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第一次,这一回台下的观众更多。霍崤之找的赞助商够大牌儿,音响设备、灯光质量都有明显提升,舞台效果自然更好了。
偌大的广场,愣是被几人开出了演唱会的味道。
瞧得先下台来的几支乐队心里不是滋味。
“几个毛都没长齐小子,也就是脸能看,台底下叫这么大声,这些肤浅的家伙……”有人低嗤。
“好看的也不止脸,”旁边那人摇头,“刚刚那大屏上作曲人,你看了吗?是宋常惠。”
“宋常惠?”男人闻言便不敢置信,“不可能吧,人家是古典乐泰斗,那老人家怎么可能写摇滚曲子,是同名吧。”
“圈子里能写出这种曲子的音乐人有几个?要是同名,我们会不知道?”
这一句问出口,那不服气的人也沉默了。他忽地想起了从前听过几句的传闻,说钟声主唱是个超级富二代。
从前他不信,家里有几个子儿倒是有可能,超级富二代实在太夸张了,哪个超级富二代有时间这么玩儿音乐。现在看来,能请动宋常惠写曲子的,怕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公子哥。
“你抛开成见仔细听听,其实他们有的很多东西,是我们欠缺的。”
比如蓬勃的朝气,比如一往无前的气概。
说话的人神情微凝,眼角的纹路已经起皱。他的乐队是七八年前和几个业余的朋友一块组的,跌跌撞撞走到今天,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老了。
台上的那支乐队,大半大抵都是科班出来的,节奏极稳,乐理极扎实,最难能可贵的,那是一支创作型乐队。
“既然都有这么好的资源了,干嘛不出EP……”男人把视线从舞台上移开,还是觉得有点儿酸。
“只要他们愿意,那肯定是早晚的事。”
此刻台上已经唱到了新一首旋律激荡的曲子,台下震天的呼声中,只余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叹。
……
当晚的听众们热情高涨得过分,不让下台,乐队只能比原定的曲目又多唱了几首,演出结束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怕乔微感冒,一下台,霍崤之便把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唉,我也真羡慕人家有男朋友外套盖的,谁让我男朋友是根大木头呢。”
季圆余光注意到动静,开口打趣。
“季圆……”乔微瞪她。
季圆顿住脚步,负手哼了一声。
不过这一声可不是哼给乔微听的,她直待走在前面的凌霖折身,准备脱外套,脸上才露出笑意来,小跑上前挽住他的手。
乔微自住院来,显少有这么晚还没躺上床的时候,下台来便有些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可脸上带着妆,到底不能睡。
反正要在休息室等着工作人员搬运乐器,她干脆先到洗手间卸妆洗脸,也算提下精神。
乔微才出去一刻的功夫,霍崤之也坐不住,屁颠颠跟上去了。
季圆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搂着徐西卜叹气,“小卜,你得跟你二哥说说,我们家微微不喜欢痴汉,叫他敛着点儿,这小尾巴真是一分钟都分不开啊。”
徐西卜虽然总暗搓搓腹诽二哥的暴政,但谁要是看不起二哥,他第一个就不愿意,他气哼哼把肩上的手拍下来。
“我二哥才不是痴汉,帝都想嫁给他的女人从城东排到城西,再说了,谁说微微姐不喜欢我二哥,我那天还看见——”
“看见什么?”
徐西卜脑后一寒,别开头,“哼,偏不告诉你。”
季圆没听到后半句,心痒难耐,却见徐西卜已经坐到袁律书那端,低头刷起了社交软件。
到底是半大孩子,徐西卜自从翻身做了乐队的主音吉他手,终于扬眉吐气。认证了个小黄V,每天闲来没事干,就发发排练图片,秀一小段音频,刷刷粉丝们的信仰值。
今晚演出才结束,他的微博新涨粉丝提示音一直震动个不停。
这也没办法,他是整个乐队唯一在社交平台认证过的人,大家想要关注乐队动态,就只能关注这小孩儿。
埋头没一会儿,徐西卜又匆匆从律书那边跑回来,神情兴奋,“季圆姐!有主办方邀请我们乐队参加新年音乐节!”
