!”
  崔浩不以为然。
  夏侯虞猛然间醒悟过来。
  前世,她不管走到哪里,都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没有被人怠慢过。
  可那个时候,她父母弟弟已逝,坐在皇帝宝座上的是和她关系非常不好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还被当今太后所顾忌,相比现在的处境,可谓是步步为艰。但她不管是在哪种场合,说话掷地有声,没有谁敢违逆,没有谁敢不认真听着。
  甚至可以说,她从来不曾大声说过话。
  夏侯虞望着崔浩不以为意的面孔,神色有些恍惚。
  是萧桓。
  她虽然没有了父母、弟弟的庇护,她却还是萧桓的妻子,是萧家的宗妇。
  萧桓只手遮天,她也跟着受益。
  是因为萧桓无暇管她,还是……萧桓从来就没有否认过她做为妻子的权利?
  夏侯虞又想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还有面对死亡时的窒息。
  她重生了,知道很多从前发生过的事,也在尽力地挽救曾经的错误,为何她过得并没有比前世更快乐?
  夏侯虞心神俱震,但她始终记得自己的来意,很快收敛了情绪,徐徐道:“七娘子是我亲自选定的弟妇,虽然最后她和先帝无缘,可我也希望她能嫁得好。余姚大长公主家的郎君是我表兄,正如您所说,都是一家人。可提这门亲事的人却是卢大将军。而先帝还没有下葬,崔公若是我,可会心中难安?您觉得这个事需要我舅父出面才行吗?”
  崔浩老脸一红。
  就是普通人家,正准备订亲的夫婿突然病逝,也要过个一年半载的再说亲,他现在就开始考虑崔七娘子出嫁的可能,的确有些对不住夏侯虞。
  夏侯虞原本信心满满的,以为她可以通过分析现在的政局说服崔浩和卢渊保持距离,崔七娘子的婚事自然也就不告而终了。等她真正接触到崔浩时才发现,萧桓失去了大司马的位置,她也失去了点评政局的资格——她就算是得武宗皇帝的喜爱,就算曾经辅佐过夏侯有道,可在像崔浩这样老谋深算的人眼中,她还是不够资格。
  就像她想立夏侯有义为帝,可没有萧桓做后盾,没有萧桓手中的兵权,朝中就算是那些觉得夏侯有义是正统的臣子,也不敢公然地和卢渊唱反调。
  这个朝廷,已积弱良久,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
  夏侯虞猝然间觉得自己没有比哪一刻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所处的地位和所面临的处境。
  她的心立刻沉静下来。
  自重生以来的浮躁和忐忑都烟消云散。
  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可能回避,也没有办法推诿。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逆流而上,永不退后。
  夏侯虞的表情更笃定,举止更从容了。
  她沉声道:“崔公,让七娘子过两年再出嫁吧!那个时候她也才及笄。我记得我从来不曾当着别人说起我中意的弟妇是七娘子,现在建康城里到处都在传七娘子曾经和先帝有过婚约。若不是卢大将军给七娘子做婚,我也不准备来见您。您好好地给七娘子挑个夫婿,这也算是全了先帝的面子。怎么也不能让七娘子嫁得太寒酸才是。”
  余姚大长公主的驸马不管是从姓氏还是家势都只能算是二流。除却和皇室的血统,余姚大长公主家的郎君的确配不上崔七娘子!
  何况夏侯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并不反对崔家拿七娘子和夏侯有道的婚约做文章,她也希望七娘子嫁得好,这样别人说起来,至少会觉得七娘子不愧是差点嫁给了皇帝的人,不愧是夏侯虞相中的弟妇。但崔家明明知道卢渊对夏侯姐弟不怀好意,还考虑卢渊提出来的婚事,不仅刺痛了夏侯虞的心,还让人怀疑崔家在这新君登基、政局不明的情况下想和卢渊结盟。
  这就比较糟糕了!
  崔浩之前也有这样的担心,可想到崔七娘子要嫁的是余姚大长公主家的郎君,和夏侯有道是表兄弟,也不得罪卢渊,倒一时忽略了夏侯有道刚死,这个时候嫁七娘子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
  如果没有把崔七娘子差点和夏侯有道订亲的事传出去,也就不会变成这样的局面了。
  偏偏搬起石头砸脚的是他自己,他也无话可说。
  “长公主雅量!”崔浩窘然地道,“我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所以迟迟没有给卢大将军答复。长公主既然有意让七娘子守几年,那就遵照长公主的意思。”然后他问夏侯虞,“您看,七娘子是去家观修行为好?还是陪在长公主身边的好?”
  这就是要坐实崔七娘子曾经和夏侯有道有婚约的事了。
  相比崔七娘子即将要面对困境,让她借着夏侯有道嫁得更好原本就是夏侯虞的心愿。
  夏侯虞立刻就答应了,道:“先和七娘子商量之后再说吧!”
