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微上次走的时候似是很生气,送她件礼物赔罪倒也不过分。
那天乔微问他想要什么?
霍崤之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乔微身上真没什么可图的。但他就是觉得和她说话很有意思,乔微装模作样,乔微生气,乔微骂人,都和别人不一样。
这兴致来得突然,不过他平日忽然疯狂喜欢上什么玩具、什么项目、什么运动……也不是没有过,过了便淡了。
偏偏这次知道了乔微生病。
他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惋惜、又觉得遗憾。这两天都没出门,想着不能再招惹她,移开注意力去玩其他,却又怎么都觉得索然无味。
他默不作声在前走着,严坤的好奇心也越来越盛。
“你看上那姑娘到底是谁啊……说说嘛,对症下药不是?”
霍崤之翻身上马,垂眸瞟他一眼,回敬:“关你屁事,我自个儿玩。”
马蹄声踢踏的轻响过后,人跑远了,只留下严坤站在原地嘟囔,这孙子还怪记仇的。
一清早在马背挥汗,霍崤之畅快洗了个澡,正准备回家,经理得知他过来的消息,小跑着便过来。
“霍少,还好您来了,我正准备给您电话。”
“怎么了?”
“刚刚市里传来消息,说咱们马场被规划在新商圈的征地范围里。”经理的神情凝重,“要这规划真成了,过段时间可能就要开始动员搬迁……”
“疯了吧,”霍崤之嗤笑,“真以为商圈是做做规划批地卖地就能起来的?”
前任在北郊花了大价钱建起来的那片空楼还是前车之鉴呢。
“这事儿哪个开发商牵的头?”霍崤之扔开擦头发的毛巾。
“听说是环海……”
“这可真有意思了,想用我家的钱拆掉我的马场?”
霍崤之面上几分笑意若有若无,眼睛里却是一片冷然。
乔微晚上回宅子拿换洗的衣物,故意错过饭点,本想着大厅这会儿应该没人,谁知席家的晚餐这天竟还没结束。
“微微,你回来了。”席越最先看见她。
佣人连忙添置新碗碟,王妈过来替她拎包拿外套。
乔微礼貌唤了人,却没放手,摇头拒绝:“不必摆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也在说话时,她才瞧见了自餐桌上转身看过来的霍崤之。
餐厅暖黄的光晕下,他眉眼深邃,面上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笑意。
又请这二世祖来吃饭,难怪时间也不按平常的规矩了。
四目相对,乔微率先移开视线。
“学校里还有点事,我先上楼收些东西,你们慢用。”她转身上楼,也不去看乔母的脸色,因为在人前,她怎么都会绷住笑意。
她这些天没回来,又不接电话,她大概已经气极了。
东西不多,不过十来分钟,乔微便拎着行李重新出现在楼梯口。
放轻下楼的脚步,隐约能听到餐厅的谈话,入耳先是霍崤之漫不经心的声音。
“真是不好意思,我平日里不大关心理会这些事,如果今天晚餐的目的是这个,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席叔叔哈哈笑起来,又接上一堆否认的客套话。
听起来就要告辞了,乔微加快脚步。
若是让霍崤之先出门,她今晚大概便走不了了。
果然,才到楼下,霍崤之已经被父子二人送到了门厅。
“微微,你等一下。”乔母笑起来唤她,“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乔微握紧手里的包,顿住缓缓转身,“我得回学校,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老谭今晚不在,没有车,再说明早送你去也来得及。”
“我送她吧。”霍崤之忽地插进来一句。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都难掩诧异。
霍崤之接过佣人取来的大衣,在叠好搭在小臂,沉声解释:“我去看奶奶,正好要去市区,顺路。”
这理由听起来像模像样,可站在这里的谁不清楚,霍崤之是个多不爱往身上揽事的人。
席越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来回几秒,出声道,“我送——”
话才出口,便被他父亲察觉,截了过去,“那当然再好不过,劳烦贤侄了。”
霍崤之眼睛弯了弯,“不麻烦。”
言罢,他偏头看乔微,挑眉:“那走吧?”
