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蔷薇——小红杏
时间:2018-04-13 10:50:25

  季圆妈妈声音哽咽,低头,极力才忍住刚刚擦干的眼泪,递上切好的苹果。
  苹果丁在盘子里被切成小块,乔微肚子里翻滚,端过来,没有急着吃。
  她想了想许久,才小心试探着又问:“阿姨,我爸爸他……他这些年真的没跟你们联系过吗?”
  “没有的。”
  女人慌张擦干净眼泪,拿着保温盒里剩下的鸡汤,起身去清洗。
  
  医院里的日子其实乏味又枯燥。
  电视机、手机屏幕看长了都会头疼,吃了药也不大能瞧清上面的小字,能解闷打乏的就只有房间里的乐器了。
  季圆会把每天大家练习的曲目录下来,发到乔微的邮箱里,好让她熟悉乐队里每一个人的进展。
  小提琴的音色亮一些,容易打扰到周围,乔微不能出门的时候,就只能抱着那把不插电的吉他,练练指法,霍崤之从旁指导。
  乔微身上难受,随便弹了一会儿,瞧着外面阴沉的天,下巴搭在双手上,拄着吉他,轻叹。
  “冬天也太长了。”
  可不是吗,乔微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医院楼下的叶子便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到如今,还在落,一点没见新芽冒头的迹象。
  外头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蒙着一层雾,几只飞鸟斜斜从天边掠过。
  乔微上回感冒带来的连锁效应着实吓了医生一回,怕她着凉和感染,因此几次叮嘱她尽量只在医院附近走动。不给去人多的地方,也不让跑远了挨冻。
  可这样憋得郁郁寡欢,也不是办法。
  “微微,我带你出去玩吧。”
  霍崤之忽然起了兴致,回头,才发觉乔微趴在送给她的吉他上就睡着了。
  昨天夜里胃疼没睡好,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困,头一点一点,愣是没有醒过来。
  心化成齑粉,被水淹没一般,泡得稀软。
  霍崤之动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散乱在脸颊的发丝,指尖才碰到,那长长的头发便掉了两根。
  松开手,又落两根下来。
  他顿住,心中急促一跳,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立刻弯腰,将落到地上的头发都捡起来。
  乔微的头发又黑又长,柔顺滑亮,发质几乎是他见过最好的。
  捡完还不算,他又把床单和地面都仔细搜寻了一遍,确定没了,这才起身。
  乔微的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她暮地被吵醒,手下意识摸到枕头下去拿手机。
  霍崤之怕被看见,做贼一般把头发悄悄塞进兜里。
  好在乔微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半闭着眼睛接通了电话。
  本打算摸出门,听到席越的名字,他才打起精神,顿下脚步,慢慢折了回来。
  “……小年那天,家里有宴会,就回来吃个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城,行吗?”席越轻声询问她。
  乔微揉揉困倦的眼睛,翻开日历。
  医院里没什么喜庆的气氛,也是听到席越提到小年,她才猛地意识到原来快要过年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应答,有护士推门进来,“乔微,采指血了哦。”
  她的声音本来不大,可在空旷的病房里,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微微,你在医院?”
  乔微不习惯撒谎,眼下又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敷衍地应了一声。
  “生什么病了?”席越一颗心都提起来,追问她。
  乔微从小就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肚子里咽的性子,上次在Y市,倘若没有司机通知他,他同样不可能知道。
  “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来。”他说着,当即便拿了外套起身。
  听见凳子移动的响声,乔微忙道,“我没什么事的——”
  话音没落,乔微的电话不防被身侧的男人接过去。
  霍崤之直接告诉他,“我在这儿,你就不用过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痞气,天生一股懒洋洋的味道,有时候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席越镇定呼吸,停了两秒,才郑重告诉他,“崤之,微微是我妹妹,我有知道她情况的权利,你们在哪家医院,我现在过来。”
  “只是这样吗?”
  霍崤之听似随意一句反问,深解起来,却又多了许多重意思。
  真的只是妹妹?
  他只是想知道她的情况?
  ……
  席越没应,他已经失去了耐性,不想再跟他玩这样揣测的游戏。
  乔微身体一直不大好,现在细细想起来,连那天在茶餐厅见面时候,她的面色也不对劲。
  他的声音更加重了些:“你只需要把地址——”
  没说完,霍崤之已经干脆挂了电话。
  “你这样,他越不会罢休的。”乔微低头叹口气。
  霍崤之干脆按下关机,得意晃了晃,“这样呢?”