  不管是在她身边还是去家观修行,对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娘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她没能救成阿弟,能救了七娘子,也算是种安慰了。
  夏侯虞从崔家出来的时候,崔浩亲自送她上了牛车。
  随车的杜慧看着天色不早了,问她:“长公主不如回公主府歇息吧?尹平只带了三十部曲,怕路上遇到劫匪。”
  建康城周边并不太平,去年的上巳节就有世族大家的女儿失踪的。
  夏侯虞想了想,派了尹平去给崔氏母女送信,免得母女俩一夜不安,她则回了公主府。
  按律,公主府可配侍人。在这边管事的是田全的养子田勇。
  宫苑的事瞒不过像田勇这样的人。自从夏侯有道驾崩,他就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夏侯虞会不会迁怒他。知道夏侯虞回府,灶上的吃食,屋子的打扫,院子里的花木,沐浴用的香露,林林总总,他把府里的仆妇支使的团团转,力求不出一星半点的差错。而夏侯虞连田全都原谅了,更何况前世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她从萧家搬去庄园,也跟着她一路去了庄园的田勇。
  见自己好久没有回来,府里依旧井井有条,她很是欣慰地赏了田勇五百贯钱。
  田勇感激涕零。
  用过晚膳,夏侯虞散过步,泡在大大的桐木澡盆里,盯着烛光照在水面上泛起的粼粼光芒,仔细地梳理着自己和萧桓的关系!
 
 
第四十四章 新奇
  隔壁的萧府,萧桓回来的有些晚,听吴桥说夏侯虞在公主府歇下了,他颇为惊讶,问吴桥:“你可知道长公主是为何事进城?”
  吴桥摇头,一面服侍萧桓更衣,一面低声道:“只听说长公主下午进的城。进城之后就去拜访了崔家的崔浩。在崔家盘桓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之后回了公主府。”
  萧桓系衣带的手微微一顿。
  在他进城之前,先有崔氏和崔七娘子的母亲前去拜访,后有崔七娘子母女在庄园里做客。
  夏侯虞那边肯定遇到事了。
  那她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呢?
  她能够顺利地解决吗?
  萧桓想到他这几天都听到了的,所谓的“崔家七娘子原是皇后人选”的闲言碎语。
  夏侯虞去拜访崔浩应该与这件事有关。
  尽管如此,萧桓并没有去见夏侯虞——天色太晚,他过去并不合时宜,夏侯虞还在守孝期。
  不过,就算夏侯虞不在守孝期,萧桓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回去打扰夏侯虞的休息。
  次日清晨,夏侯虞艰难地起了一个大早。
  她既然在城里,就应该去给吴氏请安才是。
  吴氏昨天就知道夏侯虞回来了,她以为夏侯虞是为了祭拜夏侯有道才回的城,想起来就不由地叹气落泪,夏侯虞去给她问安,她拉着夏侯虞问起她这段时间的衣食起居来。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吴氏做为阿家,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住在庄园里,空气很好,每天早睡早起,偶尔还会去田头溪间走走,挺好的。”夏侯虞微笑着回答,“我等会去万乘寺给先帝上炷香就直接回庄园了。阿家若是有空,不妨带着小叔去庄园里住些日子。”
  “好啊!”吴氏闻言没有多想就应承下来。
  她从小就生活在吴郡,若不是儿子尚了公主,她这辈子都不会走出吴中。建康城里她一个人也不认识,萧醒又是男孩子,到建康之后就被建康的繁华迷了眼,整天不是跑去谁家赏花就是和谁出去游玩。她觉得男孩子就应该到处的野,萧桓也是这样被养大的,因此她不怎么干涉萧醒的事,府中常常只有她一个人。
  原本她是个非常安静的人,可听到夏侯虞的邀请,她的心情瞬间变得雀跃。
  夏侯虞命人去拿了黄历过来,仔细地和吴氏商量了一个出行的日子,萧桓过来了。
  吴氏很是意外,道:“他今天怎么这么早?他今天没有练拳或是跑马吗?”最后这句话,她问的是她身边的贴身侍女阿末。
  阿末二十出头,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庞,雪白的皮肤,未语先笑,眉宇间透着几分喜气,看着就让人觉得高兴。
  她原是吴氏的侍女,丈夫病逝又没有留下孩子,吴氏就重新把她安排到了自己的身边。
  阿末忙上前笑道:“我这就去问去。”
  说话间,萧桓走了进来。
  仆妇们跪了一地,阿末自然也无从问起。
  夏侯虞上前给萧桓行礼,吴氏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萧桓,并直接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平日你可没有这么早?”
  “是吗?”萧桓应道,这才觉得自己来的真的有点早。
  他还是在从前的时间醒来,打拳,沐浴,用早膳,来请安,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为什么会来早了呢?
  萧桓觉得这只是个偶然的变数,并不值得深究,道:“阿醒还没有过来吗?”
  “应该是玩得有点晚了。”吴氏不以为意地道,“他昨天和光禄大夫家的郎君出去游玩了。”
  他让萧醒留在建康城是想让他见见世面,可不是让他来厮混的!
  萧桓皱眉,正想劝慰吴氏几句,萧醒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他脸一沉,压着火气道:“怎么?没有睡好?”
  萧醒迷迷糊糊,压根就没有想到萧桓这个时候会在这里。
  他吓了一大跳,忙站直了喊了声“大兄”,一抬眼又看见了夏侯虞。
  他一个激灵,口称“长公主”上前给夏侯虞行礼。
  夏侯虞笑着朝萧醒颔首,眼角的余光却落在萧桓身上。
  凭她前世屡屡让萧桓气倒的经验,她能感觉到萧桓已经动怒,但乍眼看去,萧桓还和往昔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温和无害:“我平时很忙,长公主又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庄园,府中多数时候都只有母亲一个人呆着,你以后多陪陪母亲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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