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夏侯虞想着崔家,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了,“我准备推荐萧家的女郎进宫,至于选谁,这得和萧家的长辈商量过了才能定下来。而且最终还要看天子的意思。”
但崔家七娘子是没戏了。
崔氏不免有些感慨,但她更清楚自己的立场,她是郑家妇,这感慨也就藏在了心里。
可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这其中还不乏夏侯有义的推波助澜。
他自为认他挺不过那些大臣的游说,把这件事全交给了夏侯虞。
夏侯虞最终让他娶谁他就会娶谁,他现在毕竟和萧桓坐在同一艘船上,船沉了,夏侯虞也不好过。
崔家,崔七娘子哭得肝肠寸断,她埋怨她的母亲:“我就说我守着长公主,过几年再嫁,你非要我去争皇后之位,现在知道长公主的厉害了吧?我现在成了建康城里的笑柄,以后你难道让我远嫁不成?”
崔七娘子的母亲不敢再刺激女儿,想了又想,最终道:“我去找你祖父去!”
崔七娘子却不像她母亲这样的天真。
她对于她母亲是唯一,对于她的祖父来说,却不过是众多孙女中的一个,若不是被夏侯虞瞧中,她的祖父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
可若是要她祖父出手,恐怕就得付出代价。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遇险
崔七娘子喊住了自己的母亲,咬着牙道:“您去跟我祖父说,我以后一定听话。让他老人家无论如何都帮我渡过这次难关。”
崔七娘子的母亲叹气,苦涩地道:“是我害了你!”
要不是她当初把女儿送去晋陵长公主那里,晋陵长公主恐怕也不会因为她们毁诺而生心厌恶了。
她去了崔浩那里。
崔七娘子望着冷清的内室,却久久没有入眠。
萧家的人都知道夏侯虞会在萧家挑选一个女郎入宫,萧玫的过继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萧家各房的长辈也都有自己的思考和打算,接到萧韩的来信,那些收到信的不要说了,那些没有收到信的,也决定借此机会带着家中的小辈来趟建康城。
反正萧家送进宫的人没有最终决定,那就谁都有机会。
萧韩面对接踵而来的长辈,一下子愣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和夏侯虞商量后,匆匆地把人都安排在萧家位于建康城的宅子里住下了。
至于隔壁的长公主府,却是管理的严严实实,一只蚂蚁也不准爬过去。
“那您什么时候回建康城?”萧韩问夏侯虞。
夏侯虞笑道:“这是萧家的大事,我不要紧。到时候你们都安排好了,我过去观礼就是了。”
如果不是她提议的,她连观礼都不想去。
萧韩苦笑。
他可是看出来了,夏侯虞就是拉着他做苦力罢了。而萧浠,早在他答应过继萧玫的时候两人可以说已经反目成仇了——这几天萧浠躲在屋里,谁也不见,什么事也不管。计氏倒是悻悻然地向他道了个歉,说能者多劳,让他有什么事多多费心。可那态度,也很是敷衍。
两家的关系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可他并不打算低声下气地去道歉。
他不可能拒绝夏侯虞,就算他和萧浠和好了,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还不如就此打住,以后萧浠有困难的时候他再搭把手好了。
“我去安排!”萧韩想到这几天各房长辈都要拉着他喝酒说话,就忍不住觉得头痛。
夏侯虞则跟着吴氏学习酿花露。
“什么花都有自己的味道,不过是有的淡有的浓。”吴氏做花露的时候格外的专注、自信,光彩照人,更显漂亮,“就是冬青树的叶子,也能做了花露。不过不能吃,只能平时用用。你大人公活着的时候,就很喜欢。”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手中微顿,眼中流露出追忆,向往的神色。
他们夫妻的感情一定很好。
夏侯虞一直很好奇,怎样的夫妻才能一直那样的好处去而不会生厌。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大人公活着的时候,你们吵架吗?”
“吵架啊!”吴氏回过神来,笑眯眯地道,“我在娘家的时候不怎么管事,突然嫁给你大人公,什么事也不懂,萧家又是大家大族的。一开始的时候肯定会吵架,一吵架我就哭,我一哭他就不跟我吵了,后来就慢慢地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也很努力地学,不想跟他吵架,想他看着我的时候就欢欢喜喜的……”
是不是因为喜欢这个人,所以才有很多的耐心?