从前也不是没有粉丝录过乐队的演出视频上传,可摇滚到底小众,钟声乐队虽然有了些名气,可转发量都不大。
但这一次,却又有些不同了。
震撼人心的乐声没有界限。这一次的曲子是古典音乐界泰斗宋老亲自出品,到了这个年纪,她的作品本身便具备了很多深刻的东西,不再流于表面,旋律性强,这让曲子又不至于曲高和寡。
再者,新乐队本身也充满话题度,俊男美女总叫人多看几眼。
还有那个超越常规的小提琴手配置,开头一段的SOLO简直是神来之笔,人间天籁。
和休息室里兴奋的众人不同,乔微此刻有点心烦。
洗手间里没有热水,她不常化舞台妆,用平日的化妆水卸了大半天,也没能把眼睛上的假睫毛扯下来。小腹隐隐坠疼,和平日的那种疼不大一样。
化疗后,乔微的生理期便不大规律了,这一次,是提前来了。
纵然裹着霍崤之的外套,但手和脸上被水冲得冰凉,还是冷得直哆嗦。
乔微完全没准备,试着给季圆打了个电话,那边却还是上台前的关机状态。
她有点儿急了,又怕把霍崤之的外套弄脏,干脆下了蛮力扯,想快些把脸洗干净。
身边就在这时候,被人递过来一壶热水和毛巾。
乔微抬头看,是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看她不解,那女生笑起来解释道:“是主唱叫我拿进来的,叫你用热水洗,别感冒。”
“他在外边儿?”
“嗯,女洗手间,他不方便进来。”看乔微的眼睫毛撕不掉,女生又主动开口帮忙。
看乔微答应了,她才抬手,动作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睫毛剪成好几簇,一一清理干净,女生羡慕道:“你好白哦,卸了妆更好看。”
乔微睁开眼睛回她,“你也挺好看的。”
被那漂亮的眼眸盯着,女生的脸没忍住红了。
“你们乐队真的好厉害,我从前都不听摇滚的,今天都被圈粉了,尤其主唱……还有你,你的小提琴拉得真好。”
纵然听惯了赞声,这么来一顿猛夸,乔微还是有点不习惯,她道了谢,俯身开水冲干净脸上的泡沫。
擦干净脸上的水汽,对着镜子呼出一口气。
季圆的电话打不通,霍崤之就在外面,她实在怕把衣服弄脏,想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给他发了短信。
一墙之隔的霍崤之倚墙靠着,负手等了半天没见人,才收到短信,猛地站直身来。
若不是他皮足够厚,恐怕脸都要红到耳朵根了,收起手机,唇角到底美滋滋翘起来。
买卫生棉。
这可真是一个羞耻又甜蜜的任务。
专属男朋友的折磨。
乔微又谢过女生的热水和毛巾,女生待要离开时,又折身悄声好奇问道:“你喜欢主唱吗?”
乔微沉吟片刻,抬头问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喜欢吧……主唱肯定喜欢你,对你这么贴心。”
人不可貌相,瞧看主唱放荡的外表还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喜欢吧。”乔微应她,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第63章 Part 63
霍崤之腿长,一口气跑到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瞧着满架子花花绿绿的包装傻了眼。
他本打算拍个图片给乔微自己选,手机刚举起来,结账处的大妈瞧人半天不动,特意绕过来,隔着货架,目光迟疑盯着他看。
霍崤之若无其事插兜背过身,假装看对面卫生棉货架对面的纸巾。
“小伙子,你女朋友要什么牌子的?”大妈单刀直入。
他耳朵一红,咳了两声,既然撕破了脸皮,干脆也不装模作样了,插着兜又转过身来。
“她没跟我说要什么牌子,您瞧着什么好用给我拿什么就成。”
“那要什么尺寸?什么面料?”
还有不同尺寸不同面料……霍崤之踌躇着踱了两步。
“要带香味儿的还是不带香味的?”
还有带香味儿的?
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英挺的眉目皱起,实在为难不知道乔微喜欢什么样的。
“我们店在做新春活动,现在买满两百六十八,就送个公仔……”
霍崤之顺着中年女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落地窗边的地方赫然摆了一堆公仔。
他一眼看见了混杂其间的几只史努比。
“可以随便挑?”
“当然。”
迈开腿,公子哥一脸嫌弃从公仔堆里捞出那只戴墨镜的,巧极了,和当初乔微送他那只造型一模一样。
拎起来转着看一圈,男人唇角翘起来,对这小玩意简直不能再满意。
回到货架边上,大妈拿着选购框,霍崤之看中哪袋就往里扔,集齐了不同种类还有五颜六色的包装袋,他终于大手一挥。
“结账。”
……
乔微再看见装满两个黑色口袋的卫生棉,眼睛瞬间瞪大。
“你把人家货架搬空了?”