院子里停的车是卡宴,也不知道这阔少爷到底买了多少辆车,每天换都不带重样。
乔微上车关门,偏头瞧了一眼窗外众人。
“走吧。”
“等一下。”
霍崤之没急着把车子启动,右手扶着副驾驶座位,侧身过来。
“你做什么?”乔微低声怒斥,皱眉把身子往后缩。
“你的门没关好嘛。”霍崤之抬头瞧她,声音格外无辜,他的睫毛与鼻梁贴近乔微的下巴处,看上去倒比大姑娘还要精致几分。
“我自己来。”乔微不为所动,抬手便将他推开,重关车门。
“开车。”
所幸车窗是单向透视玻璃。乔母已经转身回去了,佣人们瞧不清车上发生了什么,仍站在台阶上笑着,恭送贵客。
车子在夜幕下飞驰,环城高速远处的灯火一闪而过。
乔微的仪态一向是极好的,即使再累她也坐得挺拔。
只是上了车便一言不发,霍崤之几次试图开口,都因为车厢里的静默,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来。
说点什么都显得他不太庄重。
风刃被迅疾的车身划开,呼啸声又被隔绝在封闭性极好的车厢外,一路没有什么颠簸,霍崤之这次倒肯好好开了。
终于接近市区,待身边的车子多起来时,乔微开口了。
“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就行。”
“你不回学校?”他视线落在她小腿一侧的行李那儿。
“霍少爷,”乔微偏头反问,“我们有这么熟吗?”
她的声音总是带着几分惯有的矜持低沉,恍若风拂杨柳,又似泉水清冽,永远不急不缓。
就连这句讽刺般的“霍少爷”,咬字饱满,咬字听来也是极舒服的。
恰逢红灯路口,霍崤之只当没听见,美滋滋踩了刹车:“你拿着行李不方便,去哪儿,我送你就是了。”
乔微并不想回学校;也不打算去医院;总住季圆家,季叔叔季阿姨也肯定会猜测她出了什么事……
她其实没什么可去的地方,原本打算在酒店呆一晚的。
这是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我就在前面路口下。”
“前面禁停,会拍照。”霍崤之煞有介事地拒绝,乔微还要开口,霍崤之的电话响了。
这个时间,二世祖们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大概有人在电话里约他,霍崤之眼神几次落在乔微身上,又收了回去。
车厢里只听他压低声音开口拒绝:“我这边儿有事,今晚就不来了。”
乔微出声再强调,“不用管我,你玩儿你的吧,我就在前面路口下。”
电话另一端隐隐绰绰在霍崤之的话筒里听见女声,顿时来了精神,“哟,车里有人?”
“嗯。”霍崤之压低声音随意敷衍了一句。
“还是个女人?头一回啊,霍少!”
乔微就在身侧,随时准备开门下车去,还好他这次有先见之明,把钥匙放在了口袋。城市傍晚的街道吵闹,倒是不必担心乔微会听见蓝牙耳机里的声音。
“漂亮吗?”那边兴致勃勃再追问。
霍崤之的卡宴挤在车流里缓慢移动,他的喉结动了动,悄悄侧头,瞟了一眼正看窗外的乔微。
城市晕红的路灯下,她的皮肤白得像牛奶,侧脸柔和,漆黑的眼睛似有光点在闪,菱唇微粉。
好看。
他收回视线,点头。
点完又才意识到对方并不能看见,于是得意洋洋地“嗯”一声以示回答。
“到底多漂亮连你都夸?”话筒那端好奇更甚,“来吧来吧,一起过来玩儿。大家认识认识,以后遇上了说不定还能打声招呼。”
“别蹬鼻子上脸。”
挂了电话,乔微又提下车的事。
霍崤之微一思忖,便来了主意,眼睛微弯,“你拿着那么多东西,不方便,我既然说了顺路送你,怎么可以把你扔在路上。”
他的桃花眼多情,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生来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此刻眼睛弯着笑起来,杀伤力更甚。
“你要有事就先去忙,送到这里就足够了。”乔微认真道了谢。
霍崤之却摇摇头,想出个折衷的办法,“这样吧,你先跟我去,一会儿晚高峰过了,我再送你回学校也是一样的。”
他话音落下,便在路口打了方向。
乔微还来不及说话,车子已经已经抄进漆黑的暗巷。
她紧了紧手里的安全带:“去哪?”
“我的乐队。”
乔微反应了一刻,才笑起来,“你的乐队?”