  席越许多年没被人这样气到过,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慌。
  他坐下来,呼一口气,抬手松了松衬衫领结。
  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多年,乔微对他已经是等同于父亲一般重要的亲人。可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霍崤之对于乔微来说,已经比他更亲近。
  甚至连生病在医院里,她也从头至尾不打算告诉他一声。
  林可渝放下刀叉,静默地打量了一遍席越的眉眼。
  眉眼坚毅,眼窝深邃,即使放在帝都,也是圈子里数一数二俊朗的男人。
  菜才刚上来,还冒着热气,可她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心思。
  从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中,她已经整理得非常清楚。
  面前的男人正在为了乔微,和另一个男人吵架。
  反正是没有血缘的兄妹,乔微和席越的风闻,自她来G市后,听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她心里,乔微那个妹妹,一定比她更重要。
  这是显而易见的。
  就算是在和她面对面吃饭的时候,他记挂的,也不是怎么讨自己开心,而是怎么让他那个病恹恹的妹妹小年夜回家吃饭。
  人人都说席越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可她今天就看见他生气了。
  认识这么久,她觉得自己几乎从未触摸到过他的真心。
  他那些周到的礼节,过人的风度,对每一个人都不列外,她从来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要找他问个清楚,外面那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可是到了口边,竟都沉凝下来。
  她不敢问。
  她怕问了之后,反而给了他破釜沉舟的勇气。
  人是她自己选择的,父母、圈子里的那些姐妹,没有人不夸她的眼光,她不能自己亲手终结这一切。
  她压住心里的不适,勉强挤出一道体贴的笑容来,“出什么事了吗?”
  席越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反而正看着落地窗外发呆。
  乔微怕冷,从前冬天每年都要发烧,大病一场。
  “乔微出什么事了吗?”
  也许是听到令他敏感的字眼,席越这会终于抬头,“大概是发烧了。”
  “发烧啊……”她还以为是多么大不了的病,她心中冷笑,“乔微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第55章 Part 55
  直到小年前一天,乔微才接到出院通知,当即便办了出院手续。
  “下次见面就是年后了,”田恬帮她拿来门诊病历,小酒窝微陷,“提前祝你过个好年啦,微微。”
  乔微笑起来道谢。
  乔微今天出院,倒不是要忙着回席家吃饭,而是乐队接到了有史第一次商演。地点在G市最大的中心广场,小年夜正式登台,今晚彩排。
  她的化疗刚结束不久,只能缺席演出,不过能在台下帮大家加油也是好的。
  商演只演奏两首曲子,可到时候中心广场人山人海,是个露脸的好机会。季圆几天前便开始兴奋的不行,这是她念了那么多年学校之后,用自己专业技能挣到的第一桶金。
  ……
  虽然是彩排,但天才微暗,广场临时搭建起来,近两百平米的后台便忙碌。
  到处是穿着演出服、化好妆的陌生的面孔穿行其中,像乔微这样素颜还带个口罩的,还挺引人注目。
  化妆师是资方请的,手上又快又麻利,季圆上完妆,摸着脸苦恼跟乔微吐槽:“他们化妆跟流水线作业似的,也太敷衍了,我本来还指望着舞台妆拯救我的圆脸呢,眉毛这么粗,跟蜡笔小新似的……”
  话音还没落,她的目光再次移到化妆师那边,咬牙切齿差点没拍桌子跳起来。
  “这些颜控真是太过分了!”