夏侯虞想到她和萧桓。
草草的新婚之夜,一直以来的相敬如宾,彼此间却从来没有放开过心扉和防备。
吵架的时候还哭。
如果哭泣的话,会被对方认为是柔弱和怯懦而被瞧不起吧?
夏侯虞微微有些走神,直到吴氏喊她,她才回过神来,笑盈盈地应了声诺,继续听吴氏讲那些酿花露的要领。
当然也有人想提前来拜访夏侯虞,但这些人都被萧韩给拦住了。
夏侯虞不免在心里感慨,这么好用的一个人,前世萧桓怎么就没有抓住呢?
或者是因为对于已经是大司马的萧桓来说,可用的人太多?
严氏派了人来给她请安,对于萧玫能过继给萧韩只说了一句“大恩不言谢”,夏侯虞却能感觉到她的真诚。
很快萧韩就把过继的事安排好了,还有心请了韦家、柳家、谢家的人来观礼。
夏侯虞提前打听到吴氏依旧穿了深衣,她也有样学样,换月白色素面镶银丝万字不断头交领的深衣,戴了珍珠饰品,一行人上了犊车,向位于建康城的萧家去。
能帮了严氏,吴氏很高兴,一路上都在和夏侯虞说着她们前几天酿的花露,还和夏侯虞约定,等到了春天,她再和夏侯虞酿些更香的花露。
可明天的春天,谁也说不准到时候大家都在哪里了。
夏侯虞不忍扫吴氏的兴,笑着应和着她。
犊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夏侯虞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会从陌上经过,有时会有牛狗蹿出来,她的犊车会停下来——对于她来说这些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些农家来说,却是十分珍贵的家产。
可与往日不同的是,犊车停下来之后,前面居然传来了争吵声。
夏侯虞皱眉,问随行的阿良:“怎么一回事?”
阿良立刻下了犊车,不一会儿就折了回来,脸色有些发白地道:“是阿褐。他走在最前面的,突然蹿出一条狗来,把他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踩到他身人脚上,队伍一下子就乱了,大家正咧着嘴笑无声的嬉笑时,有个农夫跑过来说要我们赔他的狗,阿褐这才发现那条原本从他面前蹿出去的狗不知怎地倒在路边死了……”
这不用细想就是讹诈。
可这附近的农家有谁不认识她的车马?又有谁敢讹诈她?
夏侯虞冷笑,吩咐阿良:“你去跟他们说,不用管那个农夫,派个人直接送到柳冰那里就是了。”
柳冰是新任的丹阳尹,这些事理应由他来管。
阿良应“是”。
犊车外陡然传来尹平一声大喝“快护着长公主”。
车内的人齐齐变色。
一支长矛穿过车厢的挡板,从吴氏的腰间擦过。
吴氏一声尖叫。
外面的喧哗声更嘈杂了,还夹着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语。
夏侯虞顿时面沉如水。
她们遇人围攻了,而且尹平也没能挡下这些人。
想要谋害她的人怕被她看出端倪来,还雇了胡人来围杀她。
夏侯虞的一颗心跳在了嗓子眼里。
她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
若是来围杀她的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又没有办法临时喊话,那些人真有可能为了区区几十贯钱就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杀她!
除了她的人头,那些人什么都不要!
讲都讲不通!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刺杀
又一支长矛从挡板外刺进来。
这一次要不是阿良眼疾手快地拉了夏侯虞一把,就刺在了夏侯虞的身上。
吴氏花容失色,想躲,又担心夏侯虞,又不知道躲到哪里。
她一把扑到了夏侯虞的身上,急切地道:“快,快,你快趴下。”
一副要为她遮挡的样子。
吴氏身上还残留着昨天做花露时留下的香味。
她的怀抱又不同于萧桓。
萧桓的怀抱是温柔而干燥的,让她想起冬日晒过的棉被。
吴氏的怀抱是柔软的、馨香的,如同置身于花海。
夏侯虞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被人这样抱过了。
小的时候不记得了,长大后她是长公主,是武宗皇帝和文宣皇后的嫡长女,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一,没谁有资格抱她,也没谁敢抱她,而能抱她的人,偏偏缠绵病榻。
她应该感动才是,应该感激才是。
在这样一个危难的关头,有一个和她没有利益关系,没有深厚感情,没有责任的人愿意为她牺牲。
可她的心为何却泛着苦涩呢?