第19章 Part 19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点亮整座地下酒吧,帅气的服务生在人群中端着托盘往来,吧台后的穿制服的调酒师头发梳得服帖光亮。
舞池里的男女疯狂跟着摇滚乐摆动身体,乐声震耳欲聋,每一段旋律、每个节拍,都让人血液加速涌动,燥热起来。
乔微是头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在这座城市夜幕降临之后,跟着一个不讨她喜欢的公子哥。
人群太挤,她不习惯和人身体接触,险些迷失在舞池里找不着方向,还是霍崤之又折回来,把她的手腕扣在掌心。
“跟我来。”
乔微没听清他的声音,但瞧懂了口型,这次没有甩开,任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越过人群,前方玻璃地面的舞台便出现在视线里。话筒前那位拨着电吉他的主唱,才瞧见霍崤之便兴奋地吹了声长哨。恰巧一段结束,他后退一步,让开主唱的位置,飞快招手示意霍崤之上台。
“你在这儿等我,哪儿也别去。”
霍崤之低头叮嘱,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故意脱了外套给乔微抱上,这才满意地上前去。
双手撑在舞台边缘,他只一个利落的翻身,便站上台。
台下猛地爆发出欢呼与尖叫。
后头有人扔来一把电吉他,霍崤之稳稳接住了他的乐器。此时旋律时值太长,他干脆随性地弹了一段合声伴奏,修长的左手指在六根弦上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再转过身正面台下时,他低头靠近话筒,歌声几乎没一点突兀地切入,很快成为整支乐队的主旋律。
舞池里的灯光摇曳,很奇怪的,霍崤之临时赶过来,既没有打理头发,也没换服装,就穿着那件黑色卫衣,却依旧成为了舞台上最闪耀的聚光点。
他洒脱率性到极致,一举一动都扣动人心弦。
鼓点越来越密集,他的吐词也越来越快。
那音乐叫人血液倒流,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不甘地叫嚣。
那是一种极致狂热的躁动,越是喧嚣,才越是叫人抛开一切将自己释放。
“主唱!我爱你!”
乔微旁边的女人大概是他的狂热粉丝,她涨红了脸大喊,仿佛为了让霍崤之听见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乔微的耳朵被炸得突突响,却到底没有移开脚步站远些。
这是离舞台最近的地方。
音乐永远是共通的,也许她和这地方每一个人一样,都在被感染着。
待到一首唱毕,霍崤之忽然将右手高抬,所有乐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下一首《Fighting》,是我送给一位朋友的礼物,祝她今晚愉快。”他俯身对话筒道,漆黑的眼睛灼灼盯着她所在的方向。
乔微不确定地左右看了一眼,才确定了,霍崤之说的这个朋友确实是自己。
全场又是一阵喧嚣与躁动,这一刻,乔微忽地敞开笑起来。
她跟着所有人,为歌曲的前奏打起了拍子。
滑弦过后,霍崤之踩着拍开始唱。
那声线穿过话筒,低沉却轻透,磁性中带着慵懒的意味,仿佛重力的吸引,引人沉沦,轻易勾起身体最深处的原始荷尔蒙冲动。
“Said I'd moved on and I'd lea/ve it alo before I walk out there is something.”
……
乔微在这一刻到底意识到,霍崤之是宋教授的孙子,他的血液便流淌着音乐的分子,吉他弹的极好,轻而易举便将人振奋。
乔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喜欢这样震耳欲聋的音乐了。
与她学的古典乐截然不一样,它是年轻而自由的。
三和弦与强硬持续的鼓点,离经叛道,冲动而疯狂。然而它的情感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无论是恐惧或愤怒,无论是喜悦还是渴望,都能在那触手可及的地方找到对应和宣泄。
“What am I fighting for?”
一遍遍唱到最高亢的地方,他的高音游刃有余将所有人情绪带到最高处,那种感染力即便是录制得再好的CD也无法与之相比。
全场跟着他一起合唱,霍崤之抬手比划了个圈,台下的人便一起跟着转圈跑起来,气氛达到顶点。
他就在这时降低音量,微微偏头看着乔微的眼睛,唱道:“You were all that i had.”
你曾是我的全部。
聚光灯下,他的眼睛看着乔微,恍若黑曜石般明亮,桃花眼微弯着,唇瓣的两个酒窝无辜而又纯净。
“You were delicate and hard to find.”
你如此精致,是这样难以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