  乔微回头一看,立刻明白了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这会儿坐在梳妆台前的是凌霖,面对这位音大校草,女化妆师完全没了刚才的速度,弯腰一笔一笔帮他描眉。
  “嘴巴都要亲到他鼻子上了……”她眼睛紧紧盯着,指关节按得咔擦作响。
  乔微笑起来,“这么在意,你过去看着不就行了。”
  女朋友在边上,对方总会收敛些。
  “才不要。”季圆闻言,别扭地撇开脸,“反正我都习惯了。”
  乔微低头叹口气,在妆台上找了根棉签,低头帮她,将那眉毛擦细,修得精致些。
  她与季圆打小认识,自然也明白她自踏入这段关系后的不自信与患得患失。
  平心而论,季圆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她生得一副邻家女孩的面孔,可爱,而且极有亲和力,能力在高手云集的钢琴系也算佼佼者,可大抵爱情总是叫人无限卑微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惜的是,一段感情里,外人是插不上手的。
  再抬头时,凌霖大抵与对方说了什么,那化妆师腰身挺直,匆匆帮人定了妆,便放他回来了。
  季圆轻哼一声,总算平了一口气。
  ……
  候场时,几人聚在一块说话,最后一遍检查,给乐器调音。
  乐队每个人的性格差异这会儿便体现明显了。
  季圆第一次以键盘手的身份在酒吧外登台,喝了两杯水,才勉强觉得镇定些。凌霖倒是想逗她说话,可惜经过刚才的插曲,说什么,季圆都有些恹恹的。
  徐西卜其实也紧张,不过小男生爱面子,怕叫人看出来,干脆拿了手机低头玩儿游戏。相比之下,袁律书倒是很稳沉,抱着自己的贝斯一根弦一根弦校正音色,老成得不像个少年。
  “律书。”
  少年诧异,没料到乔微会唤他。
  “你从前在Y市也常登台吗?”
  “嗯,”他这会儿倒羞怯起来,“我在那边没有固定的乐队,接的都是救场的活。”
  家里困难,袁律书高中没上完便主动退了学。贝斯是他在第一家酒吧上班时,跟那乐队的贝斯手学的,没学两个月,对方便辞了职,临走前,把自己淘汰的旧乐器送了给他。
  酒吧一时招不到合适的贝斯手,便直接让袁律书上台,开的工资只有原来贝斯手的一半。为了多挣些钱,袁律书练到手上的茧子不知磨掉多少次,可酒吧最后还是不景气倒闭了。
  万幸的是,这时候他已经稍微有了些名气,也有人闻声找他去演出了,只可惜一瞧身份证,直到他是个没成年的半大小子,便都没了长期合作的意向。
  这么听下来,徐西卜终于为自己的紧张找到了借口。他就说嘛……像自己这样初出茅庐的小菜鸟,哪能和袁律书这种老油条比登台经验。
  几人之中,最散漫的要数霍崤之了。
  不让化妆师碰他的脸,跟平日在自己家酒吧一般随性,仿佛从头到尾没把上台当回事。甚至还有即兴右手扫弦,对着乔微开嗓哼唱了两句英文情歌。
  他那声音低沉诱耳,Bossanova的节奏强弱分明,急速的击弦打板在徐西卜看来更像是炫技。
  徐西卜看得不忿,干脆凑到乔微身边来,小声与她道:“微微姐,你知道我二哥前段时间回帝都那几天,都干嘛去了吗?”
  “干嘛……”乔微听着歌,一时没反应过来。
  “相亲!”徐西卜从来不克制自己的嫉妒心,这个黑状告得掷地有声,“我二哥还请人家吃饭来着。”
  “听说是德林家的女儿,我之前见过,长得很漂亮……不,还是没有微微姐你漂亮——”
  “别在我跟前凑这么近咬耳朵。”
  吉他声停下来,徐西卜偏头,一眼撞进他二哥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睛里。
  “你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
  “你,过来。”霍崤之冲他招手。
  徐西卜立刻怂了,耳朵都耷拉下来,不情愿地移了两步,直接被他二哥揽着脖子勒进怀里。
  “也说来我听听。”
  “我说虽然你很帅,但是主办方今天准备的皮衣真的很丑……”
  不待他说完,霍崤之膝盖抬起来给了他的腰一下,疼得徐西卜嗷嗷叫。
  “不是这句。”
  乔微看他的表情不对,是诧异中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我错了,我错了二哥。”徐西卜哭丧着脸,“我说了你去相亲的事……”
  完蛋了。
  霍崤之抬眼瞧乔微的神情,心里巴不得把这臭小子的舌头割了爆炒做下酒菜,抬手便揍他。
  还是乔微不忍,出言劝道:“你把他放开吧,都要上台了……”
  霍崤之再不情愿,这会儿也只能松手,在人起来前,又不解气地踹了他两下才算完。
  小心抱着吉他,他刚想坐到乔微身侧,前台却来人通知准备上台。
  一腔解释的话憋在肚子里,霍崤之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台上去了。
  ……
  即使乔微每天能在邮箱里看到大家的练习进度,但摇滚乐队的演奏,永远是现场比唱片来得更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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