“我本来打算问你的,但收银员说,钱买够送这个。”
他献宝一样,把那戴墨镜的史努比公仔从背后拎到她跟前。
“你是不是傻,买这么多得用到什么时候。”乔微哭笑不得。
之前的挂件要了几次,小屁孩儿都不肯还他,霍崤之从那时起就对这东西有了执念。
男人因委屈抿成一线的唇角,和傲慢的墨镜史努比奇异地重合在一处,神情如出一辙。
乔微只得放缓了声音,“这么多钱够你买多少只公仔了,有钱你也不能乱花啊。”
“我知道了。”
霍少爷从来吃软不吃硬,乔微温声这么一说,再大的委屈也烟消云散了,往她边上一凑,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我这次有经验,下次就不会买错了,你下次买还叫我,不要叫别人买就行。”
他的黑发看起来极软,眼睛漆黑,乔微忍住抬手摸一下的冲动,从袋里抽了一袋,转身要走,又被他唤住。
“微微——”
他指了指乔微手里那小袋卫生棉。
“那个是我挑的柑橘香味。”他期待地眨眨眼睛。
霍崤之把乔微,还有两只黑色的大口袋一并送回公寓,磨磨蹭蹭坐了好一会儿,才下楼回到车厢里。
小区的保安又来收停车费,霍崤之这次干脆交钱办了张停车卡,却没急着走。
他靠在座位上,沿着公寓一层层数上去,仰头看了好一会儿乔微卧室的灯光。
瞧着灯熄灭了,这才拿出手机。
过来的一路上手机都在震动,密闭的车厢光线发暗,手机上未接来电的白色页面照亮了他的面孔。
全是帝都打来的。
霍崤之有点心烦,他想点支烟,车上倒是有一盒从前抽剩下的,隔着手套箱都能闻见味道,可咬了半晌烟头,他终究没点,开门下车。
冷风呼呼地吹过来,刺泠泠扑在脸上。外套有乔微穿过的味道。
给自己剥了颗糖,薄荷的凉气直达肺腑,他深吸了一口气。
铃声又响,霍崤之这一次终于点了接通。
老头大概对他把千里迢迢跑来G市的林欣澜晾在一边很不满意,连着下了几道死命令,要他回帝都过年。
不消说,过年是假,他的目的,和上次又是大同小异。
这事儿自然谈不拢,父子俩又是怒气冲冲挂了电话。
果然,霍崤之又接通另一个号码,那边助理小声通禀道,“董事长说,既然德林的千金你不喜欢,那就再换几家,总能找到你喜欢的……”
霍崤之一一听完,又闻那端劝道,“霍少,您还是先回来吧,就算您暂时不想结婚,也还有更迂回的办法。别总和董事长作对,把人往那对母子那边推,他始终是偏爱你的。”
偏爱?
霍崤之闻见这两个字,唇角便翘出一抹冷笑。
倘若真是偏爱他,又岂会做那么多年的瞎子、聋子?
回去吗?
偏不。
霍崤之将掌心的烟掐断,利落扔脚底下碾碎。
医生叮嘱过不能停药,直到过年前一天,乔微才发觉冰箱里的药吃完了,PORT也到了护理时间。
找齐了病例,手机、钱包,乔微拿起遥控,准备关电视出门的时候,瞧着新闻,手下顿住了。
屏幕播放的是G市本地新闻台,媒体请来几位专家开研讨会,一一列出了作为G市新商圈开发商的几大失责,先是事故频出,又到工期拖延……将环海批评得肌无完肤。镜头还插播了几个民众群起挂横幅抗议的片段,显然事态已经极严重了。
乔微之前便隐隐有些预感,这块蛋糕太大,一家吞不下,只要稍微生出点意外,后果都是极严重的。但后来环海拉来一众企业投资,势头瞧着挺好,乔微搬出了席家,也就没再关注。
直到如今瞧见新闻才知道,原来环海已经悬在线上、岌岌可危了。
乔微清楚,媒体若是继续狂轰烂炸,上头最后若是顶不住压力更换开发商,环海前期倾尽全力的投入,很有可能血本无归。
身处漩涡中心,席越现在肯定已经焦头烂额,在她面前却没有显露分毫。
出院之前,甚至还每晚定时过来看她。她想着,一时又觉得心情复杂。
有心想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号码拨到一半,又叹气收起来。
即使问了,她也什么都帮不上,安安静静别给他们添麻烦,才是最好的选择。