外面传来尹平的惊恐的喝声:“你们不要管我,快去救长公主。他们要杀的人是长公主。”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又一支矛刺进了车板里。
那矛入车一尺,就在离上一支矛刺过来的一尺距离。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夏侯虞的位置,只是按着这样的距离将矛一支支的插进来。
等到他们的矛插满了车厢,她们就算是躲在哪里也没有用了。
夏侯虞想也没想,沉声对吴氏道:“走!我们下车。”
“这,这怎么行?”吴氏紧紧地拉着夏侯虞的手,道,“出去了,连个挡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可也比这样被人瓮中捉鳖的好啊!”夏侯虞说着,又有一支矛在距离上一次柔一尺的距离刺了进来,又差点刺在夏侯虞的身上。
吴氏咬了咬牙。
夏侯虞没给她犹豫的时间,她没给吴氏犹豫的时间,拉着吴氏就跳下了犊车。
有陌生的声音发出一阵欢呼。
夏侯虞知道,他们这是在庆祝自己的计策有效,把她逼出了犊车。
没有了遮挡的他们,如同被剥了壳的蜗牛,露出柔软无害的身体,任他们摆布。
“长公主!”尹平等部曲凄厉的叫着。
夏侯虞这才发现犊车旁边大多数都是扎着小辫子,穿着兽皮胡服,高大孔武的胡人,只有五、六个熟面孔浑身是血的在那奋战。尹平则被和他们隔开。
听到尹平的声音,那几个人都回头朝犊车望去。
当他们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夏侯虞和吴氏的时候,顿时面色惊悚。
夏侯虞知道自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可她若是继续躲在车厢里,也一样没用。
除非尹平能战胜这些人。
可显然现在的形势尹平不可取胜。
这就是进退两难吧?
夏侯虞苦笑,护着吴氏的头,低声道:“阿家,我们走!只有靠近尹平,我们才有脱身的机会。”
她们可能会受伤,可总比坐以待毙强。
夏侯虞面沉如水,揽了吴氏的肩膀就低头往前跑。
有人提着长矛朝他们刺来。
夏侯虞下意识地就挡在了吴氏的面前。
阿良也下意识地挡在夏侯虞的面前。
矛刺在阿良的身上。
阿良惨叫了一声。
夏侯虞如同心被刺了一刀似的。
“阿良!”她厉声喊到,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发出如此高亢的声音。
又有矛向夏侯虞刺来。
夏侯虞和吴氏狼狈地滚在地上。
阿良喊了声“长公主”。
夏侯虞感觉胳膊一疼,然后是火辣辣的热。
应该是被刺中了吧?
没想到她的运气这么差!
夏侯虞无奈地撇了撇嘴。
对于死亡,她很害怕,但她更知道自己是谁,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才是。
只是没有弄清楚萧桓为何会救她,这让她有点遗憾。
不过,也许这样更好。
也许只因为萧桓是吴氏的儿子,受了吴氏的教育,在危难的关头出于人性或是本能救了她而已。
吴氏不就是这样的吗?
夏侯虞笑了笑,丢开吴氏,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住手!”
那些胡人并没有理睬她,只是对她愚蠢的站了起来喜上眉梢,纷纷举矛朝她刺来。
吴氏凄声朝着那些胡人叽里咕噜地高喝了一声。
那些胡人一愣。
吴氏上前两步挡在了夏侯虞的身前,又是一阵不明所以的说话声。
但在场的人谁都听出来了。
她说的是胡语。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吴氏,就听见她一个人在那里叽哩咕噜地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有个褐色眼睛的魁梧男子越过众人走了过来,在离吴氏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叽哩咕噜地和吴氏说起话来。
尹平不动声色地悄然朝夏侯虞靠过来。
那些胡人没有阻止,反而让出一条道来让尹平通过,他们则退到外围,紧紧地他们围了起来。
夏侯虞这才发现这些胡人都骑着马。
而且还是健壮的枣红色的并州马。
她骤然变色。
并州早被北凉占领,并州马也作为战略物资而被北凉严管。门阀世家的子弟偶尔有人想尝尝鲜,从并州弄匹马回来养养的,可也不多。像这样一出现就是十几匹的,就算是北凉的世家,有这么大手笔的也不多。
除非是北凉皇室!
夏侯虞的脸色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
夏侯家和北凉皇室是仇家,她如今却被北凉的人追杀,凭谁都会多想。
特别是吴氏。
夏侯虞知道她出身不简单,可没有想到吴氏居然会胡语。
要知道,吴家可是南边的世家,而朝廷已经南迁几十年了,很多门阀世家的长辈都不会胡语了。吴氏的胡语若不是人教的才有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